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
(華東師范大學 體育與健康學院,上海 20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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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與健康——基于對人類身體意識的考察
高強
(華東師范大學 體育與健康學院,上海 200241)
摘 要:體育與健康的關系一直存在“有益”與“有害”的爭論?;谖幕尘跋碌捏w育史研究,為分析和解決兩者爭議提供了新的研究理論和方法。人類身體意識的變遷成為探究體育與健康關系的核心。在古希臘身體整體論下,體育形成身體、心靈與社會的“整體性”健康;在中世紀身心二元論下,健康被分裂,體育僅能形成身體健康;而在文藝復興時期科學技術與理論的發(fā)展,體育又與身體、心靈與社會的健康相關,但卻是在理性力量的抽象下形成“分裂”健康。在人類身體意識史下,對體育與健康的關系梳理,一方面能化解當前對兩者關系的矛盾認識,另一方面也使身體研究能落實于體育之中,讓體育史研究反哺歷史學研究。
關 鍵 詞:體育史;體育;健康;身體意識
體育與健康的關系一直縈繞在體育研究者的爭論之中。“體育有益于健康”、“體育有害于健康”,抑或是折中性的“適當?shù)捏w育運動有益于健康”等觀念進行著激烈的爭論。愛爾蘭體育學者Tara Magdalinski[1]較為細致闡述“體育有益于健康”與“體育有害于健康”兩種觀點的爭議要旨。但他將體育的外在呈現(xiàn)與內(nèi)在訓練機制割裂:“體育有益健康”是體育的一種外在呈現(xiàn),如運動中的身體形象、體育所傳遞的精神理念、體育所宣揚的健康效果,而“體育有害健康”則是現(xiàn)代體育中某些內(nèi)在訓練機制所形成的結果,如早期大量訓練、為提高運動成績使用醫(yī)藥手段等。其次Magdalinski將“體育”僅僅局限在現(xiàn)代競技體育的范疇之下,而忽略在不同時代“體育”是以不同的面目呈現(xiàn)。體育與健康的關系也正是人類對身體的一種理解和意識的方式,而“人類對人體運動與人類自身自然變化之間的自覺意識,并不是在文藝復興以后突然發(fā)生的,而是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從自發(fā)、自在、自覺逐漸發(fā)展到自為的復雜過程”[2],從而形成有別于“有害”抑或“有益”的提問方式:在身體意識層面上,人類是如何與為何從“意識不到”體育與健康之間的關聯(lián),發(fā)展到“意識到”體育與健康的關聯(lián)?
鑒于此,在體育史層面上,以人類身體意識變遷為歷史線索,展開體育與健康關系變化的歷史考據(jù)是本研究的思路,具體展開為以下兩種處理辦法:首先,既然要展開體育與健康關系的史學討論,那么需要尋找抽象、普遍意義上的體育概念,在不同時代的具體代表。根據(jù)本研究對不同時代具有代表意義的體育行為的選取,劃分為“古希臘競技”、“中世紀競賽”與“文藝復興時代的身體鍛煉”、“啟蒙運動時代的身體鍛煉與體育教育”;其次,在前者區(qū)分的基礎上,分析不同時代體育與健康關系和人類身體意識之間互為構成的關聯(lián),解答為何會形成人類“意識”或者“意識不到”體育與健康之間聯(lián)系的因由。
1.1古希臘競技與整體性的“健康”
在古希臘“傳統(tǒng)社會”中,身體、個人、社會、自然是同源的,是由構成大自然和宇宙的原材料,以不加區(qū)別的方式塑造而成的,身體作為宇宙的縮影與大自然各種元素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人是不可分割的,身體不是分裂的對象,人被融入宇宙、大自然與群體當中[3]。所以,在古希臘人的身體意識是整體性的。人的健康觀與自然、社會相關聯(lián),既包含身體健康同時也不乏精神和社會的健康。
在這一身體意識與健康觀下,古希臘競技作為當時一種特定的身體行為,呈現(xiàn)出不同于其他時代的特征,彰顯和追求的是社會、集體與個人身體的整體性健康。首先,古希臘競技能直接形成身體健康。古希臘人有著強烈的“體熱”信仰,認為只有熱的身體才是活著、健康的身體,而正是在體操場上的各種運動帶來身體的熱。古希臘喜劇家阿里斯托芬說道:“四肢健壯的年輕人所進行的健康活動,剛好可以跟市集中那些蒼白、無用、思考和復雜、耍聰明而嘮叨不絕的人作一個對比?!盵4]桑內(nèi)特[5]細致描述了在體操場上年輕人所進行的不同鍛煉行為,通過身體摩擦可以提高身體的溫度,將體熱永久地釋放到肌肉中。
然而古希臘競技對古希臘時代整體性健康的意義,不僅僅局限于“體熱”及其形成的身體健康,更是通過競技的“自然隱喻”色彩將人的身體與社會、自然融為一體:首先古希臘人用各種競技動作和競技規(guī)則模擬自然界的運動形式,隱喻著人的身體行為與自然的契合[3];其次,競技中的“自然隱喻”色彩,被古希臘統(tǒng)治者用以展示他們“半神”的一面,認為獲勝者更多得到了上天的垂青,由此形成道德上的善,贏得他們統(tǒng)治的正當性[6];最后古希臘競技的比賽形式隱含著形式的“開放”和價值的“中立”[7],即以公開展示的方式,而并非付諸于“傳統(tǒng)、權威、信仰和暴力”的方式,達到人與人之間的“共識”,以此解決人與人之間的爭端,隱喻人與他人、與社會的契合[8]。
古希臘競技是當時體育的形式,在古希臘社會扮演中介的作用,既使人的身體行為與自然相交融,也使個人行為與集體意愿契合,致力于實現(xiàn)個人身體、心靈、社會等整體性的健康。
1.2柏拉圖身體二元論的態(tài)度轉變
古希臘時代歷時久遠,傳統(tǒng)社會的身體整體論相伴而行。哲人的思考往往預示著社會整體觀念的改變。在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斐多篇》與《理想國》兩部作品中,對待身體與身體鍛煉的騎墻態(tài)度形成時代的先聲,預示著傳統(tǒng)社會中人類身體意識的轉變。
在《斐多篇》中,柏拉圖秉承導師蘇格拉底對身心關系的認識,堅信只有心靈才能獲得“真知”,而身體卻用那些不真實的感覺來愚弄人們,使人們遠離“真知”[9]42。所以蘇格拉底與柏拉圖都極力詬病古希臘競技,認為競技者關注身體,極力訓練以獲得競技比賽的勝利,但卻讓“無窮無盡麻煩之源”的身體去污染心靈[9]42。然而在《理想國》中,柏拉圖卻對身體產(chǎn)生包容,為古希臘競技尋找到存在的意義。他認為經(jīng)過競技鍛煉,身體能保持健康,這樣就能避免心靈因為身體的疾病而導致的不健康狀態(tài)[9]44。但是柏拉圖對身體和競技深層次價值的挖掘卻止步于此。在《理想國》中柏拉圖將競技與健康并舉,并非出于重視兩者的內(nèi)在價值上的契合,而是迫于它們的衍生作用上的搭配:首先是在社會分層上,在柏拉圖的“理想國”中,必須存在的依靠身體力量保護“理想國”的護衛(wèi)者階層。他們需要進行競技、軍事的訓練。但柏拉圖又認為這一階層是反應遲鈍和生性無趣的[9]44;其次,在“理想國”中的統(tǒng)治者——“哲學王”也會參與競技,但是他們所追求的并非是身體健康,而是為實現(xiàn)個體自律、忍耐、勇敢等心靈品質[9]12。可見在柏拉圖看來,競技的確能帶來身體健康的效果,但是這并非是體育所追求的。競技需要實現(xiàn)的整個社會的健康、個人心靈的健康,而身體是否健康,卻是逐漸隱于幕后,甚至在價值層面還受到了貶斥??梢娫诎乩瓐D的態(tài)度轉變下,健康觀不再一統(tǒng)而形成分裂。
作為時代的先聲,柏拉圖對待身體、競技的態(tài)度形成了轉變:從厭惡、排斥到寬容、接納,但卻在價值層面上將其排到等而次之的態(tài)度,形成了健康觀念的分裂。固然柏拉圖的著作和理念并不能完全代表古希臘晚期的社會觀念。甚或說,古希臘晚期占據(jù)社會主流的身體觀仍然處于整體性的論調之下。身體、社會與自然仍在一個整體之中,但是柏拉圖的身心二元論成為突破傳統(tǒng)社會身體整體論的時代先聲。
“分裂”是中世紀人類身體意識的主題詞。在中世紀社會上層精英與社會中下層人民之間的身體意識有著巨大的差異。由于新柏拉圖主義與基督教教義的多重作用,柏拉圖的身心二元觀念成為當時上層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觀念。所以在上層統(tǒng)治階級的身體意識中,靈魂的地位遠高于身體,靈魂是賦有理性的特殊實體,以適應對身體的支配[10]。但是社會中下層依舊保持與古希臘時代身體整體論相似的身體意識,人的身體、心靈與外在的世界仍然在“關聯(lián)的大網(wǎng)”之中,動物、植物、人以及不可見的世界通通匯總到一起,共命運,同呼吸[11]。這與上層社會抬高靈魂而貶低身體的身體意識有著明顯的矛盾。但是由于中世紀社會矛盾的存在,中下層人民的身體觀也沒有完全繼承古希臘身體整體論的衣缽,而更偏重于身體?!胺至选钡纳眢w觀導致分裂的健康觀。從此包容個人身體、心靈和社會的整體性健康在中世紀社會被撕裂。
正是由于中世紀人類身體意識的轉變,中世紀體育的代表性活動——中世紀競賽其實是充滿了矛盾的聯(lián)合體——優(yōu)雅的舉止與血腥的暴力、繁復的儀式與失范的競技共存[12]239-249。正是這些矛盾的存在為文藝復興時期體育與健康關系的重構埋下了伏筆。
中世紀不同社會階層間身體意識的分裂,體現(xiàn)在中世紀體育的兩個重要內(nèi)容之中——貴族的宮廷競賽與百姓階層的傳統(tǒng)競賽活動。中世紀的宮廷競賽雖然有著較為豐富的內(nèi)容,如長槍比武、射獵等,但大多不是為彰顯統(tǒng)治者個體所“擁有傳奇般力量的神話”,就是為體現(xiàn)競技者個體的“優(yōu)雅、風度”,“某種魅力、某種儀表”及“運動的技藝”[13]179-184。由此可以看出,中世紀統(tǒng)治階層所熱衷的宮廷競賽實質上是柏拉圖身體二元論的一個延展,即并不關注身體本身的健康需要,而更追求身體之外的東西,實現(xiàn)心靈和社會層面的健康。但在百姓階層所熱衷的各種傳統(tǒng)競賽中,所實現(xiàn)的卻是身體力量的增加、體型的康健乃至身體暴力的宣泄,與道德、儀表關涉不多。在這一層面上,身體的種種自然訴求,成為了中世紀民間傳統(tǒng)競賽活動的首要要求。但是這種訴求無疑是簡單的,甚至野蠻的。如德國中世紀傳統(tǒng)“足球”無論在規(guī)則還是形制上,都與現(xiàn)代足球有著巨大差異,既沒有成文的規(guī)則,又對比賽過程中形成的流血傷害有較大寬容。正因如此,中世紀統(tǒng)治階層對民眾的傳統(tǒng)競賽活動持極大反感態(tài)度,不惜以嚴刑酷法加以禁止[12]239-252。由于身體意識的分裂,中世紀不同階層人們對健康的理解也是截然不同的。體育與健康的關系是混亂的,身體的健康是中下層人民進行傳統(tǒng)競技運動的追求,而心靈、社會的健康則是上層統(tǒng)治階層所追求的,兩者間出現(xiàn)了相互鄙夷和沖突。
但是矛盾的身體意識、分裂的健康觀,卻在16世紀之后,國家機器對民間傳統(tǒng)競技的逐漸松綁中得到改觀。雖然教會組織、世俗權力機構極盡所能對血腥的民間傳統(tǒng)競賽進行禁止,但是由于傳統(tǒng)競賽有著強大生命力,往往事與愿違,只能將這些運動交付給當?shù)剜l(xiāng)紳管理,世俗權力機構更多的是進行監(jiān)控[12]243,247。這是權力機構與民間傳統(tǒng)的一種妥協(xié),是兩種身體意識的交融,也是不同體育與健康關聯(lián)方式的交匯:一方面使民間傳統(tǒng)競賽具備了合法性,下層民眾也能組織、進入體育社團之中;但另一方面也使上層社會的某些觀念潛移默化地滲透入組織與活動之中[13198-213。
3.1體育與健康之間的騎墻關系
文藝復興時期身體意識的流變,加之體育內(nèi)部機制的變革,造就了體育與健康關系的新面目,呈現(xiàn)出從騎墻到接納的變化。文藝復興時代出現(xiàn)的身體鍛煉和體育教育行為詮釋了這一態(tài)度的轉變。
在16世紀之初的歐洲,希波克拉底的“體液說”是當時身體意識的主流,也形成對健康的理解[13]214。首先“體液說”使當時身體鍛煉與健康之間形成了積極的關聯(lián)。根據(jù)希波克拉底或者蓋倫的觀念——身體運動有助于排空身體,它能激發(fā)身體的各個部分,能使器官收縮,能將可引起心緒煩躁的凝滯的體液排出去[13]214。1580年昂布魯瓦茲?帕雷更明言身體鍛煉對健康的益處:運動增長自然的熱度,隨之而來便是更好的消化,最終獲得充足的營養(yǎng),將污物排出去,且使精氣立時發(fā)生效用;管道通過此種方式得到凈化。此外,通過各部分自然而然的摩擦、彼此碰撞,雖然不是很有力,亦非立刻就會活躍起來,但上述運動可使身體習慣、呼吸和其他行為更為強勁、更為持久和健壯,而且對農(nóng)民和干體力活的各色人等效果更為明顯。這就是鍛煉的好處[13]214。
但是在那個時代,“體液說”也形成對身體鍛煉與健康之間的消極關聯(lián)。在健康問題上,“體液說”并不肯定身體鍛煉的重要地位。它所產(chǎn)生的效果可被其他實踐活動替代,如凈化和放血:經(jīng)由運動來排出體液的行為,或用解剖刀來放血的行為有暗通款曲之處[13]215;再者,人們還會擔憂運動會使血液變熱,使體液變質,使人發(fā)燒。激烈運動會威脅到某個尚難描述清楚的規(guī)則和尺度,它使毛孔大開,因耗盡體液或向身體提供‘有害的’氣體而使身體脆弱不堪。……所以它不會再達到平衡,無望成為健康的身體[13]217。雖然,這種騎墻徘徊的態(tài)度并未使體育與健康關聯(lián)得到完全正名,但是卻實現(xiàn)兩點突破:第一,與中世紀不同,文藝復興時期身體健康已納入了當時社會不同階層關注領域;第二,人們逐漸強化對身體鍛煉與身體健康之間關聯(lián)的深入認識,開始探討其中的運行機理。
3.2體育與健康關系的重新接納
“體液說”在啟蒙運動中受到極大挑戰(zhàn),與之相關的身體意識與健康觀發(fā)生巨大的轉變。在18世紀后人們的身體意識中更為強調肺腑與神經(jīng),著重刺激的程序而非老的凈化程序,所以體液的純凈與均衡不再是身體健康的要旨,而身體的力量與美逐漸成為了人們關注的中心,活力、力量、柔韌性也成了身體的素質[13]219-220。放血等一些排除體液的方法被逐漸拋棄,反之鍛煉對于身體形態(tài)的糾正,使之達到被社會所認可的健康狀態(tài),得到進一步強化。這促發(fā)體育教育逐漸成為了學校教育內(nèi)容,成為當時體育的一種重要呈現(xiàn)方式。比如維爾迪耶1770年為有志于侍奉上帝與堪當國家棟梁之才的學生創(chuàng)立了教育課程,且言簡意賅地建議學生通過鍛煉來使身體改頭換面[13]227。但是,有異于古希臘時代身體整體論下的身體教育,啟蒙運動時代體育教育課程中的身體無疑是高度分裂的,不同的肢體部位對應著不同的運動方式:要求按照身體的各個編定的部分來分配活動:手臂、手或腳的運動,手臂的鍛煉活動也就是靠球戲來達到,腳部的鍛煉活動是通過跑步或某些學生的競技活動來完成[13]227。這一做法已然完全拋棄古希臘時代身體、自然、社會結合為一個整體的狀態(tài)。
18世紀末,拉瓦錫完成了以下實驗,一些人在密閉的房間內(nèi)訓練,監(jiān)控氧氣的交換,從而顯示出氧氣的吸入直接與將重物舉至某個限定的高度有關……呼吸不再如傳統(tǒng)醫(yī)學所言,可使血液冷卻或對動脈和心臟造成壓力,而是指某種新型的氧化反應,使用某種相當特殊的氣體就成了展開鍛煉活動的條件,隨之帶來的便是啟蒙運動時期身體鍛煉重新解釋:“交換及其實測效率”成為鍛煉的主題,追求營養(yǎng)量、發(fā)汗量、訓練量之間的持久的平行關系,實現(xiàn)一種“效率規(guī)則”[13]231-232是進行身體鍛煉目的。由此,體育與健康的關系從可見、具體的身體體格變化,演變成不可見、抽象的能量交換和效率增進。在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時期人類身體意識改變的基礎上,人們對體育與健康關聯(lián)的理解呈現(xiàn)出從騎墻到接納的過程,但是其兩者關聯(lián)的方式與內(nèi)涵卻歷經(jīng)著變化:從身體內(nèi)體液的均衡到體格的改變,至最后成為能量合理分配的方式。在此過程中體育的教育、鍛煉功能與人們的心靈、社會健康之間的關聯(lián)也被積極認可,形成啟蒙運動時期全面意識到體育與健康關系的狀態(tài)。
基于身體意識變遷史對體育與健康的關聯(lián)進行梳理,是體育史學研究層面上積極嘗試:一方面解析了體育與健康兩者關系的流變,從中凸顯身體意識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從而解答為何人類會對體育與健康的關系形成“意識到”與“意識不到”的變化;另一方面也能形成身體研究在體育史研究的重新定位,形成體育史學研究對歷史學研究的反哺。
1)體育與健康關系的身體意識史維度的解答。
體育與健康的關系是變動的,人類身體意識的變遷在其中扮演了重要作用,引發(fā)健康的內(nèi)涵及其與體育關系的變化,也導致現(xiàn)代對體育的割裂認識,形成“有益”抑或“有害”的爭論。在古希臘身體整體論時代,健康的內(nèi)涵是寬泛和包容的、個體身體的強健、容顏的美好、集體與社會的穩(wěn)定及與大自然的神秘聯(lián)系都是其內(nèi)容。所以當時體育的呈現(xiàn)形式——古希臘競技既是一個身體鍛煉的手段,又是一種神秘儀式,意旨于實現(xiàn)人的整體性健康。而在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時代,人類身體意識發(fā)生了風起云涌的變化。古希臘傳統(tǒng)社會的身體整體論被逐漸打破,身體與心靈在身心二元論的作用下形成巨大隔閡,整體性的健康觀念也隨之瓦解。身體、心靈與社會的健康不再統(tǒng)一,形成了宮廷競賽與民間競賽區(qū)隔。體育對健康的作用也隨著被割裂,在不同的社會階層形成不同的健康作用。隨著文藝復興至啟蒙運動時期人類理性能力的增強,身體健康逐漸被人類理性的抽象概念所統(tǒng)攝,成為心靈概念的一種附庸。體育與健康的關系也顯得更為抽象,體育在效率、能量的基礎上,促發(fā)對個人身體、意志和社會管理的積極作用。但是由于人類身體在這一階段已然是分裂的,所以體育對身體、心靈、社會的健康都形成作用,但是卻是分裂的。
在人類身體意識變遷基礎上,體育與健康的關聯(lián)呈現(xiàn)出內(nèi)涵與外顯均變動不定的狀態(tài)。因此,形成了人類對體育與健康之間關聯(lián)“意識到”與“意識不到”的不同狀態(tài)和在現(xiàn)代社會中分裂理解的態(tài)度:前者,“意識到”與“意識不到”并非人類對體育與健康的關系無知,而是人類的理性力量還未從人的各種感性能力中分化出來,尚無法充分理解、主導身體,尚未掌握體育與健康發(fā)生關聯(lián)的各個環(huán)節(jié),所以體育與健康之間呈現(xiàn)混沌的卻是整體性的關系;而在人類意識到體育與健康的關系階段,是人類的理性力量已然主導、分割了人類身體,進而掌握了體育與健康發(fā)生關聯(lián)的各個環(huán)節(jié),所以兩者之間呈現(xiàn)出抽象,但卻是分割的關系。由此便能發(fā)現(xiàn),在文章前言中就提出的體育之于健康有益抑或有害的爭議,其實源于人類理性力量將人類身體與社會和自然相分割的影響。人類身體與心靈和社會分裂,體育在不同的的領域發(fā)揮作用,服從著不同的價值評價方式和思考邏輯,其間形成爭議也在所難免。
2)身體研究的重新定位與體育史研究的反哺作用。
首先,它將當前甚囂塵上的身體研究落實在體育史研究之中。固然體育有著不可回避的身體性,但哲學意義上身體概念的寬泛,已經(jīng)造成它在體育人文研究中的形而上學,即身體成為無所不包、內(nèi)涵無限挖掘,可以從中分化出體育種種特性的“超級”概念。本研究的做法便是在人類身體意識史的層面,厘清身體意識變遷的社會與歷史原因,揭示其中的哲學思想,從而破解身體的形而上學性,使之成為一項進行體育人文研究的工具,而非主導體育人文研究的概念。
隨著人類身體意識史進入體育史研究,當代歷史學研究理論與方法逐漸深入體育史研究之中,而與之相應的是身體意識史維度下,體育史研究也為歷史學研究帶來了反哺。歷史學家徜徉于政治事件、民俗文化、家庭結構等歷史變遷過程中,卻忽略身體這一制約人類發(fā)展極為重要的物質因素。體育史是人類身體活動的歷史。它在承襲歷史學文化史研究傳統(tǒng)的前提下,也對文化研究形成反哺,讓人類身體在歷史學研究中歸位。當前體育學中的身體研究已然在研究理論與研究方法上有較大的突破,學科壁壘也被逐漸突破,哲學認識論、人類學、生理學和社會學的研究理論與方法逐漸滲入。鑒于此,身體意識史下的體育史研究,能將豐富的外學科理論納入歷史學研究之中,并真正深入人類生活,形成歷史學與生活的聯(lián)系、歷史學與科學的聯(lián)系、歷史學與哲學的聯(lián)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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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ort and health——An examination based on human body consciousness
GAO Qiang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Health,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China)
Abstract:There have been “beneficial” and “harmful” arguments ab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ort and health all the time. Sports history study based on cultural history provides a new research theory and method for analyzing and setting the two arguments. The transition of human body consciousness becomes the core for probing in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ort and health. Under body holism in ancient Greece, sport formed the “holistic health” of the body, mind and society; under body dualism in the middle ages, health was divided, sport could only form physical health; while under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technologies and theories in the Renaissance period, sport was related to the health of the body, mind and society, but it formed “divided” health under the abstraction of rational power. Analyz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ort and health under the history of human body consciousness can resolve the current contradictive understandings about their relationship on the one hand, and enable body study to be carried out on sport and let sports history study feed back to history study on the other hand.
Key words:sports history;sport;health;body consciousness
作者簡介:高強(1980-),男,副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體育哲學、體育史。E-mail:gaoqiang.ecnu@hotmail.com
基金項目:2012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當代哲學認識論視域下的體育運動研究”(12CTY001);2010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體育發(fā)展方式改革研究(10ZD&052);上海高?!傲⒌聵淙恕比宋纳鐣茖W重點研究基地-體育教育教學研究基地項目(11000-515100-140)。
收稿日期:2015-03-20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6)01-0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