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博,彭 玲
(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中文系,湖南 婁底417000)
張愛玲出生于清朝的名門貴族,但是這個看似富貴顯赫的家庭帶給她的卻不是溫暖與安寧,相反,她經(jīng)歷了太多曲折——家道中落、父母離異、親戚相互壓榨。青年時期留學香港,曾以天才少女般的姿態(tài)驚艷了文壇,卻又遭遇了刻骨銘心的愛情悲劇,晚年獨居海外,客死他鄉(xiāng)。而胡蘭成的人生經(jīng)歷則大為不同,雖然出身于浙江紹興的小鄉(xiāng)村,但是父母慈愛,家庭和睦。早年不甘平庸,四處闖蕩,曾一度被稱為汪精衛(wèi)的“文膽”,且身邊紅顏無數(shù),風光無限。在童年的幸福以及早年愛情、事業(yè)的得意中,胡蘭成形成了一種沉醉自戀的歡喜態(tài)度。所以,同一段愛恨過往在胡蘭成筆下,變成了《今生今世》里文辭清靈娟秀、情思簡約雅致的大團圓,人生美得是一襲華美的袍;張愛玲則在《小團圓》中寫盡人世紛亂,行文中流淌著其從早年記憶里綿延而來的沉湎與蒼涼,華袍上爬滿了虱子。
無論是張愛玲的沒落貴族情調(diào),還是胡蘭成的塵世歡喜,無不與其早年家庭生活有關(guān)。
張愛玲出生在一個舊式大家族,在中西雜糅的十里洋場上海度過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張愛玲的家族記憶是充滿歷史感的,她的家族中出現(xiàn)了眾多中國近代史中的重要人物?!巴庠娓咐铠櫿赂谴竺ΧΓ瑥埮寰]與李鴻章之女李菊藕的聯(lián)姻更是成了‘晚清四大譴責小說’之一的《孽?;ā分械牟抛蛹讶耸降募言挕!保?]1我們讀張愛玲的《小團圓》會驚艷于其文字描寫的華麗,仿佛自帶著一股貴族氣息,但又透著枯敗與荒涼。她熟悉舊的生活方式,了解舊式人物的習性,因此她的筆下描寫得最多最典型的就是沒落文化背景下各式各樣的舊式人物。張愛玲在給宋琪的信中提到:“志清看了《張看》自序,來了封長信建議我寫我祖父母與母親的事,好在現(xiàn)在小說與傳記不明分。我回信說,‘你定做的小說就是《小團圓》’?!保?]《小團圓》以滬港“洋場社會”為背景,以自己和自己身邊的遺老遺少、太太小姐為描寫對象,描寫一幕幕在金錢和婚姻上的勾心斗角和人生悲劇?!缎F圓》里所囊括的家世之敗落、親情之淡漠、愛情之離散源自于張愛玲自身經(jīng)歷中最直接的感受,也是最“張愛玲式”的創(chuàng)作。
和張愛玲大為不同的是,胡蘭成出生于浙江嵊縣的一個小鄉(xiāng)村,青年時外出求學,其后便開始四處打拼。胡蘭成的族人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其先祖用胡蘭成自己的話來說便是“有些運氣”,“胡村人皆姓胡,上代太公是明朝人,販牛過此,正值大旱,他遺火燒盡田上田稻,把牛都賠了,隨即卻來了好雨,禾秧新茁,竟是大熟年成,全歸于他,他就著此地安家了”[3]8。由于生活在農(nóng)村,日常接觸的都是農(nóng)民,固守家園的農(nóng)民們和他們寂靜安穩(wěn)的生活在胡蘭成腦海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胡村的農(nóng)耕文化注重時令節(jié)氣,所以他在《今生今世》中,直接以“陌上?!薄ⅰ白右骨锔琛?、“清明”、“端午”、“采茶”等為標題。民間的童謠、民謠、傳說和地方戲劇也常常出現(xiàn)在《今生今世》里,比如,“月亮婆婆的的拜,拜到明年有世界”[3]11和“油菜開花黃如金,蘿卜籽開花白如銀,羅漢豆開花黑良心”[3]19等。同樣是以自身經(jīng)歷為基礎(chǔ),胡蘭成更多的是描寫民間村戶親人之間的日常溫情。
張愛玲和胡蘭成在《小團圓》和《今生今世》中描繪親情的方式相去甚遠:胡蘭成用文字擁抱親人間的溫情,張愛玲則是直面人世間的冷暖,揭掉溫情的假面。
不同于祖父母佳話式的婚姻,張愛玲父母的婚姻僅僅是舊制度下的犧牲品?!皬垚哿岬母赣H是一個典型的遺少式人物,早先對張愛玲還是喜歡的,對張很小時候就顯露出來寫作才能也有幾分得意?!保?]15但是,揮霍祖產(chǎn)、吸鴉片、養(yǎng)姨太、逛堂子,這些遺少的惡習,張愛玲的父親都有。至于張愛玲受到什么樣的待遇,更多情況下是取決于他的興致,張愛玲從他那里領(lǐng)略到的封建家長式的專斷粗暴多于愛。張愛玲的母親黃逸凡則是一位新女性,面對無愛的婚姻,她丟下4 歲的張愛玲出國去學習美術(shù)。在張愛玲的記憶中,母親“是個魅力又敏感的女人,而我很少有機會和她接觸”[4]。一直遙不可及的母親也曾有不那么遙遠的時候,那是張愛玲記憶中一段最美好的時光。當時張母黃逸凡答應丈夫痛改前非的請求,回國拯救婚姻,家中似乎因為女主人的回歸而展現(xiàn)出新的生機。美麗的花園洋房,自己挑選的顏色粉刷的墻壁,張愛玲覺得“第一次生活在自制的世界里,狂喜得心臟都要繃裂了,住慣了還不時的看著就又狂喜起來”[5]72。但是,好景不長,父親本性難移,母親最終毅然提出離婚,母親的再次出國對張愛玲來說是二度傷害。所以,在張愛玲眼中幸福是短暫易逝的,世事的無常才是恒常。父母離婚后,張愛玲出國讀書的愿望被父親一口否決,在一次繼母的挑唆后,張父更是對其大打出手并關(guān)禁閉。張愛玲后來逃出張家去投奔母親,張母并沒有像傳統(tǒng)母親那樣急忙將子女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是教張愛玲獨立。在柴米油鹽的計較與母親功利性的培養(yǎng)中,張愛玲變得無比現(xiàn)實。“這時候,母親的家不復是柔和的了?!保?]準確地說,不再柔和的不應該只是家,而是張愛玲對親情渴望的心靈。
面對家庭溫暖的缺失,張愛玲過早地積累了對人對事的否定性情緒和對人性的悲觀。所以,在《小團圓》中,我們極易發(fā)現(xiàn)人性中的冷酷無情。我們先來看張愛玲對“親子之愛”的審視,在《小團圓》中很難找到歌頌“母愛”或者“父愛”的片段。相反,張愛玲創(chuàng)造了一個顛覆性的母親形象。蕊秋將九莉的800 元獎學金打牌輸?shù)艉?,面對往客廳筋疲力盡的挪沙發(fā)的九莉大罵:“你這是干什么?豬!”[5]119當九莉患病時,蕊秋責罵:“反正你活著就是害人,像你這樣的只能讓你自生自滅。”[5]130對頹廢無能的父親的記憶演化成筆下男性的集體退化,例如黑瘦矮小的魏先生,娃娃生孩兒面的李先生,以及去洗澡時單薄的緒哥哥。再看她對婚姻與愛情的審視?!缎F圓》里沒有浪漫而圓滿的婚姻與愛情,只有“調(diào)情”和權(quán)衡利弊的交易。在張愛玲筆下,“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7]。所以,父親和姨太太之間只是一同抽大煙、一同腐爛老去的陪同,而母親也不過是趁著年輕貌美,從一個男友處投奔到下一個男友處,其最終選擇婚姻也只是為了獲得保障性的長期飯票。
比起張愛玲的家庭,胡蘭成的家庭要溫暖許多。在胡蘭成的記憶里,胡父努力撐起胡家的一片天,為胡蘭成的成長營造良好的內(nèi)外環(huán)境?!拔易娓溉ナ?,父親十八歲當家,家業(yè)當即因茶棧倒賬賠光,此后一直只靠春夏收購山頭茶葉,轉(zhuǎn)賣與他家客棧,得益可得二百銀圓,來維持一家?!保?]41胡父不僅僅給予了胡蘭成的童年生活物質(zhì)上的保障,還給予了胡蘭成很多關(guān)愛與包容,小時候父親時常帶胡蘭成去杭州,看髦兒戲、買時新的衛(wèi)生衣。胡父精通三弦橫笛等,也時常在家教胡蘭成早起寫字,還時常講書與他聽。當然,小孩都有犯錯誤的時候,胡蘭成好不容易考進蕙蘭中學,卻被中途勸退。小叔要胡父按照家規(guī)懲罰胡蘭成,胡父問過事情緣由后,絲毫沒有懲罰胡蘭成。胡蘭成的母親是個典型的傳統(tǒng)式賢妻良母,有著南方女子獨特的溫婉細膩。有一次家中無米做飯,胡蘭成怕母親為難,就一個人在外玩耍不回家。隨后母親卻來叫他,回家只見飯已煮好,用的是留作種子的蠶豆。而胡母只是“坐在高凳上看我與五哥七弟弟盛來吃,帶著歉意的微笑,十分安詳”[3]51-52。胡蘭成稍大一些時候,每次外出讀書,胡母為其整理行裝,都會細心叮囑:“出門要理睬世人,常時饑餓冷暖要自己曉得。”[3]52胡蘭成的父母也是中國舊式的婚姻,但是,與張愛玲父母的無愛婚姻不同,胡蘭成的父母“何時都像是少年夫妻,小時候我每見父親從外歸來,把錢交給母親,或吃飯時看著母親,一樁家常的事,一句家常的話。他說時都有對于妻的平靜的歡喜與敬重,而做妻的亦即刻曉得,這就是中國民間的夫妻之樂”[3]44。父母的相敬如賓,小小的胡蘭成都看在眼里。生活遇到苦難時,夫妻二人也不是各自飛,而是相互扶持。有時家中沒有米做飯,傍晚才弄來谷子,天已昏暗,鄰家都已吃過晚飯,胡家還在檐頭篩米?!澳赣H用木勺撮米到篩里,父親篩,我在旁執(zhí)燈照亮?!保?]51因為父母的相親相愛,沒米做飯似乎都成為了胡蘭成記憶中美好的場景。
懷著對愛的記憶和追求,胡蘭成自然而然地選擇了用一種審美式的人文情懷來審視婚姻和愛情,用他的文字來擁抱人世間所有的美好和溫情。農(nóng)戶人家不可謂不清苦,但《今生今世》里民間生活充滿了活潑、熱鬧和開心,“人世的諸般妙好,皆是一個生命的演繹,而在勞動中有著人與物的親情”[3]123。比起張愛玲習慣于赤裸地揭掉溫情的假面,胡蘭成則醉心于呈現(xiàn)人情的美好?!督裆袷馈防锩鑼懙亩际乾嵥槭?,但是他寫來也非常之生動,連吵架罵人都有一種煙火人間的世俗美態(tài)。例如,他寫父母打架,“兩人從樓梯口打下來,父親奪路跑了??墒悄赣H到底亦把我父親無法”[3]44。因為文字之下潛了一脈溫情,才能讓這一段打架的生活場景充滿人情味。
張愛玲和胡蘭成都具有很高的文學造詣,但是他們所接受的文學熏陶卻大不相同,所以他們的創(chuàng)作也各有特色。
張愛玲創(chuàng)作特色的形成與其所接受的中西結(jié)合的文學熏陶方式密不可分。在中國文學營養(yǎng)的汲取方面,張愛玲曾經(jīng)反復提及自己對張恨水等人的都市通俗小說及都市世俗文化的熱愛。此外,張愛玲也強調(diào)過《紅樓夢》和《金瓶梅》是她一切的源泉——特別是《紅樓夢》?!缎F圓》中她對人物形象神態(tài)的描寫、人物性格的塑造以及形式等都可以看出《紅樓夢》的影響,比如,月下去買蟹殼黃的九莉是“穿著件緊窄的紫花布短旗袍,直柳柳的身子,半卷的長發(fā)”[5]141,繼母翠華則是“半舊窄條紋薄綢旗袍,更顯出一捻腰身,玲瓏突出的胯骨”[5]95,去鄉(xiāng)下探望之雍時,戲里“這婢女鞍鞒臉,石青緞襖袴,分花拂柳送去,半路上一手插在腰眼里”[5]229。另外,《小團圓》里的意象具有一種“蒼涼”的審美品格,張愛玲在形容回憶時寫道:“但是光是就這么想了,就像站在個古建筑物門口往里張了張,在月光與黑影中斷瓦頹垣千門萬戶,一瞥間已經(jīng)知道都在那里?!保?]69月亮、黑影、斷壁殘垣等意象串聯(lián)起來烘托出了整個小說凄愴蒼涼的氛圍。
張愛玲對西方文化的接受也是豐富而深遠的,她先后就讀于上海西式教會中學和香港大學,接受了系統(tǒng)的現(xiàn)代教育。早年她就自述喜歡毛姆、赫胥黎的小說,喜歡近現(xiàn)代西洋的戲劇,此外,張愛玲對西洋電影也有著極高的熱愛。因此,張愛玲的作品常常帶著古典文學的外殼,但是又擁有現(xiàn)代主義的心理描寫和精神內(nèi)涵。比如,《小團圓》里我們看到的是一種對人性的現(xiàn)代化解讀,對愛情、親情神話的消解。
與張愛玲不同,胡蘭成接受的是傳統(tǒng)的私塾教育,傳統(tǒng)文化中的民謠、山歌、佛經(jīng)故事、民間戲,以及他后來系統(tǒng)接受的古典文學和傳統(tǒng)哲學共同滋養(yǎng)了他的哲學、文學理念。
首先,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讓胡蘭成擁有了一種審美之人不可缺少的平和心態(tài)。胡蘭成筆下的故鄉(xiāng)完全是審美式的:一個小小的鄉(xiāng)村,宛若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這種看上去像是自欺欺人的態(tài)度,恰恰是中國文人審美的生活態(tài)度。所以,即便是在南京求職時碰壁,胡蘭成也是“我本是為職業(yè)衣食而來,倒像是探訪花消息,此花不比凡花,唯許聞風相悅”[3]110。其次,他的語言文字也透著一股古典美,追求含蓄雋永的意境。從《今生今世》各章的題目就可以看出胡蘭成對文字的講究:“韶華勝極”、“民國女子”、“漢皋解佩”、“天涯道路”、“永嘉佳日”等,都是工整的四言形式,既有建筑美,又有音律美。又如,“夏天夜里胡村,……只見好大的月色。漸漸起露水,人聲寂下去,只聽得橋下溪水響。這時有人吹橫笛,……那嘹亮悠揚,把一切都打開了,連不是思心徘徊,而是天上地下,星辰人物皆正經(jīng)起來本色起來了,……沒有生死成毀,亦沒有英雄圣賢,此時若有恩愛夫妻,亦只能相敬如賓。”[3]29這是描寫胡村的夏夜場景,前一段還是實景,一聲笛起,整個情景由實轉(zhuǎn)虛,整個意境都變得遼闊悠長。胡蘭成的文字具備了古典文學中語言與內(nèi)涵雙重的美。
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戀情,帶給胡蘭成的是情感征途上的一枚閃耀的軍功章,以及其日后回憶時沾沾自喜的資本。然而對張愛玲來說,這段情感經(jīng)歷更多的是帶來傷痛,以及傷痛過后的女性自我意識的生長。
張愛玲與胡蘭成的結(jié)合,深刻地影響到了張愛玲的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張愛玲不在乎胡蘭成的身份和家室,與胡蘭成結(jié)婚,但他們的愛情最終敗給了胡蘭成的風流,失去愛情后的張愛玲說自己“只是兀自萎謝了”,但事實上她作為女性的自我意識反而是真正地開始綻放了。
在早期的作品中,張愛玲創(chuàng)造了一批經(jīng)典的女性形象,她們大都是生長于破落衰敗的舊家庭,經(jīng)濟上不能獨立,人格和心理上都有強烈的依附感。就像張愛玲在《茉莉香片》中對傳統(tǒng)女性命運進行的概括一樣:“她不是籠子里的鳥。籠子里的鳥,開了籠,還會飛出來,她是繡在屏風上的鳥……年深日久,羽毛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保?]屏風上的鳥,象征的是父權(quán)文化中女性不幸的命運。然而在經(jīng)歷過與胡蘭成的愛情后,張愛玲筆下的那只“屏風上的鳥”在《小團圓》中發(fā)生了變化——變成了立在門上的“木雕的鳥”,同樣的沒有自由。當張愛玲與胡蘭成在閨中纏綿時,這只木雕的鳥便在遠處審視著,似乎在等待著目睹九莉的沉淪,等待宿命的降臨。然而,在《小團圓》里九莉沒有被宿命擒住,紐約打胎時,九莉望著馬桶里的男嬰,“一雙環(huán)眼大得不合比例,雙睛突出,抿著翅膀,是從前站在門頭上的木雕的鳥”[5]157。在傷痛和驚恐中,九莉扳動按鈕沖走了這只“木雕的鳥”,也告別了女性注定被束縛的命運。九莉是同以往的女性完全不同的一個新女性形象,她愛時投入?yún)s又清醒,初吻是“舌頭是干燥的軟木塞”,男性生理反應是“下體是獅子老虎撣蒼蠅的尾巴”、“包著絨布的警棍”。同時她在人格上也很獨立,自力更生并且認為“結(jié)了婚也還是要有自己的本領(lǐng),寧可備而不用”[5]119。盡管愛之雍愛得深切,但面對對方的不專一時,九莉選擇了一刀兩斷,那只屏風上的鳥終于獲得了自由。
胡蘭成的情感史非常豐富,從青年時的結(jié)發(fā)夫妻玉鳳、到廣西教書時再婚的全慧文、武漢辦報時的護士小周、避難鄉(xiāng)下時的寡婦范秀美、日本婦人一枝以及吳四寶的遺孀佘愛珍,張愛玲只能算作胡蘭成愛情里的若干分之一。胡蘭成的一生無論是風光還是淪落,他的身邊都不缺少女人,愛情世界里的胡蘭成總是如魚得水,所以他熱衷于制作眾美團圓的佳話?!缎F圓》里九莉與之雍的愛情注定是苦的,而《今生今世》里的民國女子的愛情注定是相知相惜、歡喜而無恨的,這是因為胡蘭成熱愛制作佳話。百花齊放都只為他開,這種才子風流的背后也是大男子主義的自我中心思想在作祟?!督裆袷馈防锏拿恳粋€女子他都描寫得令人動容,張愛玲是“我常以為懂得了什么叫做驚艷,但遇著真事,卻艷亦不是那種艷法,驚亦不是那種驚法”[3]144,小周是“見了她,當即浮花浪蕊都盡”[3]179,范秀美則是戲文里不顧一切的樊梨花。胡蘭成一直做著數(shù)美并陳的美夢,成全了大團圓的佳話,《小團圓》遇上這“大團圓”,便注定會成為一出男女兩性的性別天平失衡的悲劇。
一個作家的個性特征和創(chuàng)作風格是可以追溯到童年與少年時代的生活印痕的,生活經(jīng)歷無論是作為作家創(chuàng)作素材的來源還是創(chuàng)作動機的構(gòu)成,抑或是作家情感態(tài)度的基礎(chǔ),都對作家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小團圓》和《今生今世》就是作家生活體驗與自傳性的敘述方式的巧妙結(jié)合,張愛玲與胡蘭成不同的生活經(jīng)歷導致了二人截然不同的性格、態(tài)度以及情感價值觀念,從而呈現(xiàn)出了兩種不同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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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張愛玲.茉莉香片[M]//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5: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