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雪峰
摘 要:僧祐,生于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445年),卒于梁武帝天監(jiān)十七年(518年),一生精研律部,為其時不可多得之律學大師。他不僅是當時在朝野都頗具影響力的僧人,從治學角度來說,更是目錄學家、文獻學家、史學家和藝術(shù)家,尤其是他的《出三藏記集》,在我國古代目錄學史上具有劃時代的作用。
關(guān)鍵詞:僧祐;目錄學;文獻學;《出三藏記集》
中圖分類號:G12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5-0162-02
南朝活躍于齊梁兩代的僧祐,不僅是當時頗具影響的僧人,從治學角度來說,更是目錄學家、文獻學家、史學家和藝術(shù)家,尤其是他的《出三藏記集》,對后世產(chǎn)生了多方面 的影響。
一、僧祐的生平
僧祐,生于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445年),卒于梁武帝天監(jiān)十七年(518年),一生精研律部,為其時不可多得之律學大師,其高徒慧皎所著《高僧傳》,凡十四卷、附錄一卷,在其中開列“譯經(jīng)、義解、神異、習禪、明律、忘身、誦經(jīng)、興福、經(jīng)師、唱導”等十類條目,將所載述的僧人劃類分入其中,《齊京師建初寺釋僧祐》位列卷十一、《明律》條目下。足見僧祐一生精力,主要集中于戒律之學。
按《高僧傳》中所述,僧祐俗姓俞,原籍彭城下邳(今江蘇省睢寧縣古邳鎮(zhèn)),父輩時便已定居建業(yè)(今江蘇南京市),正因為他生在“南朝四百八十寺”相對集中的都城建康(建業(yè)),這里佛教氛圍濃厚的南朝文化氣息從小影響著他,抑或因為佛教思維中的“夙世因緣”,僧祐幼年時到建初寺禮拜,便“踴躍樂道,不肯還家”,由于父母對他志向的憐愛,便同意其皈依佛門,師從僧范。父母的愛憐也同樣體現(xiàn)在對僧祐娶妻生子的期望上,在他十四歲時,“密為訪婚”,但僧祐卻“知而避至定林”,堅決拒婚,投奔定林寺法達。僧祐曾師從法穎,《高僧傳》記載法穎“以律藏知名”、“為律學所宗”、“時開律席”,并在宋孝武帝和齊高帝時,因?qū)W問與修行的出眾兩次出任僧正一職;其避婚時跟隨的法達,也是一名“戒德精嚴”的法師,再加上僧祐自身“竭思鉆求、無懈昏曉”的學習態(tài)度,終于“大精律部,有邁先哲”。
由于僧祐精究律部,辯解入微,齊竟陵王蕭子良經(jīng)常邀請他開講律學,“聽眾常七八百人”。永明年間,又尊奉齊武帝敕命,前往吳地(今江蘇蘇州、湖州、浙江紹興一代)去試選僧尼五眾,并宣講《十誦律》和受戒之法。僧祐“為性巧思”,善于規(guī)劃設計造、刻佛像;身為一代宗師,又熱心佛教事業(yè),“凡獲信施”,或用于修、造寺廟,或用于舉辦無遮大會、舍身齋,或用于搜集整理經(jīng)卷;畢其一生,僧、俗門徒達到一萬一千人之多。齊、梁二朝朝野上下、僧俗兩序莫不對之恭敬有加。開善寺智藏、法音寺慧廓,都是當時著名僧人,對僧祐“崇其德素,請事師禮”;皇親貴族也爭相以師禮敬之,如臨川王蕭宏、南平王蕭偉、永康定公主等;梁武帝更是“深相禮遇”,凡遇到佛教界的重大問題,都會請他審度決斷,待到僧祐年老又患腳疾時,“敕聽乘輿入內(nèi)殿,”縱使素有佞佛帝王之城的梁武帝,也絕非對待任何僧人都有如此規(guī)格的敬重的。
天監(jiān)十七年(518年),僧祐去世后,歸葬于定林寺墓地,為其撰寫碑文的,正是“依沙門僧祐、與之居處、積十數(shù)年”的著名文學理論家劉勰。
二、僧祐的主要學術(shù)成就
僧佑精研佛教戒律學,此外,對佛教目錄、佛教歷史、佛教文獻、佛教藝術(shù)也貢獻較大,終其一生,著述等身。其中被他親自名之為《釋僧祐法集》的八種著述,分別為《出三藏記集》《弘明集》《釋迦譜》《薩婆多部相承傳》《十誦義記》《世界記》《法苑集》《法集雜記傳銘》,按道世《法苑珠林》載,則為有《出三藏記集》《法苑集》《弘明集》《世界記》等十四種,其實也多為拆分前述八部或異名而形成。這些著作,基本涵蓋了上述佛教戒律、目錄、歷史、文獻等諸多方面。僧祐一生貢獻,大致可歸納如下。
1.精擅戒律,戒德精嚴。僧祐于佛教的弘揚主要以宏興律學為己任,他認為佛法能否在時間長久弘揚,主要依賴于僧團對戒律的重視和持守情況。僧祐先后親近的法穎、法達、法獻等高僧修學二十余年,而這些僧人無一例外均為專研佛教戒律學的高僧。除積極開講律學、試選僧尼并講述受戒之法等具體實踐外,在理論上僧祐主要撰成兩部佛教戒律學的重要著述,一是《薩婆多部相承傳》,二是《十誦義記》。《十誦律》,系屬說一切有部律,是中國漢語系佛教四部廣律中傳來最早的一部,在晉、宋、齊三朝已經(jīng)大肆盛行,僧祐所擅即為此律,迨隋末唐初道宣等人以壓倒一切的態(tài)勢弘揚法藏部《四分律》,本律遂湮沒不傳。僧祐所撰《薩婆多部相承傳》,即為《十誦律》律學師師相承的傳記。而《十誦義記》,則是一部記述律學義解的專著,僧祐在《釋僧祐法集總目錄序》中自己寫道:“少學律學,刻意毗尼,旦夕諷持,四十余載,春秋講說,七十余遍。即稟義先師,弗敢墜失。標章括條,為律記十卷?!币虼耍妒b義記》應當是僧祐多年研習、講誦、修持《十誦律》的心血結(jié)晶。僧祐對戒律的重視,也體現(xiàn)在對門徒的影響上,其高徒明徹“因從佑受學《十誦》,隨出揚都,住建初寺,自謂律學繩墨。”此外,《經(jīng)律異相》、《名僧傳》、《眾經(jīng)要鈔》的作者寶唱,也是“投僧佑出家,咨稟經(jīng)律?!?/p>
2.撰《弘明集》,抵御異說。僧祐所處的南北朝時期,既是佛教大為興盛之時,也是諸家學說并起、釋道儒三家互辯的思想紛爭時期?!逗朊骷肪幾哪康?,僧祐自己說得很明確,“余所集《弘明》,為法御侮,通人雅論,勝士妙說,摧邪破惑之沖,弘道護法之塹,亦已備矣?!北緯鴱牡谝黄沧硬┑摹赌沧永砘笳摗返阶詈笠黄寣毩值摹镀颇恫嘉摹?,以及僧祐自己的《弘明集后續(xù)》,無一不圍繞著弘揚佛教理論,抵斥異說理論而收集。在僧祐主觀的編撰目的之外,這部撰著還具備另外三大優(yōu)點。其一,相對全面地反映了漢末至南北朝時期思想領(lǐng)域中的各種爭論——佛教與道教、佛教與儒家、神滅與神不滅、本與末、夷與夏、沙門禮敬王者與否、因果報應與否。通過它,更利于后人理解當時的思想狀態(tài)。其二,從中國佛教史研究角度出發(fā),《弘明集》所收錄的文章不少為當時飽學文人所著,呈現(xiàn)了當時人們尤其是知識分子對佛教的認識、理解和接受的情況。其三,《弘明集》所收錄的作者,其中不乏相關(guān)作品散佚的名士、僧徒,而正是由于《弘明集》的編述,才使得我們今天仍能見到他們關(guān)于佛教的論述。
3.監(jiān)造佛像,以像立法。僧祐除在上述佛教典籍整理、佛教戒律學等方面有很高成就外,對佛教藝術(shù)同樣造詣頗深。首先,僧祐對佛教藝術(shù)應當有著深厚修養(yǎng),比如在《法苑集》中,他就搜集整理了大量佛教音樂、歌唄、梵舞、造像等方面的記載和文獻。尤其是在造像藝術(shù)方面,他更是具備一種近乎天生的卓越能力,“為性巧思,能自準心計,及匠人依標,尺寸無爽。故光宅、攝山大像及剡縣石佛等,并請祐經(jīng)始,準畫儀則?!惫庹笙瘢堤毂O(jiān)八年(509年)奉敕于小莊嚴寺鑄造,后移奉于梁武帝舍宅為寺之光宅寺的無量壽佛銅像,此佛像用銅四萬三千余斤(約合今量34噸),佛像身高一丈九尺,《高僧傳》稱其“自蔥河以左,金像之最,唯此一耳”。攝山大像,即為棲霞山大佛,其時由齊豫章王、齊競陵王等出資,僧祐參與設計改造的,石窟正中無量壽佛采取坐式,坐高約十米,佛座高約二米,左右兩側(cè)分立觀世音與大勢至菩薩像,各高約十米。剡縣石佛,原由僧護于齊建武年間(494年—498年)募召僧俗欲雕鑿“彌勒千尺之容”,未及刻成僧護染疾身亡,而佛像則“僅成面樸”,僧淑繼之,但“資力莫由”,亦“未獲成遂”。天監(jiān)七年(508年),繼由梁建安王充當施主,“敕遣僧祐律師專任像事”,天監(jiān)十二年(513年)春基本完成,天監(jiān)十五年(516年)徹底竣工。大佛“坐軀高五丈,立形十丈”。
4.總集眾經(jīng),撰著經(jīng)錄。既有文獻,則目錄不可或缺,殷商以數(shù)萬計的甲骨文獻已有排列順序,《漢書·藝文志》記載,至漢武帝時,已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群書目錄。西漢成帝時,劉歆著《七略》,為第一部正式的官修分類目錄,確立了較為完全的著錄方法,奠定了我國傳統(tǒng)目錄學的基礎。劉歆《七略》收錄方術(shù),晉后數(shù)部書錄也兼收佛經(jīng),直至南朝齊王儉《七志》、梁阮孝緒《七錄》都特別為《佛經(jīng)》單列目錄,但畢竟自漢武帝之后,獨尊儒術(shù)、罷黜百家,佛道諸教及先前之諸子百家都難以與之比肩,尤其正統(tǒng)目錄學家都局限于四部之例,于是佛教徒轉(zhuǎn)而紛紛自立門戶,抄集結(jié)藏,著錄成目,其中奠定佛經(jīng)目錄基礎的,當為東晉道安的《綜理眾經(jīng)目錄》。僧祐認為“昔安法師以鴻才淵鑒,爰撰經(jīng)錄,訂正聞見,炳然區(qū)分”,但是“年代人名,莫有銓貫。歲月逾邁,本源將沒,復生疑惑,奚所取明”,于是自己才“牽課羸志,沿波討源,綴其所聞”,編撰而成《出三藏記集》。費長房所著《開皇三寶錄》載《出三藏記集》成書于齊建武年間,但詳閱該書,尚記載有梁天監(jiān)年間之事,由是則可斷定《出三藏記集》當成書于齊梁二朝。在僧祐眾多的著作當中,《出三藏記集》堪稱其中的代表作,往往列于《大藏經(jīng)》目錄部之首。同時,僧祐也因“造立經(jīng)藏、搜校卷軸”而成為中國集結(jié)佛經(jīng)、整理經(jīng)藏第一人。
三、僧祐的代表作——《出三藏記集》
《出三藏記集》一書,共十五卷,內(nèi)容由四大部分構(gòu)成:“一撰緣起、二銓名錄、三總經(jīng)序、四述列傳?!敝饕侵阜鸾倘卦谟《鹊木壠?,在中國傳譯的佛教三藏名錄,佛教三藏的序言和題記,譯傳佛教三藏之高僧傳記這四類。其價值概言之有以下三項。
1.我國現(xiàn)存的最古的佛教經(jīng)錄。在此之前雖然有朱士行《漢錄》、竺法護《眾經(jīng)目》、道安《綜理眾經(jīng)目錄》等二十余種佛教目錄,但均已散佚,今僅聞其名,所以《出三藏記集》成為當之無愧的現(xiàn)存最古老的佛經(jīng)目錄。僧祐自己認為撰錄《出三藏記集》是對道安佛教目錄的一種繼續(xù),它保存了佚失的道安《綜理眾經(jīng)目錄》的大致全貌,在其所列十四類“錄”中,不只保留了道安的六種錄,甚至有些部分都是將道安的原文植入。在對道安《綜理眾經(jīng)目錄》認真訂補的基礎上,僧祐將由漢至梁四百年間翻譯和撰集的眾多佛教典籍,匯集歸納為十四錄,共收經(jīng)目2162部、4328卷。但不可否認的是,僧祐一生均活動于南朝,對于北朝所譯佛經(jīng)及典籍情況,還是有所疏漏的。
2.擴大了佛教經(jīng)錄包含的內(nèi)容,創(chuàng)立了佛教經(jīng)錄編纂的新體例。僧祐所分的撰緣記、詮名錄、總經(jīng)序和述例傳四個部分。實際上已大大超出了經(jīng)錄的范疇,單以詮名錄一個,就已經(jīng)可以概括一般佛教經(jīng)錄的全部內(nèi)容了,其他三個部分則可看作是僧祐獨具特色的創(chuàng)新。撰緣記敘述了一些三藏經(jīng)典形成結(jié)集的經(jīng)過;總經(jīng)序則廣泛地搜羅了多達110篇的佛教三藏序言和題記,它們不僅使人讀之即可未讀經(jīng)便知其略要,更可以幫助后來人了解相關(guān)經(jīng)典的翻譯經(jīng)過、翻譯地點和時間;述例傳則由詳述歷代中外僧人的傳記組成,共32篇,凡32人、附記16人,這部分是中國現(xiàn)存最古的僧人傳記,其內(nèi)容幾乎均為僧祐高徒慧皎和寶唱的《高僧傳》及《名僧傳》所采錄。此外,由于僧祐專門列出注經(jīng)、雜經(jīng)、疑經(jīng)、偽經(jīng)、抄經(jīng)、失譯經(jīng)、古譯經(jīng)、異出經(jīng)等“另類”以別于正式經(jīng)論,又單列律部,為后世佛教經(jīng)錄作者們做了很好的框架,極大促進了佛教目錄學的發(fā)展。
3.保存大量史料,便于后世研究取材。正是由于《出三藏記集》的四部分法,除銓名錄外的三類無疑是保存了大量的第一手史料,加之僧祐撰著時注重甄別正偽,擅于考證事實,也使這些史料的真實性很強。后世撰著者涉及佛教歷史、人物、佛經(jīng)流布等內(nèi)容時,多有采用《出三藏記集》所載的做法,所以說它對后世產(chǎn)生了多方面的影響實不為過。
參考文獻:
[1][梁]釋僧祐.出三藏記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