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蘭朵
夢中的婚禮
□蘇蘭朵
我的家曾經(jīng)離蘭酒吧很近,步行六七分種。大概有那么不足半年的時間,晚上八點鐘,我準時坐在DJ臺上,打開調(diào)音臺,開始放音樂,間或?qū)χ捦舱f幾句話。
過不了多久,小蕙就婷婷裊裊地來了。隨意地盤著卷發(fā),隨意的吊帶衫、七分褲,尖尖的高跟鞋。從大門走到舞臺的那十幾米距離,是我從來不愿錯過的風景。我的目光撫過她下頜尖尖、雙頰飽滿的小臉,停留在她修長的頸項,然后是花苞一樣一點都不突兀的小胸,吊帶隔開兩條修長的雙臂,膚色白皙,是城市少女特有的白,間或點綴著幾個淡褐色的小斑點。腰肢在蓬松的衣衫下若隱若現(xiàn),下面是筆直纖秀的雙腿,大腿在牛仔褲的禁錮下緊實地微微顫動,小腿則挺拔利落,沒有一點多余的部分。小蕙讓我最喜歡的其實還不是這些,小蕙最美的動人之處在于她對自己的美一知半解,她那時只有18歲。18歲的小蕙含著有點童真的笑容走過我的身邊,從口型上看出來叫了我一聲“姐”。她的目的地是舞臺上的鋼琴,八點半開始是她的工作時間。有時她會早一點,可能那一天她的心情比較好。
偶爾,小蕙也會盛裝,比如突然穿一件真絲的藕色旗袍,頭發(fā)盤得一絲不亂,表情刻意地配合,配合得有點不知所措。那可能是她媽媽給她定做了一件新衣裳。她媽媽很愛打扮她,而且特別執(zhí)迷于一家裁縫店。這是她在和我聊天的過程中零零碎碎告訴我的。我想象著她的媽媽,膚白、高鼻梁、有點冰冷的小顴骨,不怎么愛和陌生人說話,愿意待在家里,把家布置得很雅致,喜歡各種桌布、沙發(fā)巾和床罩。我想,她的媽媽一定從小就喜歡布娃娃,卻不曾擁有過一個滿意的。
蘭酒吧有兩個鋼琴師,另一個已經(jīng)在這里干了有一段時間,還兼管一些接待、引位的工作。年紀好像比我大,喜歡穿黑色的衣裙,頭發(fā)也黑黑的,長長的,自然卷,喜歡編兩個粗粗的辮子搭在胸前,總是面目嚴肅。她的名字我有點叫不準了,似乎有個欣字。欣最喜歡彈的兩支曲子,一支是王菲的《我愿意》,一支是《夢中的婚禮》。雖然欣的彈奏與她的表情一樣有些刻板,我還是聽得出她內(nèi)心傳遞到指尖的深情,尤其是這兩支曲子。相比較起來,小蕙的彈奏要輕靈、渙散一些,經(jīng)常彈得沒心沒肺。但是小蕙會彈肖邦,偶有客人點《降E大調(diào)夜曲》,小蕙會非常興奮,也彈得很用心。
過了午夜,如果不逢周末,客人就會少些。我隨便放張唱片,就和小蕙聊天。欣不太參與我們的談話,躲在遠處坐著,有時卻陪客人聊。有一天,小蕙跟我說,欣最近總跟一個客人聊,你注意到?jīng)]有?我說不知道啊,下面燈光那么暗,我又近視。小蕙就是有本事眼觀六路,過了不久,又向我匯報,那個客人40多歲,每次來都要點欣彈《夢中的婚禮》。我說點你嗎?小蕙一聳肩,嘴角一歪,搖搖頭。他是做什么的?小蕙說這個就只有欣知道了。
在小蕙斷斷續(xù)續(xù)的描述中,事情似乎一直在進展著。而我卻始終沒有看到這位經(jīng)常光顧蘭酒吧的客人。有一次,小蕙偷偷地指給我看,但也只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小蕙于是給我描述,長得一般,個子不高,門童說開一輛豐田。然后她指著自己的頭頂,頭發(fā)很少。樣子既可笑又可愛,像個小大人兒。而欣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這個沉靜的小女子像是有那種企圖的人嗎?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來這里工作這么久竟然對每個人都不了解。倒是與我前后腳到蘭酒吧來的小蕙善于打探各種消息。她告訴我,欣有個弱智的弟弟,父親早就死了,母親下崗多年,全家都指望她一個人。哦,我一下子理解了欣的種種表現(xiàn)。比如,每天來到酒吧,不管老板在不在,必先到老板的房間去打招呼,除了端盤子,服務員有什么諸如暫時頂替一下工作的要求,從不推辭,也從不講別人是非。當然,也很少露出笑容。服務行業(yè)的人員流動是很大的,我眼見著酒吧的服務員三天兩頭更換,欣卻在琴師的位置上做了有一年多,后來又有傳說老板有意提升她做經(jīng)理。原來的經(jīng)理在我來工作之前就辭職了,不知為什么,遲遲沒有新經(jīng)理上崗,我也感覺傳言或許不是空穴來風。
有天晚上,調(diào)音臺出了點故障,調(diào)音量的鍵子突然失靈了,唱片里的音樂放不出去,小蕙就只好一直彈。她不停地看我,顯然是累了,想歇歇,而欣又不在。我只好去找老板。
敲門敲了半天也沒開,我正奇怪,老板明明是進來了,怎么沒反應呢?欣突然從里面出來,她看也沒看我,迅速從我身邊擠了過去。我向里面望了望,老板正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fā)上。
直覺告訴我有點不對勁,但我不愿意惹是非,就沒把這事告訴小蕙。讓我奇怪的是,欣依然和往常一樣平靜,面對我,沒有絲毫不自然。她在我眼里顯得越發(fā)神秘起來。她依然喜歡那兩支曲子,彈得更加專注。我坐在DJ臺上,常常情不自禁地陷溺進去,我聽得出那里面所有的感情,憧憬、沉醉、遺憾、哀愁她黑色的背影在光暈里像夜晚的波浪輕輕起伏著,我很想知道里面裝著多少秘密。
日子在猜測中流逝著。終于有一天,欣從蘭酒吧消失了。
小蕙告訴我,那個客人被她傍上了,答應幫她和她媽媽開一家小超市。我說這是欣自己說的嗎?小蕙夸張地點了點頭。這倒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小蕙皺著眉又分析著,老板一直拿經(jīng)理的頭銜吊著她,欣也可能終于知道沒戲了??蓻]過幾天,小蕙又帶來了新消息,姐,我聽服務員說,欣跟老板在一起,被老板娘知道了,把她炒了。我驚訝地望著她,誰說的?他們都那么說,能是真的嗎?小蕙迷惑了。我沒有回答她,望著鋼琴,竟有一點失落,再也聽不到那么充滿感情的彈奏了。
欣離開之后,小蕙忙了一陣子,嬌弱的身子骨馬上吃不消,請了一次病假。不久,就又來了一個彈吉他的男孩子。樣子頂多20歲,個子不是很高,頭發(fā)卻很長,一雙眼睛總是笑瞇瞇地像要陷到肉里,嘴從不閑著,除了唱歌,就是不停地和人說話,話也不正經(jīng)說,三句兩句就開玩笑。我問他,你出來工作幾年了?他驕傲地一挺胸,15歲就不用家里養(yǎng)活了。我又問,跟誰學的吉他???他眼睛一睜,自己呀!唱歌呢?那還用學?!一會我給你伴奏,你也能唱得不錯,說話那么好聽我知道碰到了一個江湖小子。
江湖小子嘴貧,尤其喜歡和小蕙貧。
你說你怎么長那么白呢?像水豆腐似的。他瞇著眼看小蕙。去!小蕙沖他一撅嘴,接著卻忍不住笑起來。他接著說下去,你要是當我女朋友,我就天天給你穿白衣服。為什么?小蕙認真地問。那樣,別人就都看不見你了唄,我女朋友,不能給別人看。美得你!小蕙把臉一扭,不搭理他了。我哈哈笑起來,江湖小子也跟著笑。他看小蕙的樣子,就像一個成年男人在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自從江湖小子來了,晚上的時光變得歡樂起來。他還經(jīng)常變著花樣帶些小零食來,蝦條、雪餅、巧克力棒、薄荷糖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怎么也愛吃零食啊?他滿不在乎地說,這不是給你倆帶的嘛,怕你們午夜的時候餓。我瞥了一眼小蕙,她裝作沒聽見。江湖小子年紀不大煙癮很大,經(jīng)常要溜到洗手間過一下癮。他不在的時候,我曾偷偷問過小蕙,我覺得他好像喜歡你呀,你感覺到了嗎?小蕙有點無奈地看著我,姐,他長得也太難看了!同樣的話我也偷偷問過江湖小子,你說句正經(jīng)話,是不是喜歡小蕙?他也無奈地看著我,姐,人家能看上我嗎?
智能鎖節(jié)省了很多相關機械零配件的同時,增加了像ECU這樣的技術密集型部件。從系統(tǒng)角度來說,可以幫助主機廠節(jié)約成本,提高安全性,提升車輛的整體科技含量。
江湖小子干了沒到一個月就辭職走了。走的前一天,還和平常一樣,彈琴、唱歌,瞇起小眼睛和我們斗嘴。直到下班要回家了,他才笑嘻嘻地跟我們說,明天就不來了,你倆多保重哦。就在我和小蕙吃驚的當口,他已經(jīng)邁出門去,沖我們擺了擺手,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他走后,小蕙有點悵然若失。但沒過多久,我們就把他忘了。
那段日子,我白天在電臺做一檔節(jié)目,晚上去蘭酒吧,在DJ臺工作到凌晨兩點。身體漸漸吃不消,面色不好,后來節(jié)目調(diào)至晚間,我就辭了酒吧的工作。
有時候,我會路過蘭酒吧,從門口張望一下,卻再也沒有進去過。生活像日歷,過去的就都翻過去了。如果不是一些重逢,我或許忘記得更多。
第一次碰到小蕙是在一個酒店的大堂,我有注意琴師的習慣,恰巧那時刻小蕙正穿著一件長禮服,端莊地沐浴在明亮的水晶吊燈下。她的表情已經(jīng)很職業(yè),但是我知道,她彈得心不在焉。酒店的大堂很大,小酒吧散落在一個角落,吧臺前和大堂休息區(qū)人都不多,小蕙一定很清楚,自己是背景中的背景,是酒店裝飾的一部分。我徑直走過去,站在她的身旁。她并沒有馬上看我,也許她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被人看,并且知道,其實人們看的并不是她,而是任何一個彈琴的琴師,新鮮一會就會離去。一曲終了,她扭過頭看到我,僵硬的臉上瞬間綻開了我熟悉的笑容,驚喜地叫了一聲,姐。我拍了一下她的臉,說,小蕙你離開蘭酒吧多久了?她說,姐你走了不久我就走了。我說,然后就到這里了?她說,沒有,又去了好幾個地方,都不滿意。我說,這里還行?她說,對付著先干吧。我又說,有男朋友了吧?她微笑著搖搖頭。我后來又問她,和欣有聯(lián)系嗎?她現(xiàn)在怎樣了?她還是搖搖頭。
離去的途中,我的心中又浮現(xiàn)了蘭酒吧的那些小蕙出現(xiàn)后的夜晚,多像一朵茉莉花??!發(fā)自身體的芳香讓人沉醉,卻渾然不知。
那天,朋友穿上新熨過的西裝,還特意刮了胡子,我?guī)е孕艥M滿地穿過大堂,來到小酒吧。然而和小蕙見面的一瞬間,我就感覺到把他介紹給她,可能是個錯誤。小蕙沒穿禮服,也沒化妝,身著T恤衫、牛仔褲清清淡淡地走過來,和我打過招呼,又掃了一眼我的朋友,就招呼服務生過來安排酒水,看不出一點特別的表情。我的心里當時就沒了底。
朋友也有點不自在,但還是表現(xiàn)出熱情的樣子,找話題聊了幾句。我能感覺到,朋友對小蕙還是感興趣的,畢竟她是個正當妙齡的漂亮姑娘。最不自在的可能是我,因為小蕙的不熱情讓我懷疑自己的判斷,他們也許真的是兩種人,為什么我會認為他們很般配呢?也許自己太世俗了點,覺得所有的年輕姑娘都愿意找一個事業(yè)成功的、年紀大一點的男人。小蕙不會在心里怪我吧?
我們?nèi)齻€人坐了大概只有一杯茶的時間,談話始終很艱難。后來小惠說要到工作時間了,我與朋友便起身告辭。朋友掏出錢包要結(jié)賬,服務生說小蕙已經(jīng)結(jié)過了,他和我都有點尷尬。走到酒店門口,琴聲已經(jīng)在大堂里回響起來。我和朋友心照不宣地分了手,以后誰也沒再提這件事。
又過了兩年,一個周末,我在書市淘書,再度遇到了小蕙。這次是兩個人,男孩子清清爽爽的,年輕、帥氣,染著淡黃的頭發(fā),正在喝一罐飲料,小蕙一副幸福的模樣,站在旁邊,手里提著一只大號的超市購物袋。我一下子明白了,這才是她想要的男孩子?。】墒?,如果我介紹的那個朋友在的話,是絕對舍不得讓她提這么大包東西的。我發(fā)愣的瞬間,小蕙看到了我,沖我擺了擺手。我走過去和她打招呼,問她,你男朋友?她忙點頭,露出點不好意思的神情。也許還在介意上次的事情吧。我接著說,很帥啊!做什么的?她回,在酒吧做事。
此后,我再沒有遇見小蕙,快10年了,她應該已經(jīng)做媽媽了吧。走在街上,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除了神情,一定還是那時的模樣,漂亮得渾然不覺,引人偷偷憐愛。她的眼中,會不會出現(xiàn)一絲我預想中的煩躁呢?為生活勞碌會不會讓她變得粗野?有沒有后悔當初的選擇?鋼琴在她的生命中又充當著一個什么角色?她愛過那個能夠發(fā)出神秘聲音的東西嗎?
與欣的重逢有點出人意料。2005年,我賣掉蘭酒吧附近的房子,買了新居。在家俬城挑選瓷磚的時候,遇到了欣。她先認出了我,露出我不熟悉的笑容叫著我名字。而我面對脫下黑色長裙換上職業(yè)套裝的她,卻愣了半天。她明顯地老了,眼角現(xiàn)出細細的皺紋,粗黑的卷發(fā)盤到了腦后,一副精干的樣子。
聽我說正在裝修,她開始熱情地幫我介紹店里的品種,還問我,是裝衛(wèi)生間、廚房還是陽臺,一副非常內(nèi)行的樣子。我實在有點措手不及,看了半天的貨才想起問她,這是你的店啊?她搖搖頭說,不是,幫朋友做的。我又問,不彈琴了?她笑笑。我說,怪可惜的。她還是笑笑。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肯定是問不出來了。就跟她先告了別。在家俬城逛了一圈,我決定在她的那家店買瓷磚,畢竟認識,價錢、質(zhì)量上放心一些。
買貨那天,又見到她。她熱情依舊,指揮工人裝車,細心地往空隙塞報紙,面色卻有些憔悴。我問,工作很累嗎?她笑笑說,休息不好,沒事的。我又說,不久前見到小蕙了,交男朋友了,挺帥個小伙子。哦,是嗎?她若有所思地說,她也該結(jié)婚了。那你呢?我問她,也結(jié)婚了吧?還沒呢。她搖搖頭,然后就撇下我,走到司機面前,把一張單據(jù)交給他,又交代了些什么。車啟動后,她過來跟我說,店里還有很多客人,就不陪我聊了。我只好和她告辭。
不久,我的一個女友到我家做客,看上了一組我鋪在玄關的花式瓷磚,由于瓷磚店的名片找不到了,我就帶著她直接來店里找欣。到了店里,卻被告知,欣已經(jīng)不在這了,代替她的是一個更年輕的女人,服務員介紹說,這是我們的新經(jīng)理,有什么事就找她說。我說明了來意,經(jīng)理叫服務員帶著我的女友去看樣品,然后搬了一把椅子讓我坐在收銀臺旁邊等著,還接了杯礦泉水給我。
我問她,欣怎么不干了呢?她打量了我一下,笑著反問我,你是欣姐的朋友吧?上次來買磚,我見過你。噢,是嗎?我端詳了一下她,穿著和欣一樣的套裝,看樣子只有二十多歲。我以前是這的服務員,她繼續(xù)說,跟著欣姐干了一年多了,她對我很好的。我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她向里面看了一眼,把椅子往我跟前拉了拉。欣姐跟你說了吧,她跟我們老板好了有幾年了,老板有家,但是答應欣姐會離婚。這事在我們這不是什么秘密。我心下吃了一驚,想起蘭酒吧的那些傳言。欣姐真是把店當做自己家的生意在做,經(jīng)理繼續(xù)說著,從進貨到銷售,全靠她張羅,全店上下,數(shù)她最累了。說到這,她把頭往我跟前探了探,放低了聲音,她還流過兩次產(chǎn)呢,都是我去照顧的她??墒遣痪们?,老板娘竟然又懷孕了,欣姐很傷心,又要面子,就這時店里又有客人進來,經(jīng)理忙站起來,過去招呼。
不一會,我的女友也看完了貨回來,她選了我那個款式的另一種顏色,并且當場就付了款,馬上裝車拉走。
臨走之前,我把經(jīng)理拉到一邊,問她,欣走之前,有沒有說她以后有什么打算???經(jīng)理嘆了口氣,能有什么打算,還不得打工掙錢,她媽和她弟弟都指著她養(yǎng)活呢。
又過了大概兩年多,我參加一次媒體朋友的聚會,吃過飯要去歌廳唱歌。其中一個說他的親戚新開了一家店,歌很新,音響也好,就是遠點。大家說遠能遠到哪里去,就這么大的城,打車總超不過30塊錢,于是出租車就把我們拉到了溫泉附近。
下了車,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小度假村,七拐八拐進了歌廳。前臺接待區(qū)不是很大,卻靠墻擺著一圈沙發(fā),里面坐滿了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子,見我們進來都向門口張望。走在我前面的兩個男士就互相推搡著開玩笑說,怪不得遠啊!我就也好奇地朝她們看了一眼。一個似曾相識的側(cè)影便在此時映入我的眼簾,黑色的衣裙,黑的、粗粗的辮子,她一只手支著頭,倚在沙發(fā)靠背上,似乎在睡覺。我的心一抖,匆匆將頭轉(zhuǎn)過來,又忍不住想再看。我想確定什么?也許還是不要確定的好。我終于還是沒有回頭。
后來,我經(jīng)常會想起那一幕,那個疲憊的側(cè)影。每當路過蘭酒吧的時候,我便在心里對自己說,那個人一定不是她,她原本可以去彈琴。
蘭酒吧一直站在那里,外表沒有一點變化。對面的酒吧街幾度興衰,如今已經(jīng)名存實亡。每天早晨,我上班的車會從酒吧街穿過,與蘭酒吧擦身。我坐在窗口,靜靜地望著,它大門緊閉,正在做著一天中最沉的夢。我想我是可以進入它的夢里的吧?就像當年,26歲的我,穿著發(fā)白的、緊瘦的牛仔褲,披散著長發(fā),第一次走進蘭酒吧的那天晚上,它的燈光迷亂,琴聲如訴,我感覺踏入了一塊夢的土壤,一下子就與塵世告別了。是欣坐在鋼琴前演奏嗎?她面容皎潔,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高貴,目光的終點,無限遙遠。
責任編輯 孫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