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貴波
(貴州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保?]這“三個倡導”是中華民族高度的價值自覺與價值自信的生動展現,是對于民族復興的強烈期盼,同時也提出了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一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實現“中國夢”的新課題。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必須立足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2]。這啟示我們,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應該積極繼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歷史底蘊與豐富內涵,在傳承弘揚的過程中也應該依據當代現實推陳出新、超越進取。
新時期,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之所以能夠作為“中國夢”的歷史基礎,是因為其經歷了千年歷史的篩選,保留了最本真、最珍貴的精神內核,且在新的現實基礎上吐故納新,彰顯出其無與倫比的生命活力和延續(xù)力。探其原因,“多樣性的生機力、統一性的同化力、包容性的融合力、倫理性的親和力、變易性的創(chuàng)造力和民族歷史意識的延續(xù)力”[3]等精神內核使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得以在聚合與分散的歷史韻律中延續(xù)和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強大生命力必然蘊含了其強大的凝聚力?!澳弦摹迸c“北狄”交侵,“五胡亂華”,契丹、女真、蒙古人相繼南下,乃至明末滿族入關,這些民族最終都被“漢化”,優(yōu)秀傳統文化在“風暴”中不斷磨煉、鍛造自己,積極吸收其他文化的優(yōu)秀“內核”,最終發(fā)展成為影響至深至遠的龐大文化體系。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是一種“倫理”型文化,“正心誠意、格物致知、修齊治平”等觀念熔鑄在國人的精神理念中,造就了至強至深的民族和國家認同感與親和力。這種強大的民族凝聚力,既能在“亂”世激起熾熱而強烈的民族感情,又能在“治”世凝聚力量、奮勇向前。
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不只是“儒術獨尊”,而是以“儒、釋、道”為主體,囊括古今中外各家各派思想精華的結晶,具有強大的開放性,“存在著一個‘復數的傳統’”[4]。不管處于哪個歷史時期,域內文化的交流和域外文化的交流都延續(xù)不斷。優(yōu)秀傳統文化在建立起獨特的文化體系的基礎上,涵化各民族的文化,使其納入文化體系之中,同時也積極吸收外來文化,在融合與創(chuàng)新中豐富傳統文化體系。其強大的整合性體現在兩個視域,其一是積極地吸收外來文化,并且加以“本土化”。最好的例證是對印度佛教的吸納與改造,充分顯示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開放性、高度堅韌性和善于消化的能力。其二是在高度整合各地域文化的同時,也呈現出多樣性和區(qū)域性的特點,讓各地域的文化“百家爭艷”。正因此,才使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具有非凡的固著性和聚合力。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說道:“就中國人來說,幾千年來,比世界任何民族都成功地把幾億民眾,從政治文化上團結起來。他們顯示出這種在政治、文化上統一的本領,具有無與倫比的成功經驗”[5]。正是這種強大的整合功能,使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在發(fā)揮自身優(yōu)勢的同時,不斷地得到充盈和飛躍,讓國人得到精神歸屬。
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歷史不是一帆風順的,而是在滄桑浮沉之中開拓進取。中華民族能在一次次困境中成功“突圍”,并且開拓新的天地,離不開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激勵性特征。正是這個特征賦予了國人自強不息、激流勇進、百折不撓的奮斗精神,從而使中華民族得以生生不息。具體而言,它的激勵性主要突出在兩個方面。“其一是,越是有困難和障礙在前,越是要有堅持不懈和錘煉自身的勇氣;其二是,并非常以一種轟轟烈烈的直接戰(zhàn)斗或捐軀為國,更要有持重的忍耐和恒久的探索?!保?]優(yōu)秀傳統文化不僅擁有強大的激勵性功能,而且蘊含著創(chuàng)新性思想。這種思想源于生生不已、大化流衍的宇宙觀,“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周易·系辭》)是其最好的體現。正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內蘊含著的這種“變”的思想,才激發(fā)了民族無窮的創(chuàng)造力,才能使中華傳統文化高峰迭起?!安┐缶畹闹腥A文化不是靜態(tài)的存在,它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知識系統,是在不同時代延續(xù)、變化和發(fā)展的?!保?]正是在這種與時俱進的創(chuàng)新之中,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才能放射出更加奪目的光彩。
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以其獨特的價值和魅力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培育奠定了深厚的精神力量。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是理論家在書齋里憑空捏造出來的,而是吸收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精華,體現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繼承。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第一個層面是從國家角度而言,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第一,從古至今,繁榮富強都是國家發(fā)展的首要目標。管子從治理國家和國富民強相得益彰的角度來論述了:“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故治國常富,而亂國常貧”(《管子·治國》)。富民,基礎條件是豐衣和足食,但是重“倫理”和“禮”的傳統社會也強調人民內心的富裕,重視精神與價值的滿足和提升,因此《易經》說道:“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賁卦·彖辭》)。而在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當中,“富”只是其中一部分,“強”則是重點與關鍵點,也就是發(fā)憤圖強?!兑讉鳌分姓f“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周易·乾卦》)。王夫之進一步肯定了《易傳》的剛健之說,指出:“合天德者,健以存生之理;盡人道者,動以順生之幾”(《周易外傳·無妄》)。這有力地宣揚了“健”與“動”的學說?!案弧迸c“強”這種從個人層面擴散到國家層面的思想,彰顯了一種個人發(fā)奮、國家自強的民族內涵,激勵著中國人不斷地走向新的臺階和新的階段,成為個人和國家和諧發(fā)展的強大精神動力。
第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的“民主”在以集體、社會為本位的東方文化體系中,彰顯的是“民本”思想。在中國古代,“愛民”被視為國家是否能保持長久穩(wěn)定的根基。《尚書》中提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尚書·五子之歌》)。孟子目睹了當時社會變得塵囂甚上,明確地指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盡心下》)。荀子更是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聲音:“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荀子·王制》)。董仲舒依據《公羊》之義也指出:“王者,天之所予也。其所伐,天之所奪也”(《春秋繁露·卷七》)。這些都是傳統“民本”思想的體現。在明清之際,“民本”思想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公天下”觀念正式在人民心中開啟。張岱在其《四書遇》中有“予奪之權,自民主之”的說法,把傳統的“民本”和近代的“民主之”區(qū)別開來,成為傳統“民本”思想的拓展。黃宗羲主張“天下(人民)為主,君為客”,則是民本思想的高峰,近代“民主”思想已初現端倪。
第三,文明,就是指社會開化、進步的狀態(tài),是社會發(fā)展到較高階段的特征。文明一詞最早出自《易經》的“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易經·乾卦》)。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演化成為文德輝耀、文治教化、文教昌明等主旨?!岸Y,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左傳·隱公十一年》)。文明與禮儀及其所蘊涵的倫理道德精神緊密相連,而“禮”作為價值理念和道德精神,在古代被稱為“國之干”?!暗乱詳⑽?、禮以定倫”(《荀子·致士》)要求人們要“明禮”,即要有恭敬、謙虛、禮讓的精神和行為,“禮儀之邦”也就是其外顯的價值評價。但是“禮”不能脫離“仁”而單獨存在,若脫離了“仁”的原則,“禮”就會異化為空洞的形式,甚至成為變異的“理”了。正是經由孔子和荀子禮學理論與實踐的大力倡導,禮儀文明最終發(fā)展成為中華兒女的精神血脈和“文明古國,禮儀之邦”的符號象征。
第四,和諧理念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思想精髓和內在氣質。人不是世界的唯一存在物,人不僅要與外在的“存在”保持融合,而且也要與自在的“存在”保持協調,才能使人本身和人以外的物和諧共存?!坝邢笏褂袑?,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正蒙·太和》)。這種持中貴和的精神成為中華民族普遍的社會心理和共同的價值追求,“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國語·鄭語》)是最為經典的表述。如在人倫上,人們重視各階層、各民族和諧,主張“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尚書·堯典》);在經濟上,主張“百姓時和,事業(yè)得敘”(《荀子·富國》),在思想上主張“執(zhí)其兩端而用其中”(《論語·子罕》),既不要過分也不要不及;在個人修養(yǎng)上主張“從容中道”、“文質彬彬”;在藝術上主張“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在美學上主張“以和為美”;在戲劇文學上主張“大團圓”的結局,等等,都是把“和”放在重要的位置。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第二個層面是從社會角度而言,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第一,自由不僅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追求,更是全人類共同的追求與向往。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自由可以分為兩個視域,其一為心靈的自由,道家的生命理想就是追求這種“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無拘無束的心靈自由。莊子是古代闡述自由思想的第一人,他主張尊重自然、尊重規(guī)律,強調自由是相對的,人沒有絕對的自由。心靈的自由可以是捆綁在世俗枷鎖中的“莊周夢蝶”,也可以是鬧市中顏回的“簞食瓢飲”,主體只有超越“欲”的貪求,才能達到心靈的自由。其二為生命的自由,古人鞭笞國家限制人身自由的做法,羨慕竹林七賢和陶淵明的逍遙,凡是國家的政策與人民的生命自由相沖突,那么為了“自由”的反抗和起義就會延綿不斷。儒家強調“入世”,而道家強調“出世”,不管是“入”還是“出”都應該體現主體自由的選擇,而不是不自由的“自由”。
第二,追求平等是中國古代的社會理想?!侗阕印ぴ戸U》中便有“曩古之世,無君無臣”的描述,沒有君臣區(qū)分,人人平等??鬃犹岢觥安换脊讯疾痪?,不患貧而患不安”(《論語·季氏》)。孟子認為:“人皆可以為堯、舜”(《孟子·告子上》)。人本身沒有高下之分,每個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個體。平等還彰顯在社會平等層面,“天下大同”、“兼愛非攻”、“刑無等級”、“平而后清,清而后明”等都是古人追求的理想社會狀態(tài)。“仁民愛物”、“民胞物與”充分體現了每個“現實的人”歷史使命感和社會責任感的和諧統一,由于農耕為“本務”和家庭為“本位”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傳統文化講求每個人的平等,這種平等不僅僅是“物質”的平等,而是道德高度的平等和一致。莊子指出:“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強調不同的物種皆有生存的權力,因此人與萬物是平等的,人不能以主人自居,扼殺其他物種的生存。
第三,就公正而言,孔子有一句經典描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禮記·大同篇》)。這是古代先賢們一種對美好社會的政治理想。對于侵占公共財產來滿足個人私欲,有志之士也給予強烈的批判。《左傳》上就有這樣的描述:“縉云氏有不才之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兇,謂之饕餮”(《左傳·文公十八年》)。儒家的“無私、心虛、心平、心正”,法家的“一斷于法”、“刑無等級”,墨家的“兼愛、非攻”等等都體現了中國古典文化的公正訴求。戰(zhàn)國荀子說道:“公生明,偏生暗”(《荀子·不茍第三》);晉代傅玄寫下:“政在去私,私不去則公道亡”(《傅子》);唐代吳兢指出:“理國要道,在于公平正直”(《貞觀政要》)。這些歷史上的王佐之才都把社會的公正看做是治國之要、興國之道。
第四,中國古代社會既提倡法治,又注重人治;既依靠禮治,又推崇德治。但是“德治”占了主導地位,“法治”因為限制了君主的權力而在許多歷史時期被統治者給拋棄。但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仍有許多“法治”觀念存在,孟子就指出“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孟子·離樓上》)。荀子較之孟子更為強調法治的重要性,并指出通過“法治”補充“禮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戰(zhàn)國時期的法家學派是我國古代法治思想的高峰?!胺ㄕ?,編著之圖籍,設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韓非子·難三》)。韓非子明確提出“明法制,去私恩,夫令必行,禁必止”(《韓非子·飾邪》)的法制觀念,強調要制定和頒布法律,用法律來管理百姓。“為治者,用眾而舍寡,故不務德而務法”(《韓非子·顯學》)。他認為治國之道重在用法律來禁止作惡,因此要重視執(zhí)法用法。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第三個層面是從個人角度而言,倡導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第一,愛國主義是數千年來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永恒主題,是民族精神的最集中體現?!稘h紀》中提出“親民如子,愛國如家”(《漢紀·惠帝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7]更強調了以平治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意識和愛國情懷。中華民族在長期的民族生存與發(fā)展中,逐步凝結鞏固起了深厚的愛國主義情感,形成了精忠愛國的浩然正氣和民族氣節(jié)。屈原期盼中華盛世,懷著祖國統一的理想留下《懷沙》、《惜往日》兩篇遺作后以身殉國。范仲淹把先“憂”而后“樂”的價值排序留給后世,心懷天下的氣魄蕩氣回腸。顧炎武更是把個人的責任與天下的興亡聯系起來,實現了“小我”與“大我”的和諧,把愛國主義的核心精神推向高峰。蘇武、楊業(yè)、顧亭林、戚繼光、林則徐,一位位先人把其一生傾注到中華大地上,對民族的命運懷著拳拳之心,對國家的富強抱著殷殷之望,這些最樸素的價值指向成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精髓。
第二,敬業(yè),是中國古代從業(yè)的道德標準。諺語“行行出狀元”是古人敬業(yè)精神的最好展現。“業(yè)”不分“廟堂之上”或“江湖之間”,只要有腳踏實地的精神,就會有所作為。那種“大事不得、小事不為”的浮華氣息是優(yōu)秀傳統文化所摒棄的。韓愈言道:“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進學解》)。這句古訓彰顯了古人仕事執(zhí)業(yè)、窮力追新的敬業(yè)精神。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內涵的敬業(yè)思想,是千年民族偉業(yè)得以延續(xù)的基石。正是在這種文化的影響下,中華民族世世代代勤勞勇敢,創(chuàng)建了中華民族的燦爛文化。
第三,誠信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基礎和保障?!傲⑷酥馈?、“立政之基”和“立國之本”都離不開“信”,而其核心內涵則是“真實無妄”,指對某種信念、原則和語言出自內心的忠誠。《論語》提出了“信”的原則,強調“信”是人立足于世之本和人開拓圖強之源?!叭硕鵁o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論語·為政》)。作為人與人相處的基本原則,人若言而無信,則不能立身處世?!爸艺\盛于內,賁于外,形于四?!保ā盾髯印騿枴罚R粋€有忠有義的人,是最為中國人看中的真正的“大寫的人”。
第四,友善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所謂:“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記·冠義》)。墨子提出了“兼愛”的觀念,即平等地、無差別地愛所有人,強調內心的至高境界。儒家強調“仁者愛人”,進而衍生出“忠恕、克己、孝悌、自愛”等規(guī)范和品德?!肮?、寬、信、敏、惠”和“溫、良、恭、儉、讓”這簡短的信條一直流淌在中華民族的血液之中。管子說:“善人者,人亦善之”(《管子·霸形》)?!独献印氛f:“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泵献诱f:“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孟子·公孫丑上》)。他們都認為與人為善是君子最高的德行,善中友外、方為友善?!渡袝分袆t對友善的作用進行了描述,堯帝“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尚書·堯典》)。他以個人的良好德行,使九族、百姓、萬邦、黎民都相互友愛,這給了當今社會人與人之間如何相處一個良好的啟發(fā)。
胡適先生強調要“重新估定一切價值”[8]。我們今天所倡導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僅要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進行繼承,而且要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立足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實踐,緊密結合時代特征的發(fā)展變化,賦予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以社會主義的基本屬性和鮮明的時代內涵,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精髓在繼承的基礎上進一步超越和升華。
中國古代的國家“富強”雖是歷代王朝的重要追求目標之一,但是深深打上了時代和階級的烙印。它一方面指的是價值目標的“富強”,即統治階級及其附屬物的“富強”,而不是真正的國富民強;另一方面指的是價值實現途徑的“富強”,即重視獨立的“自強不息”而輕視整體性和連續(xù)性的推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富強”,是社會主義中國的富強,不僅僅是國“富”、民“富”,更是國“強”、民“強”,是“硬實力”與“軟實力”的共生,而且它的目標指向不是維護統治,而是建立共產主義社會。它的利益落腳點不是利益階層和特權階層,而是涵蓋全社會所有成員,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富強,是把單個人的自強奮斗與全體人的自強奮斗聯系起來,把單個人的自強奮斗與社會實踐聯系起來,從而讓每個人的奮斗成果成為全體人共享的果實,讓國家的富強依靠每個個體有機結合的凝聚力向前邁進的“富強”。
我國古代在以集體、社會為本位的文化體系中彰顯的是“民本”思想。雖然這種“民本”思想強調統治者要重視人民的物質和精神生活的富足,并且提出了“民貴君輕”的思想,但它僅僅是“底層”的、人之所以為人的“實然”關系,而不是“應然”關系。并且這種“民本”思想的理論基礎是“抽象的人性論”,它把人看成是超時代、超階級的存在物,所以民本的“民”不是實際意義上的人民群眾,民本的“本”也沒有根本觸及人民群眾的根本需求和利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民主”則是真正的人民民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本質體現。它把“人民當家做主”作為國家的基本價值導向,擴大公民的政治參與,重視社會主義民主的政治制度化、規(guī)范化、程序化,使“民主”真正實現“以民為主”、“為民做主”、“由民做主”。
中國作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有其燦爛輝煌的文明史。主要彰顯在兩個層次,第一個是“器物”上的文明,比如宮殿、運河、四大發(fā)明等;第二個是“精神”上的文明,比如以孔子、孟子為代表的儒家思想,以老子、莊子為代表的道家思想,以墨子為代表的墨家思想等。但是近代以來的屈辱史卻讓這些文明陷入“灰色”的境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文明”,不僅僅是重振“器物”上的文明,如加快西部大開發(fā)、振興東北老工業(yè)基地等,而且更強調的是精神文明、生態(tài)文明、政治文明、法治文明等現代文明的新元素,強調的是人民由內而外的“文明”行為和“文明”觀念,強調中華文明和世界文明的“求同存異”、“和諧發(fā)展”,強調“法治中國”與“美麗中國”的構建。
“和”幾乎可以算是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理念,是古代各家各派的共同主張,同時也是中國人從古至今源遠流長的文化心理、政治信條和智慧要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和諧”擴大了傳統和諧思想的內涵與外延。從內涵而言,不僅包含了人與自身、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的和諧,而且強調了社區(qū)之間、城鄉(xiāng)之間、省際之間、區(qū)域之間、國家之間的和諧共處,倡導“國家和諧”和“世界和諧”,回擊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強調各文明之間和諧共處的可能性與必然性。從外延而言,講求“歷史”與“現實”、“現實”與“未來”兩個視域的和諧,并且把和諧從“修、齊、治、平”的個人層面上升為國家治理的基本理念,融入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與現代化的理論和操作層面上來。
追求自由是每個人的內在本質和規(guī)定性,中華五千年的歷史也可以看做是中華民族不斷追求自由的歷史。中國古代強調自由的“生命”層面和“心靈”層面,但是封建社會的社會性質決定了這兩種自由只是“飄緲”的,不管是生命個體還是國家、社會整體都不能實現真正的自由,而是一種“不自由”的歷史慣性下的虛假“自由”。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自由”是一種“每個人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的自由,并且這種“自由”是以每個人的自由為前提條件的,即“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9]。社會主義自由的主體是廣大人民群眾,而憲法作為根本大法賦予了人民自由的權力,如言論、結社、集會、出版、擇業(yè)、婚姻等,最重要的是,每個人都可以依據自己的內心做出自己的選擇,都能獨立的決定自己“存在”和“發(fā)展”的自由,當然這種選擇和決定是在遵守社會主義的“道德內核”與法律前提之上的。
在中國傳統文化里,社會平等、社會和諧、社會美好是每個人的期待,但是物質層面失衡條件下的“平等”只能是虛偽的和脆弱的。人不能脫離其基本的物質生存而獲得精神的自由與平等,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會標準下所言的“平等”只能是“空中樓閣”而缺乏生長的堅實物質基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平等”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平等,是在人民當家做主的基礎上的平等,是法律面前的一律平等,是有強大的物質基礎為保障的平等。這種平等不僅僅是政治參與、社會地位上的平等,也是男女的平等,更是在經濟發(fā)展中享有生活和生存資料的平等、選擇職業(yè)的平等、參與經濟生活的權利平等,在社會生活中享有受教育權的平等、醫(yī)療衛(wèi)生保健權利的平等、住房權利的平等諸多方面。
中國古代社會強調的“公正”是基于封建王朝的專制基礎上提出來的,公正與否完全取決于是否有利于封建統治的穩(wěn)固,在那種封建社會皇權鼎盛和等級森嚴的制度中,“人治”大于一切,公正難以保障。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公正”即社會公平和正義,是國家和社會應然的價值理念。它并非無源之水、無根之木,而是以憲法為根本、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為保障,以人的全面發(fā)展和社會的全面進步為標準,包含了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guī)則公平等基本內容的公正。并且不僅強調制度上的公正,而且強調培育人心的公正,使公正成為社會的主導價值之一,破解道德行為選擇中的“公”、“私”迷霧,使公平與正義成為國民的重要道德價值判斷標準。
在中華民族的發(fā)展史上,民族崇尚的是“禮”,統治階級也把“禮”當做治國理政的“利劍”?!胺ā彪m然在以韓非子為代表的法家學派那里達到巔峰,但是其主張的“法制”即“以法治國”卻只是“禮治”的附加物,“法”被統治者視為維護國家穩(wěn)定的工具,用嚴刑峻法去約束百姓,君主的意志就是法,百姓也把法看做是國家給他們的“枷鎖”,在無條件服從和奮力頑抗中掙扎,這兩種行為都造成了“法”的異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法治”包含了豐富的思想內涵,強調“法”的目的是為了人的全面發(fā)展和社會的長遠進步,是給每一個人維護自身權益的工具,而不是附加的“枷鎖”;強調把依法治國作為國家層面的戰(zhàn)略,作為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的基礎,作為社會公正的“判決器”,作為國家穩(wěn)定的基礎工程;強調法治視野下的國家、政府、社會、個人一體化建設,讓“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相互促進,使法治精神深入人心。
愛國主義精神從古至今都是中國社會始終強調的個人品格,也是中華民族標志性的集體精神。但是在皇權鼎盛的封建社會,古人把愛國情感寄托于忠君之上,“國”的內涵是狹隘的,“君”即代表了“國”,“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這種“愛國”情感在一定程度上反而阻礙了歷史的發(fā)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愛國”,不是封建的國家,也不是資本主義的國家,而是社會主義中國。這種“愛”也不是對單個人或部分人的愛,而是把其內涵更加豐富了,不僅僅要愛祖國的大好河山、燦爛文明,更是要愛自己的同胞,同胞也不僅僅是大陸人民,而且也包含了港澳臺同胞和海外僑胞,從而建立強大的民族和國家認同感。并且要把精神上的愛轉化為切實的真實行動,投入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偉大事業(yè)中去,這樣的愛國才能使國家有強大的凝聚力和實力去面對前行中的困難,這種愛國情感才能真正給個人和國家的發(fā)展帶來益處。
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特別強調敬業(yè)精神的弘揚,孔子說,“執(zhí)事敬”(《論語·子路篇十三》),《漢書》指出,“各安其居而樂其業(yè)”(《漢書·貨殖傳》)。這些精神至今都是人們做好本職工作的箴言。但是傳統的“敬業(yè)”精神認為人一旦投入一種事業(yè)中,不管是自愿或是強迫,不管是自己的“真”選擇還是自己的無奈選擇,都要堅持到底。這種敬業(yè)精神在特定的時候容易被人利用,損害他人或者國家利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敬業(yè)”精神,要求國家積極引導公民在對自己的能力有基本認知和正確定位之后,讓其自由地選擇職業(yè),引導其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在最適合自己的崗位上發(fā)揮最大的價值,并且使這種價值與公民個人的利益和國家的利益相一致。同時,這種“敬業(yè)”是立足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敬業(yè),它要求人們不僅要樹立崇高的職業(yè)理想,同時還要求人們要有立業(yè)意識、職業(yè)意識、從業(yè)態(tài)度、職業(yè)情感與職業(yè)道德。
“君子養(yǎng)心莫善于誠”(《荀子·不茍》)。誠信,是傳統道德理性最基本的體現,也是社會和諧的根基。古代中國講求“誠實”和“守信”,把其當做判定一個人價值高低的重要標準,但是這種“誠信”更多的是對單個人的價值要求,把人、社會和國家分離開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誠信”不僅要求人們信守承諾、誠懇待人,而且把個人層面的誠信提升到社會、國家的層面,即社會整體要養(yǎng)成誠信的良好風氣,而國家之間也要講求誠信,從個人層面上升到國家層面,再用國家層面的價值導向和價值選擇來規(guī)約個人層面,這樣能起到更好的實踐效果。
“善人者,人亦善之”(《管子·霸形》)。友善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人際交往的基本準則,可謂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的瑰寶。它強調要與人為友、心從善念,認為與人為善、給人機會也就是給自己機會。但是其價值層面更多的還是指向個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的“友善”不僅僅是處理人際關系的基本準則,而且是公民的基本道德規(guī)范和行為準則,它從一種“內向”的約束變成“內”、“外”結合的規(guī)范。并且這種“友善”超越了與人為善,凸顯人與自然的友善、人與社會的友善、國與國之間的友善,讓“善”在法律的約束下發(fā)揮最大的價值。
法國后現代主義大師米歇爾·??拢∕ichel Foucault)說,“重要的不是話語講述的時代,而是講述話語的年代”[10]。站在歷史與現實的角度,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與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并行不悖,把兩者有機地結合起來,共同構筑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精神“長城”,凝聚全民族共同認可的社會與心理價值形態(tài),才能使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這是我們所要尋找的光明出路,是實現“中國夢”可以被超越但不能被繞過的歷史與現實路徑,也是對美國學者列文森的觀點“中國傳統文化在很多方面已經被‘博物館化’了”[11]的最好回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在觀念層面上的價值存在只有深深扎根于人民群眾這片堅實的“土地”上,才能經得起歷史的檢驗,才能成為影響現代國人思想與行為的“標準”,才能為實現“兩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提供強有力的精神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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