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新

(陜西省社會科學(xué)院 文學(xué)藝術(shù)研究所， 西安　71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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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中方言對《歧路燈》有關(guān)語法現(xiàn)象的傳承

孫立新

(陜西省社會科學(xué)院 文學(xué)藝術(shù)研究所， 西安710065)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所傳承的語法現(xiàn)象主要是：祈使句以“去”字煞尾以及“的、了”處于動趨式之間的特點，“不得”的“不能、無法”等意思和“只得”的“只好”義，“叫、教、著”用作使令介詞的特點，“強如”的“比得過”義和“不勝”的“比不過”義，語氣詞“哩”用如“呢”以及旬邑方言“哩”字用作結(jié)構(gòu)助詞“的、得”等等。

關(guān)中方言；《歧路燈》；語法現(xiàn)象；傳承

本文擬對《歧路燈》里的有關(guān)語法現(xiàn)象在關(guān)中方言的傳承問題進行研究討論，關(guān)中方言主要的參照文本是孫立新《關(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等。本文例句后的括號里是小說所在回數(shù)，根據(jù)需要，有時候加按語說明。為了節(jié)省篇幅，以下相關(guān)例句之間用單豎線“|”隔開。

本文從五個方面討論關(guān)中方言對《歧路燈》語法現(xiàn)象的傳承問題：1.與趨向動詞有關(guān)的幾個問題；2.與“得”字有關(guān)的幾個問題；3.關(guān)于介詞以及比較句的幾個問題；4.與“哩”字有關(guān)的兩個問題；5.關(guān)于其他語法問題。

一、與趨向動詞有關(guān)的幾個問題

(一)關(guān)于祈使句以“去”字煞尾的問題

關(guān)中方言傳承了近代漢語祈使句以“去”字煞尾的特點，如關(guān)中方言不說“去看、去看戲”等，一般說“看去、看戲去”，也可以說“去看去、去看戲去”?！镀缏窡簟防锏娜缟侠潢P(guān)中方言還說，基本上都表示命令、敦促等：你坐在車?yán)镱^，到文昌巷口，拜孔爺去。(2)|閻相公你就去辦這件事去。(12)|你去后邊說去。(12)按：西安、興平的相應(yīng)說法是“你在后頭說去、你到后岸說去”。|我沒錢，你去賬房里問閻相公要去。(13)|外甥兒，你親自請你先生去。(14)|紹聞叫德喜兒樓上說去。(15)范姑子下閣取茶去。(16)|我明早就去瞧去。(17)|他們不中用，我與你做去。(26)|閑話少說，你兩個取酒去。(56)|我說的你都句句明白，憑你怎的昧住良心做去。(74)|這是你拿的韭菜？我拿廚下?lián)袢ァ?83)|叫他娘們略閑些就去送菜去。(85)|天晚了，你們各人都睡去。(91)

另外，第13回“我不如尋一個正經(jīng)人家就像奶奶這樣主子，賣了去”里的“去”字表示請求。還有，《歧路燈》里以“來”字煞尾的例句，我們找到一個“快來瞧你爹來。(11)”

(二)關(guān)于“的、了”處于動趨式之間的問題

關(guān)于“的、了”處于動趨式之間的問題，柯理思2002[1]有很具體深入的討論。

1.“的”字處于動趨式之間

《關(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討論過耀州、富平一帶“的”字用如西安一帶的“著”并且處于動趨式之間的問題，《歧路燈》里的如上例句與耀州等處的特點是一致的：汪典史也一揖上馬隨的去了。(5)|我如今成了生意人，不用帖子，只叫雙慶兒跟的去。(15)|我送酒一壇，再備幾樣菜兒送的去。(15)|寶劍，少爺?shù)南茨標(biāo)?，拿的去?16)|等到次日，王中安排要跟的去。(16)|也跟的去了。(23)|我只叫一輛小車跟的去。(24)|老樊拿起哈哈笑的去了。(83)；按：以上是“V+的+去”式，以下是“V+的+來”式以及“V+的+走”式等)寶劍兒，前院請滿相公來，叫他把琵琶也帶的來。(15)|少頃，只見希僑引的慧照來。(16)|果然寶劍、瑤琴搬的六棱桌來，一面坐一個人。(17)|梁相公，這就是買主，少不下你的銀子，緊著就跟的來了。(23)|只當(dāng)是連蘇州旦角兒也接的來，細看卻是譚紹聞。(45)|你輸了不算，贏了你拿的走。(16)|扯著拉著，紹聞跟的走著，出了胡同口。(24)|王中與雙慶兒跟的進去，見少主人醉的動不得。(17)

2.“了”字處于動趨式之間

我們所能夠見到的《歧路燈》里“了”字處于動趨式之間的有如下兩例：

我一發(fā)有罪賢弟，我去連衣服也換了來。(16)

觀察回至內(nèi)宅，不多一時，兩個小廝跟了來。(92)

(三)與趨向動詞有關(guān)的其他問題

1.關(guān)于“起去”

21世紀(jì)初，邢福義先生關(guān)于“起去”的研究，對于普通話“起去”的淡出及漢語方言“起去”的存在的研究使得學(xué)界耳目為之一新?！蛾P(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327～330頁討論了關(guān)中方言的“起去”以及跟“起去”語法語義特征相近的“起過”。如第19回例句里“起去”的用法，現(xiàn)代關(guān)中人已經(jīng)不說了；其余兩個例句還在說：不知怎的張了風(fēng)寒，大病起來。今日醫(yī)生才走了，吃過兩三劑藥，通不能起去。(19)|你發(fā)落我起去，扶我到東樓下，請大相公說話。(26)|既是鄧?yán)蠣旈_恩，咱就起去。(51)

2.關(guān)于“呀”字表示趨向行為的將然

《歧路燈》第80回的例句“不料雙慶也進來，橫磕了幾個頭。王氏道：‘你也走呀？’”如今關(guān)中方言的使用頻率仍很高。

另外，關(guān)中方言“辦不來”指“辦不到”，可以從《歧路燈》28回的例句看到傳承關(guān)系：一來孔親家沒在家，二來這宗聘禮我備辦不來。

二、與“得”字有關(guān)的幾個問題

雖然孫立新《戶縣方言的“得”字》[5]是討論關(guān)中方言“得”字問題的最早文章，但是，對于好多問題沒有談得很深透；比較深透的研究在《關(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294～312頁。

(一)關(guān)于“不得”

近代漢語及現(xiàn)代方言的“不得”具有“不能、無法”等意思，關(guān)中“不得”的用法可以從《歧路燈》里的如下例句看到傳承關(guān)系。具體分為三個方面：

1.“不得+趨向動詞”

這種類型的例句如：他們是三個月一班，進去了再不得出來。(5)|只說家中有要緊事，不得去。(16)|譚大爺那邊，有家里人來接。角門鎖了不得進來。(16)

2.其他“不得+V/A”式

其一，“不得+閑”是“無法閑、閑不得”的意思：常說來望望你老人家，窮人家不得閑。(13)|日子就定在初三日罷，別的日子我不得閑。(15)

其二，《歧路燈》里的如下例句，“不得見”是“無法見、見不到”的意思，“不得到”是“到不了”的意思：我對他說去了兩三次，只是說有病，不得見他。(26)|若是孔家在日，你也不至如此，我也不得到這個光景。(86)

另外，“等不得”是“等不到”的意思：那幾個做老爺?shù)?，等不得席終，早已慌慌張張走訖。(21)

(二)關(guān)于“只得”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只得”的“只好”義：廟祝不敢過強，只得說：“空過三位老先生，不好意思的?！?2)|孝移見吊喪時不是說話所在，只得說道……(6)|端福只得拿著籠兒，去問閻楷要錢。(13)|紹聞只得到后門上。(23)|兩個昆班教師也下的車來，譚紹聞也只得下車。(45)

(三)關(guān)于單音詞“得”的用法

如《歧路燈》第4回的“沒送得成”是“未能送成”的意思；第5回的“得1”是“需要”的意思，“得2”是“能夠”的意思；以上西安、戶縣一帶方言至今亦如《歧路燈》的說法。第84回的“得閑不得閑”是“能不能閑下來”的意思，西安、戶縣一帶也可以說“得閑不得閑”，而最常見的說法是“得閑”：心里打算送一面匾，還沒送得成。(4)|這翻手合手，盡少說也得1一兩個月，才得2上來的。(5)|不知大哥此日得閑不得閑？(84)

三、關(guān)于介詞以及比較句的幾個問題

(一)關(guān)于“叫/教/著”字句

《關(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之6.5節(jié)(760～766頁)指出，“叫(去聲調(diào))、教(陰平調(diào))”實質(zhì)上是一回事，讀如“昭”的“著”語法語義跟“叫/教”一致?！镀缏窡簟芬浴敖小钡氖褂妙l率最高，而以“教、著”最低；“叫/教/著”均用如普通話的使令介詞“讓”。

1.“叫”字句

《歧路燈》里的例句如：當(dāng)日大兄領(lǐng)譚老伯教，今日他家請令弟教書，大兄卻怎的不叫去？(2)|因為兒女難存，生下這孩子，賤內(nèi)便叫與他認(rèn)個干大。(3)|外父的門風(fēng)叫你弄壞了。(3)|這妮子他大，只是死纏，叫我把這丫頭領(lǐng)出來，尋個正經(jīng)投向。(13)|叫宋道官擺下席，我們在神前燒香如何？(15)|叫他把屋里灑上燒酒，薰上蒼術(shù)艾葉。(26)|后書房原叫戲子們董壞了，還得蔡湘著實打掃打掃。(26)|你輸了九十串，不叫你拿來，算譚賢弟完了你。(27)|這事多虧我到，若叫你們胡董起來，才弄的不成事體哩。(27)|這一差叫白鴿嘴去，他住的近，叫他勾引去。(56)|不過算完了賬，交割清白，晌午吃一杯兒，原不萌心叫他們讓。(84)|叫他娘們略閑些就去送菜去。(85)

2.“教”字句

《歧路燈》里的例句如：若是譚哥這樣正經(jīng)人家，我如何不教去哩。(2)|你到前院叫王中……但勿教你大爺知道。(5)

3.“著”字句

《歧路燈》里的例句如：少頃，孔宅著人來請。(6)|是家母舅著人尋找哩。(34)

(二)關(guān)于差比句

任永輝的《關(guān)中方言的比較句》[2]是較早的重要文章，《關(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之6.2節(jié)(714～730頁)對任文有所深化。關(guān)中方言對《歧路燈》比較句的傳承主要是差比句，可從以下幾點來看：

1.以“強如、強似”為標(biāo)志的差比句

“強如、強似”是“比得過、勝于”的意思：大叔若肯回來，宅院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強如獨門飄寓他鄉(xiāng)。(1)|若是看中了，這些山主們帶回一件，強如你賣十件哩。(16)|這豈不強如掛面萬倍？(35)|一日做官，強似為民萬載。(80)

2.以“不勝”為標(biāo)志的差比句

“不勝”是“比不過、不如”的意思：狗大粗腿，還不勝咱那條黑狗。(17)|我家大相公，自從俺大爺不在之后，氣局不勝從前。(14)|這孩子全不勝他爹。(49)|贏錢還弄出不好的事，不勝不贏他。(55)|只吃虧沒修下你這個福，一般賭錢、吃嘴，不勝你手頭寬綽。(57)|像舅爺把書丟了，也不見如今不勝人。(74)|姐姐呀，兄弟不曾讀書，到了人前不勝人之處多著哩。(74)|我這些日子飲食較少，大不勝從前。(86)|不勝這本書兒，叫人看著喜歡。(91)|你卻不勝舊年光景，牙也掉了。(93)

(三)關(guān)于其他介詞問題

1.“問”具有“向”的語法語義特點

關(guān)中方言傳承了《歧路燈》里“問”字具有“向”字語法語義的特點：我沒錢，你去賬房里問閻相公要去。(13)|端福只得拿著籠兒，去問閻楷要錢。(13)|我也丟丟臉，問譚相公要個袍料穿。(33)

2.特殊“把”字句

《歧路燈》里的特殊“把”字句我們只看到如下兩例。如第13回的“把他娘埋了”，西安一帶作“把他媽埋咧”，關(guān)中方言不說“埋了他媽”。第42回的“我把你這傻東西”，西安一帶作“我(就)把你這瓜貨”；王文暉(2001)討論過這類特殊“把”字句[3]，請詳閱：這乜守禮把他娘埋了。(13)|我把你這傻東西，虧你把一個小宦囊家當(dāng)兒董盡。(42)

3.“望”用如“往”

關(guān)中方言“望”字用如普通話的“往”字，《歧路燈》的例證如第5回的“二位學(xué)師回到明倫堂，銀燭高燒，眾生員望上行禮，二老師并坐”。孫立新《關(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700～701頁詳細討論了關(guān)中方言的“望”字，可資對照。

四、與“哩”字有關(guān)的兩個問題

(一)語氣詞“哩”字相當(dāng)于“呢”的情形

呂叔湘先生《釋景德傳燈錄中“在”“著”二助詞》指出：“呢”即“哩”之變形，而“哩”又源于“在裏”……此一語助詞，當(dāng)以“在裏”為最完具之形式，唐人多單言“在”，以在概“裏”；宋代多單言“裏”，以“裏”概“在”，“裏”字俗出多簡作“里”。本義即湮，遂更著“口”。傳世宋代話本，率已作“哩”，或宋世已然，或后人改寫，殆未易定。[4]

也就是說，漢語“呢、哩”同源?！镀缏窡簟防铩傲ā钡氖褂妙l率很高，而“呢”字卻很低，可以證明作者母語里“呢、哩”競爭期間“哩”呈現(xiàn)出強勢狀態(tài)而“呢”字迅速淡出。關(guān)中方言的特點是，絕大多數(shù)方言點用“哩”，西安等中心地區(qū)少數(shù)方言點用“呢”：是照管咱爹的孫孫讀書哩。(3)|別州縣尚沒有辦這宗事哩。(5)|你只管說，我聽著哩。(6)|昨年吩咐的，我一句一句都記著哩，不用再說。(7)|敢是他搗鬼哄我哩？(27)|是家母舅著人尋找哩。(33)|前日董舍親也是這樣說哩，席上人也就有許多的談駁。(37)|我就把你爺教訓(xùn)我的話，我常記著哩，今日學(xué)與你聽。(63)|現(xiàn)在我已出約賣宅子賣地，怎肯向別客戶另起爐灶哩？(65)|姐姐呀，兄弟不曾讀書，到了人前不勝人之處多著哩。(74)|我瞌睡了，也不知他什么時候睡哩。(83)

(二)旬邑方言“哩”字用作結(jié)構(gòu)助詞在《歧路燈》里的文獻佐證

旬邑方言的“哩”用作結(jié)構(gòu)助詞，與普通話的“的、得”相對應(yīng)，而沒有與“地”對應(yīng)的“哩”。

1.與普通話“的”的對應(yīng)

《歧路燈》里的文獻佐證與普通話的“的”相對應(yīng)的：就是不怕盛大哥，也怕他那管家哩眼里不作人。(18)|央他那把門哩開門，他們也擲色子到熱鬧中間。(25)|我哩孩子，你心里明白么？(25)|這女兒已長成了一個半女半媳的身材……頭發(fā)梳的光光哩……(83)|這是鞋鋪子哩，我爹攬上來，我媽擘畫我叫扎小針腳。(83)

2.與普通話“得”的對應(yīng)

《歧路燈》里的文獻佐證與普通話“得”相對應(yīng)的：我再蹤跡蹤跡，休要辦哩猛了，惹姐夫回來埋怨。(8)|今日午堂，我還要帶一起女官司上堂，忙哩了不的。(13)|人多，擠的慌，又熱又汗氣，也隔哩遠。(21)|只怕辦哩不如太太的意。(28)|把色盆打爛，一副好色子也打哩不知滾到那里去了。(51)

五、關(guān)于其他語法問題

(一)關(guān)于副詞的語法語義問題

1.“只管”的“盡管”義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只管”的“盡管”義：你只管回復(fù)他妗子。(3)|你只管說，我聽著哩。(6)|你只管放心，我不是那不明白的人。(7)|微微作酸，無甚關(guān)系，婁兄只管放心。(10)|擾太太高酒，有話只管吩咐。(28)

2.“管保”的“保證、絕對”義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管保”的“保證、絕對”義：余下九十多兩，上在貴號賬上，等茅兄回來，我管保齊完一分不欠。(23)|管保譚大叔沒事，把你解回原籍。(29)

3.“多虧”的“幸虧”義

西安一帶從《歧路燈》傳承了“多虧”的“幸虧”義，高陵、鳳翔、太白方言傳承了“虧得”的“幸虧”義：多虧他是個正經(jīng)有來頭的門戶，還有本族人提拔他。(1)|這事多虧我到，若叫你們胡董起來，才弄的不成事體哩。(27)|也虧得是富家，資斧不窘，有河南順人來往帶家書，捎盤費。(7)

4.“越外”的“特別的、過分的、悖理的”義

富平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越外”的“特別的、過分的、悖理的”義：這是越外加的四五樣菜兒，孝敬這三位爺臺。(18)|興官也掛了案，越外四匹喜綢……(87)

5.“肯”的“經(jīng)常、經(jīng)常性地”義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肯”的“經(jīng)常、經(jīng)常性地”義：家父有個胃脘疼痛之癥，行?？戏浮?23)|這不像如今州縣官肯說的話。(94)

6.“高低”的“堅決、無論如何”義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高低”的“堅決、無論如何”義：不難，不難，我高低叫他上鉤就是，只是遲早不定。(37)|他家非賭即娼，我一個年輕人走來走去，高低沒有好處。(37)

7.“一搭兒”的“一起、一同”義

其七，戶縣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一搭兒”的“一起、一同”義：家兄也極愿意叫一搭兒來。(10)|咱們每日在一搭兒，若無事就吃，也不是個常法。(37)

8.“旋”的“隨即、暫時”義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旋(=算)”的“隨即、暫時”義：我看他們《五經(jīng)》，多是臨場旋報的。(7)

(二)關(guān)于“些”和“么”

1.關(guān)于“些”

一是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些”用如“嗎”或“呢”：這是啥話些？(17)|隆吉道：“再不更改？”希僑道：“啥話些！”(18)|啥話些！你沒看你穿的是何等服色，口中還敢胡說白道的。(74)|什么話些？教兒子念書，卻說是胡亂引著。(86)

二是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些”表示假設(shè)、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話”的特點：你肯聽我的話些，管情早已好了。(3)|他不病些，一定也要叫去的。(8)

2.關(guān)于“么”

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么”用如“嗎”的特點：這不是凳子么，二位請坐下說話。(5)|我哩孩子，你心里明白么？(25)

(三)關(guān)于體標(biāo)記

1.關(guān)于“上、下”

《關(guān)中方言語法研究》3.2節(jié)(352～383頁)專門討論了體貌問題，其中特別參考了邢向東、蔡文婷《合陽方言調(diào)查研究》[5]等。以下《歧路燈》以“上”為完成體標(biāo)記的，關(guān)中中西部常用；以“下”為完成體標(biāo)記的，關(guān)中東部合陽等處常用：日后算賬時，開銷上一筆，就說是我的主意。(5)|燈里滿注上油，壺內(nèi)預(yù)烹上茶。(25)|若王氏去后，譚宅再差廚婦小廝，溫存慰藉上一兩番，或未免越扶越醉。(87)|叫宋道官擺下席，我們在神前燒香如何？(15)|只吃虧沒修下你這個福，一般賭錢、吃嘴，不勝你手頭寬綽。(57)

2.關(guān)于“住”

“住”是粵語及南寧平話的持續(xù)體標(biāo)記(張振興先生，2002)，也是陜甘方言的持續(xù)體標(biāo)記，如莫超[6]所舉甘肅白龍江流域方言例句“天暗住了，可能要下雨|老師把逃學(xué)的學(xué)生堵住了|水漲得連橋都淹住了”。關(guān)中方言“住”讀作輕聲調(diào)時也作為持續(xù)體標(biāo)記；但是，“住”的使用頻率沒有“著/的”高。我們從《歧路燈》第74回找到這樣的例句“我說的你都句句明白，憑你怎的昧住良心做去”。

(四)關(guān)于其他問題的討論

以下都是不太成系統(tǒng)的問題，研究其特點也很有必要。

其一，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但”作為連詞的“假如”義，近代漢語元代時期的文獻資料如睢景臣《高祖還鄉(xiāng)》里的“但有的差事無推故”，寶雞一帶方言例句如“你但不想去了[.liau]就算啦[.lia]|他但不想吃就嫑吃啦”：你但能邀的他來，不論俺或輸或贏，只見他一面，就與你十兩銀子。(36)|你但一到，自然一傳十，十傳百，或者轟起來。(74)

其二，關(guān)中方言從《歧路燈》里傳承了“個”處于動詞中心語后作為動量詞的特點；孫立新《關(guān)中方言的“個”》討論過這個問題：誰家就不害個病，越放寬心，那病自然好得快。(12)|元宵佳節(jié)，也看個故事，看個戲兒。(50)

其三，戶縣等處方言把“即使，假使”叫做“饒使”，可以從《歧路燈》第26回的單音詞“饒”看到歷史佐證：“饒你聰明伶俐，早把一根線，拴在心蒂上，一扯便要順手牽來的?！?/p>

其四，渭南一帶方言的“敢是”表示猜度，意思是“恐怕，可能”，可以從《歧路燈》第27回看到歷史佐證：“敢是他搗鬼哄我哩？”

其五，使感結(jié)構(gòu)是我國許多方言的語法特征之一，《歧路燈》第54回的例句“燈光之下，愈覺璀璨奪目，好不愛人”里的“愛人”是“令人喜愛”的意思，關(guān)中方言常說。

其六，關(guān)中很多地點方言把“你先走”說成了“你頭里走/你頭里先走”，《歧路燈》第57回的例句如：“你頭里先走?！?/p>

清代河南人李綠園(1707—1790)的長篇小說《歧路燈》，不但是研究近代漢語詞匯及語法的重要文本，而且是研究方言詞匯及語法傳承的重要文本。因此，《歧路燈》是許多語言研究工作者必須研究的重要文本。

[1] 柯理思.漢語方言連接趨向成分的形式[J]. [日本]中國語文研究,2002,(1)，26～43.

[2] 任永輝.關(guān)中方言的比較句[J].咸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9,(5):48-50.

[3] 王文暉.近代漢語中的一種特殊把字句[J].中國語文,2001,(4):364-367.

[4] 呂叔湘.漢語語法論文集[M].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1955:1-11.

[5] 邢向東，蔡文婷.合陽方言調(diào)查研究[M]. 北京：中華書局，2010:307-308.

[6]莫超.白龍江流域漢語方言語法研究[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4：71-72.

[責(zé)任編輯石曉博]

On Grammatical Phenomena in the Guanzhong Dialects Inherited from Qi Lu Deng

SUN Li-xin

(ResearchInstituteofLiteratureandArt,AcademyofShaanxiProvince,Xi’an710065,China)

Dialects of the central plain of Shaanxi province inherited Qi Lu Deng in the following grammatical phenomena: imperative sentences end with 去(qu)；得(de)and 了(le) are used between two verbs functioning as著(zhe) in Xi’an dialect; 不得(bu de ) is the same as不能 ( bu neng ) and 無法 ( wu fa ) and 只得(zhi de ) are the same as 只好( zhi hao ) in meaning; 教(jiao ), 叫( jiao ) and 著( zhe ) are used as prepositions; 強如(qiang ru)means 比得過 ( bi de guo ) and 不勝 ( bu sheng ) means 比不過 ( bi bu guo ); Modal particle of 哩 ( li ) serves as 呢 ( ne ) in Xi’an dialect and as auxiliary words of的 ( de ) and得 ( de ) in Xun yi local dialect.

dialects of the central plain of Shaanxi province; Qi Lu Deng; grammatical phenomenon; inheritance

2015-12-28

孫立新(1956—)，男，陜西戶縣人，陜西省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藝術(shù)研究所研究員，主要從事方言研究。

H172.2

A

1008-777X(2016)04-012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