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論商鞅、韓非的國家思想及“法”理念——兼論商、韓法家理論的結構性缺陷

2015-11-14 08:43李禹階
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5年1期
關鍵詞:韓非商鞅君主

李禹階

(重慶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重慶 400047)

秦統(tǒng)一后,使秦帝國政府權能迅速失效的深層次原因,應該溯源于先秦法家商鞅、韓非的國家思想與“法”理論。商、韓思想對摧毀秦舊有的宗法貴族世卿世祿制,加強秦國社會的控制與整合,富國強兵,統(tǒng)一天下起到重要作用。但是商、韓國家思想與“法”理論所存在的內在結構性缺失,又使秦帝國政治運行與社會控制有著極大局限,并且隱藏著使秦國家崩潰的潛在的功能性缺陷。所以,我們研究秦帝國崩潰及秦政府權能迅速失效的原因,必須對商、韓法家的國家思想與“法”理論有一個清醒的認識。而這也恰是我國學術界在秦代思想研究中較為薄弱的方面。

一、商、韓國家思想中的“國”“民”關系研究

據(jù)《史記》卷七十《商君列傳》記,公孫鞅西入秦,通過寵臣景監(jiān)以求見孝公。商鞅以三代“王道”說孝公,“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后商鞅復見孝公,說以彊國之術的“霸道”。史載“公與語,不自知跶之前於席也。語數(shù)日不厭”。后景監(jiān)問商鞅何以說中君懷?商鞅回答說:“故吾以彊國之術說君,君大說之耳。然亦難以比德于殷周矣。”

商鞅對秦孝公所說“王”“霸”之道,應是當時現(xiàn)實存在的政治形態(tài)及其施政意識。周代時,華夏諸國均是由較小的政治與族氏單位所組成的集合體。這些習華夏禮儀文化的諸侯小國,既是獨立的血緣、地緣相結合的政治軍事實體,同時又與周王室有著尊卑上下關系。故中國古文獻常載有以“家”(宗族)代“國”并尊事周王室者。如《尚書·酒誥》:“茲乃允惟王正事之臣……永不忘在王家?!蔽墨I上常見之“肇域彼四?!薄八姆街畼O”,“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的說法,正是當時以周王室為中心,大小相兼的宗法性政治國家的形態(tài)寫照。這種政治國家形態(tài)又是一種早期華夏的“天下”觀念。按古人的認識,王朝的政治中心也即天下地緣中心,并且由里及外,由華夏至蠻夷、荒服,這就是古人所理想化的以周王國為中心,以“天下”為“化成”限域的“五服”制或“畿服”制?!秶Z·周語》記祭公謀父一段話,揭示了五服制這種理想的國家與民族、文化同一性特征:“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wèi)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边@種劃分法核心是一種以政治文化為內涵的理想化的層級擴展的觀念體系,它表現(xiàn)了早期華夏國家在國家制度與宗法制度的同構,夷夏之間的民族差別與民族同構;同時也表現(xiàn)了以華夏“禮儀”文明為主線而形成的一種有關國家、民族的世界觀念。這個以“天下”為境域的觀念化體系中,其實也是周代自天子、公卿、大夫、士的層級宗法血緣的政治“家”“國”系統(tǒng),以及民族觀念的現(xiàn)實寫照。所以,在春秋戰(zhàn)國時人看來,所謂“王道”,既是孔子、孟子所謂周之“德治”的施政舉措,同時它又是具有文化開放理念的由近及遠的“天下”主義,也即《論語·季氏》所說:“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逼鋵嵥旧鲜且粋€適應周代政治、宗法與民族結構的理想化的政治文化“禮制”模式。

隨著春秋周王室的衰弱及“五霸”的興起,由齊國起始的各諸侯國開始強大并凸顯出來,形成逐步取代以周王室為中心的政治格局,成為時代發(fā)展的潮流。進入戰(zhàn)國后,隨著兼并戰(zhàn)爭的擴大,各諸侯國自身的富、強及戰(zhàn)爭能力成為各國君臣關注的焦點,以諸侯自身的“國家”為本位的政治形態(tài)開始上升為當時主流政治態(tài)勢。隨著兼并戰(zhàn)爭日漸激烈,各國奉行的改革變法也主要圍繞這種以“國家”為中心,以富國強兵的“彊國之術”為主線來展開。這種使諸侯“國家”富且強的“彊國之術”,也正是商鞅所謂的“霸道”,并且在當時成為各國變法圖強的核心。所以,客觀而論,戰(zhàn)國之際的“霸道”,是以“國家”為本位的政治形態(tài)出現(xiàn)的產物,它也在當時以富國強兵為中心的諸侯爭霸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成為一時之顯學。

商鞅向秦孝公論述的“霸道”,正是圍繞這種“彊國之術”展開,并使孝公“語數(shù)日不厭”的重大問題。而商鞅也由此發(fā)出了秦“然亦難以比德于殷周矣”,即重“力”勝而忽視“德”治的慨嘆。正因如此,以秦國為中心的國家本位,以及相應的富國強兵的主題,就成為貫穿商鞅變法的主線。從秦變法起始,商鞅等法家人物便以建立秦國中央集權制度,打擊與削弱周以來的宗法世卿世祿制為基點;同時以農、戰(zhàn)為根本,統(tǒng)一秦國的社會規(guī)范與價值觀,由此達到富國強兵,戰(zhàn)勝六國的目的。特別是當時秦國大力推行的獎勵軍功的二十等爵制,規(guī)定爵位依軍功授予,成為秦國進行社會控制與整合的極其重要的措施。軍功爵制一方面將民眾從宗法世卿世祿制的體制下解放出來,使之成為由國家直接統(tǒng)治,并依據(jù)軍功大小予以統(tǒng)一的政治、經濟待遇的子民,形成以國家為中心的對當時各個社會階層的整合;另一方面,軍功爵制規(guī)定爵位完全按照軍功授予,而不分身份貴賤。其結果是調動了廣大民眾的積極性,使秦軍民致力于“農戰(zhàn)”之中。所以,強調國家本位原則,并因此進行對國家各階級、階層的整合,是商鞅等法家人物國家思想的重要內容。而在實際變法中,由于商鞅改革適應了君主集權與歷史統(tǒng)一的大趨勢,因此使秦國在思想、政治、經濟、軍事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為秦的統(tǒng)一奠定了基礎。如果說在商鞅思想中,國家本位思想以及相應的“法治”理念還是其變法思想主流;那么在其后的韓非思想中,隨著中央集權的發(fā)展,則更加突出了其國家思想中的君主專制原則,使得法家思想原有的專斷性與獨裁性更加嚴重。這也是商、韓思想的差異點。但是,盡管有所差異,可他們在君主專制的國家至上這一目的與手段的認識上卻是基本一致的。這也是秦國能夠一以貫之實行法家思想的重要原因。

商、韓法家思想在秦的治理實踐與統(tǒng)一六國戰(zhàn)爭進程中取得了巨大成效,但這并不意味著商、韓思想就十分完善了。事實上,商、韓思想,尤其是其國家思想及“法”理念,有著巨大的結構性缺失與偏倚。這種缺失與偏倚,其根本點表現(xiàn)在國家政治目標的設定,國家階級關系的認識方面,還存在極端狹隘的功利性、實用性、片面性,以及由這種功利、實用政治原則指導的,在治法上所表現(xiàn)出的刑治主義、工具主義趨向;在思想文化政策上表現(xiàn)出的抑制多元文化及道德貶黜傾向;在經濟上的國家經濟干預政策等。正是在這種既適應戰(zhàn)爭軌道下秦國對國家富強與社會的整合和控制,又有著重大結構性缺陷的政策應用中,使秦這一龐大帝國勃然而興,又忽然而滅。

一種國家思想,首先要解決國家與社會、國家與階級的關系問題。國家既是階級壓迫的工具,也是社會控制與整合的工具。作為國家主體思想的一般特性,它是以具有“超越性”與“中立性”的面目而呈現(xiàn)的(即使是表面上的),由此來緩和兩大階級或者各階層間的矛盾、沖突,達到社會的治理與整合。這種超越性、群體性特征,至少從表面來看,它不是代表個別人、個別階層或者階級的思想觀念,而是作為具有“大眾想法”或大眾共識的基礎,代表了一個社會背后共同的政治信仰、文化、價值觀等,由此保持著表面上凌駕于各階級之上的話語權優(yōu)勢。但是,作為古代中國最早從權力層級分割的世卿世祿制中產生的法家政治思想,由于其“家天下”的國家本位及王權主義,使其在國家的階級關系上,以一種赤裸裸的王權與階級的專斷性、功利性和狹隘性表現(xiàn)出來。這就是商、韓國家思想中關于國家、政府與民眾關系的認識。

從商鞅起始,法家人物在國家與民眾的關系上,就極端放大兩者間利益上、價值觀上深刻的矛盾與沖突,將秦的國家與社會、統(tǒng)治者與民眾看成極端對立的兩大利益群體。例如商鞅就首先從政治哲學理論中的人性論出發(fā),主張“人性惡”,將植根于人性惡基礎上的“國、民相勝”理論作為其政治與國家思想的出發(fā)點。在他看來,人的本質即“人之性”,尤其是民眾之性,均好逸惡勞,趨樂避苦?!懊裰?,饑而求食,勞而求佚,苦則索東,辱則求榮,此民之情也。民之求利,失禮之法;求名,以性之常?!泵癖姳拘灾衅毡榇嬖凇傲薄八碾y”的惡性,他們追求耳、口、鼻、目、身、心之快樂欲望,厭惡務農、力戰(zhàn)、出錢捐稅、告奸等四苦。民眾這種趨樂避苦的本質特點,決定了國家與民眾在利益取向和價值目標上存在尖銳分歧。在這里,商鞅將人性看成人作為動物一面的生物性與自然性,人性本能關注的是各個生物個體求生求佚的生理欲望及其在現(xiàn)實社會生活中的功利欲念。在商鞅看來,這種個人自富求佚的欲念,必然與君主政治下的國家富強目標相抵觸、相矛盾。所以,決定國家治理與戰(zhàn)爭勝負,則必先“勝民”之性,以達“制民”目的?!拔糁苤铺煜抡?,必先制其民者也;能勝強敵者,必先勝其民者也。故勝民之本在制民,若冶于金,陶于土地?!边@里的“制民”與治民,雖然一字之差,但是卻充分反映了商鞅等法家人物的國、民思想。

基于這種理念,商鞅進一步提出了國、民“交相勝”中的“弱民”理論,即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民進國退,民退國進:“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樸則強,淫則弱。弱則軌,淫則越志。弱則有用,越志則強。故曰:以強去強者,弱;以弱去強者,強。”由此主張政治與法律要作民之所惡,倡民之厭,行苛暴之政,制酷重之刑。“政作民之所惡,民弱;政作民之所樂,民強。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故民之所樂民強,民強而強之,兵重弱。民之所樂民強,民強而弱之,兵重強。”

商鞅這種觀點顯然是其國家本位的“霸道”理論基礎,也是十分片面的。從人性論上看,人除了有著饑而欲食、寒而欲暖的生物性特點外,更重要的是有能夠凝聚在一起,進行社會分工、生產、分配、消費的社會屬性,有著區(qū)別于自然界生物的禮義廉恥的社會本質。先秦孟子曾經對于人與動物的區(qū)別,人的根本社會屬性作了歸納與總結,認為人的根本特性在于他的社會性即人的倫理道德屬性,人與動物的根本區(qū)別即在于“禮義”而已。商鞅人性論將人的社會性僅僅看成其動物屬性,不僅非常片面,其立論原則也是對儒家孟子人性論的倒退。正是由于商鞅忽視人的社會性這一根本偏頗,使他將人性完全看成自然的生物性特征,其結果就是他將民眾之性看成有著“六淫”“四難”的自然生物屬性,同時民眾的好逸惡勞,趨樂避苦的特性與正處于兼并戰(zhàn)爭中的秦的國家利益處于尖銳的對立中。所以國家要富強,就必須先“勝民”“制民”,然后才能夠制勝強敵。

在這里,商鞅凸顯了國家、政府與民眾間的深刻的利益上、價值觀上的矛盾與沖突,認為兩者處于不可調和的對立狀態(tài)中。政治治道,社會控制,本質上是國家與民眾誰能戰(zhàn)勝誰、駕馭誰的問題。了解這種尖銳的國與民在根本性質上的對立,是國家驅使民眾的關鍵要素。鑒于這種國、民“交相勝”理論,商鞅認為國家要富國強兵,進行統(tǒng)一戰(zhàn)爭,就必須強制民眾,棄其所喜,赴其所惡,實行“惡政”、“暴政”,達到“政作民之所惡,民弱;政作民之所樂,民強”的效果。因此,“怯民使以刑必勇,勇民使以賞則死”。“貧者使以刑則富,富者使以賞則貧。治國能令貧者富,富者貧,則國多力,多力者王?!边@樣,將民眾僅僅作為供其驅使的牲口,削民以弱,就成為商鞅國家治理思想的重要部分。在這種國家思想指使下,秦國在治政策略上以重刑制民,以暴政馭民,以嚴刑卑辱民眾,以賞賜驅民于農戰(zhàn),并由此形成了法家重刑主義的理論基礎。

韓非則繼承了商鞅等早期法家人物的治理思想,將維護國家的中央集權制度看成是消弭戰(zhàn)爭,完成霸統(tǒng)大業(yè)的最好政治體制。為此,他處處以君主本位觀來思考國家與政治未來的發(fā)展走向,并在繼承商鞅國家治理思想的思想遺產中,將其連帶的國家思想的結構性缺失發(fā)展到一個新高度。韓非同商鞅一樣,將鞏固秦國君主專制的集權主義作為國家政治活動的最高目標。為了更好說明君主專制集權的合法性,韓非將君主專制政體上升到法家政治哲學的本體論高度,將之作為宇宙本體、天道規(guī)律。他在《韓非子·解老》一文中,談到宇宙、天道的本質、規(guī)律以及社會應該遵循的原則時說道:“道者,萬物之所然也,萬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萬物之所以成也。”“緣道理以從事者,無不能成。無不能成者,大能成天子之勢尊,而小易得卿相將軍之賞祿。”韓非同商鞅一樣,將國家內部的階級關系看成是一種國與民彼此對立的政治利害關系。他認為,君主專制集權是這個等級政治關系的頂點,社會中一切事物均要以此為中心。只有維護以君主為最高威勢的貴賤等級體系,保持集權主義的刑治高壓,持續(xù)不斷地虐民、掠民、勝民,才是國家穩(wěn)定、發(fā)展的前提。韓非還從社會歷史觀著手來論證這個問題。他把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劃分為上古、中世和今世三個不同的階段,“上古競于道德,中世遂于智謀,當今爭于氣力”。國家與社會的治理策略要根據(jù)不同的形勢和情況進行具體的分析、處理,要因時之變而致事之用,做到“世異而事異……事異則備變”?!肮手蚊駸o常,唯法為治。法與時轉則治,治與世宜則有功”。而“當今爭于氣力”的具體策略和舉措,便是完善與鞏固秦國君主專制集權主義,實行苛罰嚴刑的刑治主義。

韓非傳承了商鞅狹隘的國家與階級觀念,在其治世主張中極端放大國家與社會、政府與民眾之間深刻的利益、價值觀上的矛盾,并且將國家與社會、統(tǒng)治階級與民眾視為利害關系極端對立的兩大群體,將國家對民眾的駕馭、奴役作為其治世思想的主流。為此他直接以赤裸裸的階級性、排他性去論證秦國家內部國與民的階級關系。他認為,當時秦國在政治上仍然處于一個“國民相勝”的階段,因此應當以暴力苛法治國民?!胺驀佬讨亓P者,民之所惡也,而國之所以治也;哀憐白姓輕刑罰者,民之所喜,而國之所以危也?!薄肮氏韧趺髻p以勸之,嚴刑以威之。賞刑明,則民盡死;民盡死,則兵強主尊。刑賞不察,則民無功而求得,有罪而幸免,則兵弱主卑?!?/p>

為了更好地說明君主專制集權國家刑治主義的合法性,韓非還從人性論上將商鞅思想推演到極端地步。他同樣將人看成赤裸裸為利益相爭的生物人,否定人“禮義廉恥”的社會性特點。例如韓非就認為,人之本性就是趨利避害,人類進化歷程就是一個因人們爭利避害而形成社會組織的過程,這種趨利避害的斗爭將隨著人類社會的演化而越來越激烈。所以,利益是人類一切社會關系,包括國家和階級、階層關系的核心。在他看來,君臣、父子、夫妻、朋友,有利則合,無利則離。他以通俗的形式講到,王良愛馬,越王勾踐愛人,都是為了戰(zhàn)爭與乘騎;賣棺材的人希望人多死,賣車的人希望人多富,并不是這些人有不同的善惡之心,是職業(yè)、利害關系使然?!肮释趿紣垴R,越王勾踐愛人,為戰(zhàn)與馳。醫(yī)善吮人之傷,含人之血,非骨肉之親也,利所加也。故輿人成輿,則欲人之富貴;匠人成棺,則欲人之夭死也。非輿人仁而匠人賊也,人不貴,則輿不售;人不死,則棺不買。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蓖瑫r,即使是“子、父,至親也,而或譙或怨者,皆挾相為而不周于為己也”。所以,人之間的親情、友情,包括父母之情、君臣上下之情,都是建立在利害安危關系之上的。這樣,為了防止階級、階層之間的沖突及對王權的危害,“知臣主之異利者王,以為同者劫,與共事者殺。故明主審公私之分,審利害之地,奸乃無所乘”。在治理國家的過程中,扼制與激勵民眾求生求佚的生理欲望,以利害關系來制約民眾的功利欲念,是君主進行社會控制中最重要的舉措。而由于君主政治在最高權力支配中的寡頭政治特征,君主不能夠事事親為,因此國家必須施行公私分明的“法治”,以一法為天下楷,繩治天下。這樣,“人有禍,則心畏恐;心畏恐,則行端直;行端直,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由此,韓非的法理觀就形成了。

正是在這種國、民“交相勝”理論基礎上,商、韓等人在具體的法治舉措上主張對民眾進行深刻的經濟權利、思想權利的剝奪,主張加大國家與基層社會、政府與民眾的權力距離,來“卑民”“弱民”“愚民”,讓民眾始終處于遠離權力的卑賤、貧窮、愚昧狀態(tài),讓國家權力神化為高高在上、使民仰止、不可企及的政治高峰?!懊瘢鑴t貴爵,弱則尊官,貧則重賞。以刑治,民則樂用;以賞戰(zhàn),民則輕死,故戰(zhàn)事兵用曰強?!笔谷嗣癖跋虑?,才能讓他們看重爵位;讓民眾軟弱散漫,才能使他們尊重官吏;使人民貧苦無依,才能使他們注重賞賜。而如果讓民眾富裕起來,使“民有私榮,則賤列卑官,富則輕賞”,人民就會輕視爵位,鄙視官吏,看不起朝廷賞賜。這就是“民勝國”、“民勝政”的原因,這樣國家就要貧弱了。因此,以強力制民,以暴政馭民,以厲法貧民,以嚴刑卑辱民,視民如寇仇,驅民如牲口,就成為法家國家治理理論與政府權能思想的基本要義。這種思想,在商、韓等人的推動下,實際成為秦帝國的一種國家控制和治理的基本價值理念。由于這種思想使國家處于與民眾對立的尖銳立場上,由此秦國一開始就以赤裸裸的階級性、排他性、功利性代替了一種以“中立”姿態(tài)呈現(xiàn)的國家進行社會整合與控制的群體性、“超越性”原則,并且還將這種狹隘的排他性、功利性原則作為其國家治理理念運用于政治實踐中去。所以,商、韓等人所建立的國家政治價值觀,是以君主專制為基礎的“孤家寡人”型政治體制的價值觀體系。

二、商、韓“法”理念中的刑治精神

正是在“國、民交相勝”的國家思想基礎上,商、韓法家人物在國家治理策略即“法”理念上,極端注重極刑重罰的刑治精神,將法治演化為維護君主專制的“律”治、“刑”治。商鞅在秦國提倡新法,主張厲行的依“法”治國,其目的一方面是為了在秦君主政體的轉軌過程中,全國官吏、民眾有著以君主意志及國家利益為出發(fā)點的統(tǒng)一的政治、經濟、文化規(guī)范以及制度可循,使臣民能夠知公私之分,審利害之地,“奸乃無所乘”;另一方面,卻也是與不斷強化中央專制集權的政體有關。我們應認識到,由于商鞅在政治哲學上所倡導的“國民交相勝”理念,因此當他沿用這種理念到法治理論與實踐中,其所倡行的法,即變?yōu)橐环N鞏固秦君主專制政體的令與規(guī),一種為秦國農、戰(zhàn)而建立的工具主義的、功利性的統(tǒng)一政令制度。所以這個法,既是商鞅革除舊法,打擊貴族世卿世祿特權,“破勝黨任”的政治工具;也是促使秦國加速走上農、戰(zhàn)合一的戰(zhàn)時軍事體制路徑的必要舉措。“故有明主忠臣產于今世,而散領其國者,不可以須臾忘于法。破勝黨任,節(jié)去言談,任法而治矣。使吏非法無以守,則雖巧不得為奸;使民非戰(zhàn)無以效其能,則雖險不得為詐?!脊试?法任而國治矣?!痹谏眺笨磥恚癖姳拘灾小傲?、“四難”會導致國家與民眾間出現(xiàn)深刻的利益沖突,所以必須要有一種“治具”、治令驅使民眾敢于、樂于去為國家效命,去盡力國家的農、戰(zhàn)。所以,商鞅主張的法政,事實上是一種以法具為治之政,是一種工具性的治法、治律,而非我們通常所說的“法治”?!敖裼兄鳎鵁o法,其害與無主同;有法不勝其亂,與無法同?!边@種治法的特點就是以法為工具,注重法律在維護君主專制和治吏、勝民中的效果,實現(xiàn)秦國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的功利性追求,所以其法理依據(jù)是一種典型的以“律”為式的專制政治工具論。這個理論既是秦的“強國之術”,也是對民眾“非劫以刑而驅以賞莫可”,“使民非戰(zhàn)無以效其能,則雖險不得為詐”的強力統(tǒng)治手段;同時也是破除官吏結黨營私、奸巧瀆職即“破勝黨任,節(jié)去言談”的有效措施,達到通過任“律”而治,而“使吏非法無以守,則雖巧不得為奸”的效果。在這樣的法理基礎上,其所說的“法”實際上是一種以君主意志和利益為中心的“律”,其舉措以酷刑重罰為主,就不足以奇怪了。這樣,在《商君書》反映的國家法治思想看,法的精神實際上是維護君主獨裁專制的政治與“刑律”精神,而法的形式則通過嚴刑峻法的“重刑”,使基層社會和民眾在這種“重刑”震懾下,官吏和民眾的身體言行受控制,構成其“法”的理念和刑治精神的核心。我們在《商君書》對“法”的評述中,可以發(fā)現(xiàn)其由律治、重刑組成的“刑責論”構成其“法”理念的重要部分。例如:“重刑而連其罪,則褊急之民不斗,很剛之民不訟,怠惰之民不游,……”“以刑去刑,國治。以刑致刑,國亂?!躺?,力生強,強生威,威生惠,惠生于力。”“故以戰(zhàn)去戰(zhàn),雖戰(zhàn)可也;以殺去殺,雖殺可也;以刑去刑,雖重刑可也?!?/p>

正因為如此,商鞅主張通過嚴刑峻法,來威懾戒懼民眾。在其具體治法中,其“律”治和刑治精神則主要體現(xiàn)在多刑少賞、重刑輕賞的“刑九而賞一”中。在商鞅看來,“治國刑多而賞少,故王者刑九而賞一;削國賞九而刑一”?!芭d國行罰,民利且畏;……怯民使以刑,必勇。”“王者刑九賞一,強國刑七賞三,削國刑五賞五”,刑多而賞少,就能使官民敬、懼刑、律,由此樹立君主專制國家的權威。所以,盡管商鞅主張“明王之治天下也,緣法而治,按功而賞”,要求君主也要按照頒布的成文法原則去進行賞罰,這在表面上看是有一種通法意義。但是由于商鞅所主張的“法”,在基本點上是位列君主個人意志之下的,為君主個人意志所左右的“律”;是以國家為本位而達到“民壹”這一目的的“法”,即所謂“治國者貴民壹,民壹則樸”。因此商鞅的“法”理念本質上是一種以“重罰”為基礎的律治理念,而刑治精神則貫穿始終。這種律治理念與刑治精神,把當時秦國發(fā)展所需要的政治、經濟、文化要求,作為一種單向的,要求人們必須服從、遵循的律范,通過嚴刑峻法的“重刑”舉措而達到“勝民”目的,達到國家治理?!靶碳佑谧锼K,則奸不去;賞施于民所義,則過不止。刑不能去奸而賞不能止過者,必亂。故王者刑用于將過,則大邪不生;賞施于告奸,則細過不失?!痹谶@種刑治精神下,使人們對君主、國家、政府的權威、法令產生深重的畏懼感與無可奈何感,將其作為國家進行社會控制與整合的手段。

因此,商鞅所謂的法不是一種能長久治世的“良法”,而是一種忽略人的社會性,違背人性的“惡法”。由于它的功利主義立法目的,因而當法律成為立法者追求功利目標的工具時,它便難以避免地成為對社會生活正常秩序的反動,成為純粹的暴力手段?!胺ㄒ坏┟撾x社會生活的實際需要,便會造成法與社會的背離甚至敵對。立法者一旦可以為了功利的目的而不顧及社會的正常要求,法就可能成為統(tǒng)治者手中隨意揮舞的大棒?!边@樣,先秦法家中,“使‘背法而治’成為他的法治論的當然補充”。從政治學意義上看,任何個人意志凌駕于法律之上,并且支配著立法與司法,那么這個法就一定是不公平、不完善的法,一定不會是“善法”、“良法”。而且由這個法所實施、加予的社會,一定是人治的社會,背后潛藏著更加深刻的人治目的與手段,并且是比世界其他古代文明中貴族共同議事制更加容易走向極端專制的人治社會。所以,商鞅所頒布、實行的法,盡管對于當時秦國的戰(zhàn)時軍事體制的農戰(zhàn)社會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是它畢竟是專制之法、集權之法、恐民之法,是一種以刑治亂的律治主義與刑治精神。

商鞅還企圖通過以“重罰”為基礎的律治,來以刑止刑,以重刑制止社會罪惡。其實行的客觀效果,就是建立起律治與恐怖主義的聯(lián)系,通過使用重刑來形成國家公共性的治法恐怖,并且以這種公眾性治法恐怖來使臣民遵循國家的政策、法令。在這種治法恐怖中,民眾即便是犯輕罪,也要施以重刑,以重刑禁絕輕罪小錯?!靶行讨仄漭p者,輕者不生,則重者無從至矣?!鄙眺钡闹匦?,在秦國達到了極端程度。例如其法令中規(guī)定的“刑棄灰于道者”,將棄灰于道者處以重刑,便是設立輕罪重刑、建立律治恐怖的典型例子。他主張“刑用于將過”,強調以重刑控制、扼殺民眾可能犯罪的思想念頭,則是以刑律給臣民造成對國家法令的極度恐懼,從思想上禁絕官、民違背國家法令的念頭。顯然,商鞅主張的刑治精神已具備了走向威脅社會和民眾的恐怖的道路,從根本上說是建立起以法為形式,實際是反法治的“人治”社會。

由于商鞅等法家人物單向度強調刑法的社會控制作用,而忽視了道德與信仰價值系統(tǒng)對于社會建設的作用,這使其國家思想與治世理論有著嚴重的結構性矛盾。應該說,在社會治理中,國家、軍隊、警察和法律等固然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僅僅依靠外在、硬性的控制,只能達到民眾外在、形式上的服從,而不能使人們主動、自覺地去遵守社會秩序與規(guī)范。所以,內在控制手段,即以各種社會規(guī)范,包括習俗、道德、宗教等代表人們價值觀的社會力量來達到社會治理的目的,是必要的。商鞅在國家治理思想中,極端強調刑治精神,忽視民眾心理的社會化、政治化、道德化,這正是其國家思想與法治理論在結構上的偏頗。而這也正是儒家所擅長的國家治理原則。

韓非則繼承了商鞅思想,一再提出了以法(律、刑)治國的重刑理論。韓非所說的“法”,與商鞅一樣,也是君主國家治國牧民的令、規(guī)、律、刑,是國家對于民眾強力統(tǒng)治的功利性治具,是君主用來統(tǒng)御臣下、與權術同等功效的利器?!叭酥髦笪铮欠▌t術也。法者,編著之圖籍,設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術者,藏之于胸中,以偶眾端而潛御群臣者也。故法莫如顯,而術不欲見?!狈芍皇桥c權術相輔相成的御臣、御民之利器,它來自君主之言,發(fā)自君主之令,只不過這種言、令是以“治法”的一統(tǒng)形式表現(xiàn)出來?!傲钫?,言最貴者也;法者,事最適者也。言無二貴,法不兩適,故言行而不軌于法令者必禁?!彼?,忠實執(zhí)行君主之令,即是奉法,“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為此,韓非十分看重“刑”在國家治理中的作用,“故先王明嘗以勸之,嚴刑以威之。賞刑明,則民盡死;民盡死,則兵強主尊”。民眾會因其生死利害關系而屈從于政,卑從于官,這樣就能夠很好地樹立起君主專制制度的絕對威權。

韓非對商鞅“法”理念的發(fā)展是:第一,韓非更加明確指出了法的確立者和實施者是誰。既然國家機器是君主伸張個人意志的工具,那控制國家政治運行的律令就只能由君主設定和頒布。因此,君主即是國家法律的立法主體。從法理上看,韓非認為法、律不是對民眾權利的保障,而是更多地以律治、刑治的形式對民眾思想、行為的禁止,是民眾的一種義務而非權利。這種刑治精神,使人們驚懼于刑罰而不敢妄動,由此最終保障法律制定者的意志和利益?!熬裏o術則弊放上,臣無法則亂放下,此不可一無,皆帝王之具也?!薄靶讨兀瑒t不敢以貴易賤;法審,則上尊而不侵。”“使吾法之無赦,猶入澗之必死也,則人莫敢犯也。”民眾只有履行所謂“法”的義務而缺乏其對于法律應該享有的權利。這種情況導致此后中國兩千多年來基層社會民眾對“法”的戒懼及“息訟”思想。所以,韓非比商鞅更加明確了法的階級屬性和其恐民、制民的公眾性治法恐怖特征。

第二,與商鞅相比,韓非還進一步提出了以君主專制為中心的集權思想。商鞅承認專制國家中必然存在君王對法律的獨斷權,但是,出于對統(tǒng)治階級整體利益的考慮,商鞅也認為法律一經君主允許并且頒布實施,就是至高無上的。不僅百姓、官吏受它的限制,就連君主自身也要遵循這一規(guī)則,最好不要隨意變更。韓非卻認為,想利用單純的“法”維護君主集權是不行的,因為“法”一旦形成,必然要求包括立法者在內的所有人一致遵守,所以勢必會限制、制約君權,在一些時候,甚至會轉化成君權的對立面。而且由于具體執(zhí)法者是與君權處于潛在對立狀態(tài)的官吏,這些官吏通過掌握執(zhí)法手段而使他們的權力得以加強,便會利用這種權力來謀私利,嚴重的時候會對君權造成威脅。所以,法應根據(jù)時勢變化和君主意志而隨時變更,由此維護君權獨尊的權威。韓非為此提出了一系列政治、法律與倫理概念,并以君主政治為唯一的價值尺度,作為國家政治、法律評判的標準。例如他重新解釋了“忠”與“奸”這對倫理范疇,認為“所謂忠臣,不危其君”,忠的界限就是不危害君主,不危及君權?!懊髦髦溃孛饔诠街郑鞣ㄖ?,去私恩。夫令必行,禁必止,人主之公義也;必行其私,信于朋友,不可為賞勸,不可為罰沮,人臣之私義也。私義行則亂,公義行則治,故公私有分?!币源藶闃藴剩n非對儒家一貫褒揚的因伐不道而取君位的商湯和周武王提出了疑義,對于“湯武革命”作了顛覆性評價。他認為,商封土以西伯昌好仁義,不聽費仲的勸諫將其誅殺,結果商亡于周。韓非以此例子說明治法的好壞是以君主的安危為標準。因此,韓非十分強調君主對權力的獨裁和對政治的獨斷,“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執(zhí)要,四方來效”。韓非特別要求關鍵的權力要集中在君主之手,由此保持君主對天下事務的絕對控制。

這樣的“法”,由于在它上面有高高在上的君主意志和好惡情感,在它后面有陰謀和權術在起作用,其本質就相當于只能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強權主義,是沒有真正治法的無法無天,是君主意志和權力的極端表現(xiàn)形式。這樣的治法,對待臣子是一種治術,對待民眾則是一種刑具?!肮噬叹ǎ虠壔矣诘勒?。夫棄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罰也。彼唯明主為能深督輕罪。夫罪輕且督深,而況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薄懊髦魇ネ踔阅芫锰幾鹞唬L執(zhí)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者,非有異道也,能獨斷而審督責,必深罰,故天下不敢犯也?!币暂p罪行重罰,置民于水火之中,目的就在于使君主能夠久處尊位,長執(zhí)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這樣局限于狹隘的專制統(tǒng)治者一己利益的法律,就自然不能承擔起國家治理與社會整合的長久職責。所以,在韓非這兒,法與術結合的結果,就是讓術成了法的里子,法則成了君主隨意玩弄的術的表現(xiàn)形式,是一種“外法內術”的結構。

三、商、韓“法”與“術”交相為用思想

作為早期法家,商鞅的國家理論在治民上除了有著強烈的功利性、目的性外,還有著極其狹隘的階層局限。為了達到鞏固君主專制權力的目的,商鞅將國家政治思想充分地狹窄化、限域化。他除了將普通平民大眾置于與國家對立的立場外,還對貴族階層、官僚階層等都給予一種不信任的貶斥態(tài)度,將他們視為君主專制的潛在威脅。在商鞅看來,由于君臣間赤裸裸的利益與權力、爵祿的交換關系,君權時刻都處在臣民的窺視下,君位常常處在危險之中。君主稍有不慎,“則奸臣密權以約祿,秩官之吏,隱下而漁民……故大臣爭于私而不顧其民,則下離上。下離上者,國之隙也。秩官之吏隱下以漁百姓,此民之蠢也。故國有隙而不亡者,天下鮮矣”。因此,要鞏固君權,就必須削弱臣下與君權抗爭的能力,使君主成為國家這一政治壟斷組織唯一具有合法控制權的孤家寡人。在具體方法上,就是操“賞罰”二柄。“夫人情好爵祿而惡刑罰,人君設二者以御民之志,而立所欲焉?!薄叭司芯粜卸跽?,有祿行而國貧者,有法立而治亂者,此三者,國之患也?!?/p>

在“賞罰”中,“賞”,特別是君主所超持的“壹賞”,是商鞅極力主張的政治控制手段。商鞅變法中采取了軍功受爵制,這個制度,一方面是為了打擊宗法舊貴集團,激勵戰(zhàn)士、民眾的農、戰(zhàn)積極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將最終的賞罰權力從各層級的封君手中收到國君手里,讓君主掌握對臣民生死的決斷權?!八^壹賞者,利祿官爵,傳出于兵,無有異施也。”“壹賞”不僅將國家的官爵向所有臣民開放,而且明確宣示了分封制下貴族世卿世祿特權的終結?!白谑曳怯熊姽φ?,不得為屬籍。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薄耙假p”也包括對于官吏的封賞。即根據(jù)官吏的軍功、才能的大小,由君主按照統(tǒng)一、普遍適用的標準來選任官吏,這不僅有利于君主在更廣泛的范圍內選拔人才,而且也從政治體制上保障了君主專制的實現(xiàn)?!懊魍踔F,惟爵其實;爵其實而榮顯之。不榮則不急?!边@樣,根據(jù)軍功授爵的賞罰體制,就取消了貴族世卿世祿的世襲特權,國家的各級官吏實際上就成為君權控制下的流動的、孤立的個體,臣僚的官職爵祿可以根據(jù)君權的需要而隨時給予升遷或者剝奪,各級臣僚與君權相抗爭的能力也就相應大大降低。商鞅的這種狹隘的階級、階層政治觀念,勢必會使其不能夠得到廣大吏民的認同。

如果說商鞅還是以一種賞罰性制度來規(guī)范官、民,提高君主權威。那么韓非則比商鞅更極端地提出了統(tǒng)治階級內部權利斗爭的“術”的問題。在韓非看來,由于君臣關系本質上只是一種以智力鬻爵祿的買賣關系,因此在君主寡頭政治中,君臣之間常常存在不可調和的權利斗爭。他對齊桓公殺兄爭位評述說:“或曰:千金之家,其子不仁,人之急利甚也。桓公,五伯之上也,爭國而殺其兄,其利大也。臣主之間,非兄弟之親也。”那么,與君主沒有血緣關系的群臣以“韌殺之功,制萬乘而享大利”,就更是天經地義了。何況“劫殺之功,制萬乘而享大利,則群臣孰非陽虎也”?“群臣皆有陽虎之心,而君上不知,是微而巧也?!彼?,“臣之忠詐,在君所行也。君明而嚴,則群臣忠;君懦而暗,則群臣詐”。各級官員囿于自身的利益,必然會朋比為奸,結黨營私,欺上瞞下,利用政治權力為自己謀利。這樣,君臣之間仍然是交相勝關系。“故君臣異心,君以計畜臣,臣以計事君,君臣之交,計也。害身而利國,臣弗為也;害國而利臣,君不行也。臣之情,害身無利;君之情,害國無親。君臣也者,以計合者也?!?/p>

韓非還認為,除了朝中大臣、僚佐外,君主身邊的后妃、夫人、貴戚、侍衛(wèi)等人,均在時刻窺視著君主的權位,刺探君主的弱點,以便能夠投其所好,乘機作奸。“亂之所生六也:主母,后姬,子姓,弟兄,大臣,顯賢。”“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親也,縛于勢而不得不事也。故為人臣者,窺覘其君心也無須臾之休,而人主怠傲處上,此世所以有劫君弒主也?!痹陧n非看來,為人主而大信其子,則奸臣得乘于子以成其私;為人主而大信其妻,則奸臣得乘于妻以成其私;以妻之近與子之親都還不可信,那么其余親屬、臣子更無可信者。韓非以非常尖刻的眼光去審視、揭示君主專制政體的內部夫妻、父子、兄弟、上下之間的利益矛盾與權力斗爭,由此得出了君主必須要時時戒備周圍的親人、侍衛(wèi)、臣子的結論。在這種理論支配下,中國古代君主政治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獨夫民賊的政治。

從某種意義上說,由于商鞅思想給法家后學留下了由治法向治術演進的寬闊空間,而全國統(tǒng)一前君主專制政治確立的需求,使其后繼者韓非加速了由商鞅“治法”思想向“治術”的轉變。韓非在繼承和總結戰(zhàn)國時期法家思想和實踐中,主張建立一個強有力的君主專制國家,建立起帝國的國家治理系統(tǒng)。但是,韓非更加注重“治法”與“治術”的相互為用及其共生的功效。在他看來,“法”與“術”均是君主駕馭臣民的“大物”與利器。“人主之大物,非法則術也?!薄肮史顼@,而術不欲見。是以明主言法,則境內卑賤莫不聞知也,不獨滿于堂;用術,則親愛近習莫之得聞也,不得滿室”,“官之重也,毋法也;法之息也,上暗也。上暗無度,則官擅為;官擅為,故奉重無前,則征多;征多故富。官之富重也,亂功之所生也”。所以,僅僅靠治法,可以駕馭民眾,但仍然是不夠的。因為執(zhí)法的各級官吏可以利用其司法、執(zhí)法權力欺上瞞下,大行其私,使得“法”不為君主、國家所用,出現(xiàn)“主上愈卑,私門益尊”,奸詐叢生的局面。因此,必須以權術補治法,或者將治法補權術,這樣,在“術”成為“法”的內在一面時,“法”的性質進一步發(fā)生了變化,即“法”成為“術”的外在一面,而其立法、司法則更加依賴君主的個人意志?!敖裆瓴缓ρ孕g而公孫鞅為法?!顺贾鶐熞?。君無術則弊于上,臣無法則亂于下,此不可一無,皆帝王之具也?!逼浣Y果,一是使“法”進一步刑、律化,作為君主手中實行術治的大棒;二是“法”在“術”的內在左右下,性質更加扭曲。十分明顯,韓非所說的“法”與“術”相內外,就成為一種更具恐怖性的治臣之具。韓非曾以虎、狗為喻:“主失其神,虎隨其后。主上不知,虎將為狗。主不蚤止,狗益無已?;⒊善淙?,以弒其母。為主而無臣,奚國之有?主施其法,大虎將怯;主施其刑,大虎自寧。法刑茍信,虎化為人,復反其真?!边@里韓非再一次明確了君臣關系,即國家不能無官僚、爪牙;但是另一方面,“虎成其群,以弒其母”,君主又必須以“刑”“律”“術”相結合,大“施其刑”,使“法刑茍信”,才能“虎化為人”。所以,從根本上來說,“法”就是君主防“狗”變“虎”之“刑”和“律”,是君主個人意志的表現(xiàn),只是它反映的是君主意志而非臣民意志。

由于術的無常性、陰謀性、工具性的特征,使它完全淪落為一種駕馭群臣的陰暗手段,失去了它陽光的一面。而以“術”治為背景的“法”,也失去了它的公正性、正義性,成為與“術”同流合污之“律”。史載在秦朝廷中,“術”與“法”相互結合,成為君臣相克之道。例如趙高為了架空秦二世胡亥,特進言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群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圣主矣?!倍烙闷溆?,常居禁中,使得趙高常侍中用事,朝廷大小事皆決于趙高。此外趙高指鹿為馬,以查驗群臣心理向背,使秦朝廷政治處于空前的黑暗、腐敗、專制乃至可笑、庸俗之中。同時,由于韓非“術”與“法”相互結合的特征,主張帝王應該神妙莫測,故作玄虛,如果上行下效,就會極度擴大君臣、官民之間的權力距離,讓權力與政治決策過程隱藏在沉重的黑幕后面,由此構成中國君主專制政治的專橫性、隱秘性,使民眾處于遠離政治的無奈、畏懼、奴性中,造就出帝制國家孤家寡人的特征,以及民眾對于政治參與的自卑感與無力感。更加重要的是,由于術的陰暗性,以及它與法的共生性,它還大大削弱了“法”的治世作用,使“法”成為維護專制政治的隨意上下的工具。其結果是“法”沒有了客觀的界限,而完全以君主意志及情感為轉移。君主成為“法”與“術”最后決定者的角色,法的客觀標準因君主意志以及好惡而失去其固定的內涵,法也就成為權力與權術的組成部分。在秦朝政治的實際運行中,君臣之間法隨心治,隨意用法的情況屢見不鮮。例如趙高誅殺李斯,為了取得口供,“使其客十馀輩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復榜之。后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二世喜曰:‘微趙君,幾為丞相所賣?!狈ㄖ卧谶@里成了強權的附庸與婢女。

所以,從韓非的“法”“術”思想看,其對于商鞅思想的發(fā)展,是一種畸形、極端的繼承與發(fā)展。他更加片面地追求君主獨裁的效用,追求君主個人的強勢存在,赤裸裸的提出了國家治理上的重刑主義思想,將君主個人意志作為法律的起點與終端,試圖通過對這種苛暴法律的實施,把官吏和百姓都變成沒有任何思想,只知服從君主意志的工具。因此,韓非的國家思想與“法”理論,僅僅是一種根本否認人的自由與平等價值的工具主義理論,是以暴政為治理手段的充滿刑治內容的“法”理念。特別是韓非從商鞅刑治主義向著術治方向的進一步發(fā)展,就使先秦法家的政治與社會控制思想,一方面更加強調國家與民眾的對立,表現(xiàn)出對民眾的嚴刑苛法、刻薄寡恩、殘暴無情,使其國家治理思想具有空前的狹隘性與嚴苛性;另一方面,在統(tǒng)治階級內部,由于術治與律治的結合,使術治有著律法的保障,其國家的社會控制思想更加具有空前的無常性、陰暗性、專橫性特征。

四、商、韓禁錮民智、忽略“德”教的法、德理念

國、民“交相勝”的國家理論構架,使商、韓極力強調國家對社會與民眾的律治或者刑治的控制,為了實現(xiàn)這種控制,商、韓將扼殺正在進步的社會文化,愚昧民眾智識作為其前提。商、韓主張國家的農、戰(zhàn)政策,這在當時的兼并戰(zhàn)爭中本身無可非議。但是商、韓在驅使民眾從事農、戰(zhàn)中,其采用的方法卻是愚民、辱民,扼制民智。例如他們極力禁制不符合國家農、戰(zhàn)政策的各種社會規(guī)范,包括禁止社會存在的各種習俗、道德、宗教等人們的價值觀及相應行為。在商鞅看來,“法枉治亂,任善言多。治眾國亂,言多兵弱。法明治省,任力言息。治省國治,言息兵強。故治大,國小;治小,國大”。任何不符合君主專制和農、戰(zhàn)的言論都是與國有害的,是與治法相左的,必須予以禁錮。他對于當時秦國社會中民眾與士人的說者成伍,煩言飾辭;道路曲辯,輩輩成群;人聚黨與,說議于國的社會現(xiàn)實予以了抨擊,認為“今世主皆憂其國之危而兵之弱也,而強聽說者。說者成伍,煩言飾辭,而無實用。主好其辯,不求其實。說者得意,道路曲辯,輩輩成群?!拭耠x上而不臣者成群。此貧國弱兵之教也?!痹谏眺毖壑校司埸h與,說議于國,道路曲辯,輩輩成群的情況,既是與君主專制制度根本不相容的,也是與驅民為牲,驅民蹈入農、戰(zhàn)的戰(zhàn)時軍事體制的目的背離的?!笆且悦骶薷淖饕?,去無用,止浮學事淫之民,壹之農,然后國家可富,而民力可摶也?!币虼藝冶仨氂枰越苟Y、樂、詩、書等于農、戰(zhàn)無補之學?!肮势渚硟戎?,皆化而好辯、樂學,事商賈,為技藝,避農戰(zhàn)?!势鋰毼!!薄半m有《詩》、《書》,鄉(xiāng)一束,家一員,猶無益于治也,非所以反之之術也?!币虼?,商鞅強烈主張在文化與思想領域采取刑治舉措與農戰(zhàn)精神的“壹教”政策?!八^壹教者,博聞、辯慧,信廉、禮樂、修行、群黨、任譽、清濁,不可以富貴,不可以評刑,不可獨立私議以陳其上?!痹谏眺笨磥恚鐣系奈娜酥钦咿q士說客,猶如“六蝨”,應該堅決制止?!傲t:曰禮樂,曰詩書,曰修善,曰孝弟,曰誠信,曰貞廉,曰仁義,曰非兵,曰羞戰(zhàn)。國有十二者,上無使農戰(zhàn),必貧至削。”所以,在“國勝民”思想支配下,只有制止“六蝨”即禮樂詩書的傳播,民眾思想單一、樸實,專制政治及國家控制才將更易實施?!肮拭裼?,則知可以勝之;世知,則力可以勝之。”所以在商鞅的治法系統(tǒng)中,有著對官、民習學禮樂詩書的嚴厲禁錮?!皣蟪贾T大夫,博聞、辨慧、游居之事,皆無得為,無得居游于百縣,則農民無所聞變見方。……愚農不知,不好學問,則務疾農?!?/p>

為了單向度強調專制政治的權威性,商鞅還大力提倡對傳統(tǒng)社會道德與信仰價值系統(tǒng)“破”的否定性變革,樹立以專制政治和農戰(zhàn)為導向的功利性信仰與價值系統(tǒng)。“國以善民治奸民者,必亂至削;國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強。國用《詩》、《書》、禮、樂、孝、弟、善、修治者,敵至,必削國;不至,必貧國?!睘榇耍眺碧岢隽巳喂θ卫蝗紊频乃枷?,認為“任功則民少言,任善則民多言”?!稗q慧——亂之贊也,禮樂——淫佚之徵也,慈仁——過之母也,任譽——奸之鼠也?!苏哂腥?,民勝其政;國無八者,政勝其民。民勝其政,國弱;政勝其民,兵強?!睆膰⒚瘛敖幌鄤佟钡拿?、沖突出發(fā),商鞅提出了國家一切政策出發(fā)點,是削民并“政勝其民”。而要“政勝其民”,首先須削弱民智。為此,商鞅主張即使是有犯罪主觀意圖的人,也應該施以刑罰。“刑加于罪所終,則奸不去?!释跽咝逃糜趯⑦^,則大邪不生;賞施于告奸,則細過不失?!比绻缸镆呀洶l(fā)生了再處以刑罰,奸邪就不會消除,因此應當刑之于將發(fā),即有著犯罪的主觀動機之人。這實在是其后漢儒董仲舒等所提出“原心定罪”的濫觴,它開拓了中國古代法治理論的另一蹊徑。由此也可看出,在中國的專制國家體制中,不論儒、法,其“法”理精神基本上是一脈相承的。

更為極端的是,商鞅對華夏古代社會傳統(tǒng)的一般倫理規(guī)范及道德觀念亦大膽提出異見或者根本予以顛覆,以致達到驚世駭俗的程度。例如他在“奸民”、“良民”的問題上,就明確提出了“以奸民治善民”論。“以良民治,必亂至削;以奸民治,必治至強?!薄皣陨泼裰渭槊裾撸貋y,至削;國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強?!薄耙约槊裰紊泼瘛?,是一個有悖于中國歷史上各朝代進行政治治理及社會控制的理論命題,也是一個對傳統(tǒng)倫理道德理念進行顛覆性的命題。按常識,所謂“奸民”,即不法刁鉆悖逆之民,應是各個社會中控制、打擊、抑制的對象;而“善民”,也即“良民”,是守法循規(guī)之民,是任何社會治理中依靠、保護的對象。以“奸民”治“善民”“良民”,按照一般常識,則難于進行有效的國家治理。

但是,在商鞅看來,為了削弱宗法貴族、大夫勢力,使國家全面壟斷資源進行農、戰(zhàn),就必須要對傳統(tǒng)倫理規(guī)范進行根本性變革。商鞅所謂“善民”,是指循守傳統(tǒng)禮儀,顧全道義,注重家族、宗族私情的民眾。在商鞅看來,這些所謂“善民”“良民”,實際是輕國家之令,藐視國家賞賜,沽名釣譽,“賤列卑官,富則輕賞”的人,是與國家法治中的“連坐”“連罪”制相違背的人。而所謂“奸民”,則指不顧宗法情誼、社會道德,為了獲取重賞、官爵,而不惜出賣、告發(fā)他人甚至親屬,以期獲利的不孝不悌不仁不義之人?!渡叹龝穼Υ苏撌鲈?“合而復者善也,別而規(guī)者奸也。章善則過匿,任奸則罪誅。過匿則民勝法,罪誅則法勝民。”“民勝法,國亂;法勝民,兵強。故曰:以良民治,必亂至削;以奸民治,必治至強?!?/p>

這里,“復”為“覆”,隱匿也;“規(guī)”讀為“窺”,窺測偷視也,其意思是:兼顧親族及他人,以致觸犯國家法令仍為之掩蓋罪惡的“善”,將會“親親相隱”,這將使罪惡不誅,導致“民勝法”,國家就會必亂至削;而那些不顧社會上孝悌仁義之名節(jié)褒貶,監(jiān)視、窺測他人,并且為了賞賜而向官府揭發(fā)他人乃至親屬罪行的“奸民”,雖然無德無行,不孝不悌,不仁不義,但是有助于國家法令的實行。因此,國家要依靠這種“奸民”去監(jiān)視、告發(fā)“善民”,達到“法勝民”目的。所以,“用善則民親其親,任奸則民親其制”。任用“奸民”,則民間罪惡無所藏匿,民眾就會轉而依附國家,達到“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強”的效果。同時,由于民眾趨樂避苦、好逸惡勞習性,以“奸”治“善”,治“狡”治“良”,可以起到毀棄禮法,摧毀孝梯,強化國家政策的效用,具有政治實踐與操作的意義。例如商鞅就明確指出,以“奸民治善民”,可以打擊與削弱秦國官場及民間黨同伐異、黨羽相附的現(xiàn)狀?!肮手螄?,民不得避罪,如目不能以所見遁心。今亂國不然,恃多官眾吏。吏雖眾,同體一也。夫同體一者相不可。且夫利異而官不同者,先王所以為(淥)【?!恳?。故至治、夫妻交友不能相為棄惡蓋非,而不害于親,民人不能相為隱。上與吏也,事合而利異者也?!币馑际牵倮綦m眾,但利益與害處一致,讓他們互相監(jiān)視、揭發(fā),顯然是不利的。因此,要讓人們的利與害不同,讓他們各有所得、所害,這才是建立清明國家的制度保證。這樣,即使恩愛夫妻、最好的朋友都不能互相放任、隱瞞罪惡,國家法令才能行于世,“上與吏也,事合而利異也”。商鞅還用馬夫喂馬為例說明,“奸民”猶如國家之馬匹,官吏、善民猶如馬夫,由于其價值取向目標的不同,“奸民”與“善民”的不二,讓馬來監(jiān)視馬夫,馬夫就無法掩蓋其懶惰、逸佚和偷料,才能“破勝黨任,節(jié)去言談,任法而治吏”。這樣,在刑治精神下,對那些能揭發(fā)同級或上級官長的吏、民,不僅可以自免于罪判,還可以不論貴賤,接替與承襲所告發(fā)之官吏、貴族的官位、爵祿、田產,驟然由賤至貴,給“奸民”以獲取報答的激勵空間,由此達到國家政令的推行無阻。“周官之人,知而捍之上者,自免于罪,無貴賤,尸襲其官長之官爵田祿。故曰:重刑,連其罪,則民不敢試?!?/p>

所以,商鞅“以奸民治善民”,是戰(zhàn)國法家學派對“國”“民”關系認識的延伸,是對當時傳統(tǒng)“善”“奸”倫理概念的一種價值判斷的新解讀。它將在國家和社會控制理論上產生結構性偏頗與嚴重危害。實際上,在一個社會控制系統(tǒng)中,單純強調功利原則,而忽略社會倫理規(guī)范的合理性,其理論本身就潛藏著一種系統(tǒng)性信仰危機,一種提倡大量釋放人的自然性和生物性欲望,而抑制人的社會性的道德缺失與信仰偏歧。這種道德缺失與信仰危機導致人的利益欲望空前擴大,無休無止,由此使得國家制度的賞賜原則最終無法滿足這種無限膨脹的惡的需求,成為一種無法扼制的人欲與酷法的世界。秦國軍隊中按敵軍人頭獎賞的軍功爵位制度正是這種現(xiàn)象的集中反映,它使秦國軍隊為了獲得賞賜而拼命獵殺戰(zhàn)俘與平民人頭,其人欲釋放的殘酷性就成為秦帝國軍人統(tǒng)一六國的催化劑。

韓非進一步發(fā)展了商鞅的文化控制思想。在韓非看來,一切思想、行為均以是否符合君主意志和國家利益為尺度。如果違背這個尺度,則當堅決禁絕之?!懊髦髦畤钫?,言最貴者也;法者,事最適者也。言無二貴,法不兩適,故言行而不軌于法令者必禁。……夫言行者,以功用為之的彀者也?!表n非將“學道立方”的文學之士以及辯智之士、有能之士等都納入偽詐之民、離法之民、當死之民的行列,主張堅決禁絕與打擊,“學道立方,離法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文學之士’。游居厚養(yǎng),牟食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有能之士’。語曲牟知,偽詐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辯智之士’”,主張“此民六者,世之所毀也?!酥^‘六反’”。所以,韓非認為,思想統(tǒng)治國家進行社會控制的重要手段,就是凡是與專制政治不同議的思想、言行應當予以堅決扼殺?!半s反之學不兩立而治。今兼聽雜學謬行同異之辭,安得無亂乎?”對思想言行的放縱,既不利國亦不利家。尤其是儒家倡導的“仁義”等倫理范疇,違背人之性情,無益于國家、社會?!胺驀兰覠o悍虜,而慈母有敗子,吾以此知威勢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亂也。”“夫圣人之治國,不恃人之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為非也?!彼?,韓非同樣主張堅決禁絕與法律無關的思想行為,主張“故不務德而務法”。

所以,商、韓的文化專制思想,同樣使得秦帝國國家思想與“法”理念,天生就存在著一種價值觀上的結構性缺陷。這種缺陷的重要原因,就是忽視了法律與道德應有的領域分野,而試圖以法律來代替人類社會的道德倫理。所以,不僅法律與道德混為一談,而且以法律來代替道德的技術手段即其刑治主義十分拙劣,其結果使秦的社會道德被扭曲,被單一的法律同化。同時,將一切社會關系作為法律能夠運作的領域。這樣,由于缺乏社會道德發(fā)揮的空間,它就使人們的一切社會關系都最終歸結為赤裸裸的利益與律、刑關系。這種價值觀與“法”、德理念使秦帝國一定會產生出一種不能扼制的、必然走向崩潰的體制上的系統(tǒng)性危機。這是因為即使是專制國家統(tǒng)治下的臣民,也畢竟是有血有肉的“社會人”,對于長久的非禮、非法、非人性的控制,以及無法扼制的人欲橫流與酷法施行的世界,將使臣民的不滿會隨著嚴刑峻法的強化而產生出強烈的抵觸情感和恨怨,產生出官吏、民眾對政權的怨毒及仇視,最終導致其專制政治的全面崩潰。其后秦王朝二世而亡的政治實踐正宣示了法家國家價值理論的這種結構性缺陷及其失敗的不可避免性。

五、商、韓的國家經濟干預思想

商、韓國家思想的結構性缺陷,還表現(xiàn)在他們關于國家對民間工商業(yè)厲行干預的經濟思想。以商、韓為代表的法家人物,極力反對秦國民間工商業(yè)的發(fā)展,主張國家對經濟領域的厲行干預政策,使國家全面控制、壟斷全國經濟資源,并將之集中到戰(zhàn)爭中去。這種經濟干預和控制思想,主要基于兩方面的需要:其一,維護君主專制的官僚政治等級制度,防止民間工商業(yè)者在經濟領域中成長起來后,形成與二十等軍功爵祿制度相脫離的另一社會財富分配、消費的渠道,并進一步發(fā)展為與君主政治相對立的離心力量,由此從財富分配、消費的渠道入手,來確保國家政治等級與軍功爵祿制度的穩(wěn)定;其二,在戰(zhàn)爭頻仍,秦國地廣人稀的情況下,保證國家自然與人力資源完全應用到農、戰(zhàn)上去,達到國富兵強。而其具體的政策便是“重農賤商”、“崇本抑末”。

隨著民間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加強對社會財富分配、消費渠道的控制,防止他們成長為與專制國家相對立的離心力,就成為商、韓等人在經濟領域的一個重要任務。例如商鞅就認為,“民資重于身,而偏托勢于外。挾重資,歸偏家,堯、舜之所難也。故湯、武禁之,則功立而名成”。在他看來,民間工商業(yè)者不事農、戰(zhàn),卻獲利高于戰(zhàn)士、農夫,且生活安逸,挾資千金,由此形成二弊:一是使社會風氣敗壞,戰(zhàn)士、農夫無勵志農、戰(zhàn)之心,而官吏則易形成權、錢交易之亂俗。“商有淫利有美好,傷器;官設而不用,志、行為卒。六虱成俗,兵必大敗?!薄敖窬硟戎窠栽?‘農戰(zhàn)可避而官爵可得也?!枪屎澜芙钥勺儤I(yè),……要靡事商賈,為技藝,皆以避農戰(zhàn)?!褚源藶榻陶?,其國必削?!倍菙_亂了國家政治等級與爵祿層級秩序。商人挾利,率性而為,其所歸屬,往往卻是“挾重資,歸偏家”,與國家心存異心的宗法權貴混為一體,成為君主集權國家的離心力量。這種情況,即使堯、舜再世,也難于平治天下。所以,商鞅提出:“故為國者,邊利盡歸于兵,市利盡歸于農。邊利歸于兵者強,市利歸于農者富。故出戰(zhàn)而強、入休而富者,王也?!?/p>

為此,商鞅提出國家干預經濟的社會控制與經濟整合思想,強烈主張國家對經濟領域實行全面干預,使國家壟斷全國范圍內的經濟資源,從而集中到戰(zhàn)、農上去?!爸畏?,則官無邪。國務壹,則民應用。事本摶,則民喜農而樂戰(zhàn)?!眹腋深A經濟的具體表現(xiàn)則是由政府控制重要的山林、礦產資源,統(tǒng)一山澤之利,“壹山澤,則惡農、慢惰、倍欲之民無所于食。無所于食,則必農”。所以,商鞅并非反對工商業(yè)社會分工,也并不忽視工商業(yè)的社會經濟功能。他極力主張的“重農抑商”,主要是要求限制民間工商業(yè)活動,讓民間的經濟發(fā)展服從國家政治需求。例如他就說:“農、商、官三者國之常食官也。農辟地,商致物,官法民。”從大眾生活及國家需求看,商業(yè)是一個國家必不可少的經濟活動,沒有工商業(yè),則不可“致物”。但是,“三官生虱六,……商有淫利有美好,傷器;……六虱成俗,兵必大敗”。所以商鞅強力主張遏制民間工商業(yè)者的經濟活動,限制他們的經濟往來,采取非政府同意不準遷徙,不準自由流動的做法,由此形成專制國家對經濟的“壹”統(tǒng)之局。

商鞅還從秦國戰(zhàn)時狹隘的功利性需求出發(fā),極力貶低與打擊工商業(yè)者。他認為在秦戰(zhàn)時軌道下,民間工商業(yè)者只是多余的消費性人口,在政治上、軍事上有百害而無一益。所以商鞅強烈主張限制“商賈”、排斥“游食”、杜絕“技藝”。在具體方法上,商鞅提出了打擊民間工商業(yè)者的各種辦法。例如國家提高民間工商業(yè)活動稅收,“重關市之賦,則農惡商,商有疑惰之心”。加強對民間奢侈品的價格控制,“貴酒肉之價,重其租,令十倍其樸”。加強各地旅店的控制,限制甚至廢除商人四處的經商活動。“廢逆旅,則奸偽、躁心、私交、疑農之民不行,逆旅之民無所于食,則必農?!睂⑸倘思业呐桶慈丝谟嬎阗x稅,大力貶低商人地位?!耙陨讨跀?shù)使商,令之廝、輿、徒、重者必當名,則農逸而商勞?!?。

所以,商鞅主張和實行的“重農賤商”,也是一種“重本”的舉措,它既是為了滿足國家農戰(zhàn)的需要,亦是鞏固秦國專制政權的一種經濟控制措施。這種重農賤商的做法,并非真正重視農業(yè)和農民,不過是用法律來禁止并消解農業(yè)以外的民間工商業(yè)行業(yè),把人民都驅趕到農、戰(zhàn)上去,以便更好進行社會控制,消弭民間工商業(yè)經濟壯大后所形成的對國家政治等級和爵祿制度的沖擊。例如他就認為:政府“訾粟而稅,則上壹而民平。上壹則信,信則臣不敢為邪;民平則慎,慎則難變,上信而官不敢為邪,民慎而難變,則下不非上,中不苦官”。這些做法,是企圖堵塞商品經濟的各種渠道,從根本上打擊民間工商業(yè)者。它排斥民間興起的“富商大賈”,實際是壟斷了社會資源的分配及流向,只允許社會資源及財富的分配在國家政治與軍功等級秩爵內進行,禁止這之外的一切多余財富的再分配,禁止這種多余財富儲于民間而形成的與國家等級秩爵制相游離、并對之腐蝕的另一政治、經濟的無序力量,達到“建本抑末,離朋黨,禁淫侈,絕兼并之路”的目的。所以,商鞅等人的重農賤商,其主張的發(fā)展農、戰(zhàn)只是目的之一,而其背后更加重要的潛在因素,則是通過限制民間工商業(yè)發(fā)展,削弱民間商品經濟,消離朋黨,使整個社會分配、消費都納入國家政治等級的“爵”制軌道中去,來遏制社會經濟的多元化發(fā)展,達到國家政治與社會經濟的一體化。

韓非則進一步發(fā)展了商鞅國家經濟干預政策及經濟思想。在他看來,國家與民眾永遠處于利益對立之中,民強則國弱,民眾富足就不會效力于國家。因此,讓民眾處于絕對的貧困之中,杜絕民眾通過非國家政治等級和軍功爵制渠道而取得富貴,才能使民眾一心一意追隨國家利益,通過國家賜予的爵制來取得富貴?!胺踩酥?,財用足則隳于用力,上懦則肆于為非。財用足而力作者,神農也;上治懦而行修者,曾、史也;夫民之不及神農、曾、史亦已明矣。”在《韓非子·奸劫弒臣》篇中,他亦說道:“國有無功得賞者,則民不外務當敵斬首,內不急力田疾作,皆欲行貨財、事富貴、為私善、立名譽以取尊官厚俸。故奸私之臣愈眾,而暴亂之徒愈勝,不亡何待?”民眾富足,不是國家之利,而是國家之害,將使“奸私之臣愈眾,而暴亂之徒愈勝”,必將使國家衰亡。韓非還認為,大量財富積存于私家、豪門會削弱和威脅國家與君權。他說,“公家虛而大臣實……可亡也”,“群臣之太富,君主之敗也”。所以,韓非主張更加強硬的國家對于民間經濟領域的干預政策,主張卑下商工之人的名譽,屈辱其地位,重稅其產業(yè),“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務而趨末作”。通過苛重的賦稅來剝奪工商業(yè)者?!肮拭髦髦螄玻m其時事以致財物,論其稅賦以均貧富,厚其爵祿以盡賢能,重其刑罰以禁奸邪……此帝王之政也。”韓非甚至反對對貧困、災害之民的救濟賑災慈善,他認為貧民之所以貧困是其非懶則逸的原因,如果“上征斂于富人以布施于貧家,是奪力儉而與侈也”,這樣做的結果,會使民眾懶則奢,“欲索民之疾作而節(jié)用,不可得也”。實際上,韓非的經濟思想,從否認社會經濟的多元化,否認社會財富分配、消費的多樣性,而不斷走向經濟領域中維護專制政治的極端道路上去。

所以,商、韓的國家經濟干預思想,目的是維護以君主專制為中心的國家政治等級及軍功爵級制度對社會財富的占有。它排斥民間“富商大賈”,實際是希望壟斷國家社會資源的分配及流向,只允許社會資源及財富的流動與分配在國家等級秩爵內進行,而禁止社會財富儲于民間而形成的與國家等級秩爵制相游離、并對之腐蝕的另一社會無序力量,達到“建本抑末,離朋黨,禁淫侈,絕兼并之路”的目的。應該說,商、韓這種國家干預思想,既是秦國戰(zhàn)爭時期的產物,也是秦國君主政治發(fā)展的產物。這種國家經濟思想啟導了中國歷史上重農賤商、重農抑商、重本抑末的先河。從秦漢開始,直到明清,重農賤商、重本抑末、鹽鐵官營,就成為歷代國家經濟控制思想。這種經濟思想本質上是以犧牲全社會民眾的經濟利益,犧牲經濟多元發(fā)展道路,犧牲社會經濟發(fā)展速度為代價,而維護與保持專制政權穩(wěn)定的一種經濟政策。在整個中國歷史上,商、韓開啟的這一國家干預經濟的思想和政策,形成了中國古代國家與傳統(tǒng)社會,尤其是宋以前國家、社會的政治經濟思想的主流。它極大限制了商品經濟的發(fā)展,使民間工商業(yè)經濟與專制政治始終有著不可逾越的政策鴻溝。時至20世紀文化大革命中,這種帝制時代的政治經濟思想,仍然有著它廣闊的市場,例如“四人幫”所謂“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等言論,即是其重要表現(xiàn)。這是我們不得不十分注意的。

六、商、韓思想對后世的影響

商、韓國家思想和“法”理念對于秦以后帝制國家和社會有著重要影響。

首先,商、韓崇尚“霸道”的君主專制的國家本位,成為中國歷史上專制政體的重要本質特征。從西漢開始,盡管帝制國家在批判秦政的基礎上,以儒家“王道”的“仁”“禮”作為國家治理與社會控制的基本形式。但是君主政治、王權至上的“霸道”觀念,一直是帝制國家政治價值觀內在的核心內容。《漢書·元帝紀》記漢宣帝所謂“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就充分說明了這種專制國家“內法外儒”“王霸”雙行的實質。一直到明清時期,帝制國家更加厲行君主專制政治與思想文化控制,更加凸顯君主專制政體的律治特征與刑治精神的殘酷性、暴戾性,使古代中國長期處于專制政體殘酷統(tǒng)治下,對于中國古代社會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

其次,商、韓國家思想及“法”理念,雖然以“法”作為統(tǒng)一國家政令的尺度,但由于專制君主始終是最高的立法者、司法者,因此法律始終是為專制政體服務的。自漢武帝以來,實行“春秋決獄”,以儒家經典作為決獄的重要方式。但是法律中為專制君主政體服務的實質沒有變,“內法外儒”、“王霸”相雜一直作為君主專制政體的既定方針而長期存在。特別是因為術的陰暗性,以及它與法的共生性,從而大大削弱了“法”的治世作用,使“法”成為維護專制政治的隨意上下的刑治工具,使“法”更加失去了它的公正性、正義性,并且使“法”進一步刑律化。其結果是“法”沒有了客觀公正、正義的界限,而完全以君主意志及情感為轉移。由于法的客觀標準因君主意志以及好惡而失去其固定的內涵,法也就成為權力與權術的組成部分。

再次,商、韓主張的文化專制主義,要求將思想、文化完全納入君主政治的軌道中去,以君主政治為唯一的價值尺度,使君主具有對思想文化的最后裁定權。在一個社會控制系統(tǒng)中,單純強調功利與崇上原則,而忽略社會倫理規(guī)范的合理性,這種理論本身就潛藏著一種系統(tǒng)性道德信仰和價值觀危機,而這種道德缺失沒有給予官吏、民眾進行道德與價值選擇的充分空間,也沒有給予官吏、民眾自我人格提升的自由。它僅僅是將有著自由思想的人看成政治的附屬物,看成利益爭奪的動物。這種缺乏法律與道德的界限分野的偏頗,所形成的道德缺失和信仰危機,導致人的私欲空前擴大,無休無止,由此使得秦代社會中的人成為“人欲”無限膨脹的“惡”人,社會成為一個無法扼制的人欲與酷法的世界。秦漢以后,盡管統(tǒng)治者采用了儒家學說來與“法”相為補充,作為國家思想意識的主流形態(tài),但是在“內法外儒”、“王霸”雙行的理論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禁錮與文化專制仍然是中國古代國家的基本文化政策,而“人”則始終是政治附屬物,道德法律化,法律道德化,兩者始終混淆不清。它說明這種以商、韓開辟的“法”、德觀念與文化專制主義的思想路數(shù)在兩千年的君主專制國家中是一以貫之的。

第四,商、韓的國家經濟干預思想,主張將國民經濟納入國家進行社會控制與政治穩(wěn)定的軌道,強調國家對于民間工商業(yè)的超經濟干預,啟導了中國歷史上“重農賤商”、“重本抑末”的先河。表面上看,“重農賤商”似乎是重視與發(fā)展農業(yè)生產,與我們這個農業(yè)國家的基礎經濟是相合拍的。但是實際上,“重農賤商”的政治操控價值和社會控制、政治整合意義要遠遠高出其經濟內容。商、韓等人其所注重的“本”,根本上是“強干弱枝”的君主政體的“干”與“本”。它所重視的“農”,主要出發(fā)點是以“農”來束縛自由流動的人口,從而將民眾固著在土地上,維護君主政治政治基礎的小農生產方式。同時,由于社會經濟是一個農、工、商等多元、復雜的系統(tǒng)構成,單純的“重農賤商”,實際上否定了經濟發(fā)展的自身規(guī)律,它的實行結果必然是使社會經濟單一化、畸形化。所以,這種違背經濟規(guī)律的政治經濟理論,本質上是以犧牲經濟多元發(fā)展道路,犧牲社會經濟發(fā)展速度為代價,來達到專制政權維穩(wěn)的一種國家經濟政策。在其后漢唐明清的重農抑商、鹽鐵官營、專賣政策的實施中,都可以看到商、韓這種重本抑末的國家經濟干預思想及超經濟剝奪的影子。

綜上所述,可以知道,商、韓國家思想及“法”理念盡管適應了戰(zhàn)國時期秦國的發(fā)展趨勢,在秦的大一統(tǒng)政治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由于其中存在的國家政治目標的狹隘性,法律上的工具趨向與刑治精神,倫理上的道德貶黜傾向,經濟上的國家極端干預思想,而由此形成了秦代國家統(tǒng)治思想體系中的系統(tǒng)性、結構性矛盾與缺陷。這種矛盾與缺陷在秦代國家的政治實踐中,雖然在戰(zhàn)爭時期取得了巨大成功,一統(tǒng)天下,但是卻仍然使秦王朝二世而亡。同時,商、韓所奠定的國家政治思想及價值系統(tǒng),也在“漢承秦制”的過程中,為其后的帝制國家所繼承,并逐步內化于儒家學說中,成為歷代專制國家的“內法外儒”“霸王道雜之”之學,并且在其后中國古代國家、社會的發(fā)展中,成為影響國家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甚至包含基層社會控制的重要思想潛流。

猜你喜歡
韓非商鞅君主
百花(2021年2期)2021-09-10
五張羊皮
和諧君主帝嚳
“適宜君王的風度”:論《李爾王》中的新舊君主
商鞅: 史上酬勞最高的搬運工
知禍更需避禍
樹敵太多商鞅
呆若木雞
漫畫
商鞅取信秦孝公(下)
昭通市| 含山县| 鲁山县| 宁蒗| 洛南县| 北安市| 富蕴县| 宁强县| 开鲁县| 辉县市| 独山县| 安康市| 泽普县| 德惠市| 龙口市| 石首市| 柘荣县| 海门市| 鸡西市| 建昌县| 保定市| 富锦市| 溧阳市| 彰武县| 麦盖提县| 清镇市| 黄梅县| 宿松县| 东港市| 长顺县| 织金县| 松原市| 娄底市| 金山区| 神木县| 通河县| 怀化市| 马龙县| 边坝县| 巴中市| 项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