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滿成,何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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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仲景針灸治療特色及學術思想探析
徐滿成,何新慧
(上海中醫(yī)藥大學,上海 201203)
該文整理、分析《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兩書針灸條文,提出張仲景針法、灸法的應用規(guī)律與特色。針法多用于疏理經(jīng)氣,清熱瀉實;灸法多用于溫陽補虛,或宣通陽氣;由于操作簡捷,針灸療法常用于危急重癥的治療;針灸常與方藥等其他治療方法協(xié)同使用,可增強療效,尤其對于疑難病證。張仲景針灸治療的指導思想首先是提倡治病求本,同時注重標本兼治。其二,強調(diào)辨證論治用針灸,尤其重視脈象、經(jīng)絡及穴位,在異病同治方面內(nèi)容豐富,且較多選用特定穴。其三,主張治未病,無論是未病先防,還是既病防變,在針灸治療上均有體現(xiàn)。
《傷寒論》;《金匱要略》;張仲景;針灸學
張仲景所著《傷寒雜病論》在中國醫(yī)學史上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1-2],后因戰(zhàn)亂散佚,被后世醫(yī)家搜集整理為《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兩書除有幾百首方劑外,尚有62則涉及針灸的條文,反映了東漢時期針灸的臨床應用情況,亦體現(xiàn)了張仲景針灸理論與學術思想,今作初步探析,以拋磚引玉。
1 張仲景針灸治療內(nèi)容分析
《傷寒論》[3]和《金匱要略》[4]兩書針灸條文,包括針法,灸法,針、灸、藥并用等多種治療內(nèi)容,尤其是針法,所治病證較多。這些內(nèi)容中蘊涵了針灸的應用規(guī)律和特色。
1.1 針法所治病證與特色
《傷寒論》《金匱要略》中用針刺治療的病證有以下9種。一是太陽病欲作再經(jīng)者,針足陽明(《傷寒論》第8條)。因陽明為多氣多血之經(jīng),針刺可以促進氣血運行,提高抗病能力,防止病邪由太陽經(jīng)傳入陽明經(jīng)。二是《傷寒論》108條肝乘脾證、109條肝乘肺證。雖然前者表現(xiàn)為腹?jié)M、讝語等脾胃實證,后者表現(xiàn)為惡寒、渴欲飲水、腹?jié)M等肺失宣降證,但根源在于肝郁木旺,故刺期門以疏肝理氣、泄熱,則脾土得伸、肺金宣降自復。三是并病或合病。《傷寒論》142條太陽少陽并病,既有頭項強痛之太陽病證,又見眩冒、脈弦之少陽病證,是表邪未盡,而里證已見,故針大椎以瀉諸陽之熱,刺肺俞以疏風解表,刺肝俞以疏理肝膽之氣。171條亦為太陽少陽并病,針刺選穴與142條相似。231條三陽合病,病人陽熱亢盛,但正氣虧損,預后不佳,較難用藥,需觀察。張仲景采用針刺法,以緩解癥狀,故云“刺之小差”。四是熱入血室證。見于《傷寒論》143條、216條(此二條亦見于《金匱要略·婦人雜病》),究其病機,均為熱邪侵入血室與血互結,故張仲景指出刺期門要“隨其實而瀉之”,意在清熱涼血,疏肝理氣。五是少陰病便膿血證及尸厥證?!秱摗?08條所述少陰便膿血證當屬虛寒證,但便膿血多有下重癥,氣血阻滯所慮,用刺法可疏經(jīng)通絡,如針刺長強穴有較好的治療效果?!秱摗て矫}法》載尸厥證治“當刺期門、巨闕”。此尸厥系由精血虧虛而邪氣促迫使血結心下,氣機阻滯所致,期門為肝之募穴,巨闕為心之募穴,故刺之以調(diào)和氣血。六是溫病?!秱摗诽岢?“凡治溫病,可刺五十九穴?!贝思催\用針刺治療溫病。這一觀點最早見于《靈樞·熱病》。從《靈樞》所載穴位來看,總體以疏泄熱邪、調(diào)和氣血為主。七是趺蹶病。見于《金匱要略·趺蹶手指臂腫轉筋陰狐疝蛔蟲病》,張仲景認為是太陽經(jīng)受損所致,治療則采用針刺法,刺腨入二寸。腨即小腿,臨證宜選用足太陽膀胱經(jīng)穴,如承山、飛揚等。八是妊娠傷胎小便不利。見于《金匱要略·婦人妊娠病》,張仲景認為此系“心氣實,當刺瀉勞宮及關元?!毙幕鸪朔?水道失司故而不得小便。關元是小腸之募穴,勞宮是手厥陰心包經(jīng)之滎,故刺勞宮泄心火,瀉關元通小便,起到標本兼治的效果。九是血痹?!督饏T要略·血痹虛勞病》指出血痹病患者形盛氣羸,受風而發(fā)。脈微澀說明陽氣不足,血行欠暢,寸關兩部脈緊反映風寒外犯。故用針刺以引導陽氣,使邪去脈和而愈。
由上可見,張仲景用針刺法多取其疏通經(jīng)氣、清熱瀉實之效,無論是太陽少陽并病而用刺大椎、肺俞、肝俞之法調(diào)暢太陽少陽兩經(jīng)氣血;還是血痹病以針刺行氣活血,疏風散寒;抑或熱入血室證用刺期門之法,隨其實而瀉之等,均取此意。
1.2 灸法所治病證與特色
《傷寒論》中用灸法治療的病證主要有2種,一是少陰病危重證?!秱摗?92條為少陰吐利證,如見“脈不至”,說明陽氣虛衰,血脈不行,故灸少陰七壯以溫陽復脈。具體的治療部位,可以選用足少陰之原穴太溪,或關元、氣海、腎俞等穴。325條少陰病見下利,為少陰陽虛陰盛之證,如下利量少,甚則吐已下斷,此乃陽損及陰,陽衰陰竭之象,張仲景認為“當溫其上”,用灸法升陽止利以救陽保陰。但未指明具體部位,從“溫其上”來說,可以考慮選用位于人體最高點的百會穴。二是厥陰病危重證?!秱摗?43條為厥陰病陽氣衰竭,陰寒內(nèi)盛,故見脈微、手足厥冷、煩躁等癥狀,故用灸厥陰治療。具體的治療部位,后世醫(yī)家多有討論,大多認為是太沖或厥陰俞穴。362條與343條相似,對厥陰病下利無脈者試用灸法扶助陽氣,若灸之不效反見肺氣虛脫之微喘則預后不佳。349條為陽郁厥逆證,陽氣被邪氣郁遏在內(nèi),故手足厥逆而脈促。張仲景采用灸法宣通陽氣,雖未指明具體穴位,可以考慮雙側太沖、合谷以“開四關”。
可見,張仲景用灸治是為了溫陽補虛、宣通陽氣,且較之方藥,灸法更加方便快捷,故多用于少陰病或厥陰病的陽衰危重證。
1.3 針、灸、藥并用所治病證與特色
在《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有不少針、藥,或灸、藥,或針、灸、藥并用以防病治病的內(nèi)容,主要有以下6種情況。一是先針后藥治療太陽病。見于《傷寒論》24條,太陽病邪氣過重,服桂枝湯不愈,又見煩悶不適癥狀者,先用針刺風池、風府以疏散風寒,再投桂枝湯解肌發(fā)表,針藥協(xié)同,加強解肌祛風的作用。二是灸、藥并用治療奔豚。如《傷寒論》117條(此條又見于《金匱要略·奔豚氣病》),此為太陽病誤用燒針取汗,又調(diào)護不周感受寒邪誘發(fā)奔豚,屬于心陽不足,氣機上逆之證,故在燒針受寒處使用灸法溫經(jīng)散寒,再用桂枝加桂湯溫通心陽,平?jīng)_降逆。三是灸、藥并用治療少陰寒濕證。見于《傷寒論》304條,此為腎陽虛衰,寒濕內(nèi)犯筋肉骨節(jié)之證,張仲景選用灸法與附子湯,協(xié)同起到溫經(jīng)扶陽、散寒除濕的作用。四是灸、藥并用救卒死?!督饏T要略·雜療方》載救卒死而張口反折者方:“灸手足兩爪后十四壯了,飲以五毒諸膏散。有巴豆者?!贝讼挡捎镁姆ㄅc五毒諸膏散合用以治療卒死,灸手足在于溫通回陽,而五毒諸膏散原書未載,從“有巴豆”來看,此方應有辛熱峻下、逐水除寒之功。灸藥合用,起到扶陽祛邪的效果。五是針、灸、藥并用治療瘧病?!督饏T要略·瘧病》指出瘧病以弦為主脈,由于病情不同、體質差異,可有其他相兼脈,其中兼有緊脈者說明病邪偏寒,多有風寒束表之證,故可用汗法合針、灸治療。六是針灸與其他多種治療方法并用以防病治病。如《金匱要略·臟腑經(jīng)絡先后病》載:“……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勿令九竅閉塞?!斌w現(xiàn)了早治防病的思想,在外邪侵犯經(jīng)絡尚未傳入臟腑時,就采取導引、吐納、針灸、膏摩等治療方法進行干預,防止疾病進一步發(fā)展。
綜上所述,由于針灸治療的方便、快捷,故常作為急治、搶救的手段。針灸與藥物并用,可起到增進療效,或取不同治療效果的作用,尤其是應對疑難病證,協(xié)同治療有利于疾病的改善和痊愈。,兩書共見9穴,均是特定穴,巨闕、期門、關元分別為心、肝、小腸之募穴;肝俞和肺俞分別是肝、肺之背俞;勞宮為手厥陰心包經(jīng)之滎穴;大椎、風池、風府均是交會穴,大椎為諸陽之會,風池為足少陽與陽維之會,風府為督脈與陽維之會。特定穴是眾多腧穴中之關鍵,作用較大,故受仲景重視。
2 張仲景針灸理論精髓剖析
從《傷寒論》和《金匱要略》有關針灸治療的條文中,可領悟到張仲景在針灸方面的理論和學術思想,大致可歸納為以下3方面。
2.1 治病先治本,或標本兼治
疾病有其初起、發(fā)展和傳變的規(guī)律,兩書針灸條文表明,張仲景治病重視追溯本源,分清疾病之標和本,只有針對本源治療,才能解決病之根,才能防止疾病的傳變,以取得良好的預后。如《傷寒論》108、109條,分別用針刺治療肝乘脾證、肝乘肺證,雖然表現(xiàn)有脾系、肺系癥,但病源在肝,治病當求本,故刺期門以疏肝理氣,木得條達則諸癥自平。
治病先治本是常法,但臨證亦可標本兼顧,尤其是針對一些由因果相關病機導致的,并給患者帶來較大痛苦的癥狀。如《金匱要略·婦人妊娠病》論傷胎的針灸治療,提出對心氣過實而腹?jié)M不得小便者當刺瀉勞宮及關元。從病機上來看,患者心氣過實,心火乘肺,水道失司故而不得小便。關元是小腸之募穴,勞宮是手厥陰心包經(jīng)之滎,故刺勞宮泄心火為本,瀉關元通小便為標,正是標本兼顧的范例。
2.2 辨證論治用針灸
《傷寒論》16條“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的論述,體現(xiàn)了張仲景辨證論治思想,其同樣用于指導針灸臨床,這方面較突出的有3點。
其一,憑脈施針用灸。張仲景辨證嚴謹,往往是根據(jù)患者全身癥狀做出判斷,再決定針灸療法的運用。在其辨證中,尤其重視脈診?!秱摗?6條、292條、343條、349條和《金匱要略》的血痹虛勞病、瘧病篇均有結合脈象來選用或否定針灸治療方法的記載?!督饏T要略·婦人雜病》“三十六病,千變?nèi)f端,審脈陰陽,虛實緊弦,行其針藥,治危得安,其雖同病,脈各異源,子當辨記,勿謂不然”是對脈診重要性的高度概括,提示后學在臨證治療時不論采用針灸還是方藥,都必須認真審察脈象。
其二,辨經(jīng)絡及穴位以診病。張仲景通過辨別經(jīng)絡腧穴的病變以輔助診斷疾病,主要從病因、病位、病機、癥狀等方面入手。首先,揭示病因。如《金匱要略·臟腑經(jīng)絡先后病》提出:“千般疢難,不越三條;一者,經(jīng)絡受邪,入臟腑,為內(nèi)所因也……”表明經(jīng)絡受邪是產(chǎn)生疾病的原因之一?!督饏T要略·血痹虛勞病》指出經(jīng)絡營衛(wèi)氣傷作為七傷之一,是導致虛勞干血的病因。其次,表明病位?!秱摗?40條以關元指代下焦,說明寒厥的發(fā)病部位。《金匱要略·水氣病》仍以關元代下焦,表明水邪與寒邪互結的部位?!督饏T要略·婦人雜病》也以關元代病位,但不同于他處關元代下焦,此處“痛在關元”是指由于邪在中焦而致繞臍痛?!督饏T要略·趺蹶手指臂腫轉筋陰狐疝蛔蟲病》以“太陽經(jīng)傷”表明趺蹶的具體病位。再次,闡述病機?!督饏T要略·中風歷節(jié)病》解釋中風病的病機,其中“絡脈空虛”“邪氣中經(jīng)”均是經(jīng)絡層面的病機。《金匱要略·水氣病》借助脈象說明是脈絡虛、水液離經(jīng)而行于皮膚是水氣病的基本病機。最后,解釋癥狀。《傷寒論·傷寒例》載有六經(jīng)病癥狀,均與經(jīng)絡循行有關,如太陽受病,以其脈上連風府,故頭項痛,腰脊強。160條系太陽病被汗吐下后陰陽俱損,故見虛煩、眩冒、經(jīng)脈動惕等癥狀,久而形成痿證。此處“經(jīng)脈”應指經(jīng)筋、皮部等經(jīng)絡系統(tǒng)附屬結構。
。這一辨證論治的特征,主要體現(xiàn)在《傷寒論》的六處“刺期門”,雖病證不一,但均屬邪擾氣滯,治取刺期門穴,疏肝調(diào)氣以通郁,或以和血,或以泄熱。如《傷寒論·平脈法》載尸厥病的證治,患者精血虧虛,又遇邪氣促迫,故血結心下而發(fā)為尸厥,故刺期門、巨闕以調(diào)和氣血?!秱摗?42條太陽少陽并病表證入里者,如誤發(fā)汗則津液更虧,血郁化熱而作讝語,治以刺期門調(diào)肝通郁,即可止其讝語。143條和216條均系熱入血室,與血互結,“血室”有多解,或為胞宮,或為沖脈,或為肝臟,但不論何種,均與肝經(jīng)有密切關聯(lián),故刺期門瀉其實熱。又前述太陽病篇“刺期門”兩則,一見肝乘脾病,一見肝乘肺病,均采用針刺期門泄肝火的治法。
2.3 未病先防,既病防變
“治未病”是《黃帝內(nèi)經(jīng)》的重要思想之一,張仲景在針灸治療中也體現(xiàn)了這一理念?!督饏T要略·臟腑經(jīng)絡先后病》提出:“若人能養(yǎng)慎,不令邪風干杵經(jīng)絡,適中經(jīng)絡,未流傳臟腑,即醫(yī)治之。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勿令九竅閉塞?!边@就從“未病先防”和“既病防變”兩個層面分別體現(xiàn)了“治未病”的理念。又如,《傷寒論》8條提出在太陽病將盡、可能傳入陽明經(jīng)時針刺足陽明,意在通過針刺增強正氣,阻止疾病循經(jīng)下傳,也是已病防變的體現(xiàn)。
總之,《傷寒論》《金匱要略》兩書中的針灸內(nèi)容雖不多,但從中可得到諸多啟示,當今與之相較,亦有許多不足之處,值得學習和思考,并加以深入研究。
[1] 吳雪梅,田新剛,劉建新.桂林古本《傷寒雜病論》的學術價值探討[J].中醫(yī)學報,2012,27(8):948-949.
[2] 聶惠民.論《傷寒雜病論》的組方特色與經(jīng)方創(chuàng)研優(yōu)勢[J].中醫(yī)雜志,2006,47(11):806-807.
[3] 張仲景.傷寒論[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05.
[4] 張仲景.金匱要略[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05.
Analysis of Zhang Zhong-jing’s Acupuncture-moxibustion Treatment Characteristics and Academic Thou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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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
This article sorts out and analyzes acupuncture-moxibustion items inandand proposes regularities in application of and the characteristic of Zhang Zhong-jing’s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Acupuncture was often used for unblocking and regulating meridional qi and clearing and purging excessive heat. Moxibustion was often used for warming yang and remedying deficiency or dispersing and unblocking yang qi. Because of convenient operation, acupuncture-moxibustion therapy was often used to treat dangerous and serious diseases.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were often combined with herbal prescriptions and other therapeutic methods to improve therapeutic effects, especially on difficult and complicated diseases. Zhang Zhong-jing’s guiding thought of acupuncture-moxibustion treatment first advocates treatment of diseases from the root and meanwhile, pays attention to treatment of both symptoms and causes of diseases. Secondarily, it emphasizes acupuncture-moxibustion treatment based on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especially values pulse condition, meridians and acupuncture points. It has abundant contents in treating the same disease with different methods and often selects specific acupoints. Thirdly, it favours preventive treatment of diseases, and whether prevention of diseases before they arise or prevention of diseases from exacerbating was embodied in his acupuncture-moxibustion treatment.
;; Zhang Zhongjing;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science
R245
A
10.13460/j.issn.1005-0957.2016.08.1013
2015-12-30
徐滿成(1988 - ),男,講師,碩士
何新慧(1952 - ),女,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