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伊琳, 李雪梅
(1. 大連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02; 2. 復旦大學 外國語言文學學院, 上海 200000)
?
西爾科小說《典儀》的陌生化詩學解讀
鄧伊琳1, 李雪梅2
(1. 大連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 遼寧 大連116002; 2. 復旦大學 外國語言文學學院, 上海200000)
摘要:基于陌生化詩學理論,從中性化視角、審美獨立性和神秘色彩三個方面分析了小說《典儀》主人公塔尤的成長歷程。認為作者對主人公成長歷程的陌生化敘述,拉近了作品與現(xiàn)實生活的距離,增強了作品的親切感和生活感,引發(fā)了讀者強烈的情感共鳴。
關鍵詞:西爾科; 《典儀》; 陌生化詩學理論; 創(chuàng)傷
萊斯利·瑪蒙·西爾科是美國“印第安文藝復興”運動的開創(chuàng)者,也是現(xiàn)當代最杰出的印第安作家之一,一生獲獎無數(shù)。1977年,她出版了第一部小說——《典儀》,肯尼斯·林肯曾把其與莫馬迪的《晨曦之屋》并稱為“美國文藝復興時期最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兩部作品”[1]。近年來,海內外學者對西爾科小說的研究方興未艾,《典儀》更為海內外學者熱議,許多研究者從不同的角度、運用不同的理論對其進行剖析和闡述,成果眾多。筆者試從陌生化詩學的角度對作品進行分析,以全新的感受體會小說主人公塔尤的成長經歷,進而揭示印第安傳統(tǒng)典儀對印第安人民重構自身身份、擺脫生存困境的重要意義。
一、 陌生化詩學理論
陌生化詩學理論始于20世紀初,對當時的文學特征、作品風格及學術研究產生了深遠影響。陌生化詩學是俄國形式主義文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主張文學自身具有很強的藝術性和研究價值,不需要附庸于其他正統(tǒng)學科成為它們的附屬產品,文學應被納入主流學科領域,在真正意義上指導并解決社會中存在的上層建筑方面的問題,以及個人乃至民族層面由于種種原因所引發(fā)的精神危機,引領藝術本質與審美價值的突破與創(chuàng)新。文學自身具有很強的藝術性和研究價值,“在文藝層面、知識創(chuàng)新、藝術審美、思想道德、文本價值、精神分析等諸多方面對傳統(tǒng)文學藝術觀念進行了徹底顛覆,在一定意義上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藝術文學論的開創(chuàng)性發(fā)展”[2]。人都具有一定的思維模式,在固定的思維模式下所感受到的事物具有一致性,這不僅限制了人的認知發(fā)展,而且會使情感干涸、思想僵化、意識模糊。而陌生化詩學理論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思想桎梏,它強調人要隨時轉變思想觀念,發(fā)展多重思維能力,以嶄新的精神面貌去面對早已爛熟于心的事物,用心體會、揣摩熟悉事物的特性,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一階段的挑戰(zhàn)。什克洛夫斯基指出:“為了重新燃起對生活的熱情與向往,為了更好地感受到事物的價值,我們必須學會懂得一種名為藝術的東西。藝術是為了解決人們的視覺難題,而不是簡單地識別事物,它要求人們以全新的頭腦去感受熟悉的事物,豐富早已枯竭的靈魂,也就是說,使事物變得陌生化、奇異化,增加人們感受事物的難度,將藝術形式變得模糊、抽象,延長審美時間,因為在藝術中感受過程本身就是目的,應該延長?!盵3]10“陌生化是打破人們的慣性思維,用一種更為純粹的思維方式重新獲得藝術的體驗,使感知重新變得敏銳,使我們能夠得以在如此頹喪與驚懼的世界中重獲新生?!盵4]42陌生化主要有三種表現(xiàn)方式:①制造視角“中性化” ;②制造審美獨立性;③制造神秘感。視角“中性化”是指對故事材料的構造方式上,暫時忽略第一視角人物及主人公,轉而將目光投向第二視角人物及“中性化”,將其變成引人入勝的審美對象。審美獨立性是將某一細節(jié)強化而將讀者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其上,增加作品的藝術性,并從更深層次揭示作品主題。神秘性是指拋開原本事物或生存境地,刷新對世界的認識,有新鮮神秘事物的出現(xiàn)或制造神秘的場景,從而更好地詮釋作品主旨。
二、 視角“中性化”——童年的創(chuàng)傷
在《典儀》中,男主人公塔尤有著令人無比哀痛的童年經歷,他的家庭決定了他無法享受到一個普通孩童本該擁有的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這段不幸甚至造成他性格缺失甚至令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陰影里。龍協(xié)濤在《文學閱讀學》中提出,人們在閱讀過程中存在著思維定式,其中包括“求同”和“存異”兩種趨勢[5]40。所謂“求同”,是指“去其所與異,而從其所與同”,也就是說,讀者較為習慣性地選擇接受與自身經歷過的事物相類似的閱讀信息,因為能夠產生共鳴。西爾科在講述塔尤的童年成長經歷時,對他身份的來由、家庭狀況及母親帶給他的傷害都做了正面闡述。塔尤的母親勞拉是印第安人,父親是純粹的白人,所以塔尤成為了一個混血兒。混血的血統(tǒng)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他被族人視為異端,甚至在其家庭里也不例外。在塔尤大概四歲的時候,他的母親離開了他,“當她選擇要丟下他遠走高飛的時候,他正向她撒著嬌,仿佛他知道她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一樣。”[6]65母親的離開對塔尤來說有如天崩地裂,他開始明白了“從此以后,我就成為了棄兒,棄兒……”[6]67在那些世俗、僵化、刻板、固守習俗的部落成員眼里,他就是莫大的恥辱。他時常會因為那獨特的淺色皮膚和黃褐色的眼睛而受到本族人的嘲弄。對此讀者可以第一時間感受到塔尤的悲慘,引發(fā)共鳴。但是如果只是采用求同理論引導閱讀過程,那么讀者就很難激發(fā)出閱讀興趣,逐漸會出現(xiàn)閱讀障礙,同時也很難提高對文學的審美能力。值得期待的是,人們在閱讀過程中,心理還具有存異的傾向,朱立元稱之為“創(chuàng)新期待”?!皠?chuàng)新期待的傾向是人類更內在、更深層的自然傾向,也是人類生存發(fā)展的更為基本的動力”[7]。重復的審美刺激會大大降低審美愉悅性。如果西爾科繼續(xù)以塔尤為第一視角,直接描寫他在學校里、在家庭中的日常生活,那么勢必會降低作品的審美性、閱讀性,引起讀者的視覺疲勞,從而讓讀者很難更好地體會主人公塔尤的童年創(chuàng)傷。喬治·桑塔耶納說:“當重復這一現(xiàn)象分外醒目,千篇一律的結構形式讓人產生抵觸心理,那么這種單調便會使人變得痛苦,而不斷地訴諸同一感覺且要求相同的回應時,這就使人精神疲憊?!盵8]當塔尤成為“孤兒”后,西爾科對他的生活描寫體現(xiàn)了存異心理,運用了陌生化理論中的“中性化”視角,即作者意圖表現(xiàn)第一視角人物卻轉而將目光投向第二視角,描寫第二視角人物的個性特征,通過對比、反襯,從而更好地展現(xiàn)了第一視角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
在失去母親后,塔尤被送到姨媽家,在那里,他并沒有得到母愛,反而一直受到姨媽的排斥,她不讓他靠近表弟羅基。可以說,塔尤的大部分童年生活是寄人籬下的,他的姨媽和表弟直接影響到他的童年生活。姨媽和表弟羅基在這里以“中性化”的人物形象出現(xiàn),作者采用大篇幅闡述姨媽與表弟羅基的行為習慣與心理特征?!傲_基是優(yōu)等生,并且是足球和長跑的健將。他必須要贏,他說他就是為冠軍而活,這樣,他聽從老師們,聽從教練。他們都以他為傲。他們告訴他,‘除了一件事沒有其他可以阻攔你:不要讓家里人擋住你的路’”[6]47。羅基在學校里表現(xiàn)異?;钴S,他要徹底融入白人世界,他要成為勝者。羅基的價值觀就是姨媽的價值觀,“姨媽從未對羅基厲聲厲色,她想要讓他成功,她覺得這是他的唯一機會,她也把其視為她自己的唯一機會,只要羅基成功,沒人敢再藐視她了?!盵6]47-48羅基的成功對比出塔尤的失敗,作為混血兒本身就受人歧視的塔尤更加不被姨媽所喜愛。在塔尤的童年生活中,學校和家是他活動的主要場所,在學校,表弟羅基處處彰顯自己,樣樣優(yōu)越,塔尤的渺小甚囂塵上;在家中,姨媽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和行動權,她主掌塔尤的一切,包括他的思想意識。塔尤每天摟著他媽媽的照片睡覺,有時他對著照片對媽媽說話,突然有一天,“當他正對著照片說話時,姨媽突然把照片從他懷里奪去,他哭著、喊著、但絲毫沒用?!盵6]71托多洛夫在他的《批評的批評》中寫道:“陌生化理論中的‘中性化’可以起到轉換視覺對象的作用,將讀者注意力轉移到他人身上,敘述他人言語、動作等,使接受者對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頓悟,從一個異乎尋常的角度發(fā)現(xiàn)普遍事物中蘊含的真理?!盵9]姨媽和表弟羅基就是被“中性化”的人物形象,借助他們的言語、動作從側面真實展現(xiàn)出塔尤的童年困境。家庭的憂傷帶給塔尤的是痛苦,是身心的不健全,給他的童年生活刻上了重重的一筆。
三、 審美獨立性——戰(zhàn)爭創(chuàng)傷
在小說中,戰(zhàn)爭是造成塔尤精神和肉體創(chuàng)傷的最直接因素,戰(zhàn)場上死去的同胞、血腥的場面,以及慘絕人寰的細節(jié)讓塔尤生活在痛苦的夢魘中。什克洛夫斯基認為,陌生化手法是最為基本的,是在文學藝術作品中使用最為普遍的原則:“幾乎在任何有形象的地方,都存在陌生化效果。”[10]80-84文學藝術作品結構的價值就在于“將其材料轉變?yōu)榭梢员凰囆g地感受到的東西,獲得真實純粹的情感體驗”,而這一結構“體現(xiàn)在作品中無數(shù)的細節(jié)中,貫穿著人物的情感脈絡。藝術手法是將非審美材料轉變?yōu)闃O具審美價值并富有形式與藝術美的東西”[10]103。西爾科在作品里運用了大量細節(jié)描寫,讓讀者真實地感受到戰(zhàn)后塔尤所遭受到的精神創(chuàng)傷,在展現(xiàn)其痛苦生活的同時,運用形象的語言為讀者繪制出一幅幅凄慘的畫面,真實再現(xiàn)了戰(zhàn)爭的殘酷性,讓人感同身受;又將其藝術化,成為可以被藝術地感受到的東西。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作者“將某一細節(jié)強化而將讀者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其上,將讀者駐留于藝術的審美世界中?!盵3]10西爾科將剛從戰(zhàn)場上返回的塔尤的心理狀態(tài)刻畫的淋漓盡致,進而引發(fā)讀者的審美獨立性,將“一部分細節(jié)抽出,用獨立的眼光重新審視藝術作品以達到審美的目的”[10]150-154。審美獨立性力求運用細節(jié)的同時,將細節(jié)擴大化,夸張地表現(xiàn)出作品的即視感與創(chuàng)新性。戰(zhàn)后的塔尤被送往白人醫(yī)院,他想要接受治療,可是戰(zhàn)爭帶給他的創(chuàng)傷和痛苦令他無法正常地生活下去。在白人醫(yī)院里,醫(yī)生準許塔尤“來吧,塔尤,你可以哭出來”[6]14,塔尤的一系列表情、動作充分顯露出那顆飽受折磨的靈魂?!斑@時,他想要朝醫(yī)生大吼,但是話語卻哽住在了喉嚨,他痛咳逼出了眼淚,在口中默默吞咽著其中的咸味。他同樣嗅著難聞的味道,嘔吐物與排泄物,直到窒息?!盵6]15“采用真實冷靜的、無主觀評判式的寫作手法,因而帶給讀者全新的情感體驗”[10]180。審美獨立將主體情感陌生化,使塔尤的戰(zhàn)后形象躍然紙上,他想要對醫(yī)生大吼、發(fā)泄他的痛苦,但是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他想要哭卻因為精神麻木而難以流出心酸的淚水。他的心是悲痛的,悲痛到只有劇烈的咳嗽才能緩解疼痛,他咳,使勁咳,直到咳出了眼淚。這一細節(jié)描寫打破了傳統(tǒng)的描寫方式,以一種新奇的手法使讀者深深地被作品所吸引,對主人公塔尤油然生出同情之心?!坝涗浭聦?、強調真實畫面中的細節(jié)內容,將讀者的注意力轉向細節(jié)會造成一種獨特的轉移”[10]195,對塔尤肢體語言的細節(jié)描述,流露出作者對其悲慘遭遇的同情,同時也將作者的情感傳遞給讀者,讓讀者同樣清晰地感受到作品中的情感表達,“詩語在他們看來,不是聯(lián)系現(xiàn)象界與本體界的橋梁,而是審美能力的載體”[10]8,增強了作品的表現(xiàn)力,給人以美感。
戰(zhàn)爭中,羅基的死是塔尤最不能接受的事實,在步入戰(zhàn)場前,塔尤曾跟家人保證“我會把羅基安安全全帶回來的?!盵6]67可是在戰(zhàn)場上,他親眼目睹羅基在他面前死去,這個悲慘的畫面仿佛烙印一般永久地刻入了塔尤的腦海里,令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然而更為戲劇性的是,在返回保留地的火車站,塔尤邂逅了一對日裔母子,當他看到那個小男孩的那一刻“他望著那個小男孩的臉,回頭盯著他,笑瞇瞇地,他想吐,想把那張臉吐出腦子外面,因為那分明就是羅基小時候的笑臉。”[6]16“藝術的目的是讓人真正實地感受到事物,不管是美好的抑或是殘酷的,將認識對象陌生化,延長感受的時間和空間,令結構變得模糊、形式變得復雜?!盵11]這一細節(jié)充分表達了塔尤對表弟羅基之死的內疚之心。那個小男孩回頭盯著他,朝他笑,作者將這一畫面拉長,增加感覺的時間長度,讓讀者深切感受這一場景以達到審美的目的,“藝術就是一種感受物體的藝術性的方式”[12]。塔尤望著小男孩的臉,他想吐,想把它吐出腦子,因為他看到的正是羅基小時候的臉,這一細節(jié)不經意間增加了感覺的難度,使認知對象奇異化,“將普遍存在的事物陌生化,帶給人們新的沖擊?!盵13]小男孩的臉在塔尤腦海里瞬間被切換成為羅基的臉,其越過事物的感受而直接進入認知。塔尤的內心充滿了自責與愧疚,他沒能信守諾言。小男孩天真無邪的面孔,駐留在塔尤的心上,“死的其實應該是他,不過,不知怎么回事,尸體弄錯了;不知為什么,他還沒有入土?!盵6]28心理的傷害“會因為發(fā)生的猝不及防而導致人們生出模糊的記憶,除非這些事件不停地再現(xiàn)于噩夢中或者日常行為、生活里?!盵14]
四、 神秘色彩——治愈創(chuàng)傷的典儀
戰(zhàn)爭讓塔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血腥而殘酷的戰(zhàn)場,以及表弟羅基的死令塔尤感覺生不如死,他神經衰弱、頭痛癥不停發(fā)作、整夜無法入眠,嘔吐、咳嗽……他不斷地回憶起在戰(zhàn)場上死去的人,“開始發(fā)抖,從手指開始,一直延伸到整個手臂?!盵6]10塔尤被無情地送到白人醫(yī)院接受治療,他們給他打針、吃藥、檢查,每日重復同樣的方式,但藥物的治療對塔尤不起任何作用,他便返回到保留地,用酗酒來麻痹自己,祖母感覺到“白人醫(yī)生對他的幫助一點兒也不起作用”[6]30。 “藝術作品的思想意義是與生活相分離的,它是對斷裂的生活的療救,最終目的是對人的精神的救贖與治愈?!盵15]神秘感刷新了人們對世界的認識,西爾科曾在小說里寫道,塔尤的傷痛“絕非一般常規(guī)性治療可以治愈的,他需要一種具有神性、力量的事物在精神上指引他”[6]127,這種帶有神秘感、帶有靈性的事物便是印第安人的典儀。典儀通過創(chuàng)世神話來讓參與者們敞開心扉,融入大自然,建立與萬物之間的聯(lián)系。逐漸地,塔尤知曉典儀神奇的力量,最終在典儀的幫助下重新振作起來,肯定自己的生存價值,“生命是美的人生觀的邏輯起點”[16],準備開啟新的人生旅程。在經歷了一系列儀式后,塔尤終于“在一切存在物中看到自我,并在自我中看到一切存在物”[17]。他最終融入了大自然,重新建立起與動植物之間的親密關系,“萬物有靈,每個生命個體都有其自身存在的價值,人類是大自然中的一員,動植物同樣也是自然的成員,所以他們并無差別?!盵18]塔尤在自然中成長起來,獲得純真體驗,同時也深刻領悟到印第安傳統(tǒng)文化獨特的魅力,對印第安人來說,自然界的一切都可以“視作同類,視為共生,視作我們母親的孩子”[19]。
陌生化的意義在于“它打破了傳統(tǒng)機械化的思維模式,要求人們以全新的眼光重新審視日常生活中存在著的普通事物,使美感再生,讓人們即便面對熟悉的事物也會興奮不已”[20]。典儀是印第安傳統(tǒng)文化,在塔尤的創(chuàng)傷治療中發(fā)揮著不同尋常的作用,而其重要構成部分納瓦霍族的吟誦更是帶給塔尤獨特的心靈慰藉。它通過繪制沙畫,吟唱歌謠,講述民間故事,借以再現(xiàn)創(chuàng)世神話中和諧統(tǒng)一的世界。通過聆聽納瓦霍族的吟誦,部落成員緊密團結在一起,自然界萬物也和睦相處,處處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在此典儀中,白托尼為塔尤繪制了一幅繪有山脈、彩虹和熊的足跡的沙畫,塔尤用心模仿著沙畫中熊遺留下的足跡,他從神話中汲取了所需要的力量,擺脫了失衡的狀態(tài),回歸到了創(chuàng)世神話中的和諧世界,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他將美麗的貝殼放到一根棍子的末端,因為他猜想它們究竟來自于哪兒?!盵6]157傳統(tǒng)的典儀固然很好,對塔尤的病情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不再嘔吐、尿頻、厭食、腹痛等,但是并沒有讓塔尤從戰(zhàn)爭的噩夢中醒來,沒有擺脫戰(zhàn)爭給他帶來的陰影和心靈創(chuàng)傷,他仍然覺得“造成戰(zhàn)爭傷亡的不是槍支彈藥,而是某種巫術或是什么可怕的東西”[6]170。白托尼在繼承傳統(tǒng)典儀的前提下,對其進行了創(chuàng)新,顛覆了白人文化的殖民特權,“一種進步的行為方法,使我們能夠得以在這個飽含未知與恐懼的世界中獲得新生”[5]42,有針對性地成功添加了現(xiàn)代社會元素。他深知塔尤的困境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白人的影響,所以他對塔尤講述了一個白人的創(chuàng)世故事。他告訴塔尤,是印第安巫術造就了白人,白人生來是印第安人的附屬品,印第安人掌握著他們的命運,具有操縱別人、解決一切問題的能力,這給予了塔尤前所未有的自信。斑點牛這一情節(jié)的設置是塔尤重新振作起來的關鍵。斑點牛并不是純種牛,它是墨西哥母牛與白人圈養(yǎng)的赫利福牛所雜交的后代,但它生命力極其旺盛,敢于迎接任何挑戰(zhàn),在任何嚴酷的環(huán)境下都能夠頑強地存活下去。這令塔尤感觸頗深,對自己有了重新的認識,他懂得了雜糅性是一種“能夠給印第安民族帶來活力,能夠使傳統(tǒng)文化推陳出新的優(yōu)良品質”[21]。他不再認為自己是野種、低賤的下人,從自卑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叭绻四軌蛘嬲趦刃纳钐幾龅綄渑c石頭表示尊敬與崇拜,那就意味著人類的新生”[22]。塔尤變得非常尊重動物,當他走在草地上,“他每走一步都點起腳尖兒,慢慢地踏進草叢里,以確保當他放下鞋子的時候腳下沒有蚱蜢之類的東西?!盵6]155塔尤最終治愈了心靈創(chuàng)傷,重獲新生。
五、 結語
西爾科在作品《典儀》中對主人公塔尤的成長歷程多處運用陌生化理論敘述,在帶給讀者驚奇、新穎的同時,拉近了作品與現(xiàn)實生活的距離,增強了作品的親切感和生活感,讓讀者更加深切地體會到塔尤乃至所有印第安人民經受過的苦難,引發(fā)強烈的情感共鳴。其中,運用視角“中性化”,將注意力轉移到原視角的身邊人第二視角,從側面更深層次展現(xiàn)出塔尤的童年創(chuàng)傷;審美獨立性手法突出細節(jié),拉長畫面距離,清晰表現(xiàn)出塔尤在戰(zhàn)爭中遭受嚴重的精神創(chuàng)傷從而導致他在戰(zhàn)后步入生存困境;在治愈過程中,作者借助充滿神秘性的事物——印第安傳統(tǒng)文化典儀,使塔尤重新找到自我,獲得新生。
陌生化在使文學作品生動化的同時,悄然觸動人們早已麻木的內心,細說歷經的傷痛,重燃對生活的希望,塔尤如此,世人皆應如此。這就是西爾科通過小說希望讀者思考和領悟的。
參考文獻:
[ 1 ] BAUERKEMPER J. Narrating nationhood: Indian time and ideologies of progress[J]. Studies in American Indian Literature, 2008,19(4):27-53.
[ 2 ] 馮毓云. 文藝學與方法論[M].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01:284.
[ 3 ] 什克洛夫斯基. 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M]. 方珊,譯.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89.
[ 4 ] 詹姆遜. 語言的牢籠——馬克思主義與形式[M]. 錢佼汝,李自修,譯. 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 1995:42.
[ 5 ] 龍協(xié)濤. 文學閱讀學[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4.
[ 6 ] SILKO L M. Ceremony[M].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77.
[ 7 ] 朱立元. 接受美學導論[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2004:101.
[ 8 ] 喬治·桑塔耶納. 美感[M]. 繆靈珠,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2:90.
[ 9 ] 茨維坦·托多洛夫. 俄蘇形式主義文論選[M]. 蔡鴻斌,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9:66.
[10] 張冰. 陌生化詩學:俄國形式主義研究[M]. 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0:103.
[11] 朱立元. 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 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 1997:45.
[12] SHKLOVSKY V. Art as technique[M]∥Modern Criticism and Theory: A Reader. London: Longmans, 1988:18.
[13] 徐亮. 意義闡釋[M]. 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 1999:175.
[14] CARUTH C. 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M].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6:4.
[15] 佛克馬,易布思. 二十世紀文學理論[M]. 林書武,陳圣生,譯.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88:3.
[16] 符曉. 生命、生活與擴張力——論張競生“美的人生觀”[J]. 沈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4(4):566-570.
[17] 雷毅. 深層生態(tài)學思想研究[M]. 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 2001:27.
[18] BROWN J E. The spiritual legacy of the American Indian[M]. New York: The Crossroad Publishing Company, 1982:71-81.
[19] ALLEN P G. The sacred hoop: recovering the faminine in American India traditions[M]. Boston: Beacon Press, 2001:65.
[20] 張艷. “陌生化”理論在廣告創(chuàng)意中的運用[J]. 中國廣告, 2004(3):58-59.
[21] SWAN E. Feminine perspectives at laguna Pueblo Silko’s ceremony[J]. Tulsa Studies in Women’s Literature, 1992,11(2):315.
[22] 王諾. 生態(tài)批評發(fā)展與淵源[J]. 文藝研究, 2002(3):48-55.
【責任編輯王立坤】
A Defamiliarized Reading of Silko’sCeremony
DengYilin1,LiXuemei2
(1. School of English Studies, 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116002, China; 2.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00, China)
Abstract:Based on defamiliarization poetic theory, the growth process of Tayo, the protagonist of Ceremony, is analyzed from the aspects of neutral perspective, aesthetic independence and mystery. It considers that, the defamiliarized narration on the growth process of Tayo shortened the distance between the work and real life, enhanced the work’s intimacy and sense of life, and triggered readers’ emotional resonance.
Key words:Silko; Ceremony; defamiliarization poetic theory; trauma
中圖分類號:I 1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5464(2016)02-0246-05
作者簡介:鄧伊琳(1990-),女,遼寧錦州人,大連外國語大學碩士研究生。
基金項目:2015年遼寧省教育廳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專項 (ZJ2015010);2012年遼寧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L12DWW012)。
收稿日期:2015-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