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娣 谷野平(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遼寧大連 116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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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喜福會》中他者化的中式婚嫁習俗
趙娣谷野平
(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大連116029)
摘要:文章從后殖民主義理論中“他者”的角度對譚恩美的長篇小說《喜福會》中的中式婚嫁習俗進行了論述。譚恩美完全將中式婚嫁習俗他者化,彰顯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神秘的東方主義色彩,她之所以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他者化,主要受華裔和作家雙重身份所限。
關(guān)鍵詞:《喜福會》;“他者”;中式婚嫁習俗
譚恩美是著名的美籍華裔女作家,長篇小說《喜福會》是她的成名作,主要描述了解放前夕從中國大陸移居到美國的四位女性的生活經(jīng)歷,以及與她們出生在美國的女兒們之間的感情沖突。在西方人眼中,他們認為中國文化是劣等的,與西方文化不可相提并論,作為第二代華裔美國人,譚恩美顯然受到美國文化的影響,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他者化。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很多學者研究過《喜福會》中他者化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如陰陽、五行和風水等,本文主要從后殖民主義理論“他者”的角度,結(jié)合文本分析,對小說中的中式婚嫁習俗進行了具體探討,指出其他者化的身份,帶有神秘的東方主義色彩,以及造成此現(xiàn)象的原因——華裔和作家雙重身份。
“他者”屬于后殖民主義理論中的概念,與其相對應(yīng)的則是“自我”,賽義德在他的東方主義中對此做了闡釋,西方作為殖民者,是“自我”,具有優(yōu)越性,而東方作為被殖民者,是“他者”,具有落后性。賽義德指出:“西方和東方之間存在著一種權(quán)力關(guān)系,支配關(guān)系,霸權(quán)關(guān)系?!盵1](P8)西方之所以將東方看作為他者,目的是對東方文化的控制與重建,以此來鞏固自己的霸權(quán)地位,捍衛(wèi)自己的權(quán)威。
“他者”東方形象是西方借以實現(xiàn)自我意識的手段,就如同黑格爾所定義的主人與奴隸的關(guān)系,主人是“自我”,奴隸是“他者”。黑格爾指出:“一個純粹存在著的自我意識與一個以物的形態(tài)出現(xiàn)的非純粹自為的意識雖然最初是不等同的,并且相對獨立,但他們都是主要的。不同的是,前者是獨立的,他的本質(zhì)是自為存在的,后者是依賴的意識,他的本質(zhì)是為對立而存在,前者是主人,而后者是奴隸?!盵2](P41)人為了提高自我意識,就必須揚棄奴隸的存在,相同的,西方為了提高“自我”地位,就必須構(gòu)建東方“他者”身份。自身優(yōu)越感都是建立在比較之上的。
中式婚嫁習俗是漢傳統(tǒng)文化精粹之一,具有美好寓意。中式婚禮極其繁復(fù),其為“三書六禮”,“三書”分別指“聘書”“禮書”“迎書”“六禮”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與親迎?!兑捉?jīng)》的《漸》卦中說:“女歸吉,利貞?!盵3](P308)六禮缺一不可,此為明媒正娶,以示對美滿婚姻的企盼。作為美籍華裔作家,譚恩美在小說《喜福會》中完全將中式婚嫁習俗置于一個他者的境地,母親龔林達和許安梅的經(jīng)歷就是很好的說明。
(一)他者化的“紅蠟燭”。作者將龔琳達成親時的“紅蠟燭”描繪成一個魔咒:“它意味著我豈但不能離婚,即使天余死了,我也不能再婚。這根紅蠟燭似就此永遠用它的燭油,將我黏在丈夫身上,黏在洪家,永無解脫之日。”[4](P325)在中式婚禮中,“紅蠟燭”亦稱為龍鳳喜燭,一陰一陽,具有祥瑞之意,人們用它來見證愛情,祈?;橐觯<叫腋?。而且喜燭必須在洞房以前就點上,以祝福新人永結(jié)同好,永不分離,白頭偕老。而依作者的描述,“紅蠟燭”儼然變成了束縛新娘子的鎖鏈,承載了她今后的命運,一經(jīng)點燃,她就會永遠被所在牢籠之中,永無脫身之日,這正是他者形象的體現(xiàn)。
(二)他者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孟子·滕文公下》中有云:“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鉆穴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盵5](P147)古代男女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做主,由媒人說和。在中國古代時期,未出嫁的女子鮮少有機會外出,女子拋頭露面乃為非禮,而且父母的閱歷廣,識人真切,易謀得良緣?!对娊?jīng)》中有論斷:“娶妻之如何?必告父母。娶妻之如何?匪媒不得。”[6](P88-89)湯顯祖的《牡丹亭》中也有類似的描述,秀才可記得古書云:“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盵7](P175)由此看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確具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然而,在《喜福會》中,作者以許安梅的視角表達了對此習俗的不贊同,描寫媒婆“臉龐粗糙得就像開裂的樹皮”,[4](P31-47)洪太太則是“一對骨碌碌的睜得滾圓的眼睛”[4](P31-47)細細察看許安梅,在當時,自由婚姻都“被指責為傷風敗俗”。[4](P31-47)在現(xiàn)代人的思想中,另一半是要與自己攜手一生的伴侶,必須得自己親身相處過和了解過,而和一個素昧謀面的人結(jié)婚就是無稽之談,很荒謬。與自由婚姻相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一個純粹的他者形象。
(三)他者化的“八字合婚”。所謂的“八字合婚”是指將男女雙方各自的生辰八字寫在庚帖上交換測吉兇。八字就是生辰八字,每個人的出生日期都有年、月、日、時四部分,每一部分占十天干和十二地支各一個字,共八個字。我們中國有五行說,世間萬物金木水火土,或相合相生,或相克相沖。天干地支記錄了五行之氣的狀態(tài),所以合婚就是測五行是否和諧,目的自然也是企盼婚姻的幸福美滿。我國南京就有這樣的民俗:“男家欲迎娶,先將男女八字送星家諏吉,必使無沖犯,無刑克之良辰,以全紅柬上記新人沐浴宜何時、水傾何方,新人上轎何時,合巹何時,避忌何人,謂之送日子?!盵8](P536)
然而在小說中,原本的良辰吉日卻成了不祥之兆,日本人逼近,雨水淅淅瀝瀝,雷聲隆隆,閃電咆哮。由始至終,許安梅和洪天余的婚姻都預(yù)示著破滅,可笑的是婚禮主持居然還宣說兩位新人的八字相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這里的“八字合婚”毫無權(quán)威可言,甚至可以說是不幸的伊始。
(四)他者化的“另嫁。寡婦另嫁也叫作“再蘸”,在古代這是非禮的。《禮記》中有這樣的敘述:“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盵9](P325)在民間也有“好馬不備二鞍,烈女不嫁兩男”的說法,寡婦另嫁是為不貞,無論于個人或是家族,都會蒙羞。然而,這只是中國古代的一種文化,代表了一個時代的道德觀,從某種程度上說,寡婦守貞是對丈夫與整個家族的尊重,是對道德與文化的尊重,甚至是對自身的尊重。可在譚恩美筆下,許露絲的外婆是這樣指罵母親許安梅的:“你這只妖精,不老老實實地在家守寡,卻去做人家的第三房姨太太,還想帶走你的女兒,跟著你,她也會變得像你一樣丟人現(xiàn)眼的,會一輩子也抬不起頭的?!盵4](P31-47)還有許露絲舅母對安梅的評價則是:“這個連祖宗都不認的女人,這個賤女人?!盵4](P31-47)就這樣被稱作“妖精”,被說成“連祖宗都不認”“賤女人”,這是極大的侮辱。
在現(xiàn)代,寡婦另嫁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根本不會有誰予以阻撓,只取決于你自己的意愿,這也算是西方價值觀中個人主義與民主的體現(xiàn)。然而在中國古時,女子一旦婚配,就不得再改嫁,除非是被夫家休棄,否則即使丈夫去世了,妻子也絕對不可以再嫁,此為守貞,貞潔對于古時女子而言重于一切乃至生命,另嫁則是大忌。這個習俗就是一種對女性的壓迫,對女性人權(quán)的侵略。不言而喻,這里又形成了一組鮮明的“自我”與“他者”的對立。
(一)美籍華裔身份——邊緣人。作為第二代移民,譚恩美接受的是美國教育,接觸的是美國文化,屬于一個文化邊緣人,而正是由于身份的尷尬,她與美國當?shù)厝司哂蟹浅C黠@的差異,為了填平這種差異,華裔要努力跟隨美國文化的腳步,有意識地拒絕一切中國文化,無論言行或是思想,都深受美國文化的影響與熏陶,就像譚恩美在接受采訪時所說的,美國就是一個大熔爐,將人們完全同化,而忽略中國的東西。而且就作者本身而言,她無法直接置身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中,僅僅是從父母那里略有體會,也不可能真正地有所了解。
美國一直將中國看做具有濃郁東方色彩的他者形象,在美國人的觀念里,他們美國文化就是優(yōu)越先進的,而中國文化則是落后守舊的。從這一點分析,譚恩美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他者化也是理所當然的。
(二)作家身份——迎合西方讀者的口味?!断哺芬粫闹饕x者顯然是西方人,而西方讀者所向往的正是神秘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描述,只要神秘感十足,其他的東西沒有人會去深究的,特別是其真正的實質(zhì)。從19世紀開始,中國和中國文化都與世界相互脫離,在西方人的思維中,中國就是封建與落后的代名詞,而西方讀者所感興趣的正是其封建、落后之所在,所以當涉及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諸如陰陽五行、神話傳說和儒道思想之類,就會激起他們思想中神秘感的共鳴,他們從中獲得的不是文化精髓,而是相較之下的優(yōu)越感。因此身為作家,譚恩美需要竭力迎合西方讀者的口味,來獲取作品的成功。
《喜福會》是現(xiàn)代極受歡迎的小說之一,其作者譚恩美則是現(xiàn)代著名的美籍華裔作家之一??梢哉f小說《喜福會》的成功極大地取決于作者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他者塑造上面。通過他者化中國傳統(tǒng)文化,譚恩美向讀者很好地展現(xiàn)了中國神秘的東方主義色彩,但是作為華裔,她具有中國血統(tǒng),之所以要塑造他者中國,主要原因就是受美籍華裔和作家兩重身份的制約,既無法切身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又不能違背讀者的期望,他者化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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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占峰]
The Othering Chinese Marriage Customs in the Joy Luck Club
Zhao Di Gu Yeping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Liaoning 116029)
Abstract:This paper discusses Chinese marriage customs in the novel the Joy Luck Club written by Amy Ta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other of post-colonialism. Amy Tan has molded an othering Chinese marriage customs, and they reveal the mysterious Orientalism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This phenomenon is restricted by the author’s dual identity of an ethnic Chinese and a writer.
Key words:The Joy Luck Club; the other; Chinese marriage customs
作者簡介:趙娣(1991-),女,遼寧莊河人,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谷野平(1965-),男,遼寧大連人,遼寧師范大學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17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0438(2016)2-006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