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磊 王立平 王 芳

《勞動鑄就中國夢》中的“小人物”解析

■ 劉 磊 王立平 王 芳

“小人物”一詞起源于西方文學。十七、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思潮以及十九世紀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中，作家們逐漸把生活在社會底層、困苦貧窮的“小人物”當成重要的寫作對象。本文所提及的電視政論片中的“小人物”，即是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人，他不是文學作品中的悲慘代表，但他也不像領(lǐng)導人那樣權(quán)威高大，沒有知名人士的光鮮地位，也不像典型人物那樣可歌可泣。在生活中，“小人物”是我們經(jīng)常能夠見到的，他不是一群，而是一個。他或許是一名清潔工，一個農(nóng)民，一位快遞員，或者是一位上班族。從歷年來我國電視政論片的優(yōu)秀代表作來看，“小人物”的形象很少出現(xiàn)在電視政論片中。

2015年4月30日，六集電視政論片《勞動鑄就中國夢》（以下簡稱《勞動》）陸續(xù)在央視財經(jīng)、央視綜合、央視紀錄片頻道播出。一經(jīng)播出，社會反響十分強烈，有網(wǎng)友稱之為“鏡頭第一次集中對準了13億人中最普通的、最基層的勞動人民”。根據(jù)《光明日報》報道，該片播出的幾天，財經(jīng)頻道一家的收視率即為0.94%、1.14%、1.07%、 1.08%、1.04%和1.14%①。該政論片的播出，也使得央視財經(jīng)頻道收視率比往常同時段高出了15%?！秳趧印纷畲筇厣抢谩靶∪宋铩边M行故事化敘事。另一個突破是，片中出現(xiàn)很多生動可感的“小人物”形象，這在中國電視政論片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一、小人物的基本情況統(tǒng)計

從表1可以看出，《勞動》一共出現(xiàn)了17個“小人物”。從人物類型來看，這里面有農(nóng)民、小商品店主、高鐵司機、科研人員、教師、工人、快遞員、基層電工，涵蓋面廣泛。他們的身份都是普普通通的個人，沒有特別身份。

結(jié)合表1可以看出，“小人物”的時長超過3分鐘的有10個，其中最長的達到8分36秒。這樣的時長足以生動、細膩、完整地表現(xiàn)出一個“小人物”形象。比如利用2分49秒來講述貴州電工王炳益的故事，片中詳細地紀錄了他每次抄表要走過的路程，展現(xiàn)了他與村民和諧相處溫馨的畫面，以及穿插了他的采訪同期聲。第四集快遞哥胡志偉，即使只有1分29秒的描述，但是他送快遞的工作情況完整地呈現(xiàn)給了觀眾，解說詞“一兩個月就穿壞一雙新鞋”以及穿插的同期采訪，“做這個行業(yè)有好幾年了，有四五年了，去年的時候也在家里買了一套房子”，都很好地進行了表現(xiàn)。

表1

通過統(tǒng)計片中“小人物”的基本信息，我們可以看到，《勞動》是在展現(xiàn)社會各個行業(yè)的“小人物”，并且努力做到全面完整地去講述他們的故事。

二、“小人物”的特點

1.平實普通特點突出

在《勞動》中，17個“小人物”都是平實而普通的勞動者，但是自身又有獨特的地方。比如第三集出現(xiàn)的核工業(yè)技術(shù)人員原公浦。他是當年幾萬名為原子彈研發(fā)而艱辛勞動的工作人員之一。只要提到原子彈，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錢三強、錢學森、鄧稼先。相對于這些“兩彈元勛”來說，原公浦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技術(shù)人員。但是這部紀錄片的鏡頭對準了他，讓他來講述他與原子彈的故事。我們通過畫面，看到的是一個普通人在荒漠戈壁，為了祖國的事業(yè)而默默無聞工作的事跡，這種觸動更加強大。

第五集的碼頭工人虞紀春，他僅僅是初中文化畢業(yè)，在中化東方碼頭工作了20年。文化程度不高，職業(yè)也很平常，但他卻是《碼頭操作學習手冊》《儲運三字經(jīng)》《中化碼頭英語》三本實用手冊編寫者。這三本教材是所有新入職員工的必備學習材料。平平淡淡出奇跡，虞紀春在普通的崗位上創(chuàng)造了屬于他的奇跡。

2.故事細致生動感人

一部紀錄片給人最深的觸動是人物故事的鮮活與生動，故事帶領(lǐng)觀眾進入人物的性格、情感和命運，而唯有觸及這些人生根本元素才可能引發(fā)心靈震蕩②，在《勞動》中，小人物不僅僅帶來了一個個的故事，這些小人物更是一個個生動可感、鮮活的形象。

第四集講述了駐扎在新疆阿勒泰戈壁上的風電郎。易俐明是其中的一個風電工人，他們的工作環(huán)境十分惡劣，“出去的時候是晴天，然后過一會兒就開始下大雪了，……就當家的一個變電所，一個變電站就在那兒，但是你就是摸不回去，外面零下35攝氏度?！边@種同期聲細致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出了條件的艱苦。易俐明在講述自己沒有照顧逝去的母親而落淚時，這個充滿細節(jié)的場景被抓住了，十分感人。以易俐明為代表的風電郎故事，其情緒高潮就是他們坐在戈壁上，唱起了歌曲《風電郎》。他們在惡劣的環(huán)境工作，每天面臨各種困難以及對家人的思念之苦。但是他們在堅持，他們苦中作樂。

第五集講述餐廳經(jīng)理小冉的故事，片中將他勤勞吃苦、不懈努力最終在北京站住腳跟的整個過程講述得十分清楚。通過情景再現(xiàn)的手法，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出小冉在北京打拼的艱辛。畫面還展現(xiàn)出了家人團聚、其樂融融的溫馨感。小冉父母親的同期聲——“母親：高興”“父親：老了倒想上北京享受享受北京生活”的平實話語中，體現(xiàn)了故事的細致生動。

三、“小人物”的功能——讓論述更有力

張勝友曾這樣評價到：從某種程度上講，《勞動鑄就中國夢》堪稱《百年潮·中國夢》的姐妹篇。《百年潮·中國夢》從歷史、現(xiàn)實與未來、中國與世界，這樣的縱橫坐標系來認知中國夢，更多的是大江大海般的宏大敘事；而《勞動鑄就中國夢》則更多地“沉下”到工人、農(nóng)民、知識分子、80后、90后等普通勞動者中，通過人物故事來展現(xiàn)不同時期的勞動力量，夾敘夾議，細膩入微又大氣磅礴。③

《勞動》片中充滿了生動可感的“小人物”形象，但就是這種看似削弱了政論色彩的夾敘夾議方式，既達到了電視藝術(shù)的收視效果，也絲毫沒有影響到理論的論述。小人物的形象更能夠吸引觀眾，讓論述更加有力。

1.心理學的接近性與觀眾認同

新聞學中有接近性原則，即“新聞與讀者在地理上或思想利益上的接近?！雹茉诮逃睦韺W之中，接近性理論被應用到教學之中，它包括內(nèi)隱性接近和外顯性接近兩個層次的內(nèi)容。⑤內(nèi)隱性接近，主要是指人與人之間的認知、情感、價值觀上有接近、相似的地方，能夠產(chǎn)生共鳴；外顯性接近，主要是指人與人之間溝通時，采用言語符號系統(tǒng)、動覺符號系統(tǒng)等外顯行為，以此達到接近、相似的地方。如果有了接近性，人與人之間就會有相似的認知與相互肯定，有共同的審美感受，才能產(chǎn)生共鳴。對于一部電視政論片來說，只有做到接近性，才能得到觀眾的認同。

首先是身份地位接近性。這是外顯性接近?！秳趧印匪x取的小人物，都是生活中的普通人物。比如餐廳經(jīng)理小冉、快遞哥、風電郎，他們可能都沒有面對過電視鏡頭，沒有十分卓著的功績，沒有國家給予的榮譽。但就是這么一群我們身邊也會遇到的人，走上了電視熒幕，走進了千家萬戶。這對于觀眾來說，是很有觸動性的。

其次是聲畫的接近性。這是外顯性接近?！秳趧印吩跀⑹鲂∪宋锏墓适聲r，通過言語符號、表情符號以及聲音符號，來拉近觀眾的距離，讓觀眾也有身臨其境、身臨其情的感觸。

言語符號即是小人物的同期聲，比如嫦娥五號研究員于丹、郎燕兩個人在實驗室的爭吵。

郎：沒有影響現(xiàn)在跑得對的

于：跑得對什么它們軟標志實現(xiàn)不了

郎：就加個軟標志我覺得是可以的

于：不行

……（停頓）

郎：這么弄是不好，但是它結(jié)構(gòu)上沒有重復的地方。我里頭很多東西都要重新弄，都是有影響的。

這種現(xiàn)場對話的抓拍，顯現(xiàn)出人物之間的矛盾，是一種很真實的表達。這種場景才能貼近觀眾的生活。又比如快遞哥的同期聲“一天下來能送個一百多票，一個月也能掙個六七千元錢，做這個行業(yè)有好幾年了，有四五年了，去年的時候也在家里買了一套房子?！边@里面都是口語化的表達，都是平常人說話的語氣。勞動、掙錢、買房子，也是人們?nèi)粘５墓ぷ骱湍繕恕?/p>

最后是情感價值觀接近性。這是內(nèi)隱性的接近。這十七個小人物都有勤勉勞動的品質(zhì)，都是通過踏實勤奮的勞動，獲得了自己的財富，為社會做出了貢獻，收獲了內(nèi)心的幸福。對于一個有個千年農(nóng)耕文化、崇尚勤勞致富的國家來說，勞動者的形象會在情感上和價值觀上得到觀眾的認同。

2.去典型化

典型化報道是我們新聞史上一個重要特征。甘惜分教授認為：“典型報道是指對具有普遍意義的突出事物的強化報道。普遍意義，是指代表事物的面要寬，影響要大，包含思想意義、教育意義、借鑒意義，它是成為典型的基礎(chǔ)；突出，主要是指同類事物中最先進的事物，以及少數(shù)最惡劣的事物。典型報道的強化，有些是根據(jù)上級當時的中心工作或受眾的反應，由新聞機構(gòu)著意形成的。⑥

改革開放前期，我國典型化報道經(jīng)歷了兩個時期：1940—1950年的“政治典型”時期和1960—1970年的“媒體造神運動”。⑦這兩個時期的新聞報道也常常被拿來反思。之后，人們開始對典型報道進行反思，以陳力丹為代表的學者連續(xù)發(fā)表文章《典型報道之我見》（1987年）、《要淡化典型報道的觀念》（1987年）、《再談淡化典型報道的觀念》（1988年），試圖唱衰典型報道，回歸報道的新聞性。典型化報道之所以被人詬病，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宣教性太強烈。另外，“典型”的形象往往被樹立得十分高大，后人無法逾越，這容易與普通人產(chǎn)生距離感。在當下，典型化報道正走向式微，社會呈現(xiàn)多元化，新媒體應用廣泛，信息量龐大，人們愿意選擇自己感興趣的信息。這也正是傳播學使用與滿足理論的實際表現(xiàn)。

電視政論片《勞動》，講述了養(yǎng)殖戶季麗娟、種糧大戶上官占付、義烏商人何海美、高鐵司機李東曉、農(nóng)民廚師全昱民、拉薩教師王偉濤、駐守安哥拉的工人李慧星、龍山修路村支書胡太平等17個小人物的故事。他們雖然沒有雷鋒、焦裕祿、王進喜等典型人物的高大形象，他們雖然不是各行各業(yè)的典型人物代表，但是他們是可親可感、真實普通的人?！秳趧印愤@樣的選擇，目的是為了體現(xiàn)出普通民眾身上的勞動精神，讓“小人物”論述勞動鑄就中國夢的大理論，沖淡政論片的宣教色彩，讓“小人物”展現(xiàn)出更多的電視藝術(shù)。

總之，《勞動鑄就中國夢》是一部利用“小人物”來進行敘述和理論的電視政論片。這種突出“小人物”的手法在中國電視政論片的歷史上是沒有先例的。以“勞動”為主題的政論片或許適合用小人物來表現(xiàn)出來。但是，在政論片整體風格和政治語態(tài)固定的大背景下，它能夠從“小人物”角度去闡釋大理論，的確是一種創(chuàng)新?！秳趧予T就中國夢》的成功，或許可以給電視政論片帶來一種新的創(chuàng)作理念。

注釋：

① 牛夢笛：《電視政論片〈勞動鑄就中國夢〉反響熱烈》，《光明日報》，2015年5月12日。

② 張同道：《紀錄片的故事性》，《中國電視》，2000年第7期。

③ 人民日報：《〈勞動鑄就中國夢〉研討會發(fā)言摘編》，2015年5月25日。

④ 余家宏、寧樹藩、徐培汀、譚啟泰編寫：《新聞學簡明詞典》，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82頁。

⑤ 李永華：《“接近性”理論與教學規(guī)律》，《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3年第9期。

⑥ 甘惜分主編：《新聞學大辭典》，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2頁。

⑦ 麥尚文、賈奎林：《典型人物報道策略的嬗變》，《當代傳播》，2007年第3期。

（作者劉磊系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4級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王立平系中央電視臺財經(jīng)頻道欄目主編、《勞動鑄就中國夢》執(zhí)行總導演；王芳系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