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世鳳　楊儒平　張世英

(成都大學 外國語學院， 四川 成都　610106)

?

·文藝論叢·

優(yōu)雅風度的完美體現(xiàn)*

——析《太陽照常升起》中的佩德羅·羅梅羅

邱世鳳楊儒平張世英

(成都大學 外國語學院， 四川 成都610106)

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的長篇小說《太陽照常升起》通過塑造“迷惘的一代”這種社會典型，譴責戰(zhàn)爭對一代人的摧殘，反映戰(zhàn)后資本主義世界深刻的精神危機。在這部小說中，斗牛士佩德羅·羅梅羅是唯一區(qū)別于眾多頹廢人物的正面理想形象。論文通過分析羅梅羅及其他幾個人物，展現(xiàn)他的男子漢氣概。

海明威；勇氣；男子漢氣概；優(yōu)雅風度

長篇小說《太陽照常升起》是海明威的成名之作，于1926年出版，描述了一群被稱為“迷惘的一代”的年輕人的生活。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殘酷的戰(zhàn)爭把他們心中美好的價值觀和曾經(jīng)那些對正義、道德、勇氣和愛情的信仰摧毀得一干二凈，戰(zhàn)后他們不愿意回國，整日浪跡于巴黎街頭和西班牙斗牛場，徒勞地尋找生命的意義，企圖靠花天酒地和尋歡作樂來麻痹自己，尋求精神解脫；在富有刺激性的斗牛活動中振奮自己，逃避現(xiàn)實，暫時忘卻戰(zhàn)爭帶來的創(chuàng)傷和痛苦。然而這種消極遁世的思想和毫無目標的生活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反而使他們更加迷失，更加苦悶彷徨。除主角杰克·巴恩斯外，海明威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描寫了很多次要的角色，如勃萊特·阿什利夫人、羅伯特·科恩、佩德羅·羅梅羅等。在這些人物中，斗牛士羅梅羅是唯一區(qū)別于眾多頹廢人物的正面理想形象，海明威將他刻畫成一個具有男子漢氣概的英雄形象。

小說中的主角杰克·巴恩斯在一戰(zhàn)中負過傷，退伍后旅居法國，是美國一家報社的駐歐記者。雖然他性格沉穩(wěn)，但戰(zhàn)爭帶來的身體上的傷害和精神上的空虛，使他身心備受折磨。于是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在花天酒地中尋求刺激，在空虛中尋歡作樂，試圖以此來麻痹自己。杰克深深愛著勃萊特·阿什利夫人，但殘酷的戰(zhàn)爭使他失去了性愛的能力，因此勃萊特拒絕與他結合，這更加重了他心理的痛苦。杰克曾經(jīng)對正義、道德、勇氣和愛情的信仰被戰(zhàn)爭摧毀得一干二凈。失去這些信念的支持，他感到心灰意冷、空虛無助，過著失去目標的生活。他認為，這個世界上只有斗牛士的生活是精彩的。

勃萊特·阿什利夫人是一位美貌出眾、個性獨立的社交名人。由于她善于調動別人的熱情，對身邊的男人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男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常常因她而大打出手。盡管她愛杰克，但她不愿意接受無性愛的婚姻。她周旋于不同的男人之間，和他們調情鬼混，可她不想全心全意地對待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然而，她似乎并沒有從她放蕩不羈的生活中得到快樂，她和同時代的許多人一樣茫然無助，生活失意。同杰克他們一樣，戰(zhàn)爭也深深影響了勃萊特的性格。一戰(zhàn)中她深愛的男友死于痢疾。她在此后放縱的生活也可以被看做是徒勞的潛意識里對已逝愛情的尋找。她個人的這種尋找也象征了整個“迷惘的一代”對被戰(zhàn)爭所破壞的戰(zhàn)前那種愛情和浪漫的找尋。勃萊特是一個完全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悍婦。在海明威看來，一個自我的女人對男人來說一定是一股邪惡的、危險的力量。對于羅梅羅和他的事業(yè)，勃萊特意味著一種威脅：一是因為她本人就相信自己的力量和獨立性會毀了他；二是因為他的不守婦道，對羅梅羅而言，她的確是禍水。他在斗牛場上穩(wěn)健而優(yōu)雅的精彩表現(xiàn)深深吸引住了勃萊特。他一出現(xiàn)，勃萊特就被他深深地迷住了。她看得全神貫注，眼里除了羅梅羅就沒有其他斗牛士了，她邊看邊不由自主地贊嘆：“他從來沒有什么笨拙的動作?！北M管她擁有眾多的追求者，卻毅然將含情脈脈的目光投向這位斗牛士。不過勃萊特后來主動離開了羅梅羅，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如果她和羅梅羅生活在一起，會毀掉羅梅羅，而她的道德準則不允許她傷害這樣一個大有前途的青年。

科恩是猶太人，所以一生都在遭受排斥。他在普林斯頓大學刻苦學習拳擊以此克服自己靦腆的性格和種族問題帶給他的自卑。盡管隨著文學上的成功他逐漸建立了自信，但他的自卑和由于自己是猶太人而覺得低人一等的心理并未因此而消除。他只在健身房發(fā)泄情緒，只有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揮拳把杰克和羅梅羅打倒在地。他不相信他和勃萊特之間沒有感情。因為他沒有親身參加過戰(zhàn)爭，所以他不像他們，他還抱有傳統(tǒng)的價值觀和信仰，仍堅持戰(zhàn)前的那種在他們看來過時的榮譽感和浪漫情結?？贫骺偸菍ι畈粷M意，擔心自己的生活不夠精彩，但他似乎也不能確定自己的生活中到底缺少什么?？贫髟趯崿F(xiàn)自己浪漫理想的追求中撞得頭破血流。

海明威筆下的羅梅羅是一個英俊、單純、健康的青年，他是小說中唯一一個未受到戰(zhàn)爭污染、對生活充滿熱愛的人物。年僅19歲的羅梅羅英俊瀟灑，身材挺直，舉止彬彬有禮。羅梅羅精于斗牛，技藝精湛，姿態(tài)優(yōu)雅鎮(zhèn)定。斗牛時，羅梅羅總是面帶笑容，輕柔而穩(wěn)健地把牛引開，每次他都讓牛極近地擦身而過，以至于人、牛和在牛面前鼓著風旋轉著的斗篷成為一組輪廓鮮明的群像。他的動作是那么緩慢，那么有節(jié)制，好像他在把牛輕輕地搖動，哄它入睡似的。他在斗牛場上的英姿不光吸引了斗牛愛好者，也吸引了杰克他們這些新來的觀光客。羅梅羅對斗牛的熱愛使他的生活目標明確，活得很充實、很有意義。他的心靈和他的世界一樣簡單、純潔，沒有受到戰(zhàn)爭與戰(zhàn)后文明的污染、侵擾。在這樣一個世風日下、陽剛不足的社會，羅梅羅代表了誠實、純潔和力量。他令杰克羨慕嫉妒，令勃萊特迷戀傾倒，令科恩相形見絀。

海明威在他的作品中塑造了很多讓人欽佩的硬漢形象，這些硬漢最明顯的標志就是：世界要把每個人都打碎，但許多人在破碎之處表現(xiàn)出頑強的精神，世界最急于殺死或打碎的是勇敢、善良和仁慈的優(yōu)秀者，而從破碎處站立起來的就是“硬漢”。在海明威心目中，“硬漢”的標準是“敢于單身鏖戰(zhàn)，蔑視死亡，對痛苦無動于衷，對用勇敢換來的榮譽倍覺自豪?！彼麄儾徽撁媾R多大的壓力，始終保持著優(yōu)雅的風度。這些人在肉體上具有極大的潛力和勇氣，他們的潛能總會在最險惡的對抗中被激發(fā)出來，給人以極強的生命動感。然而，被激發(fā)的體能往往遭遇到比其強大得多的力量摧毀或造成重創(chuàng)，而“硬漢”的價值則在于被重創(chuàng)后仍能頑強地站起來。斗牛士佩德羅·羅梅羅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羅梅羅雖然是斗牛場上的高手，在拳擊方面卻不是科恩的對手，但為了勃萊特，他和科恩發(fā)生了矛盾，一次一次被擊倒，但超強的意志力使他在被重創(chuàng)后頑強地站了起來：“斗牛的小伙是個好樣的。他沒說什么，但他每次都爬起來，接著又給打倒在地?！彪m然慘敗，但他并沒有就此倒下，而是用足全身力氣往科恩臉上狠揍一拳?！八芽贫鲝氐状蚩辶恕保~克說，“你知道，以我看科恩往后再也不想揍人了”。和科恩的交手讓羅梅羅在身體上吃了不少苦頭，但并沒有挫傷他的銳氣。他在精神上永遠戰(zhàn)勝了科恩。

細心的讀者會發(fā)現(xiàn)，海明威塑造的“硬漢”形象在某一領域都是絕頂?shù)母呤??！坝矟h”人物總是某個領域如釣魚、斗牛、行醫(yī)等方面的高手?！队绖e了，武器》中的里納爾迪和瓦朗蒂尼都醫(yī)術超凡，具有成為最好的外科醫(yī)生的素質。在《老人與?！分?，桑提亞哥不僅捕魚技藝超群，而且對大海的習性、對天氣變化規(guī)律的了解無人能比，對海洋中的生物、天空中的飛鳥無所不知。由于精通技藝，無論環(huán)境多么惡劣，困難多么巨大，“硬漢”們都不會束手無策、坐以待斃。他們會以極大的勇氣和毅力勇往直前、絕不退縮，充分顯示出“硬漢”的英雄本色。羅梅羅熱愛牛，熱愛他的職業(yè)。他的斗牛天賦與生俱來，精通斗牛的旅館老板蒙托亞說“他長得就像個斗牛士，他有斗牛士的風度”。羅梅羅對斗牛的了解讓其他斗牛士望塵莫及，讓斗牛迷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永遠不會害怕”，因為“他懂得的東西太多了”?！八婚_始就什么都懂。他從娘胎里帶來的本領別人一輩子也學不到手”。在斗牛場上，羅梅羅嫻熟的技巧與眾不同，令所有人折服。海明威十分看重斗牛士所具有的勇氣和技巧，特別是勇氣。羅梅羅正是兩者皆備。斗牛時，羅梅羅離牛很近，用斗篷把?？刂谱?，然后慢慢削弱它的斗志，最后給它以致命一擊。每到一個回合的高潮，觀眾的心都會突然緊縮起來，而羅梅羅每次都能化險為夷。在整個斗牛過程中，羅梅羅總是那么自如、穩(wěn)健、優(yōu)美，沒有草率的動作，全部動作一氣呵成、完美無瑕。海明威認為，生與死的搏斗在斗牛場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只有那些具有不屈不撓的斗志，在危險面前鎮(zhèn)定自若、技藝超群并且具有優(yōu)雅風度的人才能獲得別人的尊重和贊賞。羅梅羅完美的表現(xiàn)令其他斗牛士相形見絀。他自信而優(yōu)雅的動作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到賞心悅目，使觀眾為之動情，對他贊賞有加。杰克說：“這是一位真正的斗牛士。誰都無法跟他相比?！?/p>

羅梅羅的真誠更襯托出杰克他們的淺薄。熟悉海明威的讀者都知道，他在對一類人的刻畫和歌頌中有一條永恒的主線：這類人的成功部分依賴于另一類人的失敗。羅梅羅威嚴自信、謙虛有禮而不像科恩那樣滑稽自卑、自以為是?！八稽c不拘束。他談論自己的斗牛就像與己無關似的。一點沒有驕傲自滿或者自我吹噓的意思?！彼瘹馀畈?、目標明確而不像杰克那樣心灰意冷、頹廢迷惘；他沉著冷靜、用情專一而不像勃萊特那樣恣意放蕩、虛情假意；另外，羅梅羅覺得斗牛這項工作使他的生命充滿意義，而杰克卻在自己的記者生涯中迷失了方向，科恩也沒有因寫作感到心滿意足，勃萊特在放蕩與迷亂中最終沒有找到真正的愛情。羅梅羅則通過斗牛來定義自己的身份，這使他生活中有了具體的目標，而這正是“迷惘的一代”所缺乏的，也令他們痛苦不堪。在斗牛場上，羅梅羅舉止優(yōu)雅、真實自然而不像其他斗牛士那樣動作笨拙、弄虛作假。他的動作總是那么直截了當、干凈利落、從容自然，不像其他斗牛士那樣?；ㄕ?、故弄玄虛，給人一種故作驚險、華而不實的印象。他每次總是沉著冷靜地讓牛角擦身而過，通過身軀最大限度地暴露在牛面前來保持洗練的動作。在和兇猛的公牛的對抗中，羅梅羅始終臨危不懼，處之泰然，表現(xiàn)出一種“壓力下的優(yōu)雅風度”。

一戰(zhàn)將人們傳統(tǒng)的價值觀和信仰徹底摧毀，在身體上、心理上和道德上把他們榨取得所剩無幾。沒有這些賦予生命意義的寶貴東西，他們感到前途渺茫、生活空虛，不再有任何信仰?！短栒粘Ｉ稹分械暮芏嗳宋镫m然受到痛苦的煎熬，但并沒有完全喪失自我意識，這些人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某種生存信念，在絕望的世界里冷靜地恪守著自己的生活法則。海明威把小說的希望之點以及最完美的理想化身賦予羅梅羅，一位象征著理想、未來與希望的年輕斗牛士。羅梅羅為人坦誠自然，在危險面前始終保持鎮(zhèn)靜和無畏，既沒有“迷茫的一代”的頹廢，也沒有科恩那種自以為是的毛病，他向所有人展示了男子漢的優(yōu)雅風度和力量。羅梅羅在斗牛中表現(xiàn)出的勇敢與智慧，在愛情中顯示出的深沉與含蓄，在生活中展現(xiàn)的真實與瀟灑，都是別人無法企及的。羅梅羅完美地體現(xiàn)了海明威式的“優(yōu)雅風度”，他的進取意識、生活態(tài)度和拼搏精神永遠值得當代人借鑒和學習，他的優(yōu)秀品質將激勵著人們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和挫折，都會勇敢克服，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

[1]Baker Carlos.Ernest Hemingway:A Life Story[M].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69.

[2]董衡，巽著.海明威畫傳[M].鄭州：河南文藝出版社，2007.

[3]杜家利，于屏方.迷失與折返：海明威文本“花園路徑現(xiàn)象”研究[M].北京：中國科學出版社，2008.

[4]李華田，盧敏，等編著.厄內斯特·海明威作品導讀[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

[5]劉紅英譯.《太陽依舊升起》導讀[M].天津：天津科技翻譯出版公司，2003.

[6]劉久明.“重壓下的優(yōu)雅風度”與海明威的“準則英雄”[J].外國文學研究，1998(2)：51-54.

[7]吳然.“硬漢”海明威——作品與人生的演繹[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5.

[8]吳然.男人顏色——直面海明威[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

[9]楊大亮，邵玲，袁健蘭.海明威作品研究：冰山的優(yōu)美[M].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07.

[10]楊大亮，吳秀玲.海明威筆下“硬漢”形象的成長軌跡[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3)：69-73.

[11]趙靜男譯，【美】海明威.海明威文集：太陽照常升起[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劉曉紅)

The Perfect Embodiment of Grace—AnalysisofPedroRomeroinTheSunAlsoRises

QIU ShifengYANG RupingZHANG Shiy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Chengdu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106)

The famous American writer Ernest Heimingway's novel The Sun Also Rises condemns the ravages of the war generation and reflects the profound spiritual crisis of the post-war capitalist world by portraying the “Lost Generation".In this novel,the bullfighter Pedro Romero is the only positive ideal image who is different from many decadent people.This paper,by analyzing Romero and several other characters,shows his manhood.

Ernest Hemingway;courage;manhood;grace

2015-09-06

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重點研究課題“海明威戰(zhàn)爭三部曲中的另類‘硬漢’研究”(項目編號：13SA0197)和“海明威戰(zhàn)爭三部曲中的‘老年角色’研究”(項目編號：16SA0159)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邱世鳳(1966-)，女，成都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

I712.074

A

1004-342(2016)01-7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