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玉

【摘要】川端康成是日本現(xiàn)代最著名的作家，他的作品“物我相融、虛實相生”，對“日本語性”愛不釋手，深深沉醉其中，作品中朦朧的畫面感和細膩的心理描寫營造的意境之美，被認為是“最徹底的探求了日本的美”，“顯示寧靜中溫馨而細膩的美惑”，表達了“含蓄、溫馨、幽玄、靜美”的意境，1968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川端的小說都著力表現(xiàn)日本傳統(tǒng)的審美理想，川端康成極為欣賞纖細的美，喜愛用那種筆端常帶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語言來變現(xiàn)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

【關(guān)鍵詞】日本語性；日本性；物我交融；虛實相生；意境

川端康成是日本現(xiàn)代最著名的作家，1968年，他憑借小說《千只鶴》（1951）、《雪國》（1935-1947）、《古都》（1962）三部作品，借助“由于他的高超的敘事文學以非凡的銳敏表現(xiàn)了日本人的精神實質(zhì)”敘事技巧，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亞洲繼泰戈爾之后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第二人，也是日本獲得此獎的第一人。作為一個深受西方文學影響的現(xiàn)代派作家，川端康成則是日本現(xiàn)代派文學的開山鼻祖之一 ——新感覺派的驍將，是集唯美派與現(xiàn)代派于一身。他的作品“顯示寧靜中溫馨而細膩的美惑”，表達了“含蓄、溫馨、幽玄、靜美”的意境，沉浸于虛空、感傷的情調(diào)，既有日本情調(diào)，又不乏現(xiàn)代藝術(shù)感覺，被認為是“最徹底的探求了日本的美”。本文試圖通過對川端康成作品的分析、 比較，對他作品中物我相融、虛實相生、日本性、畫面感和心理描寫等方面進行了探討，對充盈其中的日本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進行了歸納、概括。

一、物我相融、虛實相生的意境之美

談到川端康成作品中的“物我相融，虛實相生”的意境，不得不提到他的作品《雪國》，它的藝術(shù)世界是通過虛實交織的手法加以展現(xiàn)的，這篇小說仿佛是一首虛無的哀歌，以平靜和緩的語調(diào)記敘了主人公島村—— 一個已有妻室的紈绔子弟與一個山村藝妓駒子復(fù)雜微妙的情感故事。在《雪國》這篇小說中，川端康成為了追求作品近似“唯美與纖細”的感覺，通過對自然景觀美的審視與欣賞，來展示人類的一種美好情感，在技巧上運用了“西方現(xiàn)代文學的主要特點，運用意識流、象征和暗示、自由聯(lián)想等手法”剖析人物深層次的心理活動，同時又與日本傳統(tǒng)文學的嚴謹格調(diào)相結(jié)合，增加了人物情緒的感覺色彩和抒情特點。在小說開頭對公島村在火車上所見所感的描述，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點。在作品《雪國》中描述到“黃昏的景色在鏡后移動。也就是說，鏡面映現(xiàn)的虛像與鏡后實物的晃動，好像電影里的疊影一樣。出場人物和背景沒有任何聯(lián)系。而且人物是一種透明的幻象，景物則是在夜靄中的朦朧暗流，兩者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征世界。特別是當山野里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边@段文字通過自然景觀的描述，在虛實相融之間，展現(xiàn)了小說男主人公公島村被旅途中相遇的年輕美麗的葉子吸引，自然景觀的虛幻變化，仿佛公島村漂浮不定感傷而隨性的心理，這樣的意境把讀者引入一種虛幻又現(xiàn)實的朦朧之美中。然而貫穿《雪國》全文的仍然是川端康成對于日本傳統(tǒng)的“悲哀與冷艷結(jié)合的余情美”的闡釋。女主人公駒子的情緒、精神和心靈世界始終貫穿著哀與艷，駒子的愛情沒有肉欲化，而是精神化和人情化的。駒子被作者塑造為這種美麗與悲哀的結(jié)合體。她對島村不求回報的愛，卻被島村視作“徒勞”。小說實際上是通過駒子在愛情中的徒勞掙扎，表達了他對當時日本對外侵略的不滿與無奈?！堆﹪愤@部作品寫于1935—1947之間，翻開歷史我們可以了解到日本軍國主義正進行瘋狂的侵略戰(zhàn)爭，在川端康成創(chuàng)作《雪國》時，川端康成沒有在書里反映這場戰(zhàn)爭，而是通過虛實相生的藝術(shù)形象巧妙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正如日本評論家島崎秀樹說：“川端康成對軍國主義是消極抵抗，《雪國》便是例子?！贝ǘ丝党砂熏F(xiàn)實抽象化，把虛無世界對世相的感動貫穿在人情世相中，暗示人生徒勞?！巴敉饺豢障拧?，在他眼里，終極的空虛才是真正的美的所在，這種感受性格是川端康成對于虛無之美的繼承與發(fā)展。

二、“日本語性”韻味的意境之美

川端康成雖然是一個深受西方文學影響的現(xiàn)代派作家，但他1968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奧秘卻在于，將繼承發(fā)揚以《源氏物語》 為代表的日本文學傳統(tǒng)與學習借鑒西方文學技巧結(jié)合，創(chuàng)造出獨具個性的川端文學之美，是一種嶄新的日本文學風格，形成獨特的“日本語性”。

所謂的“日本語性”，是指具有完整有序的故事情節(jié)，不再是感覺的連綴，繼承了日本的感性文學傳統(tǒng)，在意境構(gòu)成和美學風格上，非常明顯地承繼了平安王朝幽雅纖細的文學風格，頗具女性陰柔之美，透過雅而美表現(xiàn)人生的悲傷與哀愁。例如，他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女》的大獲成功，表明川端康成經(jīng)過艱苦探索，尋求到一條成功的發(fā)展道路： 那就是依靠日本文學傳統(tǒng)和西方現(xiàn)代派技法，從外在風貌和精神氣質(zhì)兩個方面來表現(xiàn)日本民族的靈魂。而他的作品《古都》，則高密度的展示了“日本語性”之美。日本民族是一個崇尚自然的民族，狹長的地理環(huán)境的影響使日本人對四季變化的感覺敏銳而豐富，“這才是真正的春天！連低垂的細長枝梢上，都成簇成簇地開滿了紅色八重櫻。像這樣的花叢，與其說是花兒開在樹上，不如說是花兒鋪滿了枝頭”。所謂的“日本語性”，還包括藝妓、清酒、富士山、京都、櫻花、寺廟、壽司、茶道、花道以及祗園會等承載著日本文化符號的載體，以及一些日本傳統(tǒng)的小說、詩歌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等。如川端康成的作品《古都》中出現(xiàn)的一些日本民俗風情，京都一年一度盛大的祉園會、時代祭，伐竹祭、鞍馬山的大字篝火等風俗，貫穿于小說當中，小說好似京都的風俗畫卷，使人能體味到日本民族的情趣，日本民族的風俗美。小說中的地點選在日本京都，京都是日本文化的發(fā)源地，歷史悠久，千余年來，常為建都之地，是日本人民“精神上的故鄉(xiāng)”。京都優(yōu)美的自然景色和四時風物，足可代表日本山河的嫵媚秀麗。作者讓讀者跟著千重子去尋訪京都的名勝古跡，欣賞平安神宮的櫻花、嵯峨的竹林、北山的園杉、青蓮院的楠木等，讓讀者體會京都秀美的景色。在諾貝爾文學獎隆重的授獎儀式上，川端康成致了《我在美麗的日本》演說辭，不僅道出了日本文學傳統(tǒng)美的神髓，亦是川端康成對自身創(chuàng)作理念的再確認和總結(jié)。在《我在美麗的日本》中，川端康成通過對詩歌、物語文學和茶道、花道等日本傳統(tǒng)文藝形式的分析，展現(xiàn)了日本傳統(tǒng)美的世界，反映了自己對傳統(tǒng)的探索和繼承。

三、朦朧的畫面感和細膩的心理描寫營造的意境之美

川端康成的創(chuàng)作傾向于純文學，需要讀者細細的去品位，他的作品最能抓住讀者心理的地方，在于作品朦朧的畫面感和細膩的心理描寫營造的意境之美，讓讀者百看不厭，每一次閱讀都有一種新的體驗，以有限的文字蘊含了無限的遐想，觸動讀者的心靈，吸引讀者的眼球。

川端康成對事物具有非凡的敏銳感和想象力，能抓住事物稍縱即逝的感覺，通過細膩的描寫把事物定格在畫面中，讓作品表現(xiàn)出朦朧的畫面感。正如川端康成所說：一幅繪畫可以掛出來欣賞，一尊雕像可以通過不同的角度觀察把玩，而富于畫面特性的文學則使讀者更容易細致而反復(fù)的體會。“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遍白茫茫?；疖囋谛盘査巴Ａ讼聛??！边@是《雪國》開頭的名句，是典型的視覺描寫。川端康成精確的撲捉到火車穿過隧道進入雪國那一剎那的畫面，給人以強烈的視覺影響。歷來許多《雪國》研究者都對這短短的一句話進行了細致的分析，而且大量的相關(guān)評論，都配上了有鐵軌、隧道和雪組成的畫面，甚至在電影海報中也常常出現(xiàn)。由此可見，這短短的一段文字的確構(gòu)成了一幅耐人尋味的畫面。在修辭方面，川端康成也用繪畫式富于視覺效果的手法。如在《古都》中，“紫紅色的垂櫻美麗之極，它的枝椏下垂，如垂柳一般，并且伸張開去。千重子走到櫻樹陰下，微風輕輕地吹拂過來，花瓣兒飄落在她的肩上和腳邊……”柔美與詩情的畫面，帶給讀者無窮的美的享受與回味。

描寫人的心理活動，若隱若現(xiàn)，欲露不露，以此審美情趣，著力表現(xiàn)作品內(nèi)在氣韻。如作品《伊豆的舞女》中，“我”獨自一入去伊豆旅行，邂逅一群流浪藝人，和其中的小舞女互生愛慕之情：“……我和藝人們走進屋里，小舞女從樓上端來了茶，她坐到我面前，滿臉通紅，手在顫抖，茶碗從茶托上歪下來，她怕倒了茶碗，乘勢擺在鋪席上，茶已經(jīng)灑出來了?？粗切呃㈦y當?shù)臉觾?，我愣住了……”；我和她下五子棋，“……因為只我們兩個人，起初她老遠地伸手落子，可是漸漸她忘了形，專心地俯身到棋盤上，她那美的有些不自然的黑 發(fā)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她臉一紅，‘對不起，要挨罵了，她說著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我給喜歡聽故事的她念書，我一開口，她就湊過臉來，幾乎碰到我的肩頭，表情一本正經(jīng)，眼睛閃閃發(fā)光，不眨眼地一直盯住我的前額。一雙黑眼珠的大眼睛閃著美麗的光輝，雙眼皮的線條有說不出來的漂亮。笑起來像花一樣……”。字里行間，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動描寫得淋漓彰顯，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一個純潔、美麗、羞怯又感情豐富的女孩的形象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通過細膩的心理描寫，表現(xiàn)了少男少女朦朧的愛慕情愫。

看川端康成的小說，仿佛在看一名老者，以平波直敘的語言向你講述著發(fā)生在日本的那些古老的故事，讓人仿佛看見舞女、藝妓、歌舞伎、櫻花、寺廟、溫泉、白雪、和服、清酒、壽司、祗園會等承載著日本性的符號在腦海中一一呈現(xiàn)，融合在人世間的父母之情、姐妹溫情、初戀朦朧之情中，仿佛進入其夢幻哀傷的藝術(shù)世界中，這是一位文學大師為我們準備的文學大餐，需要我們細細品位，體會虛無中物我相融的意境，追隨“物哀美”的旋律，走入那日本美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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