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武
(閩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
王學在閩南的傳播及其對黃道周的影響——黃道周學術淵源考論之二
陳良武
(閩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
閩南是朱熹的過化之地,士人多服膺朱子,故王學在閩南的傳播較他處阻礙為大。黃宗羲《明儒學案·閩粵王門學案》所錄多為粵地揭陽、羅浮學者,閩地王門學人僅馬明衡一人??贾T文獻可知,王學在閩南并非湮沒無聞,而是廣為傳播。王學在閩南的傳播主要是通過王守仁在閩地從事軍事活動時的講學、閩地學人的外出游學、王學門人在閩地的游宦與謫戍等途徑進行的。王學在閩南的傳播,對晚明閩地士人的學術思想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黃道周朱陸互濟、朱王調和學術思想的形成正與這一學術環(huán)境息息相關。
王學;閩南;傳播;黃道周
一般認為,閩地是朱子學發(fā)祥地,閩南又是朱熹過化之地,士人受朱子影響極深,多服膺朱子,故王學在閩南的傳播較他處為難。黃宗羲《明儒學案》在王門諸學案中,雖辟有“閩粵王門學案”一節(jié),但其所錄者也多為粵地揭陽、羅浮學者,而“閩中自子莘(馬明衡,莆田人)以外無著者焉”。
但是真實的情形是,“陽明先生之學,有泰州、龍溪而風行天下”,以閩南之僻遠亦不能免?!睹魅鍖W案》雖然著錄閩地王門學人僅馬明衡一人,但并不等于王學在閩地湮沒無聞。具體到閩南而言也是如此。概言之,王學之于閩南的影響,主要是通過王守仁在閩南從事軍事活動時的講學、閩南學人的外出游學、王學門人在閩南的游宦與謫戍等途徑進行的。王學在閩南的傳播,對晚明閩南乃至整個閩地士人的學術思想均產生了深遠影響,黃道周就是其中最為著名者。
黃道周是明季閩南學貫古今的著名學者,從其著述和學術實踐看,其學術思想具有明顯的多元性,其中既有朱學的熏陶,又有王學的影響,呈現(xiàn)出朱、王調和的特征。這種特征,無疑與其成長的學術環(huán)境息息相關。限于篇幅,本文的論述僅就王學在閩南的傳播及其對黃道周的影響展開。這種展開,一方面可以梳理出陽明之學在閩南傳播的實際情況,另一方面可以更加清晰地彰顯黃道周所受陽明之學的影響。
閩地,尤其是閩南,不僅是朱熹的過化之地,實際上也是王陽明的過化之地。對這一點,向來論者甚少。據王守仁年譜載,正德十一年(1516)九月,王守仁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地。當時,汀、漳各郡盜寇蜂起,氣焰方熾,地方官吏束手無策。因此,王守仁次年正月甫一抵贛,即行十家牌法,征選民兵,以討盜賊。二月蕩平漳寇,四月班師,五月上《添設平和縣治疏》,奏請朝廷新設平和縣(即今漳州平和縣),“設縣治以敷政教,以息寇賊”。新的縣治取名平和,“取其寇平而民和也”。王守仁認為:
蓋盜賊之患,譬諸病人,興師征討者,針藥攻治之方;建縣撫輯者,飲食調攝之道;徒恃攻治,而不務調攝,則病不旋踵,后雖扁鵲、倉公,無所施其術也。
王守仁疏請新設縣治,其目的就是要通過實行治理和教化加強對僻遠山地的控制,防患于未然,以永絕盜寇之患。
在軍事活動和政治活動中,因深感“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故正德十三年(1518)于軍事進剿的同時,王守仁在贛、閩、粵交界之地,立社學,舉鄉(xiāng)約,修書院,厲行教化,以期移風易俗,“敦禮讓之風,成淳厚之俗”。王守仁又于當年七月刻《古本大學》、《朱子晚年定論》,八月門人薛侃刻《傳習錄》,九月修濂溪書院,于戎馬倥傯的閑暇,時與諸門人講聚不散,一時四方學者云集。
王守仁在閩南的活動,除《年譜》的記錄外,其詩文中亦屢有體現(xiàn)。正德十二年(1517)二月二十五日《給由疏》中有“臣系廵撫官員,見在福建漳州等府地方督調官軍,夾剿漳浦等處流賊,未敢擅離”等語??梢哉f,在提督南贛、汀、漳等處軍務的兩年時間里,王守仁文章、事功兼重,其“致良知”之說以及《朱子晚年定論》中的倡朱、陸調和之論在當?shù)厥咳酥挟a生了巨大影響。
黃道周少年時代即有志于事功,年少時即已“于時事得失,往往慷慨指畫,有賈生流涕之意,不能身禁”,后更直接“獻時事策以干藩臬”。因此,黃道周對王守仁的事功極為推崇和欽慕,認為論事功陽明實為千古之唯一,孔孟猶有不及。這種推崇和欽慕,集中表現(xiàn)在黃道周所著的《王文成公集序》、《書王文成公碑后》、《王文成公碑》、《懿畜后編·王新建》等文章中。在為施邦曜輯評的《陽明先生集要》所作的序文《王文成公集序》中,黃道周稱王守仁不僅“有圣人之才”,而且“當圣人之任”,有“成圣人之功”,并盛贊其“明絕學,排俗說,平亂賊,驅鳥獸”,“自伊尹以來,乘昌運,奏顯績,未有盛于文成者也”。
需要提及的是,對于王學,黃道周不是沒有批評,但他所批評的只是王畿之類的王學末流??梢哉f,黃道周正是由對王守仁事功的欽慕,轉而變成對其學說的思考與親近。據黃道周弟子洪思記載,黃道周年十三歲時,“如平和,過王文成公廟而嘆,見其湫側,為之徘徊乃去”。后作《王文成公碑》,嘗言“自平和設縣以來百二十年,弦誦文物著于郡治,在崇義、和平邈不敢望者,豈獨于山川雄峻苞郁使然,亦以為名賢巨掌高蹠之所專導……是則文成之發(fā)仞籍為收實也?!痹谠摫闹?,黃道周對王守仁的學術、事功推崇備至。其末歌曰:
折瑤枝兮搗瓊糜,思君兮中阻饑。揚靈鼉兮播靈旗,矯欲來兮何期?大江橫兮大嶺絕,射朝曦兮馬當發(fā)。招余弓兮云中,遺余佩兮木末。雖無德兮心所知,昔曾來兮安足辭。露所生兮雨膏之,菊有風兮蘭與吹。追鄒車兮抗嶧馬,上天兮下土,不同時兮安得游?登君堂兮不得語,耿徘徊兮中夜。
從這段騷體中,不僅可以看出黃道周對王守仁的景仰之情,而且“不同時兮安得游?登君堂兮不得語,耿徘徊兮中夜”數(shù)語更傳遞出黃道周因不能登堂入室從教于王守仁的遺憾。
漳州濱海,僻處東南一隅,雖非通都大邑,但明時交通已開,通往省外均有專門的驛路與商道。從當時的行政區(qū)劃來看,漳州南接廣東,西臨江西,而黃道周出生與活動的主要地區(qū)漳浦縣,更是“處八閩之極地,為漳、潮之要沖”。正因為如此,漳州歷史上一直與贛、粵聯(lián)系較為緊密,三地士人的學術交流亦較頻繁。因此,在某種意義上,贛、粵成為閩南聯(lián)系中原核心文化層的中間地帶,新的思想學術往往正是主要通過贛、粵對閩南的中介而傳入閩地。
江右地區(qū)是陽明學說的重鎮(zhèn),不僅王學門人眾多,而且深得陽明之學真諦。黃宗羲曾云“姚江之學,惟江右為得其傳”,且“皆能推原陽明未盡之旨”,故“陽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在黃宗羲看來,“陽明之道賴以不墜”,正是由于江右王學門人的努力。閩地毗鄰江西,閩地學者多有入江西游學者,故兩地學風激蕩影響在所難免。查檢方志等地方文獻,這方面的記載極多。
以邱原高為例。邱原高,漳州龍溪人,磊落不羈,嘗從鄒守益、羅洪先游學于江西,刻志苦思,深得鄒、羅二人嘉許。邱原高常以倡明斯道為任,曾對人曰:“吾昔憑氣,今憑理;吾昔信理,今信心,然后乃知學之能變化氣質也?!鼻裨咦?,鄒守益志其墓。鄒守益在王門諸傳人中,向來被奉為王學正宗,黃宗羲盛贊“陽明之沒,不失其傳者,不得不以先生為宗子也”。邱原高受鄒守益等人影響而發(fā)生的“昔信理,今信心”之學問轉向,可為王學在漳州傳播與接受的一個重要個案。
閩地學人不僅通過江右地區(qū)得以廣泛接觸王學,而且毗鄰的廣東也是其學習、了解王學的重要渠道。漳州與廣東潮州,兩地淵源很深,漳州本身就有一部分原來隸屬潮州,后于唐垂拱二年(686)割出,成為漳州這個新的行政區(qū)劃的一部分。同漳州一樣,潮州亦素有“海濱鄒魯”之美譽。王學在潮州地區(qū)影響頗大,傳人亦較多,黃宗羲嘗謂“嶺海之士,學于文成者,自方西樵始。及文成開府贛州,從學者甚眾”。王陽明對此也頗為自豪,嘗言:“潮在南海之涯,一郡耳。一郡之中,有薛氏之兄弟子侄,既足盛矣,而又有楊氏之昆季。其余聰明特達,毅然任道之器,以數(shù)十?!?/p>
因地緣之故,閩、粵兩地學者交往頗多,他們談學論道,詩文唱和,結下了深厚的情誼。黃道周同鄉(xiāng)前輩陳真晟與陳獻章之間就曾發(fā)生過一段令人唏噓不已的故事。陳獻章為廣東新會人,和陳真晟為同時代著名學者,二人論學大旨雖不甚相契,但彼此仰慕,神交已久。陳獻章《與布衣先生》詩云:
千載武彝峰,伊誰事幽討。垂老赴江山,懷賢薦蘋藻。多謝泉南翁,神交愿傾倒。聊將一瓣香,寄向君懷抱。
由詩可知,二陳未曾晤面,但陳獻章此詩,抒寫的正是對陳真晟的景仰之情。這種“神交愿傾倒”的情誼,可從陳獻章此詩后的跋語略知一斑:
泉南陳先生布衣者,其學以子朱子為宗,予嘗聞林蒙庵及周進士渠石,粗得其大致,而恨不能與接。今年秋,予過江西,訪張廷祥內翰,乃知先生曩歲亦嘗有意于不肖。值予在京師,行至潮弗果。今因鄉(xiāng)友余習之之官莆田,賦此詩贈之,蓋特借以寓景仰之私云耳。
此處的林蒙庵即林雍,漳州龍溪人,景泰五年(1454)進士。歸居鄉(xiāng)里后,林雍與布衣陳真晟相師友,“漳人謂北溪之后,得正學之傳者,真晟與雍二人而已”,學者稱其為蒙庵先生。林雍與陳獻章二人在京師相識,陳獻章嘗稱“曩于京師見其人慎許可人,以是信之”。之后,二人交往頗多,《陳獻章集》中有多篇涉及林雍的詩文。
當時,廣東番禺人張璝(字徳潤,別號兩山居士,張詡之父 )知漳州,有政聲,漳州人為之立去思碑,林雍董理其事,并撰碑文。陳獻章讀碑文后盛贊“《漳州功徳碑》絕不類時樣文字,亦一奇也”,并為之題《讀漳州張?zhí)毓Φ卤吩姡骸傲T守三州臥兩山,漳州面目此碑間。郡人欲識蒙庵老,也傍斯文捉一斑?!辈粌H如此,在其《與張廷實主事》和該詩的跋語(《跋漳州功德碑后》)中,陳獻章還表達了其“托林蒙庵刻于功徳碑陰,以彰太守之美”的愿望。除了與此事件相關的詩文外,陳獻章文集中《代簡答林蒙庵,用前韻》、《代簡答林蒙庵先生》、《次韻董子仁見寄,兼似林蒙庵、周時用提學二首》、《與林蒙庵》等詩文更進一步印證了二人之間較為密切的交往。從現(xiàn)有文獻看,陳獻章與林雍的治學進路是不一樣的,但這并不影響二人的交往,這是閩、粵兩地士人交往密切的又一例證。
陳獻章未曾見過陳真晟,他對陳真晟的了解正是通過其好友、陳真晟的同鄉(xiāng)林雍。通過林雍,陳獻章與陳真晟二人開始了書信往來、詩文唱和的交往。在交往過程中,二陳惺惺相惜,曾約定共游武夷山,只因陳真晟的逝去而成為永遠的遺憾。陳獻章《挽布衣先生》詩云:
武彝為約后,垂死又三年。閑月羅浮外,高樓鎮(zhèn)海前。獨疑何面目,相望此山川。忽報龍巖計,乘春欲理船。
此詩后亦有一段跋語,其曰:
拙詩一章,奉煩龍巖掌教致之布衣陳先生柩前,以表哀悼之忱。布衣先生余雅敬慕久矣,曩歲有書約予游武彝,冀得一會,今弗及矣??蓜俚吭?!
這段跋語,哀悼之情,溢于言表。
二陳雖未能晤面論學,但這段經歷大可說明閩、粵兩地學界早已信息相通。從文獻記載看,明代閩南士人多有往潮州游學者,他們中的很多人正是在與粵地學者的交往中得以接觸王學。詔安人陳鳴球,家貧力學,嘗與湛若水論體認工夫,認為工夫無處不貫,然下手處不可不知,令湛若水大為嘆服。后又與薛侃講明良知之旨,證吾心之無二。湛若水、薛侃均為粵人,其中湛若水系廣東增城人,為陳獻章衣缽傳人,亦是王守仁密友,曾與王守仁“一見定交,共以倡明圣學為事”。陳獻章的思想正是通過湛若水而對王守仁產生影響。薛侃系廣東揭陽人,為第一位入王守仁之門的粵地學人。陽明之學在嶺南的傳播,薛侃功不可沒。
由于地理上的便利,黃道周亦曾數(shù)次游學于廣東,其學問不能不受到嶺南學風的影響。據《漳浦黃先生年譜》記載,黃道周“垂髫即志四方”,曾于十四至十六歲間遠游博羅,“游羅浮、崧臺、匡阜,所至名公翰客,無不下榻虛左。每有結撰,俱黃金贄而白璧酬”。萬歷三十三年(1605年),黃道周二十一歲,再次游學于粵,歷數(shù)月而還。萬歷四十三年春,潮州守詹佐雨遣使致幣,迎黃道周于郡齋以教其子。
第一次游學博羅期間,黃道周不僅遍游羅浮山等名勝,更有機會結識潮州士人,眼界為之大開。在此次游學期間,結識韓日纘并得以盡讀韓日纘家藏書,可說是黃道周此次的最大收獲。洪思《黃子傳》記曰:
(道周先生)年十四便慨然有四方志,不屑治博士業(yè),必讀天下所未見書。聞博羅有韓大夫(日纘)賢而好士,其家多異書。一日,杖策行,遂造焉。大夫與之語而大悅曰:“此儒者也,今日任斯道者,非子其誰?”因留與諸子處,遂得盡觀所未見書,俱錄以歸。
惠州博羅韓氏是當?shù)仫@赫的仕宦家族,其家藏書極豐。韓日纘少小苦讀,學問淹博。黃道周游學粵地,終于“得盡觀所未見書”。
韓日纘入仕后,立朝守正,痛陳時弊,恥于與“閹黨”為伍。韓日纘歷官翰林,先后于萬歷四十四年(1616)、天啟二年(1622)兩為同考,“所拔皆精深之彥”,黃道周即于天啟二年出其門下。莊起儔在《漳浦黃先生年譜》中記載了一則軼事,言“是科會試,分考者為韓公(諱日纘),得先生文,異之,曰:‘此必福建黃子也’。比拆號,益自詫不妄?!贝穗m無法考證落實,但也可以從一側面說明韓日纘對于黃道周的熟悉程度。韓日纘卒后,黃道周曾應其子之請為其父撰述碑文,題為《韓海羅碑》。在文中,黃道周盛贊其“家世清淑,化鵲之印非雕;尚素頌容,剪匏之俎不改”。
由于文獻不足,雖然目前從韓日纘《韓文恪集》等著述中無法知道韓日纘本人是否為王學中人,其對王學究竟為何種態(tài)度,但游學粵地的經歷無疑會對黃道周產生許多潛移默化的影響。這種影響,應當包括粵地王學的影響??梢酝浦?,游學粵地當為黃道周早年接觸和了解王學的又一重要途徑。
漳州雖處于僻遠的海邊,但從陳元光疏請設治以來,基本在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下,外籍官員因此得以大批進入閩南。在實行有效政治控制的過程中,興學施教是其重要內容。借助此種途徑,包括王學在內的各種學說也得以在閩南士人中廣為傳播,并對其產生了重要影響。此方面,以黃道周好友、王學修正者施邦曜的影響最為典型。
施邦曜,字爾韜,號四明,余姚人,萬歷己未(1619)進士。崇禎八年(1635)由京外出為漳州知府。在漳州任上,施邦曜鋤豪強,賑旱荒,平鹽政,討海賊,漳人呼之為“施青天”。甲申之變,施邦曜留下“愧無半策匡時難,惟有微軀報主恩”(《施忠介公墓志》)之絕命詞后,慷慨殉國。
施邦曜少好陽明之學,后曾精心選輯王守仁的有關著述,并按類編排,分為理學、經濟、文章三編,題名為《陽明先生集要》。施邦曜選輯《集要》,既與其少好陽明之學以及對這位鄉(xiāng)賢的景仰有關,亦出于其“苦其帙之繁而難攜”,以“便儲之行笈,時佩服不離”,“以見先生不朽之業(yè)有所獨重”的表彰王學的需要,更有對學術現(xiàn)狀的思考。關于后者,時人王志道序曰:
爾來漳海多故,亦向者虔州一時,四明公每過余,焦然談海上,輒及桶岡、浰頭時事,因舉文成在三浰,有‘平山中賊易,平心中賊難’之語,遂相與劇論文成之學,其論文成學,未嘗不及宋諸儒。先而尤反復于紫陽,幾同幾異,幾疑幾信,蓋數(shù)十往復,然后相與釋然。今評是編,亦其反求諸躬,參諸行事,論其世,然后詳說之。非高談影語,鼓吹先正,茍讓當仁者比。昔文成反復紫陽定論,必求針芥于良知而后已。今四明公反復陽明定論,究其指歸,亦必求針芥于紫陽而后已。
可見,施邦曜輯評此書是出于對晚明動蕩現(xiàn)實的思考,是關于學術與治道的思考,針對的是當時或執(zhí)于朱子之學、或固守陽明之道的學術偏見。在施邦曜看來,世道系于學術,論學術不必拘泥于一端,而應當“反求諸躬,參諸行事,論其世”,然后才可詳說之。通過書中的大量注評,施邦曜對王學作了一定的修正,表現(xiàn)出調和朱、王的傾向。他認為,“先生之學,因議論與朱子有異,遂開人疑信之端,愚以為實無異同也。二先生之言雖殊,衛(wèi)道覺世之心則一。此非愚之敢以私意窺二賢,而謬為調停之說也”。在施邦曜看來,朱、王二人學說“衛(wèi)道覺世”的現(xiàn)實考慮和終極追求是一致的,只是因為所處的歷史語境不同,生發(fā)議論的角度和側重點而有所不同。對此,施邦曜分析道:
晦庵當五季之后,虛無寂滅之教盈于天下,患在不知窮理也,故宗程氏之學,倡主敬窮理之教,使人知所持循。文成當晦庵之后,辭章訓詁之習,沒溺人心,患在徒事見聞也。故明陸氏之學,揭知行合一之旨,使人知所返本。二先生以為道之苦心,不得已而為補偏救敝之微權,非文成知內而不知外也,晦庵知外而不知內也,尚安得有異同哉?夫道一而已矣,自內觀之,而不睹不聞,涵天地萬物之理。自外觀之,而倫物事變,一根于身心性命之微。所謂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君子亦惟學問、思辨、篤行,以盡吾之性焉。二先生皆我?guī)熞?,異同可弗問也。學者不得其心之同,而徒執(zhí)其言之異,嘵嘵聚訟,將二先生必有戚然于廊廡者矣。
施邦曜的這些精辟批點無疑較為客觀,為后學者指點了入學門徑。《集要》一書輯成后首刻于漳州,在漳州士人中影響很大。今觀卷首所錄之序,除黃道周外,尚有漳州籍著名士人林釬、王志道、顏繼祖等人的序。于此,不僅可見當時漳州士人對王學較為寬容的態(tài)度,而且可以推知王學在漳州的影響以及漳州士人較為開放的學術心態(tài)。王志道的序文大體道出了這種情形,其序曰:
兩先生者,皆過化吾漳,其定論皆孔氏堂室必繇之徑,其趨則一。今之宗姚江者,必詘考亭,宗考亭,則疑姚江,疑其學且甚于疑其功。是編也,可謂忠于文成,且使吾漳再見紫陽矣。百年以來,推明文成之學者,多出文成之鄉(xiāng)。同時有龍溪王子,龍溪之后,有海門周子,有石簣?zhí)兆?,今又有四明施公,姚江之澤,亦既長哉!
從王志道的序文可以推知,陽明之學在當時的漳州之所以影響巨大,與施邦曜的表彰之功關系頗為密切。同時,由于《集要》“忠于文成,且使吾漳再見紫陽”,具有鮮明的調和朱、王之傾向,這直接影響了包括黃道周在內的漳州學人對待朱、王之學的態(tài)度。這一點,對黃道周學術思想的形成影響極大。
施邦曜任職漳州時,恰逢黃道周削籍歸鄉(xiāng)之時。黃道周經常往來于北山墓下和漳州之間,講學榕壇就在此時。這一階段,黃道周與施邦曜往來密切,除了為其輯評的《陽明先生集要》作序之外(《黃漳浦集》題為《王文成公集序》),黃道周還借施邦曜生辰之際為其作《施忠介公初度序》,盛贊其治漳之功,可見二人的情誼之深。二者的密切交往,必然在學術上也會產生相互影響。黃道周學術思想中所體現(xiàn)出的調和朱、王的特征與施邦曜《集要》批注中體現(xiàn)的思想正基本一致。
在施邦曜之前,為官閩地的王學傳人還有不少,許孚遠、王時槐為其中影響較大的兩位。許孚遠,字孟中,德淸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進士,萬歷二十年(1592)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事跡具《明史·儒林傳》。其學出于唐樞,篤信良知,嘗言“以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因不滿唐樞之援良知以入佛,流于空疏近禪之病,“故與羅汝芳、楊起元、周汝登龂龂相爭,在姚江末派之中,最為篤實?!蹦軅髌鋵W者為馮從吾、劉宗周、丁元薦等人。許孚遠巡撫福建時,數(shù)次入閩南衛(wèi)所,與當時的謫戍士人如李材等多有往來,切磋學問。孚遠本與李材相識曾為共事同僚。許孚遠著有《敬和堂集》八卷,刊刻于巡撫福建時,對促進陽明之學在閩地的傳播產生了一定影響。
王時槐,字子植,號塘南,安福人,嘉靖丁未(1547)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歷官至太仆寺少卿。王時槐為王守仁再傳弟子,師事同縣劉文敏。曾與鄒元標等講學于安福諸書院,論者謂“陽明之傳,唯王時槐最得圣道之精”。王時槐曾任福建僉事,在閩南也留下了其活動的足跡。
可見,王學門人居官閩南的活動,促進了王學在閩南的傳播。黃道周成長于此種學風中,自然深受熏陶。
《明史·兵志》記載:“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設所,連郡者設衛(wèi)。大小聯(lián)比以成軍。”閩南為大明王朝的海疆,“控引番禹,襟喉領表”位置極為重要,從建國之初就開始設立衛(wèi)所,駐扎軍隊,以經營其海防。洪武二十一年(1388),江夏侯周德興奉旨巡視海防,于漳浦太武山南設鎮(zhèn)海衛(wèi)(今屬漳州龍海),筑城防倭,轄六鰲、銅山、玄鐘三千戶所。這些衛(wèi)所不僅是重要的軍事堡壘,而且因其遠離都城,又僻處海疆,故成為當時文人謫戍的一個重要地區(qū)。
按照明代制度,謫戍文臣雖然不能離開謫戍地,但由于被貶戍的文臣多因正直敢言而得罪當權者,這為他們贏得了一定的聲望,因而越發(fā)讓士人敬重,甚至以結識他們?yōu)闃s。嘉靖年間謫戍鎮(zhèn)海衛(wèi)的邵經邦在其《登太武山》一詩自序里曾稱:“鎮(zhèn)海衛(wèi)之主山也(指太武山,筆者注)。嘉靖間,諸賢謫戍于此,本衛(wèi)因大書官爵、姓名、籍貫,刻于絕頂摩崖石上,若吏部尚書陸諱完、翰林學士豐諱熙、禮部郎中陳諱九川與余凡四人。”
因此,這些文臣一到謫戍地,地方鄉(xiāng)賢、地方官乃至一方巡撫也會屈駕垂詢,飲宴出游,講學賦詩,因而他們所獲得的自由一般而言都比較大。他們可能會參加一些軍事活動,但更多時候過的還是讀書、講學、游學乃至興教的文人生活。無疑,他們的學術活動對謫戍地的學術文化會在不同程度上產生影響。尤其當一些著名學者的到來,往往會出現(xiàn)一時學者翕然從之的景象。謫戍之地,往往是當時的僻遠之地。謫戍文士的到來,擴大了謫戍地士人的眼界,他們所帶來的新鮮學術血液,與當?shù)匚幕瘜W術在相互交融、相互碰撞中往往會產生新的思想火花。所有這一切,無疑促進了當?shù)匚幕陌l(fā)展,加深了謫戍地的文化積淀。這種現(xiàn)象,不妨謂之“謫戍文化現(xiàn)象”。這種積淀,到一定程度,一定時候,往往會出現(xiàn)出一位或數(shù)位杰出之人物。“人杰地靈地,風云聚會時”。晚明黃道周的出現(xiàn),原因很多,但與這種謫戍文化現(xiàn)象的影響不無關系。
考諸相關史乘文獻,漳州鎮(zhèn)海衛(wèi)也是明代文臣貶戍的主要地區(qū)之一。在《漳浦縣志》卷十六《人物》中,記載了多位謫戍漳南的士人。在謫戍鎮(zhèn)海衛(wèi)的士人中,有多人入《明儒學案》。這些人或宗朱子,或宗陽明,或主朱、陸和合,他們給交通相對閉塞的閩南帶來了新的學術氣息。因此,士人流寓閩南,無疑是閩南與外界進行學術交流的又一重要途徑。
明代流寓閩南的士人中,影響較大的主要包括豐熙、邵經邦、陳九川、李材等人。其中,在謫戍鎮(zhèn)海衛(wèi)的王門學者中,較重要者為王守仁高第陳九川和再傳弟子李材,而尤以李材的學術思想在閩南的影響為大。
李材(1529~1606),字孟誠,號見羅,豐城人,嘉靖壬戌(1562)年進士。事跡具《明史·本傳》。李材因被彈劾其破緬之役攘冒蠻功而下獄,于萬歷二十一年(1593)謫戍鎮(zhèn)海衛(wèi)。所至之處,李材“輒聚徒講學,學者稱見羅先生。系獄時,就問者不絕。至戍所,學徒益眾。許孚遠方巡撫福建,日相過從。材以此忘羈旅”。
李材初學于鄒守益,后又陸續(xù)訪學于王畿、錢德洪諸人之門,先后著書數(shù)十萬言。王畿曾有《與李見羅》書一封,與其論陽明“良知”之說。李材學于王門,卻不完全循其軌轍,而能“稍變其說”。李材為學宗旨在“止修”二字,倡“修身為本,攝知歸止”的“止修之學”。李材的“止修之學”以《大學》知止知本之說為宗,其所“致”的“知”,實際在于一個“止”字,即“攝知歸止,止于人生而靜以上之體”。這個“人生而靜以上之體”,就是“至善”。李材這種格致誠正的涵養(yǎng)工夫,既與朱熹的“格物窮理”相區(qū)別,又“較姚江末派稍為近實”,體現(xiàn)了其矯陽明之學末流盛談玄虛、幾近于禪之弊的學術追求。
李材講學閩南,對閩地士人影響極大。黃道周曾應鄉(xiāng)人之請,為同鄉(xiāng)好友何楷撰寫碑文,內有一段鄉(xiāng)人之語,亦可一窺李材在閩南的影響之深遠。
予笑謂:“黃門方升之日也,其于樹德方覆之山也,子奈何見彈求炙乎?”鄉(xiāng)人曰:“否!否!夫黃門之德,非獨其身為之也。自其太公祭酒諸生間,飲人以醇,嗣從見羅先生,倡明絕學,暢止修之旨,以開示來者,多所造就。一發(fā)而為黃門,青乃出藍。若次公文學,猶子孝廉,俱彬彬。搜今討古,質有其文行焉。黃門躬自砥礪,又欲斂戢其子姓僮仆,以無遺鄉(xiāng)曲憂,而諸子姓僮仆亦奉教唯謹,是世有德于吾儕也?!保ā督ê嗡局G世德碑》)
此處黃門系指何楷。黃道周此文借與鄉(xiāng)人的對話,盛贊何楷的美德。從鄉(xiāng)人之語一段可知,何楷家學、道德皆受李材影響頗大,自其太公就從李材學,“倡明絕學,暢止修之旨”,并且以李材“止修”之學來“開示來者,多所造就”。經累世積淀,終于“一發(fā)而為黃門”。李材之于閩人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何楷如此,黃道周也不例外。李材“止修”之說,于黃道周心有戚戚焉。崇禎七年(1634)五月十六日,黃道周榕壇講問,“發(fā)端便以格物致知、物格知至為第一要義”,認為“格得透時,麟鳳蟲魚,一齊拜舞;格不透時,四面墻壁,無處藏身”。黃道周認為,之所以將此看作“古今第一本義”,是因為“此義明時,雖仲尼、子淵坐晤,非遠此義;不明,雖祖朱禰陸,到底不親”。此次關于“格物致知、物格知至”的講問,正是圍繞李材的講義展開:
諸賢寂然,未有問難。仰視屏間,有李見羅講義一章,顧問諸賢云:“此章講義盡未?”諸賢又寂然,意似未盡者。
由此段可知,李材講義當是黃道周此次講學的重要內容。黃道周認為,“千古圣賢學問,只是致知;此‘知’字,只是‘知止’?!恕埂郑皇侵辽啤?,一旦明了此意,則“澈地光明,才有動處,更無邪曲,如日月一般,故曰明明徳于天下”。在另一次,黃道周又說:“諸生讀書泛泛言《大學》、《中庸》,《大學》中自然以至善為要歸、格物致知為首義。 ”
從這些講問的具體內容看,黃道周在此問題上的觀點正與李材一致,由此可窺到黃道周所論致知在“止”實與李材學脈相通。
黃道周榕壇講問中還有多次討論過李材的學說。再如,《榕壇問業(yè)》卷十一所載的關于“性”與“質”的講問,實質主要就是圍繞李材“性自是性,質自是質,質美者性未必全,性全者質不必變”以及“至圣是質,至誠是學”數(shù)語展開。
縱觀黃道周一生,其“講學閩浙,以格致為宗,而歸宿于至善”(《道光五年二月十六日禮部謹奏為遵旨議奏事》)。稍作比較,不難看出李材與黃道周兩者之間影響與被影響的關系。
由以上論述可知,閩南雖地處僻遠的海濱,但通過陽明過化、粵贛影響、王學門人游宦等途徑,王學同樣在閩南廣泛傳播并產生了巨大影響。正因為如此,《漳州府志》才有了下面一段值得關注的評論:
明自成化以前,姚江之說未興,士皆稟北溪之教,通經明理,躬修實踐,循循乎上接乎考亭,無異師異說以汩之,不亦善乎!正德以后,大江東西以《傳習錄》相授受,豪杰之士翕然顧化。漳士亦有舍舊聞而好為新論者,如邱氏原高“昔信理,今信心”之說,陳氏鳴球“吾心無二”之云。驟聞其言,似直截簡易而近似亂真,前修辨之屢矣。然其敦行義,愛名節(jié),居官立朝,較然不欺其志,視末俗之沉沒于功利聲華相去遠矣。故備列之,而論學宗旨則不可以不辨。有志斯道者知稟北溪之為是,則知從姚江之為非。二代淵源授受,亦因之可覘焉。
北溪為朱熹在漳州最得意的弟子陳淳的號。成化以前,姚江之學未興,漳州士人由陳淳而上溯朱熹,一以朱子之學為尊。迨王學流被天下,如邱原高、陳鳴球等“舍舊聞而好為新論”的漳州士人也屢見不鮮。這段評論出于清人之手,其論學宗旨大體本著尊朱子之說的立場,雖然其對王學頗有微詞,但卻道出了正德以后王學在漳州傳播與接受的實際情況。
受此影響,黃道周雖幼承庭訓,于朱子學情有獨鐘,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學習閱歷的增多,對王學的了解越加深入,促進了其對王學的進一步了解和接受。與此相對應,討論陸、王之學成為黃道周講學的重要內容。在榕壇講問時,黃道周與弟子之間有這么一段對話:
張?zhí)@士問:自古仁人脫不得顛沛,今之仁人亦脫不得顛沛,豈是仁中合有此境,抑是此處煉得仁來耶?
某云:顛沛何須危難,只如蹶趨之間亦有動氣、動志之別。陸子靜云:志道者,造次顛沛,動容周旋,應事接物,讀書考古,莫不畢于是?!醋屿o此語,與程正叔所云“為心作主”俱在“必于是”處看得分明。
這里有兩點值得注意:第一,此處黃道周所引陸九淵“志道者造次顛沛,動容周旋,應事接物,讀書考古,莫不畢于是”之語,原文為“有志于道者,當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凡動容周旋,應事接物,讀書考古,或動或靜,莫不在是”。黃道周能隨口引陸九淵語錄,可見其對陸九淵著述的熟悉程度。第二,在黃道周看來,程顥與陸九淵是有其相通之處的。因此,黃道周對待陸王心學并不排斥,而是采取了一種“擇其善者而從之”的客觀態(tài)度。所有這些,對黃道周“用子靜以救晦翁,用晦翁以劑子靜;使子靜不失于高明,晦翁不滯于沈潛”(《朱陸刊疑》)學術追求的形成具有極為重要的影響。
正因為黃道周對王守仁的這種態(tài)度,以至于后來者甚至有人將其學術直接歸入王學。這種觀點比較極端,清人袁翼的一番議論則更接近事實。袁翼曾言:
兩漢崇尚經術,凡公卿決大事、斷大獄,無不引經以折衷。故儒林獨盛,郡守縣令亦以經術潤飾吏治,故循吏獨多。然漢人未嘗言心學,經術即其心學也;宋人未嘗言經術,心學即其經術也。二者合之則是,離之則非,而學術、吏治之醇、疵,遂微有辨矣?!致劥鬁焐叫沆`崎崛,高人窟宅,黃石齋先生講學于此。石齋湛深經術,私淑陽明而所謂心學者,微有轉手。先生以此山名其文集,其寄意或在是也夫。(《書〈崇祀錄〉后》)
袁翼認為經術即心學,心學即經術,二者“合之則是,離之則非”。由此種調和之論出發(fā),袁翼評述黃道周,謂其“私淑陽明而所謂心學者,微有轉手”?!八绞珀柮鳌币徽Z道出了黃道周對王守仁的欽慕,“微有轉手”則指出了黃道周對陽明之學的選擇性的接受。從黃道周的學術思想看,這種評價,大體符合黃道周對王學的實際態(tài)度。
注釋:
[1][2][14][16][17][47][49](明)黃宗羲著,沈芝盈點校:《明儒學案》,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 655、703、331、332、331、667、667頁。
[3]論及王學對于黃道周的影響,不可不提及與其亦師亦友的薛士彥。薛士彥學本旴江羅氏,與江右學人如湯顯祖等交往甚多。晚年歸隱故鄉(xiāng),四方負笈者亦以百計,黃道周即深受其影響。具體參閱陳良武:《試論黃道周博學多通學術品格的形成》,《集美大學學報》2014年第2期。
[4]康熙《平和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第33頁。
[5][6][7][8][26](明)王守仁撰,吳光等編校:《王陽明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242、168、1253~1255、299~300、1226頁。
[9][27][30](清)莊起儔:《漳浦黃先生年譜》,侯真平、婁曾泉校點:《黃道周年譜附傳記》,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50、50、58頁。
[10](明)洪思:《黃子年譜》,侯真平、婁曾泉校點:《黃道周年譜附傳記》,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頁。
[11][12][28][31][32][52][56][60]黃道周:《黃漳浦集》,道光十年(1830)刻本,卷二十一、卷二十五、卷首、卷二十五、卷二十六、卷二十六、卷首、卷三十。
[13][42]光緒《漳浦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第14、14頁。
[15]光緒《漳州府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第632頁。另,何喬遠《閩書》亦有其傳,內容與《漳州府志》基本一致,但“邱”作“丘”。詳閱(明)何喬遠:《閩書》卷一百三十,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877頁。
[18]陳真晟,字晦德,后改字剩夫,自號漳南布衣,漳州鎮(zhèn)海衛(wèi)人。詳見《明史·儒林傳》和《明儒學案·諸儒學案上四》。
[19](清)李清馥著,徐公喜、管正平、周明華點校:《閩中理學淵源考》,南京:鳳凰出版社,2011年,第836頁。
[20](明)陳獻章:《跋漳州功徳碑后》,陳獻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章集》,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68頁。
[21](明)陳獻章:《與張廷實主事》,陳獻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章集》,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172頁。
[22][23]陳獻章:《讀漳州張?zhí)毓Φ卤?,陳獻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章集》,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614、172~173頁。
[24]上引陳獻章與陳真晟詩等資料均出自上引《漳州府志》第1157頁,為免繁瑣,不復一一注明。
[25][57]光緒《漳州府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第632、633頁。
[29]《廣東通志》卷四十六,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3][35][36][37][38](明)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輯評,王曉昕、趙平略點校:《陽明先生集要》,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2、4、143、144、5頁。
[34]王志道,字而宏,號東里,漳浦人。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進士,除丹陽知縣。天啟時為給事中,后疏請終養(yǎng)歸。崇禎間,累官副都御史,以疏劾中官王坤削籍歸。詳見光緒《漳州府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第593頁。
[39](清)張廷玉等:《明史》卷二百八十三,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7286頁。
[40][50]《四庫全書》研究所整理:《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第2468、1261頁。
[41](清)胡煦:《篝燈約旨·王陽明》,《周易函書別集》卷十三,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3](明)邵經邦:《登太武山》,《弘藝錄》卷十四,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康熙二十四年邵遠平刻本,濟南:齊魯書社,1997年。
[44]關于李材的生卒年,學界尚無一致意見。劉明強在其《明季端溪書院創(chuàng)始人李材考》(《韶關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9期)中有所辨正,但仍需進一步考定。本文暫從1529~1606之說。
[45](清)張廷玉等:《李材傳》,《明史》卷二百二十七,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5958頁。
[46](明)王畿:《龍溪王先生全集》卷十二,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本。
[48](明)葉春及:《李材傳論》,《石洞集》卷十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1]何楷,字玄子,漳州鎮(zhèn)海衛(wèi)人。天啟五年進士。楷博綜群書,尤善經學,著有《古周易訂詁》、《詩經世本古義》等?!睹魇贰肪矶倨呤袀鳌?/p>
[53][54][55][58]黃道周:《榕壇問業(yè)》明崇禎刻本,卷一、卷一、卷二、卷七。
[59](明)黃宗羲:《宋元學案》,《黃宗羲全集》(第五冊),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88頁。
[61](清)袁翼:《書〈崇祀錄〉后》,《邃懷堂全集》文集卷二,清光緒十四年袁鎮(zhèn)嵩刻本。
〔責任編輯 吳文文〕
On the Sp read ing of Wang Theory in Minnan and Its In fluence on Huang Daozhou
Chen Liangwu
Zhu Xi's Neo-Confucianism had a great influence in Minnan,one of the places for his academic activities, so the spreading ofWangxue(Wang Theory)was not so smooth in Minnan as in other places.Mingru Xuean(Case Biographies of Ming Confucians)by Huang Zongxi,recorded only one Wangxue scholar in Minnan,Ma Mingheng.According to the records of historical documents,Wangxuewas not left in oblivion in Minnan,butappeared to be widespread by its lecturing during Wang Shouren’s engagement in military activities in Minnan,studying in some other places of Minnan scholars,and serving as an official in Minnan ofWang's disciples.Its spreading in Minnan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the academic thoughts in Fujian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and the formation of Huang Daozhou’s academic thoughts was closely related to this academic environment.
Wang Theory,Minnan,spreading,Huang Daozhou
陳良武(1967~),男,安徽和縣人,文學博士,閩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全國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直接資助項目:“《榕壇問業(yè)》校點與研究”(1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