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南
【歌劇內(nèi)容】17世紀初,大臣鮑里斯·戈杜諾夫陰謀篡奪了王位。青年修道士格里高利懷疑鮑里斯·戈杜諾夫王位的合法性,便試圖冒充和他年齡相同的王位繼承人德米特里王子,聯(lián)合波蘭貴族一同推翻鮑里斯·戈杜諾夫。鮑里斯-戈杜諾夫上臺以后,實行殘暴統(tǒng)治,導致戰(zhàn)火不斷、民不聊生,人民怨聲載道。這時流言開始傳播,人們紛紛議論鮑里斯·戈杜諾夫是一個篡位者,而王位繼承人德米特里王子并沒有死,他將帶領(lǐng)波蘭軍隊重新收復合法的王位,這使得鮑里斯-戈杜諾夫惶惶不可終日。不久,由格里高利率領(lǐng)的波蘭軍隊日益逼近,而國內(nèi)的詛咒聲也越來越激烈。最后,鮑里斯·戈杜諾夫在絕望中發(fā)瘋而死。
知其民族苦難的憂郁天才
“強力集團”成員之一的穆索爾斯基(1839-1881)說過的一段話,頗能代表民族樂派對于人民、對于本國歷史的重視:“人民使我難忘,只有人民是最完美的、最偉大的、不可比擬的、真實的。只要熔爐不能把整個俄羅斯化掉,民間音樂藝術(shù)的驚人的寶藏就取之不盡。為了反映俄羅斯人民全部的、真實的生活,必須不懈地挖掘民間藝術(shù)這一永不枯竭的礦藏。”這雖然是穆索爾斯基個人所言,但基本上代表了這個團體的藝術(shù)宗旨,它使人想起俄羅斯音樂之父格林卡曾經(jīng)也說過:“創(chuàng)作音樂的是人民,我們作曲家只不過把它編一編罷了。”
穆索爾斯基是“強力集團”的中間人物,也是該集團中最具有天才的作曲家。穆索爾斯基曾是下級軍官,后成為小職員,沒有進過音樂學院接受系統(tǒng)的專業(yè)音樂教育。他一生的創(chuàng)作基本上是在業(yè)余時間完成的,作品雖然不多,但質(zhì)量上乘,對后世的影響很大。穆索爾斯基基本上是個性格憂郁的人,在軍隊期間染上了酗酒的惡習,而后半生生活的窮困潦倒更使他無法擺脫酒精的控制。穆索爾斯基生性敏感、脆弱,他缺乏一種強有力的力量去對抗黑暗的社會,而個人在無盡籠罩的黑暗面前,抗爭談何容易,何況穆索爾斯基只是一個小人物。
生活在這個年代且有天賦其實是累贅。穆索爾斯基是個酒鬼,也是被自己毀滅的天才,他試圖在酒精中尋找解脫,也尋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去世時年僅42歲。穆索爾斯基寫過一些歌劇但都沒有完成,像卡夫卡一樣,憂郁性的天才常常容易被自己的情緒所控制,以至于無法持續(xù)性寫作。《鮑里斯-戈杜諾夫》是他唯一完成的歌劇。
穆索爾斯基不但是個酒鬼,由于個性的原因,他常常受到同行和評論家的攻擊。連同樣深受壓抑、憂郁之苦的柴可夫斯基在贊賞他的才能的同時,也不免數(shù)落他幾句:“你(梅克夫人)說穆索爾斯基無可救治了,真是很對,他的才華在這些人(指‘強力集團)中是最出眾的,但他天性狹隘……而且天性喜歡粗魯、粗糙、粗暴的東西。他賣弄自己的淺薄,以無知為驕傲……但他真有才氣,甚至有獨創(chuàng)精神……這個穆索爾斯基盡管有那么多丑陋的東西,他講的是一種新語言,不一定美好,但很新鮮。”甚至連托爾斯泰在別人問起穆索爾斯基的時候,也輕蔑地表示:“我不喜歡天才的醉鬼,也不喜歡醉酒的天才?!?/p>
但不管怎么說,怎么評價,穆索爾斯基都代表著俄羅斯知識分子中最優(yōu)秀的一面,他的音樂有著民族樂派中最可貴的東西,他尋找到了苦難的俄羅斯大地所能感受到的那種聲音。一部《鮑里斯·戈杜諾夫》便足以讓他躋身于偉大作曲家的行列。
穆索爾斯基的生活可以分成兩截。他出生在一個富有的地主家庭,小時候的生活優(yōu)越而富裕,在鄉(xiāng)村寧靜的莊園里,享受大自然的饋贈,讓人想起葉甫蓋尼-奧涅金在鄉(xiāng)村的日子。他有保姆照顧,有私人教師教他學習文化和音樂,而穆索爾斯基從小就表現(xiàn)出良好的音樂天賦,9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公開演奏菲爾德的鋼琴協(xié)奏曲,如果他一直生活在這種優(yōu)越環(huán)境下的話,很有可能成為格林卡那樣的紳士作曲家,或者和安東-魯賓斯坦兄弟那樣,成為音樂界的名流。但恰恰在他人生剛剛開始起步的時候,遇到了1861年農(nóng)奴制改革,使得他失去了莊園收入,只得住在城市簡陋的小公寓里,充當小公務(wù)員勉強度日。這種突發(fā)性的變化,往往會激發(fā)人去思考,尤其是沒落的貴族,因受過良好的教育,根本無需為金錢考慮,甚至鄙視金錢,他們過著高傲的精神生活,但世事變化,最先折磨他們的,就是以前為之不屑的金錢。這更能刻骨銘心地讓他們感到世事無常,人生的飄忽不定。
另外,他雖然因結(jié)識巴拉基列夫而成為“強力集團”中的一員。但由于身份的卑微,在這個團體中,他并無一言九鼎的號召力。且在當時斯拉夫派,西方派兩派之爭時,他并沒有明確地偏向于哪一方,這都表明了穆索爾斯基特立獨行,不善人云亦云的獨立性,而這在任何圈子化的陣營里,都是不被看好的性格。他既攻擊西式化的音樂學院科班的教育,滿懷信心地要把俄羅斯音樂的民族風格,從西方音樂的藩籬中解救出來,但他又不是完全的斯拉夫派,穆索爾斯基認同的標準是:“我希望我歌劇中的人物,在舞臺上像現(xiàn)實中的人一樣的講話,沒有夸張和扭曲,我還希望只寫純藝術(shù)性的音樂……我所突出的是生活的旋律,而非古典主義的旋律?!彪m然酒精摧毀了穆索爾斯基的健康,但他的大腦卻是十分的清晰,這種見解無疑比狂熱的、砸碎一切的民粹主義者更讓人信服。
一部足以傳世的杰作
《鮑里斯-戈杜諾夫》是穆索爾斯基最出色的歌劇,也是世界歌劇史上的杰作。故事發(fā)生在17世紀初農(nóng)奴制時代的俄國,其題材來自普希金的同名歷史劇,描寫了大臣鮑里斯-戈杜諾夫陰謀篡奪了王位,惶惶不可終日,后來在人民一片譴責聲中絕望地死去。歌劇腳本由穆索爾斯基自己編撰,全劇共分四幕,于1874年1月24日首演。
19世紀的俄國相對于西方來說,還是一個愚昧落后的農(nóng)奴制國家,為趕上西方,不得不實行改革,1861年,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宣布廢除農(nóng)奴制度,但政治上的黑暗仍然使當時的知識分子和藝術(shù)家深感壓抑。穆索爾斯基是俄國“強力集團”中最有天賦的作曲家,作品不多,數(shù)得上號的除了這部歌劇和《霍萬興那》之外,也就是管弦樂曲《荒山之夜》,鋼琴套曲《圖畫展覽館》以及聲樂套曲《死之歌舞》等少數(shù)幾部,風格絢爛而陰郁,但影響很大,德彪西便極其推崇穆索爾斯基。
穆索爾斯基的一生雖然也寫過像《婚事》《霍萬興那》《索羅欽的市場》等歌劇,但都沒有完成,而只有這部歌劇是他唯一完成的歌劇。歌劇描寫了在沙皇統(tǒng)治下的俄羅斯人民深切的痛苦。歌劇的題材來自普希金的同名歷史劇和卡姆拉辛的《俄國國史》,1869年在歌劇完成時,穆索爾斯基希望當時的帝國歌劇院(現(xiàn)在的基洛夫歌劇院)能夠上演,但遭到拒絕,他們認為歌劇中沒有女主角,也沒有時興的芭蕾場面。穆索爾斯基在無奈之余只能對歌劇進行大幅度的修改,這樣終于在1874年在圣彼得堡舉行了首演。在穆索爾斯基去世以后,這部歌劇曾經(jīng)在莫斯科大劇院上演,引來了一些批評,認為該劇的管弦樂有些粗糙,而戲劇結(jié)構(gòu)也顯得紊亂。最后由穆索爾斯基的好友,也是“強力集團”成員之一的里姆斯基一科薩科夫重新進行修訂(穆索爾斯基的許多作品都有里姆斯基一科薩科夫修訂完成),而現(xiàn)在上演的大多是經(jīng)過修訂的“里姆斯基一科薩科夫版”,也有上演根據(jù)肖斯塔科維奇編寫的版本。
這部歌劇之所以屢受好評,是因為歌劇對鮑里斯-戈杜諾夫篡位的暴君深刻的心理刻畫。這部歌劇以心理描寫見長,對鮑里斯-戈杜諾夫篡位以后所承受的擔憂、恐懼極為出色。和通常甜膩的意大利歌劇不一樣,歌劇整體風格顯得沉悶和壓抑,而吟誦調(diào)的風格使得歌劇的音樂富有戲劇性,它注重的不是演唱,而是內(nèi)心感受,這對喜歡表演的歌唱家來說,演起來會非常過癮。俄羅斯早期的男低音夏利亞賓是這部歌劇最杰出的演繹者。
“強力集團”現(xiàn)在已經(jīng)享譽世界,在當時,保守的勢力無不把他們當成是揶揄的對象,這種苦悶或許是促使穆索爾斯基借助酒精來擺脫痛苦的原因。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藝術(shù)家往往都是不幸的,這似乎已是歷史的必然,任何時代也難以擺脫這個怪圈。穆索爾斯基最終死于酗酒,但他的這部歌劇卻是俄羅斯民族歌劇史上最偉大的杰作。
從人格上來說,穆索爾斯基其實是個不諳世事的、具有孩子般性格的天才,他經(jīng)常被惡意的評論家追趕,他的酗酒既是對評論界惡意批評的抗議,也是自我折磨。在他神志清醒的時候,可以迅速寫下不朽的樂句,但更多的時候他是被酒精控制,在他去世不久前,著名畫家列賓為我們留下的是這樣一幅肖像。在我們面前的穆索爾斯基是一個穿著病號服,邋遢、浮腫,頭發(fā)凌亂,目光狂暴的男人。人們根本無法把這個形象和貴族、大作曲家聯(lián)系到一起。而列賓在給斯塔索夫的信中更是提到:“隱瞞真相是毫無意義的,人人都知道穆索爾斯基成了一個雙手顫抖的半白癡?!痹诙砹_斯最黑暗的年代,一個像他那樣純真的藝術(shù)家是難以面對現(xiàn)實的。堅強雖然是面對惡意環(huán)境所必須承擔的心理素質(zhì),但道理往往只是道理,它只是書本上的語言,當一個人真正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里,真要學會堅強,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