王建開
復旦大學
從本土古典到域外經典
——英譯中國詩歌融入英語(世界)文學之歷程①
王建開
復旦大學
要討論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必然涉及漢學家所作的努力。這是一個主動的、自覺的接受過程,沒有外力的影響。中國詩歌的英譯即是一個極好的例子。漢學家出于對中國文學的偏愛,擇取其中的精華——詩歌——進行研究和翻譯,且持續(xù)不斷,最終使得中國詩歌成為西方學術界的研究經典,并贏得了大量普通讀者。本文以20世紀成績卓著的三位英美漢學家韋利、龐德、華茲生為例,考察他們英譯漢詩的傳播歷程,并通過分析其譯文特點,嘗試解釋產生影響的關鍵因素。具體做法是勾勒他們的譯文融入各類英美文學選集和《諾頓世界文學選集》的軌跡,以此觀察漢詩英譯產生影響的路徑:通過期刊轉載,進入各類只收英美文學精品的選集,入選讀者眾多、作為大學教材的《諾頓世界文學選集》,被本土詩人模仿以及獲獎等。如此,借助漢學家優(yōu)秀英譯的持續(xù)發(fā)展,中國詩歌一步步走向西方的學術界和廣大讀者,最終沉積為經典。
中國詩歌英譯;中國詩歌與英美文學
最先被介紹到英美的中國文學類型是(因年代出現(xiàn)最早也必然是)古典詩歌,漢學家選取其中的精華譯為英語,并持續(xù)不斷,直至21世紀。正是由于他們的不懈努力,中國詩歌成為西方普遍知曉的中國文學門類。
說到中國詩歌影響的產生,除了漢學家的英譯,還要涉及影響產生的軌跡。首先要勾勒一個框架,以顯示影響產生線條,包括這樣幾個方面:期刊轉載、入選各類英美文學選集、專業(yè)評論、對本土詩人的影響;然后再分析原因。以下的討論將以20世紀英美漢學家的代表人物韋利(Arthur Waley)、龐德(Ezra Pound)、華茲生(Burton Watson)為例,觀察他們的英譯漢詩如何逐漸融入到英美的文學語境當中,以具體譯文展示及解釋產生影響的原因。這或許對今天的中國文學“走出去”有所借鑒。
2.1 韋利譯詩的持久影響
韋利堪稱中國詩歌英譯的成大器者,他雖從未到過中國,卻翻譯了大量中國作品。韋利起初在不列顛博物館工作,后來自己寫詩也譯詩,尤以中國古典詩歌英譯最有影響,且一直受人追捧。韋利在世時即受同輩人贊許,其作品頻頻為中外后學及漢學家引用和研究,在海外享有很高的聲譽。
1916年,韋利出于興趣翻譯了《中國詩歌》并自費在倫敦刊?。╓aley,1916),受到圈內人士的好評(陳惠, 2011: 153)。1917年,在此基礎上,韋利正式出版了《漢詩選譯170首》(Waley, 1917,內有“翻譯方法”一文),原詩多半選自《昭明文選》(一些原作者不明或有爭議),其中包含個別散文(宋玉《風賦》[“The Man Wind and the Woman Wind”]、《登徒子好色賦》[“Master Teng-t’u”]的前半部)。這本英譯詩集后于1918年分別在倫敦和紐約再次出版,1919年在美國再版(見參考文獻中Waley項),至1946年已12次重印。該詩集出版后立即產生了影響,《倫敦大學東方學院學刊》(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Studies)1917年創(chuàng)刊號(第33-78頁)刊載韋利譯詩《初唐前詩歌選譯》(Pre-T’ang Poetry)37首和《白居易詩38首》(Thirty-eight Poems by Po Chü-I),蔚為大觀(程章燦, 2007: 32-33)。評論界也給予了關注,遠在美國的龐德在其主編的《小評論》(Little Review)第4卷第6期(1917年10月第3-7頁)選載了韋利已發(fā)表的《白居易詩38首》譯詩中的8首,但該期雜志因故被紐約郵局查沒,該刊又于第4卷第8期(1917年12月)重新刊登。后來,美國著名雜志《詩刊》1920年3月號發(fā)表該刊創(chuàng)始人門羅的文章加以評述(Monroe, 1920: 337-342)。
韋利的譯詩不僅被英美期刊轉載,其單行本也一版再版,更被選入各種英美文學叢書、選集,以下是一部分(1-7引自程章燦, 2007: 39-40,其余是筆者補充;已核實,個別除外。為節(jié)省篇幅,僅列收錄的頁碼,具體篇目略):
(1)《來自中國的詩》作為《盛世英語詩歌叢書》第二輯第七本出版(Waley, 1927, The Augustan Books of English Poetry, Second Series Number Seven);
(2)《現(xiàn)代英國詩選評》(Untermeyer, 1930: 630-632);
(3)《牛津現(xiàn)代詩選1892-1935》(Yeats, 1936: 247-256);
(4)《1938年度詩選》(Roberts, D.K.et al, 1938: 22-24);
(5)《大西洋英美詩選》(Sitwell, 1958: 1027-1031);
(6)《企鵝當代詩集1918-1960》(Allott, 1962: 111-112);
(7)《牛津戰(zhàn)爭詩選》(Stallworthy, 1984: 10)(收入韋利英譯屈原《九歌·國殤》,切合該書主題);
(8) 韋利譯詩《中國詩歌170首》列入《現(xiàn)代詩章:英、法、美百部詩集,1880-1950》(Connolly, 1965)。該書列舉了英、法、美三個國家的一百部重要詩歌集,而韋利的英譯并非創(chuàng)作卻也被納入其中。有評論認為,編者Connolly此舉的一個目的,是要將中國文明引入英國詩歌(Johns, 1983: 171)1;
(9) 韋利的一首詩“Censorship: A Poem in the Chinese Style / To Hsiao Ch’ien”入選《袖珍本現(xiàn)代詩選》(Williams, 1954:325),此書收錄過去一百年間從惠特曼到迪倫·托馬斯這樣的名家的作品(書名下方附有文字“English and American Poetry of the Last Hundred Years From Walt Whitman to Dylan Thomas”)。韋利這首詩是仿中國詩體而作,仍被等同于英語詩而錄入,類似上述例(8)所為。
以上所列均為英美文學作品集,有嚴格的選擇要求,若達不到水準即使是本國作家也難以入選,但韋利的譯詩竟然被收入,可以說是因為譯作充分展現(xiàn)了原作所具有的文學性和藝術性。韋利的譯詩從1916年起便被收入各類英美文集,而且持續(xù)半個多世紀,由此融入了西方文學體系并積淀為西方經典。
2.2 龐德闡釋性譯詩的接受
龐德是20世紀20年代美國新詩運動的主要人物。當時,一些詩人、學者(龐德、桑德堡、斯奈德、洛威爾等)都嘗試閱讀、翻譯、改寫中國詩歌并運用其中的意象和結構來寫詩,中國詩歌由此在美國興盛。美國雜志《詩刊》1913-1922年間刊載各國詩歌的翻譯、創(chuàng)作和評論,對中國詩歌的關注明顯增長(趙毅衡, 1985: 55-57)。
在美國新詩運動的詩人群體中,龐德頗為特殊。他不懂中文,對中國詩歌的了解來自美國東方學學者費諾羅薩(Ernest Fellonosa)未完成的論文“中國書面漢字”(“The Chinese Written Character”)及相關筆記(Sisson,1981: 107),后來龐德將此文編輯并于1918年發(fā)表,并以此作為理解和英譯中國詩的基礎(Lawn, 1991: 412-413)2。盡管如此,他的譯詩卻最有影響力(堪稱美國版林紓)。
龐德的譯詩中,以李白的《長干行》(“The River-Merchant’s Wife: A Letter”, 1915)最為突出,該詩被收入以下英美文學選集,影響至今:
(1) 葉芝編選的《牛津現(xiàn)代詩選》(Yeats, 1936, 參見吳伏生,2012: 321),主要收錄英國和愛爾蘭詩人的作品(丁尼生未入選),兼收少量印度(泰戈爾)和美國詩作,至1941年4次再版。其中沒有收錄龐德的詩作,卻收錄了他譯的《長干行》,來自他的《華夏集》(The Cathay,又譯《神州集》)。主編葉芝在長篇序言里評價了龐德,后者曾是他的秘書(Loeffelholz, 2007: 1477)3。
(2)《英語詩歌評論:1900-1950》(Sisson, 1981: 117)。
(3)《文學:150篇小說、詩歌、戲劇名作》(Lawn, 1991: 412-413),該書編者聲稱“本書刻意收集經典作品,反映和確認英語國家文學史和文學傳統(tǒng)的財富……更進一步的目的是展示英語國家文學聲音的真實多樣性。例如,給予女性和少數族裔作家的作品以足夠的表達”(Lawn, 1991: iii-iv)4。須指出,龐德英譯《長干行》與龐德名詩“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一同入選此書(Lawn, 1991: 412-413),而一位詩人的創(chuàng)作與英譯同時進入英美文學詩集,確屬罕見,可見譯詩與原創(chuàng)詩歌的相同價值得到認可。入選該書的全是英美文學大師(彌爾頓、布萊克、莎士比亞、D.H.勞倫斯、喬伊斯、奧康納、惠特曼、狄金森、霍桑),同時凡符合編者經典標準的其他國家的文學作品也有收入,如索??死?、易卜生、契訶夫等公認的世界文豪。
(4)《袖珍本現(xiàn)代詩選》收入龐德的7首詩作及譯詩《長干行》(Williams, 1954: 305-316),依次為“A Fact”、“Ancient Music”、“Canto 1”、“Sestina: Altaforte”、“The River-Merchant’s Wife: A Letter”、“The Seafarer: From the Anglo-Saxon”、“Ballad of the Goodly Fere”和“Canto XLV”。這本詩選共收錄126位英美詩人的詩作,均為20世紀50年代公認的20世紀重要英美詩人的作品,足見這首龐德譯詩已被作為英文的創(chuàng)作作品對待(鐘玲, 2010: 54)。
(5)《長干行》譯詩入選《諾頓美國文學選集》(參見張保紅,2012: 77-81),與龐德詩作9首(包括《詩章》3首)一同現(xiàn)身于1979年首次出版的該選集Volume D (1914-1945),編者解釋Rihaku是李白的日語譯名(Loeffelholz, 2007:1482)。龐德譯詩與詩作入選同一部文學選集,這與《文學:150篇小說、詩歌、戲劇名作》的情況一樣。
2.3 華茲生英譯中國詩入選文學教材
華茲生(曾受教于華裔學者王際真)英譯的中國文學作品數量眾多,堪稱美國漢學家的多產者。他向英語讀者推介中國詩歌、歷史和哲學作品,這方面的貢獻之大或許無人能及(Balcom, 2005: 7)5。他僅熟悉中國古代文學(在海外學成中文,不諳現(xiàn)代漢語),英譯作品僅限于古詩和典籍(Balcom, 2005: 11)。華茲生在長期的翻譯過程中逐步成熟,其譯文也得到認可,被收入文學選集,主要見于以下兩種:
(1) 英譯寒山詩9首入選《諾頓世界文學選集》(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以下簡稱《諾頓》)(Lawall et al, 2002: 1376-1379),包括“登陡寒山道”(“I climb the road to Cold Mountain”)等6;
(2) 英譯作品入選《貝德福德世界文學選集》(Davis et al,2003),該選集匯集了西方文學和世界文學中的一流作品,編者通過闡釋作品的文學、歷史和文化背景,幫助學習者探索世界各國的文學精品。
《諾頓》和《貝德福德世界文學選集》這兩部選集具有較高的學術性、權威性和經典性,主要用作大學教材尤其是歐美大學的課堂,曾多次再版7?!吨Z頓》2002年推出第2版,并專門配備兩冊教學參考書(Berggren,2002)。入選此選集的作品兼顧專業(yè)讀者和普通讀者,讀者多、影響廣,這種方式是作品經典化的一個重要途徑。
華茲生的英譯是為大學生學習之用。在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英譯《論語》中,他說該譯本最直接的目的是供哥倫比亞大學一年級學生作公選課教材之用,希望這些學生在首次接觸《論語》時就有印象,知道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以及其中重要的思想是什么(Watson, 2009:167-168)。
為此目的,他的譯文特別用心,既要顧及原文,又要注意譯入語讀者的語言期待。所幸這兩點他都做到了。荷蘭著名漢學家伊維德(Wilt L.Idema)說:“與韋利相比,我更喜歡華茲生的譯詩,因為它更貼近于原詩?!保↖dema, 1985: 296)美國漢學家傅漢思(Hans Hermannt Frankel)認為,“在當今健在的人中,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像華茲生那樣用優(yōu)雅的英文為讀者翻譯這么多中國文學、歷史和哲學作品。從這位孜孜不倦的翻譯家筆下譯出的每一本新書,都讓人如此欣慰?!保‵rankel, 1986: 288)
華茲生的譯詩不僅順應了普通閱讀的需求,也得到了更高層次的認可,榮獲了多個重要獎項,包括1965年美國古根海姆研究獎(Guggenhaim Fellowship)、1981年和1995年兩次獲得筆會美國中心(PEN American Center)“筆會翻譯獎”(PEN Translation Prize)、2005年美國藝術與文學研究院(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文學獎”和2015年筆會美國中心“拉夫·曼海姆翻譯終身成就獎”(The PEN/Ralph Manheim Medal for Translation)。這些獎項,都是對他優(yōu)秀譯文的褒獎。
華茲生的譯詩還被收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各國代表作品叢書”(UNESCO Collection of Representative Works,1948-2005)。該叢書共收錄中國代表作品28部(Chinese Series,1958-1969),其中有7部為華茲生所譯(裘克安, 1991: 53-55),包括1970年出版的《寒山詩百首》(Watson,1970),可見其權威地位。
英譯中國詩歌之所以能夠進入英美文學選集,得益于譯文的得體,這是首要因素(詩歌包含的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具有魅力是另一個原因)。在翻譯中國詩歌的過程中,漢學家首先考慮的是譯文語言并下足功夫對之加以錘煉,力圖基于個人理解反映出原文的形式和內涵,在這一點上無一例外。以下將以上述三位漢學家為例,分析其譯文特點,并解釋其影響因素。
3.1 韋利:發(fā)揮母語者譯筆流暢的優(yōu)勢
雖然偶有誤譯,如將“阿舒已二八”(陶淵明《責子》)譯作“A-shu is eighteen”(林以亮, 1984: 212)、將“赤腳大仙”(《西游記》)譯為“紅腳大仙”(張隆溪, 2014: 16),但瑕不掩瑜,韋利的英譯總體譯筆流暢,可讀性強,受到普通讀者的認可,銷量持續(xù)不減即是明證?!稘h詩選譯170首》的重印導言說該書“出版四十年以來,銷售一直很平穩(wěn),我覺得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該書受到了那些通常不看詩的人的喜歡”(陳惠, 2011: 153)。他的手法之一是不刻意用韻(龐德譯《長干行》也是不用韻),《譯中國詩》(Poems from the Chinese)的前言對此有特意聲明,因為讀者關心的是詩歌的內容,如果用韻,難免因聲害意(Waley, 1941: i)8。白居易《觀刈麥》(“Watching the Reapers”)9的譯文即是一例:Tillers of the soil have few idle months; /In the fi fth month their toil is double-fold./A south-wind visits the fi elds at night; /Suddenly the hill is covered with yellow corn./Wives and daughters shoulder baskets of rice; /Youths and boys carry the fl asks of wine./Following after they bring a wage of meat / To the strong reapers toiling on thesouth hill, /Whose feet are burned by the hot earth they tread, /Whose backs are scorched by flames of the shining sky./Tired they toil, caring nothing for the heat, /Grudging the shortness of the long summer day.(Lawall & Mack, 2002:1394)此譯文在結構、語序和用詞上做到了與原文對應,譯筆流暢且不損害原詩的結構,既體現(xiàn)了原文的文風,又揭示了內涵(收割的辛勞和農家的艱辛),形式和內容得以同時兼顧。若是用韻,恐怕難以達到同樣的效果。
韋利憑借其英語母語者的有利條件,將自己的英語造詣注入譯文,地道的譯文堪與英美詩歌精品比肩,因而深得英美文學界的好評?!稘h詩選譯170首》出版不久,英國雜志《新政治家》(New Statesman)于1917年10月13日(第37-38頁)、11月23日(第185-186頁)轉載其中白居易詩17首,編輯認為這些譯詩藝術優(yōu)美,可以將其作為英語詩歌來欣賞(程章燦, 2007: 34)。這部譯詩集后來甚至成為德國作家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翻譯的底本,他直接把韋利英譯白居易等人的7首中國詩轉譯為德語,發(fā)表在莫斯科出版的德文雜志《發(fā)言》(Das Wort)1938年8月號上(程章燦, 2007: 37-38)。韋利譯詩集《來自中國的詩》(Poems from the Chinese, 1927)作為《盛世英語詩歌叢書》第二輯第七本出版?!秴矔肪幷叩摹扒把浴闭f,“韋利不僅是把一種語言譯為另一種語言,而幾乎是把一部杰作譯為另一部杰作,由此產生了一部鮮活的詩集,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原汁原味地再造了中國詩人的作品……我們應該把這些譯詩當作一位20世紀英國人的作品加以評價?!保╓olfe, 1927: iii)10上文提到《現(xiàn)代詩章:英、法、美百部詩集,1880-1950》,其編者認為韋利英譯的中國詩歌毫無疑問能夠被視作對英語詩歌的獨特貢獻,因而將其收入歐美重要文學作品書目,盡管他聲明這本集子不收譯文,唯獨韋利例外(Connolly, 1965:7)11。英國詩人沃爾夫為韋利的英譯《中國詩歌集》作序,直陳在英國能夠勝任英漢詩歌比較者寥寥無幾,因此在面對韋利的譯詩時應將其“視作出自一個20世紀英國人的創(chuàng)作,并基于此來評判”(Wolfe, 1927: iii)12。
韋利逝世之際,英國漢學家霍克斯發(fā)表評論,直言韋利英譯的《西游記》(Monkey)和《源氏物語》(The Tale of Genji)“都有可能在英國文學中保留永久的一席,堪與伯納斯、德萊頓等人的翻譯作品占據的地位相媲美”(Hawkes, 1966: 146)13。
1953年,因詩歌翻譯的成就,韋利獲頒女王詩歌勛章(Queen’s Medal of Poetry)。
韋利的英譯中國詩歌至今仍在發(fā)揮影響。2006年1月,倫敦和上海地鐵開展詩歌文化交流(Poems on the Underground: the Exchange Programme)活動,兩個城市分別在對方的地鐵展示各自的詩歌精品,其中作為中國文化季(the “China in London” season)100項活動之一的“中國在倫敦”在英國倫敦地鐵車廂內布置了2000個告示牌展示中國詩歌(Chinese Poems on the Underground),包括白居易的《紅鸚鵡》(“The Red Cockatoo”),李白的《聽蜀僧浚彈琴》(“Listening to a Monk from Shu Playing the Lute”)和《送友人》(“Taking Leave of a Friend”)、杜甫的《春夜喜雨》(“Spring Rain”)和無名氏的《青青河畔草》(“Qing Qing He Pan Cao”)等。其中白居易的《紅鸚鵡》和無名氏的《青青河畔草》的英譯文正是出自韋利之手14,收錄于韋利的《漢詩選譯170首》15。
3.2 龐德:創(chuàng)譯(trans-creation)彌補中文缺失
龐德對中國詩歌的意象十分喜愛,對那些堆積意象的詩尤為青睞(如馬致遠《天凈沙·秋思》),認為意象引發(fā)聯(lián)翩的浮想,這才是詩歌應有的所為和魅力。他譯中國詩歌多半直譯,以此突出詩意并給美國詩歌創(chuàng)作帶來突破,也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向想象和意境。與此同時,他十分注重譯文的優(yōu)美。
龐德譯詩很注重原文的“形”(張保紅, 2012: 77-81),事實上他也確實做到了。他譯的《擊壤歌》甚至字字對應,可為一例。此外,他的譯詩也注意表現(xiàn)人物外貌或肢體動作,按照他個人的理解還原歷史意象。請看李白《送友人》16的譯文:Blue mountains to the north of the walls, /While river winding about the them; /Here we must make separation/And go out through a thousand miles of dead grass./Mind like the parting of old acquaintances /Who bow over their clasped hands at a distance, /Our horses neigh to each other as we are departing.原文是“揮手”,譯文卻成了bow over their clasped hands(垂首雙手合十),很是生動和獨特。聯(lián)想到僧人見面和告別的禮節(jié)姿勢(合十作揖),以及李白曾經與僧人過從甚密,就不難理解了。另外,譯文增添at a distance以及擬人化的坐騎相互嘶鳴示意(Our horses neigh to each other),更使依依不舍之情躍然紙上。他譯李白《長干行》也有同樣的嘗試,“妾發(fā)初覆額”譯作While my hair was still cut across my forehead,呈現(xiàn)“劉?!卑l(fā)式(此為古時未成年女童的習俗),人物形象頓時生動起來,切合原詩青梅竹馬的主題。他的譯詩實際上是在費諾羅薩闡釋的基礎上進行的再闡釋,這種創(chuàng)譯反而得到文學界和學術界的贊許。
霍克斯這樣評論韋利和龐德的譯詩:兩人都譯過《詩經》,必須將他們都譯過的那些詩加以比較,因為二者的詩集英譯本碰巧都在書店陳列出售;并且從文學的角度來閱讀的話,韋利的譯詩精巧、鮮活、敏感,而龐德的譯詩則優(yōu)美而令人回味、俏皮有趣或者是平庸、質樸單純——這是他成功的一面(Hawkes, 1955, Quoted from Minford et al, 2000: 87)17。
這樣的譯詩是在創(chuàng)造,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直言“龐德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中國詩歌創(chuàng)造者……通過他的譯詩,我們終于真實地領會了原文”(Eliot, 1928: 14)18。艾略特此言不是出于他對中文的理解,而是出于他對英詩的判斷力,而與艾略特有同感的批評家也認為龐德的譯詩集《神州集》從根本上來說是一組絕好的詩集(Yip, 1969: 3)。這樣的譯詩甚至可以教會讀者如何領會原作,例如龐德譯李白《玉階怨》:The jeweled steps are already quite white with dew, /It is so late that the dew soaks my gauze stockings, /And I let down the crystal curtain /And watch the moon through the clear autumn.評論者認為此譯文的語氣、句法和音調直截了當,顯示出原詩完美相遇于龐德具有直率和精確意象的現(xiàn)代眼光19。
龐德的創(chuàng)造性譯法(或可稱為“闡譯”,見王克非, 2015: 859-862)使其譯詩得以融入譯入語的文學語境,接納的標準是藝術性,是中西審美共性所致。
3.3 華茲生:兼顧內容與形式
華茲生英譯的特點是文筆通俗化,不加注釋,突出可讀性,適合普通大眾,在這一點上與韋利有相似之處。
吸引讀者并不意味著忽視譯文質量一味迎合讀者,而是要堅持運用好的語言盡力展現(xiàn)原文的魅力。這里有一個矛盾需要平衡:一方面中國詩歌的語言古樸精煉,有高度藝術性,內容又是古代東方文化;另一方面,詩歌譯文的讀者生活在當下,有自己的語言習慣和現(xiàn)實關注。所以既不能損失原文,又須考慮當代讀者的習慣,二者要兼得。
為確保譯詩的語言水平,華茲生盡量多讀優(yōu)秀的當代美國詩歌,從中擇取好的表達用于譯詩,同時他表示從不嘗試把中國詩歌譯成古色古香的英語(Balcom, 2005: 9)20。藝術性和可讀性都要兼顧,頗有難度。
杜甫詩《登高》(“Climbing to a High Place”)曰:風急天高猿嘯哀,∕ 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華茲生譯文:Wind shrill in the tall sky, gibbons wailing dolefully; /Beaches clean, sand white,over head the circling birds: /Leaves fall, no end to them, rustling, rustling down;/Ceaselessly the long river rushes, rushes on.
譯文對應了原文的疊詞,體現(xiàn)了節(jié)奏感并復制出原文的音韻效果和簡潔風格。rustling, rustling down、rushes, rushes on,讀起來朗朗上口,也將原文“蕭蕭下”、“滾滾來”的氣勢體現(xiàn)無遺,形式與內容兩不誤。
另有李白《將進酒》,韋利、葛瑞漢、華茲生均有譯文,在對比了原詩前五句的三種譯文后,許國璋(1979: 9-11)認為華茲生的譯文If life is to have meaning, seize every joy you can(對應“人生得意須盡歡”)有新意,而Boil the mutton, roast the ox—we will be merry(對應“烹羊宰牛且為樂”)是佳作,由此評論道:“看來,后繼有人,有些地方竟是后人勝了前人。勃頓·華茲生繼前而又勝前,很出色?!比A茲生另有《莊子》英譯,中國學者給出這樣的評語:“華茲生的譯文用的是流暢的當代英語,譯文中甚至用了不少口語詞和俚語,還用了不少成對詞跟漢語原文的連綿詞相對應,讀起來朗朗上口、通俗易懂,是《莊子》英譯本中的佼佼者。”(汪榕培,1999: 37)此言不虛,因為評價者自己也曾翻譯過《莊子》。
前述漢學家的英譯中國詩歌進入了英美文學選集,有的選集是作為大學教材使用,由于覆蓋的讀者面廣,對中國作品的傳播產生了有利影響。例如《文學:150篇小說、詩歌、戲劇名作》收入龐德譯詩《長干行》,這本書面向母語為英語的學生,供他們作課程學習閱讀之用(同上: iii)。
不止于此,除了入選英美文學選集,另有一些英譯中國詩歌入選《諾頓》。仍以英譯《長干行》為例,這首譯詩同時也收錄在《諾頓》中。同樣入選《諾頓》的還有華茲生英譯的寒山詩9首,寒山詩在美國不止一種英譯文,斯奈德等其他3人都曾譯過,而且編者也說同樣優(yōu)秀(Lawall,Sarah et al, 2002: 1376)21,但《諾頓》選擇華茲生的譯文,不能不說是其譯文有獨到之處。正如編者所說,華茲生英譯的寒山詩囊括了對寒山詩選的生動翻譯”(contains lively translations of a selection of Han-shan’s poetry,同上: 1376)。
《諾頓》主要用作大學教材,附有教學參考書兩冊(Berggren,2002),其讀者是大學生,人數眾多。入選的作品按照年代順序分為六卷(A-F),B 卷(公元 100-1500)的“China’s ‘Middle Period’”部分選取陶淵明及唐朝詩人的作品,其中白居易《觀刈麥》等12首是韋利的譯文,寒山詩9首(以詩解禪、悟禪)的譯文則來自華茲生。入選作品是歷代讀者所一直喜愛的(Lawall, 2002: xxviii),入選譯文無疑是佳作,因為不能完美體現(xiàn)原文的譯文將破壞編者的初衷?!吨Z頓》編者選擇作品的考慮是在專業(yè)人士(研究者)的關注和普通讀者(學生)的一般性需求之間作平衡,力求兼顧二者(the specialist’s focused expertise and generalist’s broader perspectives, 同上: xxviii)。事實證明此舉是成功的?!吨Z頓》自1956年出版(當時書名為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Masterpieces)以來,至2002年已再版9次。相比供研究者閱讀的文學選集,《諾頓》這樣的教材對中國詩歌在海外的經典化起到了更大的普及作用,而這離不開精選的英文譯詩。
至此,本文粗略考察了中國詩歌在英美的翻譯及接受歷程,雖只是一部分,也基本展示出概貌和輪廓。從中可以看出中國詩歌融入英美文學體系的方式、途徑和原因,其共同特點是譯文語言貼近原文風格同時又有可讀性,學者和普通讀者均予以認可。
出版、業(yè)內好評、進入只收精品的各種英美文學選集、入選作為教材的《諾頓》、獲獎、后學仿寫,中國詩歌就這樣經由漢學家的英譯一步步走向西方的學術界和廣大讀者。這種融入是主動行為,不是外人的推介。譯者(漢學家)出于自身的文學興趣和對讀者的考慮來選取作品和翻譯方法。
他們的英譯本為中國文學在西方的接受打開了大門,更激發(fā)一批又一批年輕人走上漢學研究的道路。華茲生在哥倫比亞大學講授中國文學史課程時,與夏志清一起讀過中國古典小說,但不是原文而是英譯本(Balcom,2005: 11)。美國女詩人凱莎從閱讀英譯中國詩歌走上詩歌創(chuàng)作道路,坦言道:“我從小就一直讀韋利的譯詩,他的譯詩給予我的受益和享受無以言說,一如其他現(xiàn)代詩人?!保↘izer, 1965: Acknowledgements)22她后來出版了詩集《敲喚寂寞》,其中有一組“擬中國古詩”(“Chinese Imitations”),模仿《樂府詩集》《子夜歌》的詩作《夏天河畔》(參見樂黛云, 1988: 274-275),這組模擬詩與施耐德(Gary Snyder)譯的寒山詩入選各種美國文學選集(鐘玲, 2003: 34-36)。另一位美國女詩人簡·赫斯菲爾德(Jane Hirshf i eld)不懂中文,但喜歡閱讀英譯的中國古典詩歌,自稱中國詩人寒山和杜甫對她影響最大,曾寫過呼應杜甫的詩(鐘玲, 2010: 41-52)。還有女詩人洛威爾(Amy Lowell),她與美國作家艾斯庫(Florence Ayscough)合譯中國古典詩歌譯文集《松花箋》(Fir-Flower Tablets),英譯反過來促進了她的創(chuàng)作。宇文所安(Stephen Owen)、韓南(Patrick D.Hanan)、康達維(David R.Knechtgens)在接受采訪時均表示得益于韋利英譯的漢詩及其他漢學著作(程章燦, 2007: 36)。
一些后學為表達受益的感激之情,將自己的成果題獻給前人表示敬意。白之(Cyril Birch)把他的《中國文學選集》(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題獻給韋利,華茲生自稱受韋利譯詩的影響,因此他的譯詩集(Chinese Rhyme-prose: Poems in the Fu Form from the Han and Six Dynasties Periods)也題獻給了韋利(Balcom, 2005: 9)23。
如今,20世紀后半期涌現(xiàn)的漢學家自身成績卓著(白之、華茲生、伊維德、宇文所安、漢樂逸等),成為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群體的中堅力量。他們所在的歐美大學東亞系,每年培養(yǎng)中國文學和文化方向的博士生(劉洪濤, 黃承元, 2012: 206-215),成為傳播和傳承中國文學的基地,可謂“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韋利、龐德、華茲生等漢學家對譯文語言十分用心,使其既能保留原文的深意,又能順應普通讀者的樸實語言,確保了接受效果。他們的成功經驗值得我們借鑒。
注釋
1. 此評論的原文:Though Connolly chose as one of his hundred “key books”A Hundred and Seventy Chinese Poems for bringing Chinese civilization into English poetry, he noted Waley’s subsequent achievement in bringing Japanese civilization to Western readers with the monumental rendering of Genji Monogatari.(Johns, 1983: 171)
2.編者在他英譯的《長干行》附有腳注:“The River-Merchant’s Wife: Adapted from the Chinese of Li T’ai Po, an eighth century poet whose name in Japanese is Rihaku.Pound worked from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ideograms in the papers of American Orientalist Ernest Fenollosa.”(Lawn, 1991: 412-413)
3.葉芝在該書序言里對龐德詩歌的評語似乎不高,參見北塔(2009: 170-173)。
4.原文:“...is deliberately classical, ref l ecting and aff i rming the wealth of our literary history and tradition, ...A further purpose, therefore, was to show the true diversity of literary voices within the English-speaking nations—specif i cally, to include a fair representation of works by women and minority writers” (Lawn,1991: iii-iv)。一同入錄此書的還有龐德名詩“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同上:412-413)。
5.原文:Burton Watson really needs no introduction.He is the preeminent translator of classical Chinese history, philosophy, and poetry.Through his books and translations, he has probably done more than anyone else to introduce Chinese history and classical literature to the English-speaking world (Balcom, 2005: 7)。
6.這9首英譯寒山詩包括《登陡寒山道》、《寒山多幽奇》(Cold Mountain is full of weird sights)、《可笑寒山道》(Wonderful, this road to Cold Mountain)、《時人見寒山》(When people see the man of Cold Mountain)、《高高峰頂上》(High, high from the summit of the peak)、《人生在塵蒙》(Man, living in the dust)、《人問寒山道》(People asked the way to Cold Mountain)、《有身與無身》(Have I a body or have I none?)、《寒山出此語》(So Han-shan writes you these words)(見Lawall et al, 2002: 1376-1379)。
7.《諾頓世界文學選集》1956年出版,后于1965/1973/1979/1985/1992/1995/1997/1999多次重印,2002年第二版。《貝德福德》2003年出版后于2004/2010年重印。
8.原文:I have not used rhyme, because what is really, in the long run, of most interest to American readers is what the poems say; and if one uses rhyme, it is impossible not to sacrif i ce sense to sound.(Waley, 1919: i)。
9.白居易《觀刈麥》原文: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
10.原文:But Mr.Waley, translating not merely from one language into another,but almost from one planet into another, has produced a body of living poetry,in which there is every reason to believe he re-creates, without distorting,the Chinese poets.This is an unparalleled feat.But as we are, with about six exceptions in the whole of Great Britain, incapable of comparing the English and the Chinese, we must address ourselves to these poems as though they had been written by an Englishman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and judge them on that basis.(Wolfe, 1927: iii)
11.原文:I have also excluded translations except Waley’s Translations from the Chinese which can surely be judged as an original contribution to our poetry, and Koestler’s Darkness at noon as it was fi rst published in this country.(Connolly,1965: 7)
12.原文:This is an unparalleled feat.But as we are, with about six exceptions in the whole of Great Britain, incapable of comparing the English and the Chinese,we must address ourselves to these poems as though they had been written by an Englishman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and judge them on that basis.(Wolfe, 1927:iii)
13.原文:“[B]oth [Genji and Monkey] are likely to retain a permanent place in English literature, comparable to that occupied by the translations of Berners,Dryden, and the like.” (Hawkes, 1966: 146)
14.參見《文匯報》2006年2月8日的報道“杜甫李白白居易名句本月起亮相倫敦地鐵”。
15.白居易《紅鸚鵡》原文:安南遠進紅鸚鵡, /色似桃花語似人./文章辯慧皆如此, /籠檻何年出得身?韋利譯文:The Red Cockatoo by Po Chu-I(translated by Arthur Waley):Sent as a present from Annam/ A red cockatoo./Coloured like the peach-tree blossom, /Speaking with the speech of men./And they did to it what is always done/To the learned and eloquent./They took a cagewith stout bars/And shut it up inside.
16.原文: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17.原 文:Invariably one has to compare Pound’s Classic Anthology [see Pound,1954] with the Waley translation of the same poems because, by a coincidence,they are both appearing in the bookshops together.Read as literature, the Waley is delicate, fresh, sensitive.The Pound—hauntingly beautiful, clownishly funny,or just tomfool-silly—is good Pound.(Hawkes, 1955, quoted from Minford et al, 2000: 87)
18.原文:“the inventor of Chinese poetry for our time….Through his translation we really at last get the original.” (Eliot, 1928: 14)
19.原文:The properties of the poem are exotic, but the tone, the syntax, and the music are entirely straightforward.Compared to a nineteenth-century English lyric, this eighth-century Chinese poem sounds modern.“The Jewel Stairs’ Grievance” shows how perfectly Li Po met Pound’s modernist criteria of directness and imagistic precision (Adam Kirsch, “Disturbances of Peace”, New Republic, May 20, 2009, www.newrepublic.com/article/books/disturbances-peace).
20.原文:I have found that the best procedure is to read as much good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 as possible, since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 is the idiom I wish to use in my poetry translation.I never attempt to translate into any of the styles or forms of pre-modern English poetry (Balcom,2005: 9).
21.原文:“Excellent literary translations have been done by Gary Snyder, Riprap and Cold Mountain Poems (1965), and by Red Pine, The Collected Songs of Cold Mountain (1983). …” There is also a complete annotated translation by Robert Henricks, The Poems of Han-shan.(Lawall, Sarah et al, 2002:1376),對于中國詩的英譯,《諾頓》只選一種譯文,但給出其他譯本信息。
22.原文:I have been reading the poetry of Arthur Waley since childhood, and like so many of my contemporaries, my debt and my devotion to him is incalculable.(Kizer, 1965: Acknowledgements)
23.原文:W: In my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poetry, I have of course been very much inf l uenced by the translations of Pound and Waley, particularly the latter.I never had a chance to meet Waley, but I dedicated one of my books, Chinese Rhyme-Prose, to his memory(Balcom, 2005: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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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趙云龍)
① 本文基于在上海市比較文學研究會第十一屆學術年會暨學術研討會(2014年7月5日)上的發(fā)言稿寫成,是2013 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中國當代文學作品英譯的出版與傳播”(項目批準號:13YJA740055)階段性成果。
王建開,博士,復旦大學外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文學翻譯、翻譯史、中國文學對外傳播。
作者電子郵箱:jkwang@fudan.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