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倩,胡旭
清代女詩人的“悼夫詩”現(xiàn)象及其成因述考
——以錢守璞、方韻仙、顧春為中心
胡倩,胡旭
文章以錢守璞、方韻仙、顧春三者為例,分析清代女性詩人“悼夫詩”的思想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征。清代女詩人的“悼夫詩”現(xiàn)象形成有其深層原因和社會背景:由于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社會文化氛圍,清代女詩人具有普遍較高的文學(xué)素養(yǎng)、自覺的創(chuàng)作觀念;清代女詩人早寡現(xiàn)象明顯。文章還由相關(guān)“悼夫詩”的別集序跋證明了清代時人認可“悼夫詩”屬于“悼亡詩”之列,而非“悼妻”專屬;并且由“悼夫詩”的相關(guān)信息說明了清代女詩人主體性與保守性并存的特點。
清代;女詩人;悼夫詩;成因
“悼夫詩”①關(guān)于悼亡詩,從廣義上說指悼念亡者的詩歌;狹義上說專指丈夫悼念亡妻的詩作,但當(dāng)代學(xué)界對其有所擴展,本文的“悼夫詩”概指妻或妾悼念亡夫之作。自古有之,如《詩經(jīng)》中的《唐風(fēng)·葛生》;南朝劉令嫻《祭夫徐悱文》;唐裴羽仙《哭夫二首》;宋李清照《偶成》、孫道絢《醉思仙·寓居妙湛悼亡作此》、無名氏《菩薩蠻》;明孟淑卿《悼亡》、薄少君《悼亡詩》八十一首、顧若璞《悼亡詩》七首、商景蘭《悼亡》二首、倪仁吉《悼亡》、神一《悼亡》、孟蘊《悼夫二首》《靈泉悼夫》《挽夫》、楊文儷《白門哭夫》等等,但由于古代女性作家不被重視,“悼夫詩”作品整體數(shù)量有限,再加上潘岳、沉約、元稹、韋應(yīng)物、顧炎武、王士禎、趙翼、梅堯臣等男性作家“悼妻詩”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悼夫詩”長期未引起學(xué)界足夠重視。不過,近年來,也有不少學(xué)人如王立、尚永亮、周明初、胡旭等提出其重要性②王立《古代悼亡文學(xué)的艱難歷程——兼談古代的悼夫詩詞》:“悼夫,廣義講當(dāng)也在悼亡之列。宋代后就有徑直冠以‘悼亡’來悼夫的。夫妻彼此雖互為伴侶,但在男性為中心的文化里,悼夫卻與悼妻大有區(qū)別。最突出的一點莫過于數(shù)量極少,這多半由于女性能操觚援筆者不多;而悼夫之詠罕見又因禮教所規(guī)定的‘寡婦不得夜哭’的禁忌有關(guān)?!鄙杏懒痢妒晟纼擅C!糯客鲈姲偈鬃g析》前言里強調(diào)“悼夫詩”的存在并給出三大理由:“如果從嚴格意義上講,將‘悼亡’作為夫悼亡妻的專稱是不合適的。”周明初《“悼亡”并非悼妻的專稱——讀明代六位女詩人的<悼亡>詩》:“以為寫作“悼亡詩”是男性詩人的專利,并進而認為“悼亡”是悼妻的專稱。因為大多數(shù)的研究者是男性,大多數(shù)的研究成果是男性取得的,這實際上形成了一種“男性話語霸權(quán)”(套用時髦的說法),對“悼亡”及“悼亡詩”的認識,也正是如此?,F(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是糾正這種說法的時候了?!焙瘛兜客鲈娛贰罚骸伴L期以來,女子悼夫也是一種常見的現(xiàn)象,性質(zhì)上與男子悼亡妻妾相類,這無疑也應(yīng)歸屬于悼亡之列。”,表現(xiàn)了學(xué)界對“悼夫詩”的逐漸關(guān)注。
近年來,隨著《美國哈佛大學(xué)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明清婦女著述匯刊》,胡曉明、彭國忠主編《江南女性別集》、李雷主編《清代閨閣詩集萃編》、肖亞男主編《清代閨秀集叢刊》等學(xué)術(shù)著作的問世,清代女性詩人別集也得以大量出版,筆者翻閱清代女性別集時發(fā)現(xiàn)其中含有不少的“悼夫詩”且藝術(shù)成就突出,本文以錢守璞、方韻仙、顧春三者為例,分析清代女性詩人“悼夫詩”的思想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征,探討“悼夫詩”現(xiàn)象形成的深層原因和社會背景,并由“悼夫詩”的相關(guān)材料探討“悼亡詩”的范疇問題以及清代女詩人主體性與保守性并存的特點,以求為清代女性詩歌以及清代女性詩人的研究添磚加瓦。筆者學(xué)力有限,不當(dāng)之處敬請學(xué)界指正。
錢守璞,字壽之,號蓮因、蓮緣、藕香,江蘇常熟人,精通書畫音律,陳文述女弟子之一,后嫁于張琪,為人恬淡樸素,生性淡泊,喜簡約之風(fēng),著有《夢云軒詩》《繡佛樓詩稿》二卷等。她在丈夫逝世后所作的《悼亡》八首凄婉哀絕,令人感慨。
憐君生小歷艱辛,百樣坎坷錬此身。口腹累人生有玷,文章無命志難伸。耽吟縱酒忘多病,任俠揮金不患貧。見義必為言必信,陶然爛漫總天真。
憶君蜀道上青天,失恃趨庭信可憐。詩展蓼莪傾孝思,詩聯(lián)棠棣感陳編。頻仍家難歸三徑,蹭蹬身名剩一氈。落拓元瑜聊入幕,時虞世業(yè)墮前賢。
與君髫丱約為婚,兩地尊人古誼敦。各自終天歌罔極,一般身世嘆無根。堅持白壁開甥館,不棄荊釵贅舅門。從此唱酬無間斷,食貧食力總溫存。
思君橐筆被饑驅(qū),蓬背船唇慣道途。異地傭書累衣食,故鄉(xiāng)失意戀江湖。新婚賦別憐春色,舊雨飄零感酒壚。十載依人無所遇,猶彈古調(diào)賞音孤。
哀君失恃尚髫齡,難挽春暉失影形。風(fēng)木一摧傷寸草,白華三復(fù)愧葩經(jīng)。貧無長策成流徙,家有重慈惜俜伶。合巹彌旬即迎養(yǎng),萱帷聊代侍儀型。
念君壇坫早名馳,拔岳驅(qū)山筆一枝。才本濟時安賦命,愁非寄內(nèi)不吟詩。悔耽聲律同詞客,恥為簪纓作畫師。若為饑驅(qū)常橐筆,棱棱豐骨逐時卑。
惜君腕底好煙霞,筆力能追元大家。隨意拈毫皆入古,豪吟著紙總生花。錦江春色來天地,茂苑鶯花燦物華。藝圃儒林騁三絕,倩誰作傳志秦嘉。
哭君甚至挽無詩,聊紀行藏當(dāng)誄詞。浮世幾時成解脫,夜臺何處可追隨。怕虛盟約生慚我,望振家聲亟勉兒。此憾此悲何時已,天荒地老永難期。[1](P285-286)
組詩贊揚了其夫自幼歷盡艱辛、學(xué)識淵博、畫功了得,詩人對其夫的愛慕與欣賞之情躍然紙上,同時敘述了二人聯(lián)姻的緣由、婚后的恩愛生活以及丈夫離世后詩人的無盡思念與遺憾,詩歌最后,詩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望振家聲亟勉兒”之上,感人至深。
方韻仙,江蘇昆山人。其夫沈清范,字純齋,清光緒二年五月卒于家,享年五十五歲。韻仙以詩哭之,作七絕十首,后又續(xù)作二十首,又續(xù)詠百余首,今有《挽純齋夫君詩》一卷?!肚宕|秀集叢刊》卷66《清代閨秀小傳》即評曰:“為述德抒哀之作,情真而摯,語澹而哀,足見伉儷情深。”[2](卷66P84)今錄其《挽純齋夫君詩》30首如下:
同夢難鳴三十年,一朝分手赴黃泉。倉皇永訣腸空斷,搔首茫茫欲問天。
一霎霜飛六月天,此身無病忽長眠。問君何事拋家速,究竟泉臺也慘然。
錦繡才華付玉棺,門庭從此欠團樂。蘭孫桂子同培植,可惜花開我獨看。
思君何日整歸裝,即有魂歸亦渺茫。此去定依慈父母,九原先我侍高堂。
長夜思君夢不成,何年重振舊家聲。小庭依舊團樂月,偏照離人分外明。
一見遺容淚欲枯,豐神如舊不模糊。畫工縱有玲瓏筆,難畫齊眉舉案圖。
我哭君時君不聞,傷心一旦竟離群。平時本擬同生死,今日偷生負卻君。
我亦年華半百余,何堪支守舊門閭。未亡留得余生在,勉訓(xùn)兒曹讀父書。
靜守孤幃了一生,妝臺愁聽讀書聲。殘編斷簡塵封滿,檢點遺文淚暗傾。
從古才全福不全,省闈七度讓人先。生前未遂功名愿,留與兒孫續(xù)硯田。
避難頻年返故鄉(xiāng),與君重理舊青箱。豈知家室才完聚,今日偏同夢一場。
料理田園事茍完,傷心堂上欠平安。向平愿畢君先逝,福到清閑共享難。
郡志欣聞纂述新,一編襄校費精神。豈知盼得全書就,不見當(dāng)年秉筆人。
屢荷師門薦浙濱,衡才過海走風(fēng)塵。而今撒手泉臺去,仍作修文赴召人。
休文家世本同門,幸有先人手澤存。蘭畹書香期勿替,半歸弟子半兒孫。
物在人亡最慘心,不須遺子滿籯金。傳家賴有詩文富,考訂憑誰是賞音。
盡道中年被酒傷,誰知臨去尚康強。浮生若夢須臾事,錯認仙鄉(xiāng)是醉鄉(xiāng)。
昨夜朦朧夢亦孤,魂歸何處去尋夫。明知后有相逢日,怎奈臨終一語無。
自顧年華近六旬,君亡舉目看何人。于今無意居人世,全受全歸了一身。
呌月哀鴻不忍聞,延秋館內(nèi)嘆離群。三生石上精魂在,只恐相逢不識君。
寂寂閨房斷唱酬,痛君花甲未曾周。此身已抱終天恨,何日能消萬斛愁。
無聊獨自撫瑤琴,彈出離鸞別鵠音。一種愁懷人不解,九原曾否鑒予心。
一曲驪歌喚奈何,思君淚比別君多。天心福善成虛語,忠厚如君尚折磨。
從此菱花鏡不圓,照來只影總凄然。來生縱得成連理,難續(xù)今生未了緣。
暮暮朝朝淚不干,空勞兒媳勸加餐。眼前第一傷心事,月到圓時不忍看。
一日愁腸繞百回,白頭未遂實堪哀。堂前縱有三牲祭,怎及當(dāng)年酒一杯。
猶記千年七夕時,飛觴月下共吟詩。如今仍對纖纖月,舉眼誰為問字師。
隔斷人天路不通,空將血淚灑秋風(fēng)。黃花送酒無心賞,此席同君不始終。
一枕游仙去不還,吳云遮斷望夫山。千秋難繼娥英女,淚染湘中竹葉班。
心緒無聊獨詠詩,未曾提筆意先癡。莫嫌閫內(nèi)無知識,黃絹翻題絕命詞。[2](卷45P155-164)
組詩首先哭訴丈夫突然離世之悲,后回憶往昔家庭、夫妻間的和樂生活,再看如今只能獨自侍奉高堂、撫養(yǎng)幼兒,團圓美滿與形單影只形成鮮明對比;詩人看到過去的書籍與物品,恍如隔世,睹物思人更添憂傷;夫君已逝,現(xiàn)實中無法實現(xiàn)的愿望只能在夢里達成,“昨夜朦朧夢亦孤,魂歸何處去尋夫”,期盼在夢里相遇,更將詩人的深情展露無遺;夢里故人依在,醒來卻只能飲酒長醉以解愁,思念夫君不知不覺已如癡如醉,真摯動人;而寡居之后月圓不敢看、美景無心賞的凄清、荒涼、孤單、寂寞、肝腸寸斷般的生活令人不忍卒讀。
顧春(1799-1877),字子春,一字仙梅,號太清,別號云槎外史、太清老人椿。原西林覺羅氏,滿洲鑲藍旗人,鄂昌孫女,鄂昌獲罪,冒姓顧氏,嫁于乾隆曾孫奕繪為側(cè)室。多才多藝,尤工詞作,著有詩集《天游閣集》、詞集《東海漁歌》、小說《紅樓夢影》等,八旗論詞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之語。顧春婚后與夫伉儷情深、琴瑟和諧,生活幸福美滿,但奕繪于道光十八年七月七日逝世,她與子女被婆婆趕出家門,靠變賣金鳳釵得以維持生計,于是便有了這首《七月七日先夫子棄世,十月二十八日奉堂上命攜釗、初兩兒,叔文、以文兩女移居邸外,無所棲遲,賣以金鳳釵購得住宅一區(qū),賦詩以記之》:
仙人已化云間鶴,華表何年一再回?
亡肉含冤誰代雪,牽蘿補屋自應(yīng)該。
已看鳳翅凌風(fēng)去,剩有花光照影來。
兀坐不堪思往事,九回腸斷寸心哀。[2](卷33P150-151)
此詩描繪了滿腹辛酸、生活困頓、寂寞孤獨的寡居女性形象,回想過去的歲月靜好、夫唱婦隨與錦衣玉食,詩人備感肝腸寸斷,而這一些變化的緣由都是失去了珍愛自己的丈夫,在男權(quán)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的封建社會,顧春如其他寡居女性一樣只能借詩歌傾訴內(nèi)心衷腸。
翻閱清代女性別集,讀者會發(fā)現(xiàn)其中含有大量的“悼夫詩”,本文限于篇幅,僅以上述三位女詩人的“悼夫詩”為例。毫無疑問,它們的出現(xiàn)都極具意義且取得了突出的思想或藝術(shù)成就。
第一,清代女性“悼夫詩”的悼亡主體呈現(xiàn)出鮮明不同,上述錢守璞的“悼夫詩”以丈夫為中心,詩中不可避免敘述了男性的生平經(jīng)歷、個性特征及貢獻特長,讀者亦從中了解到男性的相關(guān)事跡,如從錢氏《悼亡》八首中得知張琪幼年失恃,弱冠后遭翁大人之喪、曾赴蜀地侍翁大人之四川任、迎養(yǎng)外祖姑于家、作畫宗元人,落筆古雅等信息,于是詩歌就與當(dāng)時社會聯(lián)系得更密切了。而方韻仙、顧春的“悼夫詩”則側(cè)重抒發(fā)喪夫女性的悲涼感受,這不僅使詩歌情感更加豐富細膩,給人一種特殊的心靈震撼與感動,而且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出此期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關(guān)于這一點筆者將在下文中詳細論證,此處不再贅述。
第二,女性詩人為表達她們的凄清感受,在“悼夫詩”中運用了大量的比興寄托、情景交融、對比用典等手法,使整首詩呈現(xiàn)出完整的抒情體系。如錢守璞的《悼亡》八首采用白描手法,刻畫日常生活里的丈夫形象,語言質(zhì)樸無華卻飽含深情,而今卻再也見不到那曾經(jīng)最親密的愛人,悼亡之情由此凸顯。方韻仙《挽純齋夫君詩》30首中運用了黃泉、霜飛、玉棺、孤幃、殘編、斷簡、遺文、舊青箱、孤夢、呌月、哀鴻、寂寂閨房、離鸞、別鵠等意象,帶給讀者凄清冷澀之感,讀起來更添悲痛沉郁。該詩還多處運用典故,“一枕游仙去不還,吳云遮斷望夫山?!被脗髡f中婦女思念不歸的丈夫以至于化為“望夫石”的典故,表達了對亡夫的真摯思念與堅貞之志;“千秋難繼娥英女,淚染湘中竹葉班”。借舜之二妃“淚染青竹,淚盡而死”的凄美愛情故事,令全詩頓顯深沉哀婉。因此有時人大力為其《挽純齋夫君詩》一卷作序跋并高度評價,如顧文彬說:“其妻方氏亦才女也,君歿后著挽詞若干首寄余閱之,嗟夫,倡隨之樂陶陶數(shù)十年人生得此,蓋寡以視之夫中流髧髦青年矢志同此慘怛宜可少殺而乃一往莫御之情,有言之不足且長言之者可想見其伉儷之篤?!盵2](卷45P143)長洲陶然曰:“然而是詩也,有泣有訴,有呼有踴,有絮語有放聲長號,作者固不自知其為詩而讀者亦無由辨其是血是淚是墨也。而猶規(guī)規(guī)焉,繩以體例也,所謂刻舟者非耶?”[2](卷45P146-147)楊引評道:“情真而摯語淡而哀,誄詞定于展季之妻祭文作自徐悱之婦于古人何多讓焉,況復(fù)丸熊畫荻教子有成,則君為不死矣?!盵2](卷45P149)馮芳植贊:“師母方夫人哭夫詩者乎,當(dāng)其詠絮才高頌椒體妙以掃眉之才子嫁上頭之夫婿?!盵2](卷45P151)孫文杓稱:“讀其纏綿悱惻之音,若綜表兄之一生性情學(xué)問檃栝出之,語摯意深,令人雒誦慨然增伉儷情焉?!盵2](卷45P153)再如,顧春的《七月七日先夫子棄世,十月二十八日奉堂上命攜釗、初兩兒,叔文、以文兩女移居邸外,無所棲遲,賣以金鳳釵購得住宅一區(qū),賦詩以記之》也整首采用今昔對比以抒哀情的手法,實乃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如前所述,清代女性別集中出現(xiàn)了為數(shù)不少的“悼夫詩”且成就突出,那么,形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是什么呢?這還應(yīng)從如下幾個方面加以分析:
(一)清代女詩人良好的教育背景與社會文化氛圍熏陶
在清代,詩壇出現(xiàn)了一大批才華橫溢的女性詩人,如《清代閨閣詩人征略》一書收錄女性詩人1262名,《歷代婦女著作考》一書收錄3671人,難怪易順鼎會感慨:“所傳名媛,不少詩家,至于有清,遂臻極軌?!盵3](P1)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女詩人大多是出自名門或官宦之家的閨秀,從小便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詩詞創(chuàng)作更是名門閨秀教育的重點,良好的家庭氛圍再加上父女、兄妹、姐妹之間的唱和交游、互相切磋,她們的詩藝便得以極大提高。即使在出嫁之后,她們也會跟門當(dāng)戶對的夫君酬唱贈答、互相砥礪,因此清代出現(xiàn)了如席佩蘭與孫原湘、王采薇與孫星衍、陸韻梅與潘曾瑩等等“伉儷詩緣”之佳話,這又是女性詩人創(chuàng)作的又一提升契機。而名門閨秀由于良好的物質(zhì)條件也有了更多的詩集刊刻機會,因此她們的詩歌更易于流傳后世。另外,清代名媛不僅在家族內(nèi)部得到了讀書、創(chuàng)作、刊刻詩集的機會,其時女性“拜師學(xué)詩”之風(fēng)大興,袁枚、陳文述、錢謙益、毛奇齡、杭世駿等都招收女弟子并鼓勵她們進行文學(xué)創(chuàng)作,男性的支持與提攜也為名媛們的詩歌創(chuàng)作提供了有力指導(dǎo)。正如沈善寶在《名媛詩話》自序中說:“竊思閨秀之學(xué)與文士不同……生于名門巨族,遇父兄師友知詩者,傳揚尚易;倘生于蓬篳,嫁于村俗,則湮沒無聞?wù)卟恢矌?。”[4](P548)冼玉清也在《廣東女子藝文考》后序中還指出女性作者成名的根源:“其一名父之女,少察庭訓(xùn),有父兄之提倡,則成就自易。其二才士之妻,閨房倡和,有夫婿為之點綴,則聲氣易通。其三令子之母,濟輩所尊,有后嗣為之表揚,則流譽自廣?!盵5](P1)這說明,絕佳的家庭、社會環(huán)境與條件是女性詩人出現(xiàn)的前提與基礎(chǔ)。
而上述的錢守璞、方韻仙、顧春等無一不是出自名門或受到名師指點。錢守璞出身大家,因此受到了較好的教育,她在《繡佛樓詩稿》自序中說:“予幼承先君子之教,自六七齡即授以書,十余歲即喜吟詠,先君子甚愛憐之,業(yè)未就而失怙矣,悲哉!家雖貧,遣書尚伙,予兄軼群茂才教之,讀麤知六義兼習(xí)繪事?!盵6](P235)其家庭里的詩酒唱和十分常見,外甥女何袆為《繡佛樓詩稿》作序時說:“姨母不棄愚陋,殷勤教誨相賞在言語之外,登山臨水,飲酒賞花,嘗侍左右,間以所作呈政,姨母顧而樂之。”[6](P234)錢守璞出嫁后,又與夫婿砥礪切磋,《繡佛樓詩稿》自序中說:“于歸后日侍外子硯席蓬門竹徑淡然無求,時以詩相切劘外子,時橐筆遠游為諸侯座上客,倦游則歸,予主中饋而吟仍不輟?!盵6](P235)另外,她還受到了男性老師的指點與提拔,《繡佛樓詩稿》自序中說:“間嘗奉教于從父梅溪先生曰:詩不貴襲跡,亦不尚矜持,強立門徑,惟詩中有我乃可以傳。又嘗奉教于姻丈陳云伯先生曰:予聞之阮云臺師云‘詩之工者不盡,從詩必出也?!杳坑型笾畱?,而二先生固詩中之作者也?!盵6](P235)作為陳文述弟子“碧城仙館女詩人”之一,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風(fēng)貌與陳一脈相承,如陳文述主張作詩應(yīng)發(fā)乎心靈,不事雕琢,他曾說:“蓋用筆之道,正寫不如側(cè)寫,實寫不如虛寫,渾寫不如碎寫,濃寫不如淡寫,寫闊大處不如寫纖細處,寫繁縟處不如寫幽冷處?!盵7](P56)以追求自然、清秀。而錢守璞也推崇性靈派的詩歌主張,縱觀錢守璞詩歌,語言通俗淺近,意境豁達淡雅,多用白描手法,無論是“碧花紅穗繪新秋,曉起桐陰露欲流。憶到清貧猶自慰,不曾典卻玉搔頭”(《偶成》)[1](P287)。“蔥韭瓜姜雜菜畦,藥苗野草望中齊。好邀月色兼山色,亂石墻垣故筑低?!保ā肚迕骷词隆分撸1](P266)均流露出淡淡的田園氣息,因此袁綬為《繡佛樓詩稿》題詞中云:“見示大集中有題隨園女弟子詩四律,超超元著飄飄欲仙,知其傾倒余先祖隨園先生者至矣。諸作皆工秀絕倫,瑞啟芝田九光發(fā)彩,花開蘭畹十步生香?!盵6](P234)而她與汪端、管筠、文靜玉等人之間的交流唱和也對其創(chuàng)作影響極大,以上諸家無一沒有“以筆傳心”之作,正如沈鳳為《繡佛樓詩稿》題詞中評價道:“秋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詩境似之……吟與余侍主人硯席之暇相與論詩,不意又得導(dǎo)師于閨閣,何幸如之。”[6](P234)
同樣,長洲陶然評價方韻仙:“女史以名媛歸碩彥琴瑟唱和已三十余年,而里黨戚姻罕有知其能詩者,則其不欲以才自見也。”[2](卷45P145)從中可見伉儷和詩之一斑;而顧春更是出身滿族貴胄,衣食無憂,除了在家與父親鄂實峰、兄長鄂少峰、妹妹霞仙皆能唱和交流外,與夫君奕繪更是經(jīng)常唱和以交流情感。也就是說,正因為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社會文化氛圍,清代女詩人才能具有足夠的文學(xué)素養(yǎng)與自覺的創(chuàng)作觀念,從而有足夠能力在悲傷之際寫下纏綿悱惻的“悼夫詩”。
(二)清代女詩人早寡現(xiàn)象明顯
如果說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社會文化氛圍是女詩人創(chuàng)作“悼夫詩”的前提與基礎(chǔ)。那么,清代女詩人早寡現(xiàn)象十分明顯則是“悼夫詩”大量出現(xiàn)的直接誘因。
在我國古代封建社會,由于社會動亂、災(zāi)荒疾病、醫(yī)療水平低下等許多因素,人們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英年早逝的現(xiàn)象,因此很多女性便命運坎坷、不幸寡居,這樣的情況也無一例外地發(fā)生在了清代女詩人身上。而寡居者的個人情感往往無所依托,只能依靠詩詞作為唯一表達方式,再加之寡居后的生活大多漂泊無依、孤單寂寞,難免對亡夫思念至極,因此便產(chǎn)生了大量的“悼夫詩”,如上述錢守璞、方韻仙、顧春等,再如女詩人王紉蘭也有《悼亡詩》一卷,等等。在某種程度上,早寡現(xiàn)象甚至還“促生”了女性的更多詩歌創(chuàng)作,如張令儀早寡后安心創(chuàng)作,存詩豐富;冼玉清《廣東女子藝文考》著錄的嶺南女性麥英桂和麥又桂兩姐妹中,麥又桂守寡后文學(xué)成就較為突出,而麥英桂名聲遠小得多。因此,冼玉清才在《廣東女子藝文考后序》中感慨道:“學(xué)藝在乎功力。吾國女子素尚早婚,十七八齡即為人婦?;榍吧袨橥?,學(xué)業(yè)無成功之可言。既婚之后,則心力耗于事奉芳姑、周旋戚黨者半,耗于料理米鹽、操作井臼者又半,耗于相助丈夫、撫育子女者又半。質(zhì)言之,盡婦道者,鞠躬盡瘁于家事,且日不暇給,何暇鉆研學(xué)藝哉?故編中遺集流傳者,多青年嫦寧之人……此輩大抵兒女累少,事簡意專,故常得從容暇豫,以從事筆墨也。”[5](P2-3)強調(diào)有集流傳者多為青年寡守之人,雖然如此殘酷的現(xiàn)實、如此凄慘的命運不免讓今人對清代女性詩人群體掬一把同情之淚,但早寡這個“直接誘因”也同樣適用于“悼夫詩”的大量出現(xiàn)。
(一)關(guān)于“悼夫詩”屬于“悼亡詩”的清代證據(jù)
關(guān)于“悼亡詩”的范疇問題,一直以來備受學(xué)界爭論。筆者認為,廣義的“悼亡詩”應(yīng)指悼念亡者的詩歌,從狹義上說也應(yīng)泛指夫妻間互相悼亡之作(包括妻或妾悼念亡夫之作),而不應(yīng)專指丈夫悼念亡妻的詩作。只不過晉代潘岳創(chuàng)作三首悼亡詩成就突出、范式意義很大,自此人們一提到“悼亡”即想到“悼念亡妻”。近年來,有不少學(xué)者對這一觀念都加以批駁,其理由主要有:潘岳之前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妻悼夫之作(如《詩經(jīng)》中的《唐風(fēng)·葛生》);自古以來“悼夫”之作層出不窮;女性作品難以流傳等原因而被忽視;等等。筆者在翻閱清代女性別集尤其是相關(guān)“悼夫詩”的別集序跋時也發(fā)現(xiàn)了例證,相信能從側(cè)面證明以上觀點。
顧文彬在為方韻仙《挽純齋夫君詩》作序時說:“自柳下惠誄詞撰自其婦而能文之女,于是有哭夫之作。沈君清范,余門下士也。一生懷才不遇,所著詩文具在,當(dāng)有論定之者。其妻方氏亦才女也,君歿后著挽詞若干首寄余閱之,嗟夫,倡隨之樂陶陶數(shù)十年人生得此,蓋寡以視之夫中流髧髦青年矢志同此慘怛宜可少殺而乃一往莫御之情,有言之不足且長言之者,可想見其伉儷之篤?!盵2](卷45P143)認為自春秋時期的柳下惠妻姜氏為其“口占誄文”開始便有了“哭夫之作”,從方韻仙所作“哭夫詩”可見夫妻二人的伉儷情深。長洲陶然也云:“今其詩具在,不假修飾明白如話,自是閨中本色而瑣屑委婉曲盡情事,亦豈是他人所能摹擬者乎?而論者輙以婦挽夫為非詩之體,是又不然,夫婦之義與朋友同,自來潛德之士其功業(yè)既不顯于時,而表其志行,使不終于淹沒,此良友責(zé)也。友不能任則婦任之耳。在昔柳下之謚、相如之誄、徐敬業(yè)之祭文,何一非閨人秉筆者乎?而求之近代則有前明薄少君詩尤膾炙藝林,此之絕句蓋仿其例而作者也?!盵2](卷45P145)將夫婦之義與朋友等同,認為妻子在夫逝世后也有責(zé)任與義務(wù)表其志行而不至于淹沒,并且引用柳下之謚、相如之誄、徐敬業(yè)之祭文、明代薄少君詩等來舉例論證。以上二者都十分認可“悼夫詩”的存在并大加贊揚其藝術(shù)成就,而方韻仙的詩集能在光緒年間順利得以刊刻更加證明了刊刻者對女性詩人“悼夫”的認可,這些都從側(cè)面反映了直到清代光緒年間,時人還是認可“悼夫詩”屬于“悼亡詩”之列的,而到了近現(xiàn)代,“悼亡”專屬于“悼妻詩”的“偏見”才慢慢得以形成。
(二)清代女詩人的主體性與保守性并存特征
清代女詩人由于詩才突出、擁有比前代女性更優(yōu)越的讀書和學(xué)習(xí)環(huán)境,因此具有比前代女性更加廣闊的視角與眼界,她們以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與細膩的情感脈絡(luò)為后世讀者留下了寶貴的文學(xué)財富,體現(xiàn)出此期女詩人主體意識的覺醒,例如錢守璞曾用“娟潔掃除脂粉氣,蒼涼不似女郎詩”[6](P248)(《讀小鷗波館集題后》)來不屑女性詩歌里的脂粉氣,她還非常關(guān)心時事,如《壬子二月紀事詩時賊圍粵西省城》《聞金陵警》《自粵西避亂至吳途中懷述四首》等皆是其隨宦粵西時所作。何袆在《繡佛樓詩稿·序》中說:“元遺山譏秦少游詩如女郎詩……矧吾輩伏處閨中才力既弱,讀書不多,聞見不廣,縱有所作亦不過爭妍于薔薇芍藥間耳,何足當(dāng)有識之一吷哉!以觀吾姨母錢太恭人所作,則又不可以是論概之。姨母夙具慧業(yè)落筆便超集中,如《擬古》諸作題于忠肅傳……暇日縱談時事,伏其論古有識蒿目時艱時一太息,不料其如是之速也?!脸髿q聞粵東兵事感賦諸作,鴻篇巨制,不同凡響,的系可傳之作?!盵6](P233)以重點突出錢氏詩歌有別于一般女子,從中透露出雄奇之感與磅礴大氣。顧春也在《二月十日雨同夫子作》《夏至日同夫子登天游閣》《意難忘·哭云林妹》等詩詞中憂國憂民;身為女性,她更是在《蒼梧謠·正月三日自題墨牡丹扇》中用“儂,淡掃花枝待好風(fēng)?,幣_種,不做可憐蟲”[8](卷二P358)來反叛男權(quán)社會中女子備受壓抑、折磨的“可憐蟲”姿態(tài),她的詩歌里常常出現(xiàn)梅花、水仙等意象以顯示其高蹈獨立之姿態(tài)與堅強自主的精神。同樣,在“悼夫詩”的創(chuàng)作中,她們打破“謹夫婦,正人倫”“發(fā)乎情,止乎禮儀”之偏見,敢于在沒落腐朽、禮教盛行的封建末世于詩歌中抒發(fā)對丈夫的思念與愛戴,其意義無疑是巨大的。且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還不乏顧春和奕繪那樣勇于沖破成見、雙宿雙飛的例子,那種主動追求幸福、大膽批判“南渡君臣荒唐甚,誰寫亂離懷抱?”[8](卷四P375)(《金縷曲·蕓臺相國以宋本趙氏<金石錄>囑題》)的精神令人佩服,也讓我們不得不重新思考清代的婚姻愛情關(guān)系。
以上表明,清代女詩人已打破“女不言外……內(nèi)言不出”[9](P735)(《禮記·內(nèi)則》)的限制,敢于追求愛情,敢于在創(chuàng)作中表達自身情感。但另一方面,我們又不得不承認,由于時代背景、社會觀念等的限制,此期女性的主體性仍具有保守性的一面,絕不能跟后世女性相提并論。首先,作為她們?nèi)松砗途竦闹е?、寄托,夫君在男?quán)社會中仍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一旦夫君逝亡,大批女詩人即使生活潦倒、困頓,也只能堅守貞節(jié),繼續(xù)完成侍奉姑舅、撫育幼兒、重振家聲的“光榮使命”,這不僅是由于清代是貞節(jié)觀最嚴重的封建時期,社會道德會給她們施加巨大的精神壓力,也是受到良好教育的清代女詩人的自我堅守與道德高標。例如錢守璞將對丈夫的思念、遺憾全寄托在“望振家聲亟勉兒”上;方韻仙亡夫后,思考的是“長夜思君夢不成,何年重振舊家聲”“未亡留得余生在,勉訓(xùn)兒曹讀父書”“生前未遂功名愿,留與兒孫續(xù)硯田”,過的是“寂寂閨房斷唱酬”的悲涼生活;顧春的晚年生活亦寂寞傷感,除了她的“悼夫詩”外,其詩《秋窗聽雨》:“風(fēng)雨幽窗病不支,寒蜇聽到夜深時。新來瘦比當(dāng)初瘦,燈影腰圍是所知。病里三秋輕過了,無聊終日枕書眠。東籬消息從誰問,辜負黃花又一年?!盵2](卷33P184)及詞作《早春怨·春夜》:“楊柳風(fēng)斜,黃昏人靜,睡穩(wěn)棲鴉。短燭燒殘,長更坐盡,小篆添些。紅樓不閉紗窗,被一縷,春痕暗遮。淡淡輕煙,溶溶院落,月在梨花。”[8](卷五P389)等無不刻畫出詩人體弱多病、不幸與哀傷……當(dāng)然,我們不否認在這“守節(jié)”與道德高標背后飽含著她們對丈夫的無限愛戀,但詩詞中的一字一句無不隱藏著此期女詩人的斑斑血淚與常人無法理解的苦悶壓抑、憂愁怨恨。而且,文學(xué)上的成就并沒有改變她們根深蒂固的封建保守性,其生活的重心還是“婦功”,而文學(xué)創(chuàng)作頂多只能算是“課余”。例如錢守璞在《繡佛樓詩稿》自序中說:“服膺之余,深愁才力之薄。而遇又足以困之以故不多作,亦不敢輕作,候蟲時鳥鳴其情而已,鴻爪雪泥記其遇而已。外子見背,予將焚硯矣,然閨友之敏者,又時時以筆墨相質(zhì)證,不得已而應(yīng)之,終無當(dāng)于梅溪、云伯二先生之訓(xùn)也,良自愧已。悠悠忽忽老境已來,兒孫輩録出,予刪存之,作計數(shù)百首而乞付手民爰記其梗概于簡端,并欲后生及時自勉也”[6](P235),足見當(dāng)時女性詩人對待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另外,長洲陶然為方韻仙詩集作序時說:“閨閣能詩,厥風(fēng)古矣。要其詩之見録于圣人風(fēng)無論正變,詞無論工拙,其情其境必有不能已于詩而詩者也。自后世以吟詠為消遣,而玉臺篇什率不過風(fēng)云月露、流連光景之詞,此其詩已不足道,而世家閨秀或且假借緣飾以強附于風(fēng)雅之林,是尤噉名之惡習(xí)不值一笑者已。女史以名媛歸碩彥琴瑟唱和已三十余年,而里黨戚姻罕有知其能詩者,則其不欲以才自見也?!盵2](卷45P145)說明在當(dāng)時,男性即使出于為贊揚詩集作者的詩才而故意貶低他人,其對待女性詩人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也可見一斑。因此,身處文明與落后相互交織、糾纏的社會中的清代女詩人不得不呈現(xiàn)出主體性與保守性集于一身的特點。
綜上,“悼夫詩”自古有之,它們作為“悼亡詩”的一種類型,為我國古代詩歌園地增添了一抹特別的芳香。以方韻仙、錢守璞、顧春三者為代表的清代女詩人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與文化氛圍熏陶,普遍具有較高的文學(xué)素養(yǎng)與自覺的創(chuàng)作觀念,與此同時,她們早寡的命運使人倍感嘆息,她們創(chuàng)作的“悼夫詩”表達了她們對亡夫的真摯愛情,對后人的愛情婚姻仍具有思考價值。而且,此期的“悼夫詩”誕生于禮教強壓下的封建社會最腐朽沒落階段,實屬不易,體現(xiàn)出此期女詩人主體意識的覺醒,我們從中也可看出她們強烈的貞節(jié)觀念、某種程度上對丈夫的依賴與愚忠以及根深蒂固的封建保守性。不得不說,清代女性詩人的“悼夫詩”為我們重新審視清代悼亡文學(xué)、女性與社會等都提供了絕佳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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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劉烜顯]
胡倩,廈門大學(xué)中文系2014級博士研究生;胡旭,廈門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福建廈門3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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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4434(2016)11-013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