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立君

盛清時期瓷器風格的歷史生成

文/杜立君

清代瓷器的發(fā)展與它的時代緊密相連，不僅有著鮮明的時代特點，而且達到了我國封建社會瓷器工藝的頂峰，進入了瓷器的黃金時代。文章主要討論清代康乾盛世的瓷器裝飾，從最基礎的視覺要素切入，闡述了裝飾的組成部分和各部分之間的關系、層次，解釋了各種裝飾特征及其演變的背景原因，以管窺整個清代瓷器的繁榮狀況及其影響。

清代盛期；瓷器；漢族文化；外來文化

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被譽為制瓷歷史上的黃金時期。其成就主要集中在裝飾方面，形成了異彩紛呈的局面。清代瓷器的紋飾內(nèi)容豐富、手法多樣，且因各朝的時代背景、崇尚、技術條件的差異，而各具特點。瓷器的裝飾包括紋飾、釉色和造型三個方面，它們作為最直觀的表現(xiàn)手段，濃縮著科技、經(jīng)濟、政治、民俗、歷史等信息。各朝瓷器裝飾既有相似面貌，又有各自歷史背景下的差別，在主流的必然趨勢中還存在著一些偶然的因素（如技術的引進、人才的使用、帝王興趣的變化等），它們共同促成了盛清瓷器的輝煌。

一、技術和管理制度的進步形成了初創(chuàng)期的總體風格

康熙朝初期，因為制胎、釉料等技術尚不完善，所以多采用一些相對簡單的立體技法作為裝飾的補充。康熙朝中后期，隨著技術的發(fā)展，裝飾紋飾逐漸豐富，形成了獨特的風貌。其中山水花鳥、人物故事、長篇銘文等最具特色，又以刀、馬、人、魚、龍及冰梅紋、亭臺樓閣紋為其代表性紋飾。這些紋飾的內(nèi)容豐富，取材廣泛。而裝飾的手法除描繪外，還有印、刻、劃、堆貼、雕鏤等等。

初創(chuàng)時期粗、厚的總體風格，除了受朝代更迭的不穩(wěn)定因素影響外，與材料的遴選也有著直接的關系。據(jù)《天工開物》記載，早期的練泥法，先要舂土入缸水澄，分粗、細、中料，砌長方塘逼靠火窯，傾泥吸干，然后重用清水調(diào)合造坯?？滴踔衅谝院?，對這種練泥方法做出了改進。據(jù)《陶冶圖說》記載，把瓷石的泥泡在水缸里，用木鈀攪拌，漂起的雜質(zhì)用馬尾籮篩掉，然后倒入雙層的綢袋，再分別倒在過泥的陶缽，滲掉水分，泥漿便稠了；再用無底的木匣，放在數(shù)層新磚上，以細布單子蓋上，將變稠的泥漿倒入，包扎好，壓上磚，吸取水分，成為泥；最后，放在一塊大石板上，用鐵鍬翻攪，就可以做坯胎的備料了。很顯然，由于早期的練泥工序較為簡單，雜質(zhì)取出不很徹底，導致胎體的細致程度有所降低，這勢必會影響胎體的質(zhì)量。康熙朝早期的瓷器胎體粗、厚，就是這樣的原因造成的。

康熙十九年（1680年），三藩平定，政局逐漸穩(wěn)定?；实巯轮紵煊?，并派遣大臣督造御用瓷器。在制瓷業(yè)逐步走向正軌的過程中，由于工序的正規(guī)化和細致化，康熙早期瓷器粗糙的風貌逐步得到改變。

這一時期的紋飾類裝飾，深受明末清初的畫壇各家——董其昌，四王的繪畫風格的影響。圖案類紋飾，如纏枝花、牡丹花等，線條粗放，風格敦厚，花形飽滿，布滿器身。同時期的民窯器物，制作也很用心，雖然胎體厚重，但紋飾卻很豐富，且多為故事類題材，諸如人物、風景、芭蕉、麒麟等，都與清初繪畫風格極為相似。

康熙三十年（1691年）之后，由于廣開科舉，漢文化的影響逐漸滲入到瓷器裝飾上來。有些器物上出現(xiàn)了詩詞、銘文，有的還出現(xiàn)了“獨占鰲頭”、“狀元過街”等描繪這種歷史社會場面的紋樣。由于康熙皇帝重視農(nóng)桑，在筆筒、大瓶上繪制耕織圖也成為一時的風尚。此外，基于明亡的教訓，康熙非常注重發(fā)揚滿族能騎善射的傳統(tǒng)，提倡習文尚武，所以在器物上還常常出現(xiàn)刀馬人物、騎射的場景。

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郎廷極出任江西巡撫，兼御窯廠的督造官。在他督造御窯廠期間，窯廠創(chuàng)制了優(yōu)秀的瓷器產(chǎn)品，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郎窯紅”。人們甚至把此后接近二十年的官窯產(chǎn)品稱為“郎窯”。官窯紋飾以龍鳳紋飾為主流，花鳥、花卉、人物故事、山水樓閣等等不一而足。

康熙后二十年的瓷器繪畫承上啟下，漸漸趨向工整細膩，引導了雍正時期的瓷器裝飾風格。隨著瓷器的外銷，為了迎合海外市場的需要，產(chǎn)品的造型和彩繪技術更加受到重視。除了傳統(tǒng)的圖案外，有些瓷器還專門繪制了日本、葡萄牙、荷蘭、法國等國的紋飾。

二、滿漢文化的交融塑造了穩(wěn)定期的秀雅風貌

雍正朝的十三年，處于清代制瓷的鼎盛時期，創(chuàng)燒了經(jīng)典的瓷器造型和紋飾，使瓷器的生產(chǎn)步入穩(wěn)定的發(fā)展階段。[1]其中，景德鎮(zhèn)的制瓷業(yè)在前朝的基礎上博采眾長，將制瓷工藝發(fā)展得更為精良、精細，體現(xiàn)了雍正朝的制瓷特點。雍正時期的瓷器，瓷質(zhì)瑩潔、工藝精細、典雅秀美、種類繁多，可以視為清代瓷器的黃金時期。

此一時期，瓷器的裝飾手法以繪為主，兼用其它。這與外來工藝的引入、自身研制釉料的成功，以及技法運用的穩(wěn)定有著密切的關系。其中琺瑯料的研發(fā)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事件?；诖朔N材料的使用，釉料的色彩、層次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瓷器的裝飾向著精良的做工和豐富的色彩發(fā)展起來了。

除此之外，熟練的火候控制技術也是成功燒制各種器物的重要因素。窯爐室內(nèi)的溫度如果控制不當，就會出現(xiàn)坍塌、變形等問題。雍正一朝之所以能夠在仿制官、哥、汝、鈞等宋代名窯的產(chǎn)品方面取得空前的成就，就是熟練掌握火候、控制窯溫的技術日趨精湛的結果。

雍正時期瓷器形體的比例優(yōu)雅不僅是出于視覺審美的考慮，而且也符合科學技術的要求。明代的大件器物口徑過大、底頸過小，往往在燒造過程中由于承受不了自上而下的壓力，出現(xiàn)中底心下凹等比例失調(diào)的現(xiàn)象。到雍正時，器物的形體明顯趨小，比例也很適中，協(xié)調(diào)而又優(yōu)雅，這是燒造技術和藝術審美的高度統(tǒng)一的結果。

由于雍正偏愛“文雅”的風格，所以這一時期來自蘇州的工匠在內(nèi)務府造辦處頗受重用，錢糧賞銀比其它地區(qū)工匠更高，這可以看成是雍正皇帝對吳中一帶藝術風格的一種偏愛。自明晚期以來，江南地區(qū)的商品經(jīng)濟日漸發(fā)達，此地工匠不僅以其手藝建立家業(yè)，確立了經(jīng)濟地位，而且與文人取得了平等的社會地位。蘇匠往往有一定的文化水準，能寫會畫，與當?shù)匚娜私挥紊鯊V，他們的作品與吳中地區(qū)優(yōu)雅秀美的地域風格相當契合。這也正符合了雍正提出的所謂“文雅”的藝術審美要求。

雍正朝時期，瓷器裝飾上的繪畫繼承了康熙朝晚期的清秀典雅風格，運筆更趨纖細，構圖簡潔清晰，紋飾多偏重圖案化，比較規(guī)整。圖案類中，花卉內(nèi)容最多，牡丹、海棠、菊花、桃花等不一而足，構圖甚至延伸到器物內(nèi)壁，稱為“過枝花”。

雍正琺瑯彩墨彩山水紋盤從題材、筆墨皴法到構圖都與繪畫相當近似，加上胎質(zhì)的熒白與黑彩的相互映襯，使瓷器繪畫紋飾模仿的筆墨味道惟妙惟肖。此時瓷器中設色山水的色彩比康熙時淺淡，線條漸趨細膩。祥瑞圖案的蟠桃、靈芝、蝙蝠、松鶴等較多出現(xiàn)。人物形象崇尚身形雋秀，所繪背景，如室內(nèi)陳設、亭臺景物等明顯縮小。所繪人物之中漁耕樵讀以男為多，琴棋書畫以女為多，紋飾線條纖細柔和。

三、民俗趣味和異域風情奠定了飛躍期的中西合璧格局

乾隆朝是清代社會的鼎盛時期。此時以景德鎮(zhèn)為代表的制瓷業(yè)，由于匯集了一代名工巧匠，在前朝制瓷的堅實基礎上又有推進和發(fā)展。經(jīng)濟的發(fā)展也促進了技術和管理的改革，瓷器產(chǎn)品帶有鮮明的程序化特點，并融入了中國式的審美趣味，色彩柔和而豐富，圖案精巧工整，造型新穎異常。

乾隆登基時還很年輕，博聞強記，涉獵廣泛，對奇異事物尤為感興趣，他的審美傾向與前朝的雍正是頗有些差別的。這一點在人事的任免上可以體現(xiàn)出來。乾隆登基不久，逐漸偏好繁瑣、精巧、玲瓏的廣東風格，而廣東工匠的地位也漸漸提高。這也許與廣東口岸的開放，諸多新生事物由此傳入并影響內(nèi)廷有關。乾隆五年（1740年），廣東工匠與蘇州工匠的地位漸趨平等，至乾隆八年（1743年），則逐漸超過了蘇州的工匠。這種變化對瓷器裝飾風格起到了重要的影響，即逐漸由前朝的精雅走向了精致，趨向于廣東商業(yè)繁榮和外來文化（羅可可樣式）沖擊下的紛繁和活躍的風格。

粉彩是乾隆時期最具代表性的品種，它與琺瑯彩的關系密切。正是在這種舶來品的使用過程中，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工匠們找到了使色彩更為豐富，更符合中國的審美趣味的釉料技法。粉彩既保留了色彩本身的特征，又加入了玻璃白，降低了色彩的純度，這樣就調(diào)合了諸多色彩、題材并置于同一器物上所造成的矛盾，使之在視覺上更加和諧，更加適合于中國式的審美要求。

乾隆朝的瓷器紋飾內(nèi)容最為繁雜，除傳統(tǒng)的題材外，又以吉祥如意等祥瑞圖案為主題，紋飾多有寓意。[2]如百鹿、百福、百子、福壽、瓜蝶連綿、官爵榮升、三星八仙等祈福圖案，后來都成為各代紋飾的樣本，直至清末。彩繪也結合多種技法使用，如百花地、色地軋道、錦地開光等?；ɑ軋D案逐漸演變?yōu)橐?guī)矩圖案或幾何多方連續(xù)，雖然畫面精細，但不免單調(diào)刻板，色彩的綺麗和繁縟的圖案都透視著乾隆一朝典型的奢靡和艷俗風格，盡管激越張揚，但意境卻流于通俗。

紋飾的繁復、華麗、程式化、通俗化是這一時期裝飾的主要特點。雖然后人對此褒貶不一，但我們從中不難看出這個歷史時期國力的強盛和社會的繁榮，以及人們熱愛生活，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它們也是中國人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反映。

乾隆皇帝本人對工藝十分熱衷，嗜古成癖，對漢族文化也十分崇尚，這些因素對御窯廠的制瓷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3]瓷器紋飾是當時的政治、風尚、民俗的真實寫照，社會的崇尚（如繪畫、戲劇、小說、版畫等）都反映在裝飾之中。例如這一時期在社會上流行的戲劇人物等題材，便即時出現(xiàn)在瓷器的裝飾中。又如，繪畫的筆法上有了新的變化，瓷器上的畫法也會隨之而變化。民窯瓷器的筆法，寫意寫實并存，用筆豪放。御用官窯器的圖案趨向規(guī)范化，用筆細致入微，構圖拘泥、繁縟。

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瓷器制作達到了歷史的最高水平，無論質(zhì)量、數(shù)量都是前代不可比擬的。這與清王朝上升期的綜合國力密不可分。同時，技術的進步，管理的系統(tǒng)規(guī)范，帝王的好尚，文人階層和市民階層的審美，以及外來文化以及貿(mào)易的刺激，共同打造了這個時代的文化面貌。瓷器的發(fā)展與這一時代緊密相連，有著鮮明的歷史特點?？滴醵?1683年)始開海禁，通過瓷器的貿(mào)易，清朝向西方傳播了其獨特的藝術形式，并在交流的過程中以其特有的審美情趣征服了歐洲，在繪畫、工藝美術、建筑裝飾、甚至美學等領域，都對歐洲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

[1]林姝.從造辦處檔案看雍正皇帝的審美情趣[J].故宮博物院院刊,2004,(6):91-92.

[2]田自秉,吳淑生,田青.中國紋樣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380.

[3]余佩瑾.乾隆官窯的新面向—從皇帝與瓷器的關系談起[J].臺北:故宮文物月刊,2002,(12):36-47.

J526.3；K876.3

A

1005-9652（2016）05-0156-03

（責任編輯：虞志堅）

杜立君（1977-），女，遼寧人，大連工業(yè)大學，碩士，研究方向：工藝美術史論、藝術設計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