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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記憶

2015-12-16 12:14凌鼎年
雨花 2015年7期
關(guān)鍵詞:冬青剃頭法師

■凌鼎年

血經(jīng)

一九三七年的初冬,冷得格外早。風(fēng),把古廟鎮(zhèn)刮得昏天黑地。時而如野狼嚎叫,時而如老婦飲泣。

從昨晚起,廟里就收容了不少從江邊鄉(xiāng)下逃來的難民。

難民們悲憤地哭訴著日軍登陸后的暴行,即便僥幸逃出的,還一個個驚魂未定。

弘善法師開始還喃喃自語著“罪過罪過”,聽著聽著,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悲憤得血都要吐出來。

弘善法師每晚誦經(jīng)念佛,超度亡靈,但依然難以排遣心中的悲憤。他知道,抗日游擊隊幾乎遍布各地,他們正用青春與熱血在與日寇作著殊死的斗爭,但佛家弟子不能殺生,弘善法師很是苦惱。弘善法師每每想起顧炎武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的話時,胸中就產(chǎn)生一種沖動,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他想,抗日志士在為國為民流血,佛家子弟豈能一味憐惜自己的生命呢?

終于,弘善法師決定:寫血經(jīng)!

他覺得只有也流點(diǎn)血,才對得起佛祖,對得起供他養(yǎng)他的善男信女。

說干就干,他每天清晨用針刺破手指,擠出一盆血來,用以抄寫《妙法蓮華經(jīng)》,前后花了近一年時間,弘善法師抄完了鴆摩羅什的七卷譯本。

血經(jīng)雖然抄寫完畢,然而日寇的暴行有增無減。譬如縣城有位道士經(jīng)城門時未向站崗的日軍兵士鞠躬,竟被活活打死;更令人怵目驚心的是有個日軍軍曹獨(dú)自溜到毛家村,強(qiáng)行奸污了一名年僅15歲的農(nóng)家女孩,女孩的大哥發(fā)現(xiàn)后,邀集了村民痛打了這位軍曹一頓,不料第二天,日軍血洗了毛家村,其中有11位年輕人被綁在樹上,被日軍練刺刀活活捅死,血流滿地,腥臭多日……

血、血、血,弘善法師每日里聽到的是日寇的暴行,是百姓的流血,弘善法師仿佛心尖在淌血。

《妙法蓮華經(jīng)》的血色越來越淡,據(jù)說是采血寫經(jīng)期間未絕鹽的緣故。弘善法師考慮再三,決定再寫一部血經(jīng)。為表心跡,這回弘善法師決定破舌瀝血,為保證血經(jīng)不褪色,他決定采血寫經(jīng)期間絕鹽淡食。

廟里上上下下都震動了。要知道,《大方廣佛華嚴(yán)經(jīng)》共80卷,60多萬字。而舌尖之血,每天能采多少?即便是鋼鐵之軀也要垮的呀。但弘善法師主意已決,他向佛祖發(fā)誓:不抄寫成《大方廣佛華嚴(yán)經(jīng)》這部血經(jīng),死不瞑目。

養(yǎng)真法師擔(dān)心弘善法師一個人難以完成此宏愿,主動表示愿與弘善法師兩人輪流采血,以供弘善法師抄寫血經(jīng)。

每天清晨,弘善法師與養(yǎng)真法師兩人刷牙洗臉后,用刀片割破舌尖,讓舌尖之血一滴一滴地瀝在一只潔白的瓷盆里,待瀝滿一小盆后,再加少許銀硃,然后用羚羊角碾磨,直至把血絲全部磨掉磨勻,方開筆抄寫。弘善法師每天堅持抄寫一千字左右。每個字都一筆一畫,恭恭正正。

舌尖采血后,一般要三四個時辰以上才能進(jìn)食。逢到養(yǎng)真法師采血還罷,逢到弘善法師自己采血,他就得餓著肚子抄寫。

兩人舌尖上的老傷口還未長好,新傷口又添,以致后來,味蕾簡直快失去功能了。這倒算了,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絕鹽淡食。十天八天也許忍一忍就過去了,一個月兩個月也許咬咬牙也能挺過來。但這是一場持久戰(zhàn)呵。春去春來,秋去秋來,弘善法師日見憔悴,臉白白的,瘦瘦的,毫無血色,他舌尖上的血已越滴越少,他抄寫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他對養(yǎng)真法師說,只要能完成血經(jīng),我就是死,也死而無憾了。他每天求佛祖保佑他挺住,保佑他完成血經(jīng)的抄寫。歷經(jīng)666天,弘善法師在養(yǎng)真法師的配合幫助下,終于如愿以償完成了這部以全部心血完成的血經(jīng)。

當(dāng)弘善法師抄完最后一個字時,他一下子癱了下去,連握筆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形似枯槁,但一絲欣慰的笑浮上他的嘴角。

掃晴娘

剪紙阿婆花甲年紀(jì)了,依然寡居。

剪紙阿婆一個人過,寂寞與單調(diào)是可以想象的。剪紙阿婆打發(fā)時日的辦法是剪紙。隨你什么紙,到她手里,這么一折一疊,再“嚓嚓”幾剪刀下去,一抖開,嗬,或人或獸,似像非像,極有趣味。

剪紙阿婆剪得最多是掃晴娘。那紙形人大眼小嘴,長辮短劉海,赤足,中式短襖褲,左手右手各持一帚,一朝上,一朝下,謂之掃天掃地。逢上陰雨連綿天,鄉(xiāng)人盼晴心切,就有人來剪紙婆婆處討一掃晴娘,拿回去將剪紙人形頭朝下貼在屋內(nèi)墻上,或者懸掛于門左,意為掃去雨點(diǎn),以起祈晴作用。

貼掃晴娘在古廟鎮(zhèn)一帶是舊俗,只是鄉(xiāng)民并不很看重。鄉(xiāng)民向剪紙阿婆討掃晴娘,一則是意思意思,有掛沒掛,掛一掛,有貼沒貼,貼一貼,二則是借個名頭,接濟(jì)幾個錢給剪紙阿婆,給多給少,剪紙阿婆從不計較,即便不給錢她也一樣肯剪,隨你拿,拿得人愈多她愈快活。

日本人占了婁城后,時有日寇施暴的傳說傳到古廟鎮(zhèn),人人又恨又怕,又無法可想。偏巧那一陣陰雨連連,不見晴日。照往年,正是鄉(xiāng)人去討掃晴娘的旺期。可能是來了日本人的緣故,一家家都沒了這個心思。

剪紙阿婆似乎愈發(fā)忙了,每日里剪紙不停,連晚上也摸黑剪。真有她的,黑燈瞎火的,她剪出的掃晴娘與大白天剪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有人發(fā)現(xiàn),剪紙阿婆給每個掃晴娘額上都點(diǎn)了紅,那點(diǎn)紅又艷又大,看上去很滑稽,不知哪個冒出了這樣一句;這些掃晴娘怎么像日本人。剪紙阿婆陰了許久的臉綻出了一絲笑意。人們心照不宣,討回了掃晴娘,就用線穿之,掛于檐下,看著紙人頭朝地,腚朝天,在風(fēng)中飄呀搖的,一絲快意泛上心頭。

一傳十,十傳百,后來古廟鎮(zhèn)上幾乎家家都掛了剪紙阿婆的掃晴娘。有人回來后還故意把那額上的點(diǎn)紅再點(diǎn)大些,像膏藥旗似的。

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此事終于傳到了漢奸翻譯的耳朵里,為邀功求賞,他把吉田太君領(lǐng)到了古廟鎮(zhèn),領(lǐng)到了剪紙阿婆住處。

剪紙阿婆見漢奸翻譯帶了日本人進(jìn)來,放下剪刀,拿起一串連紙的掃晴娘,像作法似地念念有詞起來,只聽她念道:“倒懸苦,苦你個七七四十九日夜;看你掃不掃地,看你掃不掃天;掃去雨淋淋,掃去陰慘慘;掃出個滿天星,掃出個大晴天?!辈⒆鲋鴴叩爻鲩T狀。

“太君,這老太婆用意惡毒,在趕我們出門……”

吉田止住了翻譯,他饒有興趣地一一觀看了剪紙阿婆的剪紙,一副十分欣賞的樣子。他拿起一掃晴娘剪紙說:“日本的也有,叫照照坊主?!蓖蝗唬锵窈⒆影愠似饋恚骸罢照辗恢?,照照坊主,天晴吧,天晴吧,讓明天天晴吧?!奔锏纳ひ艉苌詈?,他唱得很動感情,像是陷入了童年的回憶。

吉田是中國通,一口漢語相當(dāng)流利,他對剪紙婆婆說:“日本的照照坊主,人偶上要寫滿‘照’字,靈驗(yàn)了才畫眼睛,大大的有趣。”他見剪紙阿婆無動于衷,一轉(zhuǎn)話題說:“支那有掃晴娘,大日本的有照照坊主,此風(fēng)俗一脈的相承,可見中日的一家人,歷來親善,好,好?!?/p>

漢奸翻譯見吉田不發(fā)火,不動殺機(jī),一味好好好好,他弄不懂了,好在哪里呢?他指指掃晴娘額頭上那紅紅的一點(diǎn)說:“太君,老太婆咒太君呢?!?/p>

“不,不,不,你的不懂,日本民俗,刺手指血,涂紙人,以活人之血令紙人有靈。你們支那人怕血,改以紅涂料染之,法出一源。”

剪紙阿婆聽吉田說中國人怕血,氣得臉都紅了,她下意識地抓過剪刀。

漢奸翻譯本能地拔出了手槍。

“沖動的不要,沖動的不好,放下剪刀,放下。有你剪的時候,我的看法,你的剪紙,藝術(shù),大大的藝術(shù)。多剪些,各式各樣的,我的,統(tǒng)統(tǒng)買下,價線的好說,不讓你吃虧?!?/p>

“不賣,我剪紙幾十年了,從來不賣,錢字免談!”剪紙阿婆毫不畏懼。

“可以可以,我尊重藝人的清高與尊嚴(yán)。這樣吧,給你三個月時間,多多地剪,到時,皇軍為你辦剪紙展覽,婁城的先辦,再送大日本辦,怎么樣?”吉田一副勝券在握的架勢。

剪紙阿婆有點(diǎn)不認(rèn)識似的看著吉田,只是不吭聲。

“快謝過太君,你好運(yùn)來了,我都沒去過日本呢?!睗h奸翻譯酸溜溜地說。

“好,我剪,我剪給你們看?!?/p>

剪紙阿婆左手拿起剪刀,軋住右手大拇指,用勁往桌上死命一敲,那一截大拇指竟被連骨帶皮剪了下來,頓時鮮血直冒。剪紙阿婆把右手伸到吉田面前說:“看看清楚,這就中國人的血?!奔艏埌⑵懦种粢徊讲奖葡蚣锾?。

吉田太君狼狽地逃出剪紙阿婆的家。

吉田在當(dāng)天的日記里寫道:“中國人的可怕,連一個老太婆都軟硬不吃……”

剃頭阿六

常言道:“荒年餓不死手藝人?!边@不,剃頭阿六依然挑著剃頭擔(dān)走街串鄉(xiāng)。是年民國三十一年。

那天,田爺突然想起明兒是自己六十大壽的日子,雖說年景不好,兵荒馬亂的,但人生滿一花甲畢竟是大事。祝壽是談不上了,拾掇拾掇頭發(fā),光光表表,也算自己對得起自己。于是,田爺決定剃頭修面。

正在這時,剃頭阿六走進(jìn)了這篇故事。

田爺對這位剃頭匠的手藝打著問號。他試探性地問:“師傅會哪幾種發(fā)式?”

剃頭阿六一指剃頭擔(dān),但見一方泛黃的白布上書有“童叟無欺,保君滿意”。并自言自語云:“雖云毫末技術(shù),卻是頂上功夫?!?/p>

嗬,口氣倒不少。田爺插上了一句:“倘若不滿意呢?”

“砸我擔(dān)!”剃頭阿六干脆得一刮兩響。

這年月,剃頭的能混個肚子圓就上上大吉了。一個鄉(xiāng)下剃頭佬,如此大言不慚,莫非真有本事,能使人耳目一新?

剃頭阿六很快進(jìn)入角色,真正是一絲不茍。正理著,突然“嘡、嘡、嘡”的大鑼聲急驟響起。不好,小日本鬼子的飛機(jī)來了。不一會兒,哭爺?shù)暮澳锏?,雞飛狗跳,豬嚎驢叫,逃的逃躲的躲,整個村莊亂了套。

田爺急煞,顧不得半截子陰陽頭,起身欲走。剃頭阿六不由分說,一把按住,說:“慌啥,還沒完。這模樣,算出你自己丑還算我丑?”

天哪!炸彈跟屁股就來了,性命保不保都天知道,還剃什么頭,真是的。田爺死活不肯再剃,再三表示剃頭錢決不少一個子。

剃頭阿六仿佛受了極大侮辱似的,拿起一把磨得锃光锃亮的剃須刀在田爺面前晃了晃說:“莫動,莫嚷。割了喉嚨莫怨我手藝不精!”

由于那把明晃晃的剃須刀,令田爺不敢再動彈,只是渾身上下篩糠般抖個不停。“轟!轟……”日本人的炸彈在村頭炸響了。

田爺嚇出一身冷汗,頭皮也濕得有水淌下。剃頭阿六顧自剃頭,一點(diǎn)不在乎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仿佛壓根兒沒聽見炸彈的爆炸聲,沒看見村莊里亂糟糟一片逃難景象。

終于,剃頭阿六收起了剃須刀,取出一面破舊的鏡子給田爺照看,嘴里說:“滿意不滿意在你,手藝絕不馬虎在我?!?/p>

田爺哪有心思照看鏡子,急欲付錢開溜。就在這當(dāng)兒,飛機(jī)的呼嘯聲近了,炸彈從天而降。彈片擊中剃頭佬后背,血染紅了他整個背脊。田爺抱著血人般的剃頭佬不知所措。

剃頭阿六死死盯著田爺,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如、如不滿、滿意,可以不、不給錢?!?/p>

田爺連連說道:“滿意,真的很滿意……”

可惜剃頭佬永遠(yuǎn)聽不見了。

永遠(yuǎn)的內(nèi)疚

婁城的抗日鋤奸隊神出鬼沒,先后擊斃了日本杉田少佐,暗殺了漢奸汪之韻,炸傷了維持會長佟老大……

鋤奸隊名聲大振,鬼子派出大量暗探,終于得到情報:鋤奸隊的隊長是浦阿牛,他原本是婁城鎮(zhèn)遠(yuǎn)鏢行的大師兄,有一身好武藝,打槍更是百發(fā)百中,有“神槍阿牛”的雅號。

鋤奸隊的中堅力量是曾經(jīng)跟浦阿牛學(xué)武、練武的年輕后生,一個個功夫了得。冬青是鋤奸隊中唯一的女性,她是主動要求參加鋤奸隊的,第一,她父親被日本鬼子殺害了,她要報仇;第二,作為鎮(zhèn)遠(yuǎn)鏢行老當(dāng)家唯一的后人,她的武功不弱于男兒;第三,她愛上了大師兄浦阿牛,說啥也不肯離開他。

老當(dāng)家咽氣前,唯一不放心的是女兒冬青,他托付給了浦阿牛。

浦阿牛也深愛著冬青,他深知鋤奸隊帶著個女的,諸多不便,還危險,但他知道冬青也是驢脾氣,她想做的,十條牛也拉不回。

冬青是個極要強(qiáng)的姑娘,她再三說:放心,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萬一真有一天我受傷被抓了,你一槍結(jié)果了我,千萬千萬不能讓我落在鬼子手里受侮辱受折磨,如果你還愛我的話。

從迷信的角度講,有些話還真不能隨便說。

那是一個冬夜,鋤奸隊奉命去活捉婁城的日本軍需官,這日本軍需官是個胖子,死重死重,他不肯走,只好由身高力大的浦阿??钢撸鄶嗪?,本來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不料有只日本狼狗突然狂叫了起來,霎時,探照燈亮了,槍聲大作,日本鬼子與皇協(xié)軍追了出來。浦阿??钢羁?,他的神槍發(fā)揮不了多少作用,冬青一個勁催他快走,說完成任務(wù)要緊。她與其他隊員阻擊著,邊打邊退。鬼子開著雙人摩托車,車上架著機(jī)槍,子彈飛蝗一樣掃來,不幸的是冬青身中數(shù)槍,渾身是血倒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最后被日本鬼子抓住了。劇烈的疼痛使她醒了過來,當(dāng)她意識到已落在小鬼子手里時,冬青用吃奶的力氣喊出了:“阿牛,快開槍!開槍!開槍啊!”

這喊聲讓浦阿牛聽到了,他瞬間如觸電。冬青被抓走,就不僅僅意味著毒刑拷打,生不如死,作為一個女性,還意味著受侮辱……

他想起了與冬青的約定,把扛著的日本軍需官交給了手下,命令他們快撤,自己則單槍匹馬去救冬青,浦阿牛的槍法再準(zhǔn),也敵不過瘋狂的機(jī)槍,他明白救下冬青已不可能,他咬咬牙,向血糊糊的冬青開了槍,只一槍。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就在這撕心裂肺的當(dāng)口,一顆子彈也打中了浦阿牛。浦阿牛仗著牛一樣的身體,與一身的功夫,跌跌撞撞追上了隊伍。

任務(wù)是完成了,但冬青犧牲了,最最讓他痛心、內(nèi)疚的是,冬青是死于他的槍下,如果自己不開那一槍,也許冬青不會死,也許還有救的機(jī)會,也許……

當(dāng)然,如果他浦阿牛不說,就是永遠(yuǎn)的秘密,誰也不會知道冬青犧牲的真相,但浦阿牛內(nèi)疚啊,他無法再想下去,他主動向組織做了詳盡的匯報,好幾天沒有吃飯,也沒有好好睡覺。他要求組織上處分自己。開始,組織上只開會批評了他,沒有正式的處分。浦阿牛覺得太對不起冬青,一定要組織上給他一個處分,否則自己良心不安。

浦阿牛沒有多少文化,解放后當(dāng)了副縣長,一直也沒有升遷。他也沒有意見,他說想想冬青她們,自己該知足了。浦阿牛解放后也沒有結(jié)婚。有人給他介紹,他就一句話:“我要對得起她!”

文革時,有人翻浦阿牛的檔案,發(fā)現(xiàn)了那個處分決定,紙早泛黃,但字跡還清清楚楚。乖乖,這所謂的“老革命”,原來曾經(jīng)開槍打死過抗日女英雄,那冬青可是真正的老革命啊,這在婁城烈士紀(jì)念館里有照片有文字介紹的。浦阿牛這種行為不是漢奸又是什么?揪出來,把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浦阿牛被批斗,被掛牌也就無法避免。但浦阿牛并不解釋,并不辯解,心甘情愿挨批挨斗,還說:“應(yīng)該斗!應(yīng)該斗!”

有次批斗,造反派給浦阿牛掛牌,牌上寫了“隱藏在革命隊伍里的漢奸浦阿牛”,浦阿牛三個字還打上了紅色的叉叉。浦阿牛一看牛脾氣上來了,大聲說:“哪個混蛋說我是漢奸,老子是鋤奸隊的隊長?!?/p>

嗨,挺囂張的,竟敢罵我們造反派為混蛋,揍,揍這漢奸反革命,在一陣拳打腳踢中,浦阿牛倒了下去,后查實(shí),光勒骨斷了三根。

不久,浦阿牛失蹤了,一直沒有找到,有人說他投河自盡了。直到第二年清明,才有掃墓人發(fā)現(xiàn)他死在了冬青的墓前。造反派說他是自絕于人民,也有市民說他是來墓前來贖罪的。但據(jù)處理浦阿牛尸體的殯葬工人透露,在浦阿??诖镉幸粡埣垪l,寫著:請把我與愛妻冬青合葬。

怎一個“情”字了得

林人豪早年就讀于日本東京政法大學(xué),因他一手趙孟頫體寫得秀麗飄逸,一手散文寫得情真辭美,被稱之為“才子”。不少日本姑娘折服于其才情,主動向他射出了丘比特之箭。

后來,林人豪娶了奈良的智美代子為妻,小日子倒也過得開開心心。

不料,日本突然出兵中國。中國國內(nèi)爆發(fā)了抗日戰(zhàn)爭。那日本當(dāng)?shù)氐膱蠹埳?,天天是關(guān)于戰(zhàn)爭的報道。面對著報紙上的血腥味、硝煙味,林人豪仿佛看到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在鐵蹄下呻吟,在槍口下流血,仿佛看到昔日的同窗好友一個個投筆從戎,奔赴抗日前線,而自己,卻在日本,留戀于東洋女子的溫柔。就算家鄉(xiāng)父老、同窗好友不說自己醉生夢死,自己良心也不安呀。他一天也住不下去,心,早已飛到了自己的國土,飛到了家鄉(xiāng)。他要拿起槍,拿起筆,為苦難的祖國盡一份責(zé)任。只是,智美代子會放自己走嗎?如果智美代子不放自己走,又怎么辦呢?他心里明白,如果告訴了智美代子,就很難走得成。權(quán)衡再三,他咬咬牙,瞞過了智美代子,只身回到了中國。

臨走前,他給智美代子留了一封信,意思是國家國家,先有國后有家,國將不國,何以為家?棄大家不顧而戀小家,于心不安,于心不忍。兩國交惡,國難當(dāng)頭,炎黃子孫豈能坐視不理?忍痛割愛,不辭而別,還望諒解……

林人豪回到國內(nèi)后,投到了軍委政治部第三廳廳長郭沫若手下,協(xié)助編《救亡日報》。

武漢淪陷后,林人豪上了戰(zhàn)場。在一次戰(zhàn)斗中不幸負(fù)傷而被日本并抓獲。

崗下紀(jì)夫司令知道林人豪畢業(yè)于日本東京政法大學(xué),視其為人材,關(guān)照手下以禮相待。崗下紀(jì)夫熟讀中國書籍,他知道中國歷代帝王都采用“以夷制夷”的國策,他覺得功城為下,攻心為上,城戰(zhàn)為下,心戰(zhàn)為上。要心戰(zhàn),就得以漢制漢。若推行此策略,林人豪不就是難得的人才嗎?

一定要勸降林人豪!為我大日本帝國效命!崗下紀(jì)夫下了死命令。

林人豪已看出了日本人意圖,他只當(dāng)不知不覺,給吃就吃,給睡就睡,只是任你說破嘴皮子,他一百個不理不睬。

有次,正當(dāng)林人豪在吃飯時,來了一位穿和服的日本女子,為林人豪斟酒。林人豪視而不見,只管悶吃悶喝。正這時,突然閃出個記者模樣的人,舉起相機(jī)就拍照。

“卑鄙!”林人豪氣憤地推翻了桌子,開始了絕食,他決心以死抗?fàn)帯?/p>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得慌”。到第四天,林人豪已快支撐不住了。躺在床上,回想起與智美代子在一起的日子,恍如夢中。不知智美代子改嫁了沒有?唯一牽掛的就是她了,好在未有孩子,可赤條條來去……

“人豪、人豪,你醒醒!”迷迷糊糊中,他見智美代子來到了身邊。

“不,人豪,你還活著,是我,我是智美代子呀。”

也不知智美代子給林人豪喝了什么,林人豪漸漸蘇醒過來。

原來智美代子終究放心不下林人豪,她辭國離家,不遠(yuǎn)萬里前來中國尋夫,智美代子的父親與崗下紀(jì)夫有同學(xué)之誼,他拜托崗下紀(jì)夫照顧智美代子。崗下紀(jì)夫得知智美代子要找的人竟是林人豪,他幾乎笑出聲來,連說:“天助我也天助我!”

知夫莫若妻,智美代子了解林人豪的脾性,知道勸降不會有結(jié)果。她悄悄對林人豪說:“看在我們兒子的份上,你要停止絕食,先活下來再說。”

“什么,我們有兒子了?”林人豪十分吃驚。

原來林人豪走時,智美代子已有了身孕。

智美代子勸林人豪跟她回日本,遠(yuǎn)離這打打殺殺的地方,平平安安過日子去。

林人豪說:“國家在受難,百姓在受難,我能跟你回去嗎?若回去,當(dāng)初我又何必不辭而別呢?”

第二天,智美代子把一份報紙帶給林人豪看。報紙上有篇文章說林人豪已答應(yīng)為崗下紀(jì)夫司令長官效力,文章邊上還配發(fā)了那位穿和服的日本女子為林人豪斟酒的照片。

“無恥,無恥透頂!”林人豪三下兩下撕碎了報紙。

“算了,人豪,國人都知道你已投到了崗下紀(jì)夫麾下,你卻在這里硬挺,有誰知道,有誰理解?……”

“不,第一要緊的是要對得起國家國人,第二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為國而死,死而無憾。別人知道不知道理解不理解是別人的事……”

這后,林人豪再不肯進(jìn)食。

智美代子知再勸無用。她說我們夫妻能團(tuán)圓能死在一起也是種緣分。她開始陪林人豪絕食……

葬禮雖然草草,但崗下紀(jì)夫親自到場,為這一對殉國殉情的異國男女遺體深深鞠了一躬……

抉擇

天,將亮未亮。

霧,濃濃的,像一張張重重疊疊的網(wǎng),網(wǎng)住了快開春的田野,也網(wǎng)住了微山湖畔的柳莊。

柳莊在沉睡中,靜得連老牛的反芻聲也依稀可辨。

“噠噠噠,噠噠噠……”突然,清脆而雜亂的機(jī)槍聲猛地撕破了這兒黎明前的寂靜。

首先聽到槍聲的是游擊隊的魯隊長,槍聲一撞響他的耳膜,他就意識到小鬼子摸村來了。他三下兩下推醒了縣委的郝秘書。郝秘書在前天的戰(zhàn)斗中胸口受了傷,魯隊長的左腿也掛了彩。他們是來這莊上暫時養(yǎng)傷的。

兩個傷號,動作慢了點(diǎn)。等他們攙著扶著往微山湖邊的蘆葦蕩撤去的時候,鬼子已里三層外三層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柳莊。

莊里一下子騷亂了起來,狗吠人喊,豬嚎驢叫,一種死亡的恐怖倏然間籠罩了這莊子。

一堆堆火燃燒了起來,一挺挺機(jī)槍張著血口,陰森而可怕。

濃霧中,一個破鑼似的嗓子響了起來:“土八路們聽著,皇軍有令,限你們十分鐘內(nèi)投降,若不投降,每隔兩分鐘就槍斃一個通匪村民。若是膽敢開槍,你們每開一槍,皇軍就斃十個村民……”

“奶奶的,我操你祖宗的漢奸,我讓你到閻王爺跟前去喊!”魯隊長朝著喊聲抬手就是一槍,喊話的漢奸應(yīng)身倒地。

“噠噠噠……”一陣機(jī)槍聲隨之響起。一陣村民的慘叫聲接踵而來,撕裂著濃霧,撕裂著魯隊長的心。

“你—”郝秘書撲上去攥住了魯隊長的槍。

死一般的寂靜,靜得空氣仿佛要崩裂爆炸。

“一分鐘!”……

“兩分鐘!”

“砰!”—沉重的倒地聲,像面粉袋摔在地上。

“三分鐘!”……

怎么辦?怎么辦?

要沖,趁天還未亮透,霧還未散盡,或許能沖出去。可鄉(xiāng)親們咋辦?

“魯隊長,快撤!不能再婆婆媽媽猶豫了?!焙旅貢穆曇粲行╊澏?。

魯隊長是有名的孤膽英雄,但像今夜這樣嚴(yán)峻的局面還是頭一次碰見。

“六分鐘!”

“砰!”—又一聲慘叫聲。

“七分鐘!”

另一個漢奸催命般的喊聲一次比一次楸得人心發(fā)緊發(fā)顫。來不及了,就算成功地突圍出去,難道能自己一走了之,讓鄉(xiāng)親們慘死在鬼子的機(jī)槍下?

“那我們就投降吧?我們倆落個罵名,救了柳莊一莊百姓的性命,也值。拼死抵抗,拼死突圍,玉石俱焚,于心何忍?”郝秘書的聲音抖得厲害。

“投降?叫老子投降小日本鬼子?放你娘的狗屁!”魯隊長的眼里充著血,滿臉殺氣。

郝秘書本能地退了兩步,捂著傷口,哼呀哼地呻吟著。

“九分鐘!”

“魯隊長,你不能為了自己一個人千古流芳,當(dāng)烈士當(dāng)英雄,而置柳莊的鄉(xiāng)親們不顧呀!自古殺身成仁易,受屈受怨受辱受侮難啊!你再想想,再想想!!”

郝秘書的牙齒咯咯地打著架。

魯隊長像頭籠中的困獸,一把攥下了數(shù)十根頭發(fā),那暴怒而無處發(fā)泄的模樣,誰見了誰怕。

“十分鐘!”

“時間到,預(yù)備—”

槍栓拉響了,鬼子的機(jī)槍也張開了……

“我們投降!不,鄉(xiāng)親們,我們出來!”郝秘書發(fā)瘋般地大叫著,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向火堆走去。

“砰!”槍響了。

郝秘書倒在了魯隊長的槍下。

魯隊長血紅著眼,脖子上青筋根根爆出。他提著槍,憑著熟悉地形的優(yōu)勢,借著濃霧的掩護(hù),射出了一梭子一梭子仇恨的子彈。

頓時,槍聲大作。槍聲響了好長好長時間。槍聲過后,柳莊一片死寂……

霧,遲遲不肯散去。

補(bǔ)記:

縣志載:……日寇血洗柳莊,僅十余人死里逃生……縣委郝秘書投敵未遂……魯隊長英勇抗擊,壯烈犧牲……

1943年的烤地瓜

三連鐘連長帶領(lǐng)全連戰(zhàn)士們已堅守了兩天兩夜了,阻擊住了鬼子整整一個團(tuán)的進(jìn)攻,以保證野戰(zhàn)醫(yī)院那些傷病員的轉(zhuǎn)移。因?yàn)閭T行動不便,上級要求三連能堅守三天三夜。

晨光熹微中,鐘連長望了望陣地,壕溝已被日本鬼子的炮火炸得面目全非,戰(zhàn)士們死的死,傷的傷,真正好胳膊好腿的不到三分之一,但依然情緒高漲,一個個向鐘連長表示:堅決與陣地共存亡!

只是戰(zhàn)士們已一天一夜粒米未進(jìn)了,體力上實(shí)在有些支撐不住了??蛇@個無名小山坡幾乎被炸得草木全無了,哪有吃的?連長沉思片刻后,把全連年齡最小的司號員二娃子叫來,對他說:“你立即追上部隊,報告上級,我們?nèi)B沒有一個孬種,保證完成阻擊任務(wù)!”

二娃子看了看陣地,看了看戰(zhàn)友,說:“不!我要和大伙兒一起戰(zhàn)斗!”

“這是命令!立即就走!”二娃子很少見連長如此嚴(yán)肅的,只好極不情愿地追部隊去了。突然,連長又叫住了二娃子,把身上唯一的一塊銀元放到他手里,深情地說道:“路上買點(diǎn)吃的。”二娃子強(qiáng)忍著淚水而去。

望著二娃子的背影,鐘連長喃喃地說道:“給我們?nèi)B留個根吧?!?/p>

二娃子一路小跑,沖下了小山坡,當(dāng)他又翻過一個山坡,因饑腸轆轆,跑著跑著就跑不動了。真所謂瞌睡送來枕頭,二娃子望見山坡腳下,有一塊沒來得及收的地瓜地,兵荒馬亂的,看樣子,主人早逃難去了。二娃子感覺到肚子在咕嚕嚕地叫,忍不住就用手刨起了地瓜,他擦擦泥,就生吃了起來。吃了兩個地瓜,身上似乎有了點(diǎn)氣力,當(dāng)他準(zhǔn)備上路時,他想起了陣地上的戰(zhàn)友,他們可都是餓著肚子在與小日本鬼子干啊。想到此,二娃子不再猶豫,折了根樹枝刨起了地瓜,然后撿了些枯樹枝烤起了地瓜,沒有爐子,地瓜烤得半生不熟,二娃子顧不得這些,脫下軍衣,把地瓜包了起來,扛在肩上折回陣地,剛走幾步,又停下來,把鐘連長給他的那一塊銀元放到了地瓜地的一塊土疙瘩上。

走著走著,二娃子聽到了隱隱的槍炮聲,看來鬼子發(fā)起了新一輪進(jìn)攻,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趕向陣地。

炮彈的爆炸聲越來越密,越來越響,顯然鬼子是發(fā)瘋了、拼命了。

“連長,地瓜來啦!同志們,二娃子給你們送地瓜來啦!”二娃子激動地叫著。正這時,一發(fā)炮彈呼嘯而來,二娃子連忙臥倒,并本能地把那一包地瓜抱在了胸前,不幸地是他還是被彈片擊中,昏死了過去……

二娃子醒來時,已是三天后的一個早晨,他躺在了當(dāng)?shù)匾患肄r(nóng)戶的床上。二娃子只感到陽光很刺眼,望著那簡陋的農(nóng)舍、陌生而親切的面孔,他卻什么也記不起來。用現(xiàn)代醫(yī)學(xué)術(shù)語就是失憶,那時老百姓不懂,只知他腦子被炮彈震壞了。但鄉(xiāng)親們卻眾口一致說:你是抗日英雄!

二娃子從鄉(xiāng)親們的口里知道:那無名小山坡上阻擊鬼子的三連戰(zhàn)士全部壯烈犧牲,他是唯一被救活的。鄉(xiāng)親們對他說:你自己血流滿面,地瓜卻一個沒丟,幸好那包地瓜的軍衣在,鄉(xiāng)親們根據(jù)軍衣上的名字,知道了他的部隊番號,知道了他大名叫宋大棗。然而,這些對二娃子來說,像聽故事似的。

一晃半個世紀(jì)過去了,進(jìn)入古稀年紀(jì)的宋大棗像所有的老人一樣,常常陷入往事的回想之中,可一切的回憶都在1943年那一包地瓜前嘎然而斷,宋大棗總覺得那一包地瓜應(yīng)該有什么故事,然而就是想不起來。

宋大棗70歲那年,外出時,遇到了車禍,竟被撞得滿頭是血,都以為老人這次命要休矣,誰知搶救了過來,醒過來的老人,嘴里不斷地叨念著:“鐘連長、鐘連長”;叨念著:“地瓜、地瓜……”

也許應(yīng)了歪打正著這話,宋大棗因車禍這一撞,竟把他塵封了五十多年的記憶閘門給撞開了,他慢慢記起了無名小山坡的那場阻擊戰(zhàn),記起了三連,記起了鐘連長,記起了那一塊銀元,記起了那一包地瓜……

出院時,醫(yī)生再三關(guān)照:必須靜養(yǎng),切忌外出,好好調(diào)理,慢慢恢復(fù)。然而,宋大棗變得焦躁不安,他固執(zhí)地說:我已耽誤了五十多年了,一天也不能等了,我要立馬去祭奠我的戰(zhàn)友。

家人拿他沒辦法,只好陪他前往當(dāng)年的無名小山坡。

宋大棗臨行前,專程跑菜場挑選了一大包上好的地瓜,他不許家人插手,親手烤好了那些地瓜,一個個烤得香香的、軟軟的,裝了箱。一路上,他始終捧著那紙板箱,就像捧著寶貝似的。一路上,他自言自語地說著:鐘連長,我二娃子來晚了!鐘連長,你們捐軀前沒能吃上我二娃子給你們烤的地瓜,我有愧??!鐘連長,以后我每年會給你們送烤地瓜來,一定……

極少極少流淚的宋大棗,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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