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俊峰，李承儒

(1，2.西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蘭州　7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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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論視域下的人的全面發(fā)展

馬俊峰1，李承儒2

(1，2.西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蘭州730070)

[摘要]啟蒙運動和工業(yè)革命之后，社會進入大工業(yè)時代，社會生產力得到顯著的提高，但勞動對人的需求越來越低。隨著理性主義的發(fā)展和科技的進步，人逐漸淪為了機器的部件，人喪失了人的本質?；仡櫣畔ＥD時期，蘇格拉底“我知道我無知”的哲學智慧與人類對于求知的熱情和求知的自由的狀態(tài)，反思馬克思對人本質的復歸和對勞動異化的批判，論證和闡述新的共同體——自由人聯(lián)合體才能真正實現(xiàn)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

[關鍵詞]知識論；無知；有知；全面發(fā)展；馬克思

改革開放之后，特別是近十年以來，我國國民的受教育程度得到了迅猛的發(fā)展，取得了顯著的成效。無論是義務教育階段還是高等教育階段，我們國家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學校數(shù)量和規(guī)模都得到了顯著提高。各種類型、不同專業(yè)、不同層次的教育機構如雨后春筍般生長起來，隨之而來的是我們所學專業(yè)越來越細化，所涉及的領域越來越窄。從知識論的角度來講，我們每個人都在不同程度地接受“所謂的專業(yè)知識”，這使得我們渾然不知我們已經成為這個社會龐大運行程序之中的一個固定代碼。作為每個受教育者都只不過是爭先恐后地想要成為那個固定的代碼而已。我們每一個人都自命受教育程度或者專業(yè)知識達到了前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卻忽視了自己僅僅成為了一個馬爾庫塞所稱的“單向度的人”。一個被大量替代品所能替代的時代到來，使得我們不得不把這個階段的人視為“自為之人”?；仡櫲祟惖陌l(fā)展史，在啟蒙運動之前，人類對事物的認知是基于整體的追求，本體論構成人們理解世界和排除人們內心恐懼的依據(jù)。中世紀，基于對神的敬畏和膜拜，人們被一種內疚和自謙情感所支配，這個時期的人可以被視為“自在之人”。而馬克思從歷史唯物主義出發(fā)，在批判“自在之人”與“自為之人”的基礎上，指認未來人類終將實現(xiàn)“把每一個人都有完全的自由發(fā)展作為根本原則的高級社會形態(tài)”，這個階段，我們把它稱為“個人自由全面的發(fā)展”階段。

一、無知的有知者，自在之人

兩千多年前，古希臘哲人蘇格拉底說：“我知道我無知”。眾所周知，愛智慧一直都是哲學最為根本的精神。正是因為“無知”，我們才要不斷地去超越，去探求和追問世界的本質和生活的意義。作為古希臘圣賢的蘇格拉底，他所謂的自己“無知”并不能說他沒有知識，沒有智慧，而是他意識到人類無法掌握也不可能掌握關于人與世界的終極知識，也就是所謂的真理之知——即整體世界。

我們知道，“哲學是人以人的眼光對人與世界的一種追問和探索，而不能僭越為以神的目光來確立世界的終極原理，關于人與世界的終極原理的答案，超出了人的認識能力因而是哲學不可能提供的?！盵1]112-113可以說，蘇格拉底是第一個把哲學從天上拉回到人間的人。蘇格拉底因為在雅典街頭與“聰明人”的對話和辯難而被指控“褻瀆神明”和“腐化青年”的罪名，招致殺身之禍。但他通過這種方式，體現(xiàn)出了一種強烈的自我反思精神，將學習變成了一個不斷探索新知識的主動過程。他先后與政治家、詩人和工匠交談，他發(fā)現(xiàn)政治家自以為“有知”，實際上顯得一無所知，“發(fā)現(xiàn)那些被受尊重的、名氣最大的人恰恰是最愚蠢的人”；他還發(fā)現(xiàn)工匠們“因為自己手藝好，就自以為在別的重大問題上也有智慧，這個缺點淹沒了他們的智慧”。直到今天，很多人還認為自己在某些方面很卓越很優(yōu)秀，就認定自己在其他方面同樣應該是卓越和優(yōu)秀的，這就產生了沃爾澤所稱的“復合正義”問題。其實，“哲學不僅要禁止自我僭越，更是應該將批判一切先知和神的‘全知全覺’作為自己的工作?！盵1]113蘇格拉底通過這種和“聰明人”對話的方式，讓那些自詡擁有絕對真理的人陷入自相矛盾，從而承認自己的無知，在這種懷疑、詰問、否定的批判反思過程中，將那些“無限之知”的矛盾暴露無遺，從而將哲學拉回到“有限之知”的界限內。蘇格拉底對知識的追求也深深影響了柏拉圖，以致他提出“可知世界”和“可見世界”的概念，為哲學劃定了“理念世界”的地盤。而亞里士多德也明確提出“求知是人類的本性”的觀點，他把哲學理解為求知，從而將求知逐漸融入到西方哲學的血液之中。

我們看到，蘇格拉底并沒有使得自己的見解和言論成為定理和信條，而是將自己的方法比作“助產術”。在對話時并不宣布問題的答案，而是通過對話的過程讓對話者自己發(fā)現(xiàn)真理，這為對話者開啟了前行的道路。蘇格拉底認為，每個人的靈魂都蘊含著真理，但人們未加考察便接受謬誤，這將會蒙蔽已有的真理。他認為，詰問不是為了發(fā)現(xiàn)真理，而是為了消除蒙蔽。蘇格拉底主張“認識你自己”，他將哲學研究轉向人本身，從而開辟了從人類思維出發(fā)對人及其行為的研究方向。他關心的是人的善的本性、善的生活，所謂“美德即知識”。他不僅言善，而且將善和美德付諸自己的生活實踐。

蘇格拉底關注人的德性，關注人和人的行為本身，他通過不斷懷疑、詰問、反思，去消除那些所謂的“終極的原理”和“最高知識”，將人們的關注從“天上”拉回到了“人間”。他在這種批判性的反思中，引領大家不斷追求真知。他在“助產”真知的過程中，幫助每個人去撥開縈繞在頭頂?shù)哪且黄造F，從而讓大家樂于探索，敢于批判反思，讓每個人都成為獨立思考的個體，這就構成我們所稱謂的“自在之人”。

總之，我們看到，蘇格拉底對知識的追求是建立在對象性的整體性認識的基礎上，整個求知的過程就是一個開顯過程，一個真理不斷顯現(xiàn)的過程，其方法就自然而然采用否定方式，這樣的求知方式使得蘇格拉底自身成為一個“無知的有知之人”，一個使知識不斷趨向完善的人。而柏拉圖則是把知識界定為一種永恒理念，一種成為現(xiàn)象得以顯現(xiàn)的根據(jù)的東西，這從某種程度上中斷蘇格拉底式的求知過程，而采用靜觀式理論觀察，知識因理性靜觀而產生。亞里士多德開始對知識本身進行了科學分類，但是，這種分類實質上是根據(jù)知識整體性原則而展開的，因而，亞里士多德自己也成為了一個“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亞里士多德的這種科學研究方式影響了他的后繼者，特別是對伊斯蘭世界的影響深遠，致使在中世紀伊斯蘭世界中產生了許多哲學家，并且這些哲學家秉承了亞里士多德的精神，把自己塑造成“百科全書式的人物”，比如法拉比、伊本·西那、伊本·魯世德、伊本·赫勒敦等。

二、有知的無知者，自為之人

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之后，“理性”登上了神壇。按照康德的定義，“啟蒙運動就是人類脫離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狀態(tài)。不成熟狀態(tài)就是不經別人的引導，就對運用自己的理智無能為力……要有勇氣運用你自己的理智！這就是啟蒙運動的口號?！盵2]25從康德的意義上講，啟蒙就是要喚醒人類通過獨立運用理性判斷來克服自然，就是要通過知識來喚醒世界，祛除神話，最終建立一個理性王國。那么，這里的知識到底是什么？按照培根的說法，知識就是力量。人們希望從自然界中學到如何利用自然，以便更好地統(tǒng)治自然，這就構成了知識的目的。知識追求的目的使得知識轉化為權力，從而開始持久性地統(tǒng)治自然和世界。

伽達默爾認為，“20世紀是第一個以技術起決定作用的方式重新確定的時代，并且開始使技術知識從掌握自然力量擴張未掌握社會生活，所有這一切都是成熟的標志，或者也可以說是我們文明危機的標志?！盵3]63可以說，從工業(yè)革命至今，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和理性的權威所產生的影響已經滲透到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這將對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和個人的發(fā)展都產生了相當大的危害。唯理主義者強調理性無限，把理性看成是超越時空的永恒原則，視為全人類共同的信念和最高能力，只有通過對自己理性能力的運用，才能發(fā)現(xiàn)世界的本質的、普遍的、一般的和終極的真理。從求知的角度看，唯理主義將理性看成終極真理，逐步將理性推向“全知全能”的端點，從而掩蓋了“無知”對于求知的引導作用。在全知主義的引導和控制下，我們不僅將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系變成了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而且還將歷史和傳統(tǒng)送上了理性的審判臺，從而將人的“歷史性”從人的特性中剝離出來，這種企圖想通過全知主義為人類預設一個徹底的、一勞永逸的超級立場，以便重新開始設計規(guī)劃人類的發(fā)展和生活。

笛卡爾也認為哲學追求的是知識，但他認為只有一些自明的觀念才是正確認識的基礎，而經驗的知識則是不可靠的，他倡導普遍懷疑的方法，通過“理性”這個最高審判官的裁決來確立“可靠的知識”，而保證知識的客觀有效的方法則是確證上帝的存在。這樣，上帝存在的根據(jù)源于理性的推演，這無疑是將“理性”提高到了“上帝”的高度。啟蒙一直以“反神話”為宗旨，其本質與神話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差別僅僅是字面上的“神話”變成了“理性”。二者對于權力的追求并沒有什么實質性改變，只不過是從原來的獨裁統(tǒng)治者統(tǒng)治世界變?yōu)槔硇钥刂迫f物，由原來的神存在并創(chuàng)造萬物變成了科學家創(chuàng)造萬物。啟蒙確立的理性主義為人類認識世界提供了確定性，但作為主體的人卻并沒有獲得自由，成為自主的主體，相反，主體成了我們理性的行為邏輯和精密的工具。在啟蒙之前，我們和自然的關系是雙向的互動關系，從依附自然到認識自然，再到改造自然，體現(xiàn)出這種關系的雙向互動性；而啟蒙之后，我們和自然變成了統(tǒng)一與被統(tǒng)一的關系，我們總是試圖通過理性和智慧，去支配自然和控制自然。而我們通過理性得出的觀念成了綱領，總是在引導我們將現(xiàn)實的自然和萬物改造成為我們觀念中理想的和合理的樣子。我們總認為由自己的理智和智慧所創(chuàng)造的觀念是絕對正確的，但卻忽視了觀念的靜止性和僵化性，在盲目改造自然去迎合我們的觀念的時候逐漸失去了自我否定能力，我們獲得的不是征服自然的藍圖，而是阻礙我們進步的桎梏。

從人類自由發(fā)展的角度看，由于我們過于強調理性的無所不能，在工業(yè)革命之后，隨著社會分工的精細化、專業(yè)化程度的提高，科學技術在各個領域的廣泛應用，機器生產取代了手工勞動，這時，人類的勞動生產能力得到了很大提高，與此同時，這也降低了勞動生產對人的需要，“機器代替勞動者而自己具有技巧和力量，它自己就是技術專家，它在自身內部發(fā)生作用的力學規(guī)律和它自身持久不息的自身運行之中具有它自己的心靈”，[4]347而直接的勞動僅僅變成了這個過程中的一個單純環(huán)節(jié)。勞動者“把自己的整個身體變成這種操作的自動的片面的器官”，那種“工場手工業(yè)把工人變成畸形物，它壓抑了工人的多樣的生產志趣和生產才能，人為地培植工人片面的技巧。”[5]399“于是，人的勞動功能變得單純了——僅僅是完成生產序列的工具，人的生活世界更單一了——僅僅在科學技術中感受生活。與之相伴的是統(tǒng)攝感官的思想越來越簡單，思想可以通過法律以及各種制度規(guī)定來規(guī)約思想，即法律在以確定的方式對生產及人們行為加以限制的同時，其自身始終是以科學技術的理性為標準的。”[6]92這樣，由于標準是確定的、無需更改的，所以人的全面發(fā)展和進步就變得遙遠了。

回到我們的生活之中，我們對理性和技術過度崇拜。在自身的發(fā)展過程中，每個人都努力的去迎合科技發(fā)展的需求，竭盡全力將自己變?yōu)椤凹夹g的掌控者”，爭取為機器服務的機會。按照哈貝馬斯的說法：“人類掌握了主要根植于人類有機體之中的目的——合理的活動的行為系統(tǒng)之基本成分，并把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投射到技術手段的平面上，從而使自身擺脫了相應的功能。首先是人進行活動的器官(手和腳)的功能得到擴充和被取代，然后是(人體的)能量創(chuàng)造，再后是人的感覺器官(眼睛、耳朵和皮膚)的功能，最后是人的指揮中心(大腦)得到擴充和被取代?！盵7]288-289雖然機器在勞動生產中的廣泛應用代替了人類的手工勞動，減輕了人的勞動負擔，似乎使得人從勞累的活動中解放出來，獲得了更多閑暇時間，這種假象蒙蔽了人的雙眼，這種超真實的現(xiàn)實隱匿了資本對人的控制與支配，遮蔽了人變成機器的部件、受制于機器的操縱的事實，使得人很難覺察到自己被嚴重異化的狀態(tài)，以一種擬像的符號制造出一種美好的景觀，致使人們被這些仿真的東西迷惑而放棄思考，從而接受他們的機器統(tǒng)治，這從根本上消解了人的主體性，消解了反抗的意志。

從個體的人生歷程看，我們自開始接受教育以來，就在學習各種定理和公式，以便掌握各種計算方法和物理化學原理，并將我們能否掌握符合理性的“正確”的計算方式和反應結果作為考核標準。我們都爭先恐后地想把自己塑造成為一個掌握專業(yè)技能的人，為了這些所謂的專業(yè)技能，我們卻不假思索地接受那些定理和規(guī)則?？梢哉f，我們的一生都在不斷絞盡腦汁地想要得到那些經過理性預設和程式規(guī)范的執(zhí)業(yè)證書，目的卻只是為了成為這個龐大社會運行機器中的一個“有用的螺絲釘”。我們以為自己掌握了前人無法預想的知識和技能，但卻忽略了“思”，沒有思，沒有獨立的辨識能力，只是一味地接受“知識”。如果這樣，我們將會變得偏執(zhí)、狹隘、粗暴等，成為文明社會之中的愚昧之人。其實，在我們社會中“精神空虛的資產者為他自己的資本和利潤欲所奴役；律師為他的僵化的法律觀念所奴役，……一切‘有教養(yǎng)的等級’都為各式各樣的地方局限性和片面性所奴役，為他們自己的肉體上和精神上的近視所奴役，為他們的由于受專門教育和終身束縛于這一專門技能本身而造成的畸形發(fā)展所奴役?！盵8]317這是現(xiàn)代社會分工發(fā)展產生的現(xiàn)代性問題，即人的片面化、畸形化的嚴重發(fā)展。分工精細，專業(yè)化程度提高，人們無知的領域不斷增多，專業(yè)化摧毀了人的全面發(fā)展的可能性，專業(yè)化的知識導致掌握專業(yè)知識的人支配不懂這種專業(yè)知識的人。換言之，知識轉化為一種權力，于是，表現(xiàn)為不同專業(yè)知識的人之間的相互支配和操縱，演化為一種權力對另一種權力的控制，而人恰恰在這場無休止的權力斗爭中，以一種有知的無知表現(xiàn)出來。因此，現(xiàn)代社會的現(xiàn)代性進程把人塑造成“有知之無知的自為之人”。

三、自在自為之人，全面發(fā)展的人

如果我們想要擺脫“自為之人”的境況，把人從專業(yè)化的知識束縛中解放出來，意味著要結束這樣的專業(yè)化發(fā)展，換言之，就是要消除造成知識專業(yè)化的社會條件，即社會分工。只有通過消除分工和私有制，以及在這樣的處境之中產生的異化，才能實現(xiàn)人的全面自由的發(fā)展。而實現(xiàn)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則構成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核心問題和終極價值取向。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作為社會的人即合乎人的本性的人的自身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徹底地、自覺地、保存了以往發(fā)展的全部豐富成果的?！盵9]73而在《共產黨宣言》中說道：“共產主義是這樣一個聯(lián)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盵10]50那么，回歸到人的全面發(fā)展上來，怎么樣的發(fā)展才能算作全面發(fā)展呢？

在馬克思那里，人的全面發(fā)展是和人的本質聯(lián)系在一起的。馬克思認為，“人不是抽象的蟄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國家，社會?！薄叭说谋举|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盵11]60這就是說，現(xiàn)實的人總是處在社會關系中，只有通過社會關系性質與人們在社會關系中的不同地位，才能真正理解人的本質。有鑒于此，我們從馬克思的不同文本中看到，“在馬克思看來，人的本質有著多方面的規(guī)定性：作為類存在物，人的本質是自由自覺的活動，即實踐活動，最集中的 表現(xiàn)是勞動；作為社會的存在物，人的本質在其現(xiàn)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作為完整的個體的人，認識自然因素、社會因素和精神因素的統(tǒng)一體，人的本質就是人的個性?！盵12]204從這個意義上講，人的全面發(fā)展是多層次多方面的，它不僅表現(xiàn)在實踐活動的全面發(fā)展，也表現(xiàn)在人的社會關系、社交能力和個人素質等方面。

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自由發(fā)展的條件”，那么，何為自由發(fā)展？從生產方式的角度看，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描述道：“在共產主義社會里，任何人都沒有特殊的活動范圍，而都是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fā)展，社會調節(jié)著整個生產，因而使我有可能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這樣就不會使我老是一個獵人、漁夫、牧人或批判者?！盵11]85馬克思描述的是個人在社會生活中所扮演和從事的多樣的角色，他那里的自由是個人不受限制地選擇自己的工作和勞動方式，這是基于社會分工結束的境況。

如果我們站在知識論的角度來看，如何才能實現(xiàn)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呢？馬克思將實踐視為知識論的首要概念，通過實踐，完成認識主客體之間的相互溝通，從而給“知識”提供確定性，并且完成從不知到有知的發(fā)展和積累，以提高個人的素質，達到實踐活動的全面發(fā)展。馬克思提出“改造世界”的觀點，因為現(xiàn)實世界才是一切知識的基礎，理論只是現(xiàn)實問題的投射，只有通過實踐對現(xiàn)實的改造，理論問題才能迎刃而解，所以實踐作為人類的基本生存方式，對于人的全面發(fā)展有重要意義。但馬克思并不否認理論的重要性，他強調理論與實踐的結合，強調批判的武器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的力量，發(fā)揮巨大作用。所以，掌握批判的武器，學會揚棄地接受知識，培養(yǎng)獨立的認識能力和思考能力，是全面發(fā)展必不可少的技能。

實現(xiàn)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是需要現(xiàn)實基礎作為保障的。首先，消滅分工，消除私有制，消滅剝削，實現(xiàn)公有制。因為“關于分工——勞動一旦被承認為私有財產的本質，分工就自然而然地不能不被看成是財富生產的主要動力之一——的本質，亦即關于作為類的活動。人的活動的這種異化了的和外化了的形式”。[9]98分工產生私有制，并且使得人的異化成為可能，“分工引起了個人活動的貧乏化和退化”，使得人變得畸形，因此，消除人的片面化需要結束分工造成的專業(yè)化對人的支配和操縱，結束人們因為私有財產不能擁有自己生產的產品，成為產品的占有者而不是外在化，受制于產品的控制，從而從根本上消除人的異化生存的狀況。

其次，創(chuàng)造一種新的共同體——共產主義，為人的全面發(fā)展提供基礎性社會保障。在馬克思看來，“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fā)展其才能的手段?！盵11]119這里的共同體，“是人對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人對人本質的占有。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復歸?！盵13]118共同體是在積極實現(xiàn)自己的本質的過程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是每一個人的本質，“是每個人自己的活動，他自己的生命，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財富?！边@是自由人聯(lián)合的共同體。再次，是高度發(fā)達的生產力和極大豐富了的物質需要，如果沒有豐富的物質基礎作為保障，實現(xiàn)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只能是空談和空想，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言：“在極端貧困的情況下，必須重新開始爭取必需品的斗爭，也就是說，全部陳腐污濁的東西又要死灰復燃。”[14]39因此，只有人們的基本需要獲得滿足的時候，才能有更為高層次的需要，即人的全面發(fā)展的需要?！叭藗兠看味疾皇窃谒麄冴P于人的理想所決定和所容許的范圍之內，而是在現(xiàn)有的生產力所決定和所容許的范圍之內取得自由。”[14]507

最后，通過教育塑造未來社會的新人，正如恩格斯指出的：“教育將使年輕人能夠很快熟悉整個生產系統(tǒng)，將使他們能夠根據(jù)社會需要或者他們自己的愛好，輪流從一個生產部門轉到另一個生產部門。因此，教育將使他們擺脫現(xiàn)在這種分工給每個人造成的片面性。這樣一來，根據(jù)共產主義原則組織起來的社會，將使自己的成員能夠全面發(fā)揮他們的得到全面發(fā)展的才能。”[11]243同樣，教育“不僅是提高社會生產的一種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發(fā)展的人的唯一方法”。[5]530教育可以使人獲得全面發(fā)展所需要的知識，通過這些知識提升人的能力，特別是一種交往能力，以便使得人們結成合理性的社會關系，營造和諧社會，應用知識錘煉出來的能力，進一步解決人類在社會中產生的沖突和矛盾，消除障礙，達到人的全面自由的發(fā)展。

總之，從知識論視角出發(fā)，我們將會看到，人在自身發(fā)展過程中，基于自身的認識不同水平，獲得知識層次的高低差別，使得人們在生活世界中的自由空間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如果說把自由界定為對必然性的認識，那么對必然性認識產生的知識就是對人的自由空間的拓展。從這個意義上講，古代人對知識的追求，僅僅限于自身的狹隘的生活世界，在“無知的有知”的愛欲支配下，沒有完成對世界整體的認知任務，傳遞給近代哲學家的問題，被他們予以轉化，從自我出發(fā)，對不同的領域展開專業(yè)化研究，在“有知的無知”愛欲支配下，導致人的嚴重異化，從而人被專業(yè)化的知識產生的權力支配與操縱，人從理性的主宰變成理性的奴隸，從有知者變成文明社會的野蠻者和無知者。從歷史唯物主義出發(fā)，對“無知的有知-自在之人”與“有知的無知-自為之人”的批判反思，我們看到，馬克思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知的有知-人的全面自由發(fā)展”的圖景。這里的“有知”意味著一種新社會新人所具有的特質，它克服了古代人與人的依賴關系與資本主義社會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從而到達“個人全面發(fā)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15]104而新社會——共產主義則“使社會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夠完全自由地發(fā)展和發(fā)揮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并且不會因此而危及這個社會基本條件?！盵16]373由此可見，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構成馬克思主義建設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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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林祥]

[中圖分類號]B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307(2016)01-0065-05

[作者簡介]馬俊峰(1969—)，甘肅張家川人，哲學博士，西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與政治哲學研究；李承儒(1990—)，西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生，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與政治哲學研究。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11BZX015)的階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