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曉(韓山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廣東潮州 521041)
?
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大眾文化研究的發(fā)展進程
洪曉
(韓山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廣東潮州521041)
摘要:上世紀90年代以來大眾文化的研究進程可大致分成四階段。第一階段是90年代初期對大眾文化的批判,第二階段是90年代中后期對大眾文化的反思和語境意識的突顯,第三階段是新世紀以來的眾聲喧嘩和文化研究的興盛,第四階段是2010年以來更深入的思考和批評之聲的再起。
關鍵詞:大眾文化研究;發(fā)展進程;批判;反思
大眾文化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和市場化進程而興起和迅速發(fā)展,并成為當今中國社會產量最高、受眾最多、影響最大的文化類型,成為中國文化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因此,大眾文化自20世紀90年代起就進入學者的研究視野,并日益受到關注。中國大眾文化的研究進程,可以大致分成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世紀90年代初期,主要是對大眾文化的批判;第二階段是90年代中后期,由于前期批判的猛烈炮火與大眾文化的燎原之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學者們這一時期開始了對大眾文化的反思和重新認識,語境意識得到突顯;第三階段是新世紀以來,隨著全球化與發(fā)展文化產業(yè)的政策提倡,各種理論紛紛被引入,眾聲喧嘩,而文化研究學派呼聲最高;第四階段是2010年以來,新特點是更深入的思考和批判之聲再起。
20世紀90年代初,隨著大眾文化的崛起和精英文化的式微,知識分子喪失了昔日的啟蒙者地位和話語權,對這種藝術含量不高的大眾文化自然持批判態(tài)度,批判的武器主要是借鑒了法蘭克福學派理論和現(xiàn)代美學觀念。
中國并無本土的大眾文化理論,面對這一新興事物,學者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向西方借鑒,但除了對法蘭克福學派理論有初步了解之外,掌握的理論資源非常有限。于是,霍克海默的《批判理論》以及他與阿多諾合著的《啟蒙辯證法》在1989和1990年的引入和翻譯出版適逢其時。有學者認為,20世紀90年代中國大陸幾乎所有評判大眾文化的著作或文章,都無一例外地大量引證了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尤其是阿多諾的文化工業(yè)理論。代表性的著作如陳剛的《大眾文化的烏托邦》,肖鷹的《形象與生存——審美時代的文化理論》,黃會林的《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研究》,王德勝的《擴張與危機——當代審美文化研究》,姚文放的《當代審美文化批判》等等。代表性的論文如黃力之的《“文化工業(yè)”的烏托邦憂思錄》,陶東風的《欲望與沉淪:當代大眾文化批判》,金元浦的《試論當代的“文化工業(yè)”》等等。他們都是將大眾文化作為商業(yè)化、平面化、復制的、無深度的“文化工業(yè)”來批判的。這些著作或論文都存在機械挪用法蘭克福的大眾文化批判理論的缺憾,雖然有了審視大眾文化的新視角,但并沒有從中國本土語境出發(fā),沒有從中國大眾文化實際出發(fā)對這一理論的適用性和有效性進行認真的質疑和反省,更多地是從知識分子立場出發(fā),對大眾文化做精英式的,甚至是情緒化的分析批判。實際上,此時中國大眾文化剛起步沒多久,商業(yè)化遠沒有達到西方的程度,也并非是完全無深度的。
除了套用法蘭克福學派理論來批判大眾文化,學者們的另一個重要利器就是現(xiàn)代美學觀點,用傳統(tǒng)的經典的藝術標準來審視大眾文化,將其視為異類而驅除出理想國。周憲認為,傳統(tǒng)藝術讓人插上了想象的翅膀,但大眾文化“消解藝術想象”,“商業(yè)上的規(guī)則嚴重肢解了藝術的想象力”。[1]他從想象力的缺失角度對大眾文化與傳統(tǒng)藝術進行了區(qū)分和批判。金元浦從審美層面對傳統(tǒng)藝術和大眾文化進行了區(qū)分,認為前者是有深度的、審美的,后者是平面的、反美學的。[2]這些精英知識分子的分析很深刻,對大眾文化的弊端看得很清楚,但是用終極關懷、道德理想主義和審美主義等標準來衡量大眾文化是否太苛刻了?大眾文化畢竟不是精英文化,它是普通大眾的文化,主要功能是提供休閑和娛樂,沒必要設置太高的門檻、背負太多的包袱。
進入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由于前期對大眾文化批判的猛烈炮火與大眾文化的燎原之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學者們開始了對大眾文化的反思和重新認識。李澤厚在1994年第5期的《東方》首先提出大眾文化的積極性、正面性功能。旅美學者徐賁則連發(fā)三文(分別是《文學評論》1995年第5期的《美學·藝術·大眾文化——當前大眾文化批評的審美主義傾向》,《文藝爭鳴》1996年第3期的《影視觀眾理論和大眾文化批評》,《戲劇藝術》1996年第1期的《能動觀眾和大眾文化公眾空間》)拉開了反思的序幕,也影響了之后的發(fā)展方向。第一,徐認為文化工業(yè)理論是在西方特有的歷史文化語境中形成的,而中國有自身的現(xiàn)代化特點,因而對理論的適用性問題提出質疑;第二,徐明確提出了“走出阿多諾模式”,并大力介紹了費斯克及文化研究的相關理論,開辟了引入新理論的源頭;第三,徐提出中國大眾文化批評需要的是實踐批評,從而影響了之后的個案研究。
在徐賁對文化工業(yè)理論質疑的基礎上,我國學界提出了“錯位說”來對法蘭克福學派理論進行反思?!板e位說”即認為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與中國大眾文化的具體實情存在錯位關系。持此觀點的學者是比較多的,如陶東風、雷頤、吳炫、郝建等等,其中以陶東風最具有代表性。他認為,大眾文化在發(fā)達資本主義社會與中國當下社會中,因為不同的社會歷史語境而有著不同的功能。前者早已完成了世俗化的進程,大眾文化代替官方意識形態(tài)而發(fā)揮意識控制的作用;后者的世俗化進程則遠沒有完成,大眾文化發(fā)揮著解構神圣和舊意識形態(tài)的積極作用。因而法蘭克福學派的文化批判理論與中國當下的經驗事實之間存在著錯位,如果只是簡單套用,就會批判得片面甚至批錯了對象,提錯了問題。[3-5]有關“錯位說”的討論,影響也是比較深遠的,在之后的大眾文化研究中,國人在引入西方相關理論時,非常關注其歷史語境,也非常注意中國大眾文化的具體情況,較少了盲目搬用。
除了“錯位說”的討論質疑法蘭克福學派理論的適用性問題,朱學勤、徐友漁、傅永軍等學者還對該學派理論自身的局限性做出了反思。朱學勤認為,該學派犯了文化決定論的錯誤,放棄了對西方社會的政治批判和經濟批判,其文化“批判再激烈,也只是在書齋里撒豆成兵”,“與資本結構遠距離調情”。[6]徐友漁認為,該學派理論“一味推崇精神、否棄物質,鄙棄大眾”,“依據(jù)其批判來評價西方社會和西方文化,有時免不了偏頗不確,在中國照葫蘆畫瓢,更容易顯得不倫不類”。[7]還有其他譜系對法蘭克福學派進行批判的聲音不絕于耳,這些構成了一股圍剿的合力。經過這一輪清算,法蘭克福學派理論在中國未結出碩果就陷入了困境之中。也正是在這種氛圍中,文化研究學派在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慢慢進入到中國,如汪暉發(fā)表于《電影藝術》1995年第1期的《九十年代中國大陸文化研究與文化批評》等文,并在21世紀初成為理論界的主旋律。
在對中國大眾文化研究的反思中,學者們也開始結合中國社會現(xiàn)實對大眾文化進行重新審視和認識,從中國的現(xiàn)代化、世俗化轉型角度肯定其進步意義。鄒廣文提出,大眾文化“是文化真正回歸社會生活、文化真正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生長的必然環(huán)節(jié)”[8]。祖朝志提出,大眾文化“以其強烈的現(xiàn)代色彩和革命精神,不僅沖擊、顛覆了封建文化的余韻,也對中國人的現(xiàn)代品性塑造起到了巨大作用”[9]。陶東風也認為其“是中國現(xiàn)代化與社會轉型的必要前提。如果沒有80年代文化界與知識界對于準宗教化的政治文化、個人迷信的神圣光環(huán)的充分解除,改革開放的歷史成果是不可思議的”[3]。金元浦認為其“是一場解構神圣的世俗化運動”,并“開辟了迥異于單位所屬制的政治(檔案)等級空間和家族血緣倫理關系網的另一自由交往的公共文化空間”[10]。
進入21世紀,隨著中國的入世和消費主義的興盛,大眾文化有了更大的發(fā)展。經過前一階段為大眾文化的辯護,并在大力發(fā)展文化產業(yè)的國策推動下,大眾文化研究也進入了一個新高潮。2000年開始有了專門性的學術集刊《文化研究》,至今已有20多輯出版。出現(xiàn)了兩個文化研究網站,一個是金元浦主持的“文化研究:西方與中國”網站,另外一個是王曉明主持的“當代文化研究”網站。出現(xiàn)了專業(yè)的大眾文化本科生教材(分別是王一川主編的《大眾文化導論》,陶東風主編的《大眾文化教程》,趙勇主編的《大眾文化理論新編》)和研究生教材(陸揚和王毅主編的《文化研究導論》),并走進眾多大學的課程設置中。上海大學于2001年成立了中國當代文化研究中心,于2004年成立了文化研究系。梳理這一階段的研究,有以下這些發(fā)展脈絡:
第一,對于西方大眾文化理論的譯介工作大規(guī)模地啟動,各種理論紛紛被引入和介紹進來。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當代學術棱鏡譯叢,商務印書館出版了文化和傳播譯叢,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了大眾文化研究譯叢,譯林出版社出版了人文與社會譯叢,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了知識分子圖書館譯叢等等。在這個翻譯高潮中,以文化研究的學術成果翻譯占主流。如羅鋼、劉象愚主編的《文化研究讀本》,陸揚、王毅選編的《大眾文化研究》,費瑟斯通著的《消費文化與后現(xiàn)代主義》,費斯克的《理解大眾文化》與《解讀大眾文化》,默克羅比與多克的《后現(xiàn)代主義與大眾文化》,斯道雷的《文化理論與通俗文化導論》,斯特里納蒂的《通俗文化理論導論》,鮑爾德溫的《文化研究導論》等等。
第二,伴隨著對西方大眾文化研究理論的翻譯和介紹,學者們也在對其理論和知識譜系進行系統(tǒng)的整理。
新世紀以來,中國大陸關于費斯克的研究論文逐漸增多,也有更多有關中文專著用專章或專節(jié)闡述或討論費斯克的大眾文化理論。如陸道夫的《狂歡理論與約翰·菲斯克的大眾文化研究》和《約翰·菲斯克大眾文化理論研究述評》,姜華的《對費斯克大眾文化理論的解讀與質疑》等等。特別是陳立旭的著作《重估大眾的文化創(chuàng)造力:費斯克大眾文化理論研究》被汪俊昌評為“是國內第一部系統(tǒng)梳理、剖析英國文化研究重要代表人物約翰·費斯克大眾文化的理論專著”。[11]
不僅是費斯克成了研究的重點,學者們也梳理出不同于早期以法蘭克福學派為代表的大眾文化批判理論,西方大眾文化理論出現(xiàn)了后現(xiàn)代轉向。其重要著作是姜華著的《大眾文化理論的后現(xiàn)代轉向》,并伴有論文《大眾文化批判理論的后現(xiàn)代轉向》和《西方大眾文化理論研究的葛蘭西轉向》發(fā)表。也因此,鮑德里亞、葛蘭西、詹姆遜再次進入了人們的研究視野。
除了對文化研究的認識和深入讀解,圍繞著法蘭克福學派大眾文化理論的認識也有了更全面而細致的梳理。以往提到法蘭克福學派,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其文化工業(yè)批判理論和阿多諾,而孫文憲則指出了本雅明的重要價值,他從技術的角度提出復制技術雖使藝術喪失了“靈韻”,但卻“消解了傳統(tǒng)文化的禮儀性,改變了人們的感知方式和縮小了大眾與藝術的距離。從這個意義上講,大眾文化推進了藝術的世俗化過程,改變了傳統(tǒng)藝術的彼岸性而實現(xiàn)了藝術與此岸現(xiàn)實人生的融合”。[12]在過去言必稱阿多諾的時代,學者熟悉的只是阿的《啟蒙辯證法》和《電視和大眾文化模式》而已,阿的其他重要論著較少被關注。同時,同屬法蘭克福學派但與阿多諾有著較大差異的理論家洛文塔爾的通俗文化理論研究還非常匱乏。趙勇著作《整合與顛覆:大眾文化的辯證法——法蘭克福學派的大眾文化理論》的出版,讓我們較全面地了解和認識了法蘭克福學派的大眾文化理論全貌。作者通過細致梳理、評述阿多諾、本雅明、洛文塔爾和馬爾庫塞四人的理論,總結出此學派的大眾文化理論有整合與顛覆兩種模式及否定性與肯定性兩種話語。
第三,通過對西方理論的介紹和吸收,學者們掌握了很多的新式武器,開始嘗試將其進行本土化研究,分析中國大眾文化現(xiàn)象。標志性的事件是李陀主編的大眾文化批評叢書的出版。這套叢書已經出版了十種,代表性的有戴錦華的《隱形書寫》和《書寫文化英雄》,包亞明的《上海酒吧》,邵燕君的《傾斜的文學場》等等。
第四,文化研究在中國發(fā)展得繁花似錦時,也夾雜著不的聲音。一個聲音是“新左派”理論,直斥大眾文化是中產階級文化,主要代表為戴錦華和曠新年;另一個聲音來自于知識分子對自身地位和職責的堅守,代表性的學者有童慶炳、趙勇和胡金岱等。
戴錦華提出,大眾文化代表和建構的是中產階級文化,它有效地遮蔽了階級急劇分化中的中國社會狀況。因此,“大眾文化的政治學有效地完成著新的意識形態(tài)實踐”。[13]曠新年將批判的對象直接指向了文化研究,認為它已經失去了戰(zhàn)斗性,反而成了太平盛世的點綴,是資本主義與中產階級這個“夫君”的“姨太太”,“是裝點后現(xiàn)代社會和消費主義時代的絢爛煙花”。[14]蓋生認為大眾文化“實際上是小眾文化”,因為它的消費對象并不覆蓋占人口大多數(shù)的農民和下崗職工,而且大眾文化是“帶菌文化”,有一系列弊端。[15]
除了從政治經濟學和階級立場去批駁大眾文化,還有知識分子出于人文關懷和特有的批判精神發(fā)出了警醒之聲。如童慶炳認為,“必須有這么一種批判的聲音,有這么一支制衡的力量,大眾文化才不會滑得太遠”。[16]趙勇指出,國內的文化研究與文化批評越來越喪失批評精神,成為“在學院里安全生產的知識話語”,變成“智力游戲”,因此知識分子必須重新重視法蘭克福學派的遺產,不僅要做文化的“闡釋者”,而且要做文化的“立法者”[17]。胡金岱也批評了“完全認同,將大眾文化作為對象,進行客觀的、技術性的和工具性的研究”[18]。
第五,有了之前對法蘭克福學派理論的接受經驗教訓,在這一階段的研究理論中較少了盲從和機械套用,而是密切關注中國大眾文化,并試圖建構中國的大眾文化學。
王一川認為,在借鑒西方話語的同時,應立足于中國大眾文化,從而發(fā)現(xiàn)自身特征,“建立起與中國自己的大眾文化狀況相適應的中國大眾文化學”。[19]這一目標和理想成為眾多學者的共識。
學者們在研究中國本土大眾文化時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認識。不僅有前面戴錦華等人提出的中產階級趣味、小眾文化的說法,也有孫長軍提出的狂歡說[20]。還有學者注意到了中國大眾文化的復雜性和多層次性。比如孟繁華提出在中心城市與老少邊窮地區(qū)存在兩種不同的文化時間。[21]伍新林認為中國大眾文化的發(fā)展現(xiàn)狀具有“不平衡性”、“不普及性”、“不成熟性”的特點。[22]朱大可將中國當前的大眾文化總結為三態(tài)勢:身體化、娛樂化、反智化,同時伴隨著罵客的隊伍茁壯成長。[23]
第六,受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重實證分析的影響和建構中國大眾文化學首先要認識具體國情的需要,這一時期展開了眾多大眾文化具體個案的探討?!段幕芯俊穮部瘞缀趺恳黄诙加芯x的個案分析,網站“文化研究:西方與中國”也設有個案研究專欄。還出現(xiàn)了大量研究個案的碩博論文,研究范圍從電視真人秀節(jié)目(如《超級女生》、《中國達人秀》),到影視(如周星馳電影、馮小剛賀歲片、韓?。?,再到趙本山小品、粉絲現(xiàn)象等等。
2010年以來,隨著國家經濟的穩(wěn)定發(fā)展和文化產業(yè)的縱深發(fā)展,大眾文化可謂是一枝獨秀,完勝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圍繞著大眾文化的研究也是水漲船高,繼續(xù)前進。
第一,對大眾文化理論了解和認識更深入、更成熟。
文化研究進入中國已經十多年了,從最初的發(fā)現(xiàn)新大陸,到大量引進吸收,再到此時的反思。其結果就如同當初對法蘭克福學派的“錯位說”批判一樣,文化研究也是西方特定歷史語境下的產物,不可能完全契合中國的具體語境。還有學者注意到,中國大眾在消費大眾文化時表現(xiàn)出來的反抗,與費斯克所說的反抗也存在很大的差別。在這波反思中,代表性的論文是盛寧的《走出“文化研究”的困境》,文章對十多年走過的道路進行了反思,提出陷入目前困境的主要原因是將“本應是批評實踐的文化研究,誤當作所謂的‘理論’去沒完沒了地揣摩深究?!覀儜南腋鼜垼J清文化研究的實用性宗旨,把對文化研究的偽理論興趣轉向對于現(xiàn)實文化現(xiàn)象的個案分析”。[24]
學者們不僅是反思對英國文化研究的學習,而且也有對法蘭克福學派的反思。這一時期涌現(xiàn)了高質量的對法蘭克福學派在中國接受史的研究成果。如趙勇的《未結碩果的思想之花:文化工業(yè)理淪在中國的興盛與衰落》,尤戰(zhàn)生的《接受與誤讀:法蘭克福學派大眾文化理淪在中國》,阿梅龍等編的《法蘭克福學派在中國》等等。還有學者對比分析這些理論流派。如陳玉霞的《“機械復制藝術”與“文化工業(yè)”——本雅明與法蘭克福學派大眾文化之比較研究》,陳立旭的《大眾文化的政治功能——費斯克與法蘭克福學派等的分野》,姜華的《法蘭克福學派與英國文化研究大眾文化理論的比較研究》等等。
在這些對大眾文化理論的總結和反思中,趙勇可以說是對西方大眾文化理論進行了一個系統(tǒng)的梳理,認為其“差不多都可看作‘批判理論’、‘文化研究’和‘符號學’的變體”,我們應該“把諸種大眾文化理論還原到其生成的歷史語境之中,……讓它們構成一種豐富的對話關系,從而相互矯正、取長補短”[25]。同樣,陳立旭在對法蘭克福學派與英國文化研究進行分析對比后也指出,兩者構成互補關系,為了“建構更廣闊的中國大眾文化現(xiàn)象分析視野”,應該“實現(xiàn)伯明翰學派或文化研究理論資源和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資源的結合,并將之導入中國地方性語境中”[26]。
第二,隨著市場化、商業(yè)化和工業(yè)化進程的進一步發(fā)展,大眾文化的弊端如復制性、控制功能、片面追求快樂等等弊端開始日益暴露,于是批判之聲再起。
在這一輪對大眾文化的討伐聲中,除了使用法蘭克福學派的理論,大家批評最多的是當前中國社會文化泛“娛樂化”的傾向。丁純指出,“經濟生活、大眾傳媒、文化產品甚至個體的生活隱私都成為娛樂的材料,被娛樂化處理”,其危害性在于,不是讓人“更聰明、更理性”,而是“更缺乏反省精神”,讓“道德感減弱,良知麻木”,它“遮掩了某些社會矛盾,掩蓋了一些弱勢群體生存的艱辛,也掩蓋了個體生命的價值和悲歡”。[27]陶東風同樣認為“中國大眾娛樂文化正好可以用傻樂概括之”。[28]周志強也認為,新世紀十年間,“大眾文化復雜的政治經濟學圖景被一種簡單的‘快樂經濟’所替代,形成了一種‘傻樂主義’的文化樣式”,它“通過一種‘去政治化’的方式達成隱形的政治功能”。[29]
在這一輪對泛“娛樂化”的批評聲中,很多人受到了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一書的影響,用其批判中國大眾文化中存在的娛樂化傾向,范圍涉及到玄幻小說、網絡惡搞、電視娛樂節(jié)目等幾種主要的流行文化類型,甚至包括了電視新聞節(jié)目和紀實節(jié)目。為此,陶東風特意發(fā)文指出:這種直接套用“是有問題的,是對西方大眾文化批判理論的去語境化的機械應用”,波茲曼的“觀點都是建立在對美國大眾文化、特別是電視文化的觀察和分析基礎上的”,而中國的泛娛樂現(xiàn)象是“諸多社會因素特別是制度因素造成的”。[30]無論誰對誰錯,從他們的討論中,大家都承認和批評了當前文化的泛“娛樂化”。
除了批評大眾文化的泛“娛樂化”,學者們也指出當前大眾文化的價值觀存在混亂問題。徐亮發(fā)表于《文藝研究》2011年第12期的《愛與謙卑:當下大眾文化最缺失的道德價值》通過對《非誠勿擾2》等案例的分析,認為自私和驕傲成了當下大眾文化最主流的價值取向,最缺失的是愛與謙卑的道德價值。鑒于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的發(fā)展狀況及其社會影響,2011年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的價值觀研究”立項,其目的在于“認真、嚴肅、深入地分析和研究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的價值誤區(qū),用正確的價值觀、世界觀引導大眾文化的生產”。[31]陶東風也提出,當前大眾文化價值觀的問題“在于違背了世俗公共文化的實實在在的價值底線……很多大眾文化的價值觀已經降到世俗社會公民文化的標準之下”,為了提升大眾文化,要“尋找核心價值體系與大眾文化之間的契合點和轉化機制”,“從官方文化轉化為主流文化或主導文化,再由主導文化轉化為大眾文化”。[32]
參考文獻:
[1]周憲.大眾文化的時代與想象力的衰落[J].文藝理論研究,1994(2):24.
[2]金元浦.試論當代的“文化工業(yè)”[J].文藝理論研究,1994(2):26-32.
[3]陶東風.超越歷史主義與道德主義的二元對立:論對于大眾文化的第三種立場[J].上海文化,1996(3):22.
[4]陶東風.批判理論與中國大眾文化批評——兼論批判理論的本土化問題[J].東方文化,2000(5):28-35.
[5]陶東風.批判理論的語境化與中國大眾文化批評[J].中國社會科學,2000(6):144-147.
[6]朱學勤.在文化的脂肪上搔癢[J].讀書,1997(11):35.
[7]徐友漁.西方馬克思主義在中國[J].讀書,1998 (1):82.
[8]鄒廣文.社會轉型期的大眾文化定位[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8(6):55.
[9]祖朝志.對大眾文化批判的批判[J].社會科學,1998 (4):46.
[10]金元浦.重新審視大眾文化[J].中國社會科學,2000 (6):142.
[11]汪俊昌.西方馬克思主義大眾文化研究的轉向——評陳立旭《重估大眾的文化創(chuàng)造力》[J].浙江學刊,2010(5):94.
[12]孫文憲.藝術世俗化的意義——論本雅明的大眾文化批評[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04(5):20.
[13]戴錦華.大眾文化的隱形政治學[J].天涯,1999 (2):41.
[14]曠新年.文化研究這件“吊帶衫”[J].天涯,2003 (1):20.
[15]蓋生.大眾文化:帶菌的小眾文化[N].文藝報,2003-09-28.
[16]童慶炳.人文精神:為大眾文化引航[J].文藝理論研究,2001(3):53.
[17]趙勇.批判精神的沉淪[J].文藝研究,2005(12):8-11.
[18]胡金岱.論作為知識分子批評的文化批評[J].江西社會科學,2005(12):74.
[19]王一川.當代大眾文化與中國大眾文化學[J].藝術廣角,2001(2):10.
[20]孫長軍.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與新時期中國大眾文化研究[J].江漢論壇,2001(10):90-92.
[21]孟繁華.當下中國大眾文化的兩種時間[J].電影藝術,2000(5):4-7.
[22]伍新林.略談中國大眾文化[J].華中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2):105-107.
[23]朱大可.本土大眾文化的三種態(tài)勢[J].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6):12-14.
[24]盛寧.走出“文化研究”的困境[J].文藝研究,2011 (7):5.
[25]趙勇.大眾文化的概念之旅、演變軌跡和研究走向[J].山西大學學報,2012(3):319.
[26]陳立旭.法蘭克福學派與英國文化研究:對中國大眾文化研究的啟示[J].浙江社會科學,2010(10):38.
[27]丁純.當代文化的娛樂化與大眾文化的困境[J].江西社會科學,2009(10):224-226.
[28]陶東風.去精英化時代的大眾娛樂文化[J].學術月刊,2009(5):25.
[29]周志強.從“娛樂”到“傻樂”——論中國大眾文化的去政治化[J].天津師范大學學報,2010(4):36.
[30]陶東風.理解我們自己的“娛樂至死”——一種西方文化理論在中國的被綁架之旅[J].粵海風,2013 (5):37-41.
[31]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的價值觀研究》簡介[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2013 (4):2-3.
[32]陶東風.核心價值體系與大眾文化的有機融合[J].文藝研究,2012(4):5-14.
責任編輯黃部兵
O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Chinese Popular Culture Studies Since the 1990s
HONG Xiao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n, 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 Chaozhou, Guangdong, 521041)
Abstract: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popular culture studies since 1990s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stag?es. The first stage is the criticism of the popular culturein the early 90s. The second stage is the reflection to the popular culture and the highlighted context awareness in mid and late 90s. The third stage is the cacophony and the rise of cultural studies since the 21thcentury. The fourth phase is more in-depth thinking and criticism since 2010.
Key words:popular culture studies;development process;criticism;reflection
作者簡介:洪曉(1979-),女,廣東潮州人,韓山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講師,暨南大學2013級文藝學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5-10-08
中圖分類號:I 02;G 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6883(2016)01-00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