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全

（安康學院 中文系；陜南民間文化研究中心，陜西 安康 725000）

陳僅，字余山，又字漁珊，浙江鄞縣人，生于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卒于清同治七年（1868），享年八十二歲。他既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官員，又是一位著述甚豐的學者、詩人，在人生的各個向度都取得了“驕人業(yè)績”：作為一名官員，他有為后代從政者效法的善政仁心；作為學者，他的《群經(jīng)質(zhì)》《詩誦》等有功于經(jīng)術(shù)；作為詩人，他的《繼雅堂詩集》《竹林答問》是清代文學和文學理論的重要資源。

對陳僅進行全面深入研究，有利于我們清晰認識陳僅的人生經(jīng)歷，深刻理解陳僅的學術(shù)思想，也有利于我們進一步考察以陳僅為代表的在陜從政的外地文化人對陜西、安康經(jīng)濟社會乃至文化建設(shè)所作的貢獻。然而，目前看來，陳僅研究才剛剛起步。學術(shù)界在這一領(lǐng)域雖已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從總體上來看，這些成果還很瑣碎而凌亂。下面，筆者就將這些學術(shù)成果進行歸納梳理，以啟后來者。

一、對陳僅生平履歷和政績的研究

陳僅的生平履歷，散見于清同治《鄞縣志》、民國《鄞縣通志人物篇》、清道光《紫陽縣志》、民國《咸寧長安兩縣續(xù)志》、民國《續(xù)修陜西通志稿》等多種地方志書中。另外，陳僅自己的詩集《繼雅堂詩集》也是我們考察他生平事跡的必備資料。對陳僅生平經(jīng)歷和政績的研究，目前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這方面的學人文章，就筆者所見，目前有兩篇。

一篇文章是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農(nóng)史研究室主任倪根金的《<捕蝗匯編>撰者陳僅生平、著述考》。該文取得了三方面的成果：第一，作者根據(jù)地方志、碑刻等多種文獻資料，對陳僅的生平經(jīng)歷進行了總體考察，基本弄清了他的生活經(jīng)歷和宦跡。第二，作者初步鉤沉出了陳僅的主要著述，并對其中的《捕蝗匯編》《藝蕱集證》等農(nóng)書的成書年代和刊印情況做了更進一步的考訂。第三，作者對陳僅在安康任所上的治績給予了高度評價。作者認為，陳僅的安康治績，首先體現(xiàn)在地方水利治理上；其次，在安定社會上，他盡可能通過制定制度，采取謀略將矛盾化解和處理掉，減少無謂的流血，效果不錯；再次，革除弊制，允糧流通，使農(nóng)民豐年增收[1]。多方面的治績體現(xiàn)了陳僅作為一名地方官員的高度責任感和勤政愛民的崇高品質(zhì)。這篇文章在開創(chuàng)陳僅研究這一學術(shù)領(lǐng)域方面可謂貢獻良多，但也留下了一些遺憾和有待進一步提高的空間：第一，作者盡可能地為我們較為全面地鉤沉出了陳僅的學術(shù)著述，還考證了這些著述的名稱、卷次、內(nèi)容、成書年代等文獻要素，但大多未能確切指出這些著述的寫作年代和背景。第二，盡管作者為我們勾勒了陳僅的生平履歷和宦跡，但總體顯得比較模糊，未能以編年的形式逐年梳理陳僅的一生。

另一篇文章是安康學院鄭繼猛博士與安康市歷史博物館李厚之先生合撰的《陳僅先生年譜考》。二人主要依據(jù)陳僅的詩作刊刻年代以及《紫陽縣志》《重續(xù)興安府志》和其他地方史志、碑刻記錄等文獻資料，更加詳細地考索了陳僅先生的生平宦跡和著述。以編年史的形式，將陳僅的生平、宦跡和著作等情況勾畫得詳細而精確，這也是這篇文章的最大特色。更為難能可貴的是，這篇文章還深入探析了陳僅在不同境遇下的心境及變化。由于史料匱乏，該文對陳僅的早年和晚年生活并未妄加揣測，只得從略[2]。欲通其文，必知其人；欲知其人，必論其世。上述兩篇文章為我們對陳僅展開全面研究奠定了扎實的基礎(chǔ)。

二、對陳僅學術(shù)著作和思想的研究

陳僅一生著述宏富。同治《鄞縣志》載：“公余尤好讀書，經(jīng)史小學，皆有撰者，最長于詩，得杜少陵之正傳云?！惫P者據(jù)倪根金先生鉤沉出的陳僅的學術(shù)著作加以推測：經(jīng)學類的有《群經(jīng)質(zhì)》二卷、《詩誦》五卷、《十三經(jīng)蒙拾》十四卷等；史學類的有《讀史言》一卷、《三史擷腴》三卷、《前后漢書擷腴》二卷、《唐書擷腴》一卷等，以及一些地方志書，如《紫陽縣志》八卷、《靈泉志》一卷等；文學及文學理論類的有《繼雅堂詩集》三十四卷、《竹林答問》一卷、《唐詩扣虛》四卷等；雜著類的有《水經(jīng)注考證》二卷、《捕蝗匯編》四卷、《藝蕱集證》一卷、《小學辨證箋補》一卷[1]。

宏富的學術(shù)著作，博雅的學術(shù)思想，為后世留下了一大筆寶貴財富。但遺憾的是，至今仍很少有人對陳僅的學術(shù)著作和思想展開全面深入研究。就僅有的幾篇研究論文來看，研究者已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還不夠充分具體。下面，筆者對這些研究論文及成果作一簡要梳理。

1.對陳僅一生所有學術(shù)著作的考察。目前，從事這方面研究的只有《<捕蝗匯編>撰者陳僅生平著述考》和《陳僅先生年譜考》兩篇文章。上述兩篇文章總體上考察了陳僅著作的寫作背景、寫作意圖、主要內(nèi)容和刊刻、版本、收錄等主要文獻要素。如鄭、李二先生考證云：《詩誦》五卷，陳僅案牘閑余整理撰寫于咸豐元年他64歲時，其主要內(nèi)容為“自己研讀《詩經(jīng)》三百篇之心得”，“是書于咸豐二年由興安來鹿堂刊刻，光緒十一年乃有四明陳氏文則樓活字本”[2]。

2.對陳僅在陜西著作的考證研究。在2012年4月21日至22日于陜西安康舉辦的“陜南民間文化學術(shù)研討會”上，李厚之先生、鄭繼猛博士二人合作為大會提交了論文《陳僅在陜西著作考證》。文章稱，陳僅的“多部著作與其在陜西的任職經(jīng)歷相關(guān)”。在這些著作中，既有后來被編入《繼雅堂詩集》的不同卷冊，如《北戶集》一卷、《廣城集》五卷、《安陽集》三卷、《越吟集》二卷等，也有關(guān)乎國計民生的，如《濟荒必備》三卷、《救荒三策》、《南山保甲書》一卷等，還有其他雜著類的，如《竹薈》四卷、《藝苕集證》一卷、《小學紺珠箋補》一卷等。為裨益后學，二位先生對每一部書都詳細考察了它們的本事、流傳、版本和收錄等情況。

3.對陳僅論《詩》之作《詩誦》的研究。在僅有的幾篇陳僅研究論文里，有兩篇是關(guān)于《詩誦》的。一篇是何海燕的《清代又一部專論<詩經(jīng)>的詩話力作——陳僅<詩誦>評析》，另一篇是李兆祿的《以韻誦<詩>——陳僅<詩經(jīng)>文學詮釋》。何文重點指出了陳僅《詩誦》以下幾個方面的價值：第一，陳僅以誦詩之法讀《詩》，解《詩》不從《序》說，這不拘一格的闡釋方法，打破了《詩序》的單一闡釋格局。第二，《詩誦》評鑒了《詩經(jīng)》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作者指出，陳僅的《詩誦》既探討了《詩經(jīng)》中的賦比手法和《詩》中的章法、句法和字法之妙又賞析了詩篇藝術(shù)手法的審美魅力。最后得出結(jié)論云：“陳僅《詩誦》并沒有將《詩經(jīng)》看做是政治教科書，而是將之看做是能給人們帶來審美愉悅的文學作品。在經(jīng)學盛行的清代是難能可貴的?！盵3]

筆者以為何文的分析有一不足之處，即作者未能指出陳僅“以誦詩之法讀《詩》”的價值所在。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而古人云“讀書”與今人言“讀書”大不同。正如陳僅在《詩誦序》中所說：“今人誦詩之法，非古人誦詩之法也?！盵4]5又云：“誦也者，依永和聲之謂也。凡書皆讀，而詩獨主于誦。非誦，無以求音韻之諧，極體裁之變，窮其抑揚離合往復疾徐之旨趣，以吻合乎古樂之音容?！盵4]4《詩誦》又云：“樂者，天地自然之音也；詩者，人心自然之音也?！盵4]4故，人心與樂聲具有一種同一性：樂聲由人心而生，人心以樂聲而明。因此，陳僅提出的誦詩之法，不僅適用于品讀《詩經(jīng)》，也適用于品讀其他的中國古典詩文。此法具有很強的適用性，以此法解詩，可以幫助我們深切著明地體驗詩人灌輸于詩文中的那種特殊情感。這一點，作者沒有指出，實為一大遺憾。

相比較而言，對陳僅《詩誦》的研究，李文要比何文精深一些。李文也認為：“陳僅以韻誦《詩》，注目于《詩》之為詩的詩歌屬性，是對《詩經(jīng)》的文學詮釋?！迸c何文不同的是：首先，李文指出“誦”《詩》的目的，即“誦”《詩》以會悟其情趣?！霸娮匀诵淖匀涣鞒觯挥型ㄟ^‘嘔吟唱嘆’才可能悟其早已亡失不傳的天地元音?！盵5]其次，李文指出了陳僅歸納的《詩經(jīng)》用韻之法，并強調(diào)了陳僅指出的“《詩經(jīng)》乃是后世詩文用韻之鼻祖”，而且還對每一種用韻之法都做了舉例分析，這些都是何文所未曾言的。最后，李文指出了陳僅《詩經(jīng)》詮釋的許多精到之處，概括言之有二：一是“將詩歌結(jié)構(gòu)與用韻結(jié)合起來”評述，二是“將用韻與詩歌內(nèi)容表達與情感抒發(fā)結(jié)合起來評論”。李文的結(jié)尾部分，蕩開一層，談了陳僅以韻誦《詩》的價值和影響。作者認為：“陳僅煞費苦心條分縷析《詩經(jīng)》用韻情況，精細點評《詩經(jīng)》用韻之美與表達效果，乃是企圖以《詩經(jīng)》為典范，為世人作可資借鑒的經(jīng)典范本?！盵5]

4.對陳僅詩論著作《竹林答問》的研究。《竹林答問》，一卷，撰于清道光十九年（1839），紫陽知縣任內(nèi)。該書主旨為論“作詩之法”[6]287，書中深入探討了我國古代詩論中諸多方面的重要問題，如詩境、詩機、詩聲、詩趣等。目前，人們只是偶爾間接地引用《竹林答問》中的理論觀點，尚無人對其具體詩論思想進行過深入細致的研究。我國著名古典文獻學家、文學史家程千帆先生，將陳僅《竹林答問》與王士禛等《詩問》、吳喬《答萬季野詩問》、徐雄飛《修竹廬談詩問答》四部詩論著作匯編成冊，為《詩問四種》，并于1985年由齊魯書社出版發(fā)行。這四部詩論著作之所以被匯編成冊不僅因為它們的論詩形式都是一問一答的問答體，還因為它們論述的內(nèi)容在某些方面有相通之處。書中，程先生對《竹林答問》做了標點、?？?、注釋。在《詩問四種·后記》中，周維德先生初步歸納了《竹林答問》的主要內(nèi)容及其創(chuàng)新之處。周先生指出：“陳僅在吳喬‘詩中須有人在’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詩中當有我在’的創(chuàng)作理論”；陳僅論詩，特別重視詩歌韻律；在文學批評方面，陳僅也提出了一些較好的意見；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陳僅的一些看法也很好，“多為前人所未發(fā)”[6]445-446。程先生的基礎(chǔ)性文獻工作以及周先生的初步歸納總結(jié)，為我們深入細致地研究陳僅的《竹林答問》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5.對陳僅在陜西任所所作之詩的述評。目前只有鄭繼猛、李瑞華合撰的《陳僅在陜詩歌簡論》一篇文章。文中指出，《繼雅堂詩集》共三十四卷，其中在陜所作詩歌就有十五卷，包括《北戶集》《廣城集》《安陽集》等。這些詩歌分別作于陳僅在陜西延長、定邊和紫陽、安康等地任所上。作者首先概述了這些詩卷的主要內(nèi)容和基本特征。其次，歸納了陳僅在陜詩歌的題材與體裁。作者認為，在題材方面，陳僅詩歌內(nèi)容廣泛，包括農(nóng)事、山水、郊游、懷古、送別等。在體裁方面，陳僅詩歌也是多種多樣，有古體詩也有近體詩。古體詩的形式主要有四言詩、五言詩、六言詩、七言詩和樂府詩等，近體詩則多律詩而少絕句。再次，點明了陳僅詩歌的創(chuàng)作方式，有連句詩、唱和詩、組詩等。最后，分析了陳僅在陜詩歌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有生動的描寫藝術(shù)、情景交融的抒情方式、高妙的修辭技巧等。文章結(jié)尾處，作者還說明了陳僅詩歌的史料價值和文學史意義?！蛾悆H在陜詩歌簡論》一文，從多個角度闡述了陳僅作于陜西任所之詩，開創(chuàng)了陳僅研究的新領(lǐng)域。這篇文章應(yīng)能如作者所愿，會“引起清代文學研究者和陜西地域文學研究者的關(guān)注”[7]。

三、陳僅研究展望

綜上所述可見，目前盡管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尚存在如下不足：一是研究領(lǐng)域比較狹窄。在陳僅研究這一領(lǐng)域，學人們在其生平政績與論《詩》之作《詩誦》上所取得的成果較為豐富，而對陳僅的其他學術(shù)著作和思想的研究，如經(jīng)學、史學、小學類，則尚未涉及。二是研究內(nèi)容不夠深入。目前，學人們對陳僅生平政績的研究，大都只進行了總體的描述，而對其學術(shù)著作則只初步收集和整理了它們的外部文獻要素，如本事、收錄、版本和刊刻等情況，對陳僅學術(shù)思想的深入研究尚未展開。三是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較為單一。

鑒于上述情況，筆者認為今后的陳僅研究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力：第一，拓寬研究領(lǐng)域，更加注重探討陳僅在經(jīng)學、史學、農(nóng)學和地方管理等領(lǐng)域所取得的成就。第二，深挖研究內(nèi)容。我們不能只滿足于對陳僅學術(shù)著作的外部文獻要素的考證和梳理，而要在此基礎(chǔ)上，展開對陳僅學術(shù)思想的深入闡述。第三，擴展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如我們可從地方文化的角度，深入考察陳僅的政績和學術(shù)成就與地方文化之間的關(guān)系。實際上，在陳僅的治績和學術(shù)成就上，尤其是在地方管理和農(nóng)業(yè)種植方面，地方色彩是非常濃厚的。因此，從地方文化的角度深入考察，有助于我們深刻理解陳僅治績和學術(shù)成就的地方背景和獨特貢獻；可從陳僅的詩歌創(chuàng)作和傳記資料入手，考察陳僅的生存狀況和個性氣質(zhì)，考察陳僅的社交網(wǎng)絡(luò)及其對陳僅人格和學術(shù)思想形成的影響；還可引入比較分析法展開研究。清代是一個經(jīng)學異常發(fā)達的時代，陳僅的《群經(jīng)質(zhì)》《詩誦》等都是經(jīng)學方面的著作，我們可在深入闡釋陳僅經(jīng)學思想的基礎(chǔ)上，將其與清代其他的經(jīng)學著作相比較，分析它們的異同，考察陳僅經(jīng)學思想的獨特價值。清代也是一個詩歌理論異常繁榮的時代，我們也可將陳僅的詩論著作《竹林答問》同清代其他詩歌流派的詩論思想相比較，深入闡述陳僅詩論思想的理論內(nèi)涵和實際意義，探析陳僅詩論的風格特征。

作為一代循吏和學者，陳僅對陜西尤其是安康、紫陽的社會文化建設(shè)貢獻良多。對其進行研究，是地方學人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wù)，也是擺在我們面前的緊迫任務(wù)。對其進行研究，一則可以挖掘陜西、安康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二則可以充實安康地方文化研究的內(nèi)容，提升安康地方文化研究的品格。

[1]倪根金.《捕蝗匯編》撰者陳僅生平、著述考[J].古今農(nóng)業(yè)，2005（3）：64-71.

[2]鄭繼猛，李厚之.陳僅先生年譜考[J].安康學院學報，2012（4）：16-22.

[3]何海燕.清代又一部專論《詩經(jīng)》的詩話力作——陳僅《詩誦》評析[J].湖北大學成人教育學院學報，2009（3）：41-43.

[4]詩誦[M].清華大學藏本.

[5]李兆祿.以韻誦《詩》——陳僅《詩經(jīng)》文學詮釋[J].綏化學院學報，2011（6）：94-96.

[6]陳僅.竹林答問[M]//程千帆.詩問四種.濟南：齊魯書社，1985.

[7]鄭繼猛，李瑞華.陳僅在陜詩歌簡論[J].安康學院學報，2014（6）：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