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莉
(河源職業(yè)技術學院 人文學院,廣東 河源 517000)
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國內外的專家學者對二語習得的研究一直都很熱衷。它的研究角度和范圍也在逐步擴大,涉及心理語言學、語用學,社會語言學等諸多方面。然而從語言哲學的角度來進行二語習得的思考不多。筆者結合粵東北區(qū)客家籍的英語學習者的特征,用語言哲學的方法,在客家方言的背景下,對二語習得進行了初步的探索。
在20世紀,哲學家研究哲學時已經(jīng)意識到哲學的研究終究脫離不了語言。于是研究的方向自然就轉向了語言研究。語言哲學研究語言是什么,語言與行為有什么關系,語言與現(xiàn)實有什么關系,語詞的概念和意義等核心內容。語言本身極其復雜,語言哲學家們的研究角度也五花八門。以弗雷格,羅素為代表的語言哲學家從邏輯學角度來研究邏輯和語言。其后的維也納學派也是走邏輯實證主義的路線。二戰(zhàn)以后,研究方向以日常語言分析為主。代表的人物有后期的維特根斯坦,萊爾,奧斯丁,威斯頓,威爾曼等為主。60年代后期,歐洲的邏輯實證語言哲學思想在美國被融入了實用主義。這種邏輯實用主義思想的代表人物有蒯因和古德曼等。
二語習得簡單來講是除母語外的其他語言的學習。作為應用語言學的一個分支,對于它的研究興起于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從方法論的角度來看,語言哲學研究對二語習得有著非常重要的啟示作用。維特根斯坦早期對語言與世界的哲學研究中提出了圖像說。認為語言是對現(xiàn)實的反映。語言中的每一個字詞都是對應著現(xiàn)實中的客體。語詞和句子的意義和關系由現(xiàn)實中的客體或對象之間的關系來決定。試圖將語詞概念分解成原子命題是注定無法實現(xiàn)的理想化的語言行為。這種語言哲學思想指導下的二語習得者在學習方法上會偏離語言學習的本質??菰锓ξ兜乇痴b二語對應的母語含義;生搬硬套地理解語詞和語篇,而不考慮實際的語境;按部就班地學習分析語法和規(guī)則,將語法與規(guī)則視為語言學習的目的。久而久之,語言學習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自然就漸漸喪失了。
中期的維也納學派提出了意義實證論。對無法存在或實現(xiàn)的事物也只能做到原則上的可實證。這是將哲學引往實證科學之路,這種做法顯然對于語言來說是行不通的。后期日常語言學派在研究語言哲學時對語言的認識有了很大的進步。如后期維特根斯坦的哲學思想更多關注了語言是怎樣運用的。從使用的角度而非探究一般意義的角度來研究或者說他研究的語言的意義實則是使用。他說,一個詞的意義就是它在語言中的用法[1](P31)。他的語言游戲說,生活形式觀和家族相似性等理論都是基于意義即使用的理論發(fā)展開來的。他認為語言的原始形式是和人類的其他活動編織在一起的。我們在場景中學會說話,在場景中理解語句的意思,在這個基礎上,語句逐步脫離特定的場景,話語套著話語,一個詞的意義由另一個詞或者一串詞來解釋。若把語言視作一個大領域,有一個和現(xiàn)實交織在一起的邊緣地帶,這個邊緣地帶就是語言游戲[2](P184)。語言游戲是將語言交織于現(xiàn)實情境中,遵循一定的游戲規(guī)則,帶有樂趣,富有變化。在維特根斯坦的生活形式觀中,他認為語詞的意義不在于把語詞和所指連起來。語詞坐落在環(huán)境中,坐落在生活形式中。語言是生活的一部分,語言只有作為生活的一部分才能被理解,“想象一種語言就叫做想象一種生活形式”[3](P9)。這種將語言扎根與日常生活中,并與生活形式緊密相連的觀念體現(xiàn)了語言的本質性,科學性和真實性。家族相似性的概念是在傳統(tǒng)范疇理論的基礎上完善出來的。一個概念之下的各種現(xiàn)象之間雖然沒有完全一樣的性質,但它們的子類所含的現(xiàn)象卻可能享有共性的東西。家族相似性概念在語言研究的很多方面都有所體現(xiàn)如語音、詞語、句法、修辭等等。無論是生活形式觀,語言游戲說還是家族相似性概念,維特根斯坦的這些圍繞意義即使用的思想在二語習得的方法和策略上有很積極的啟示。他的哲學思想鼓勵了二語習得者在實踐中學習語言,通過用法來代替意義,通過語言游戲和情境體驗來感知語言,通過熟悉游戲規(guī)則,利用家族相似性的特征來提升對二語學習的認知。在語言與現(xiàn)實的錯綜復雜的交織中,一個概念的內涵可以通過比較和描述實現(xiàn)。語言就是個工具,使用工具的過程就是揭示語言本質的過程。
在眾多的語言哲學家中,喬姆斯基或許只能算作純粹的語言學家。哲學家研究的語法歸根結底是從語言和概念層面上探索語法,試圖理解語言如何反應現(xiàn)實世界,而喬姆斯基是從語言本體論的角度,將語法當作一種機制來研究,從而了解各種語言現(xiàn)象。然而喬姆斯基在研究語法的基礎上提出了普遍語法的假說似乎可以在某些方面對二語習得起到推動作用。
客家籍學生在二語習得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客家方言的影響。語言哲學觀指導下的二語習得又能怎樣充分利用客家方言和客家人文風情的潛移默化來促進二語的習得呢?下面筆者將具體談談客家籍學生二語習得的問題。
語言哲學家維特根斯坦并不贊成傳統(tǒng)哲學家對于普遍性的追求。他認為世間萬物沒有純粹的普遍性特征。他說:“我沒有指出所有被我們稱為語言的那種共同點,我要說的是,這些現(xiàn)象沒有一種共同點使我們能把同樣的詞使用于這一切現(xiàn)象,不過它們以許多種不同的方式相互聯(lián)系著。正是由于這種聯(lián)系或這些聯(lián)系,我們才把它們都稱為‘語言’?!保?](P33)相互交織,相互聯(lián)系的語言活動或語言游戲之間的關系具有某種“家族相似性”。這種家族相似性是一種否認普遍共性的存在。不僅語言的內部概念是如此,各語言之間亦是如此。漢語與其他任何一種語言之間或許都可以找到語音,句法規(guī)則等某一方面或眾多方面的家族相似性。在二語習得中表現(xiàn)為不同生活形式的語言在使用過程中可以通過對比相似性或相異性來歸納語言活動規(guī)則和掌握語言。
客家方言的發(fā)音特征與英語的語音通過對比研究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既有不同的發(fā)音規(guī)則也有相似的特征,這些特征表現(xiàn)在語音習得上就形成了語音正負遷移的現(xiàn)象。學習者可以利用這些特征糾正和提升英語的語音。
在客家方言的語音對比研究中,國內的學者也做了不少的研究。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1.音素方面。元音上,無論是單元音還是雙元音,客家方言的發(fā)音特征都對英語語音的習得產(chǎn)生負遷移的影響??图曳窖园l(fā)音緊湊短促,斷音干脆。這使得客家地區(qū)英語學習者在學習英語長元音和短元音時往往會將單詞中本應該發(fā)的長元音直接發(fā)成短元音,忽略兩者的發(fā)音口型差異和長短差異,造成發(fā)音錯誤和聽力障礙;客家方言的發(fā)音部位主要依靠前口腔、舌尖及唇腭,很少使用舌根、軟腭部位,因此沒有普通話中的后鼻音。這一發(fā)音習慣很容易使客家學生在朗讀具有后鼻音英語單詞時出現(xiàn)偏誤,難以區(qū)分前后鼻音[4];客家方言的發(fā)音中沒有明顯的口型變化和滑音現(xiàn)象。表現(xiàn)在英語雙元音中往往只發(fā)前一半的音或者發(fā)不完整。在輔音發(fā)音方面,主要由于客家方言沒有翹舌音和撮口呼,在/r/,/∫/,/t∫/等英語發(fā)音上出現(xiàn)偏差。
2.超音素方面??图曳窖缘囊粽{變化少,而英語非常注重句子的語調和節(jié)奏。句式的語調不同,代表的意義也不一樣。即使是相同的句式,語調的變化也會對句子的含義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而音韻和節(jié)奏方面的區(qū)別就不僅僅表現(xiàn)在客家方言中,這是漢語和英語的語音系統(tǒng)差異導致的。漢語是以音節(jié)為節(jié)拍,英語是以重音為節(jié)拍。這些問題表現(xiàn)在非重音時不注意弱化,發(fā)重音時過于拖沓。這是客家學習者需要注意的方面。
研究者如廖珺,朱金華[5]認為,客家方言中沒有輕聲的現(xiàn)象,語言表達以降調居多,所以客家方言地區(qū)的學習者習慣性地重讀這類復合名詞(如:post office,birthday card,…)的第二個單詞,以示朗讀段落的結束。有趣的是客家方言地區(qū)的學習者在復合專有名詞 (如:New York)的朗讀上準確率較高,因為其讀音規(guī)則正好符合了方言的特點,所以就帶來了正遷移的效果。當然,除了重音問題,客家學習者在爆破,連讀等方面與英語也有差異性,需要對比學習。
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假說的基本思想是英語,漢語等特殊語言背后有一些一般的語法原則,這些原則是一種先天構造,是人類天性的一部分,對已知人類是共同的[2](P300)。
喬姆斯基這種對語言普遍適用的共性原則的尋求似乎與后期維特根斯坦尊重語言個性化,注重語言游戲間的緊密聯(lián)系和家族相似性特征的思路相違背。但這里無需討論孰對孰錯,孰優(yōu)孰劣。一種理論的存在即體現(xiàn)它自身的價值。不可否認,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假說在一定程度上對二語習得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
在普遍語法觀點下,每種語言都有動詞名詞之分,都遵循著一定的規(guī)則,按線性排列方式呈現(xiàn),語詞的范圍和類別有上下范疇和等級劃分。客家方言有其獨特性。其詞匯表現(xiàn)之一為詞綴豐富。后綴如“呃”放在形容詞或動詞后面都可以構成名詞像丑呃 (小丑),刷呃 (刷子)等; “牯、公、婆”等后綴放在表示雄、雌性動物后如狗牯,雞公,豬婆等。英語當中同樣有很多表示名詞化的后綴如“-ness/-ment/-th/-tion”等,也有帶有性別區(qū)分的后綴如“-er/-or”和“-ess”。前綴如“老”“阿”用在稱謂前構成稱謂名詞像老公(丈夫),阿妹 (妹妹)等;英語中有表示輩分和關系的稱謂前綴如“grand-”和“ex-”等。這些詞綴現(xiàn)象在相同或類似的文化蘊含內總能找到極為相似或相同的意義表達。在二語習得中找到這些普遍規(guī)則能讓學習者事半功倍地學習。
后維的“意義即使用”的語言哲學思想認為語言的意義在于使用。在他看來,工具有不同的功能,在不同的場合使用有不同的用途,語言也同工具一樣,在不同的場合使用 就有不同的意義[6](P110)。換個角度來講,語言的意義囊括詞匯,語法,句子,概念,文化,語體等等多維度的意義。只有在使用中,具體的語境下,我們才能更準確地把握語義。
客家歌謠中蘊含著豐富的客家文化,反映了客家人對婚戀,自然和道德理念等文化精神??图腋柚{的一個重要的特征是充滿了各類隱語。通過隱語,以物寓意,以情說理,將豐富多彩的客家人內心世界展露無遺。這些隱語主要表現(xiàn)為諧音和意隱兩種類型。
利用諧音來達到語義雙關效果的如“莫怕中間人阻隔,水流燈草放芯來”中以“放芯來”諧“放心來”,“飯甑里頭放燈草,日后才知郎蒸心”中以“蒸心”諧“真心”等等[7](P21)通過隱喻來表達喜怒哀怨的更多。如“戀了一儕又一儕,莫再心向別人家。要學鳳凰成雙對,莫學黃蜂亂采花”這首歌謠用來規(guī)勸放蕩的青年。又如“一支秤桿配一砣,一個鍋蓋配一鍋,一針只有配一線,一針兩線結頭多”此歌謠用來表達客家婦女對丈夫忠貞不二的愛情觀。這兩首歌謠中出現(xiàn)的“鳳凰”,“黃蜂”,“秤桿”,“砣”,“鍋蓋”,“鍋”都是通過比喻的說法,將日常生活中所熟悉的東西來比喻愛情中人物角色的立場和觀念,淺顯易懂,非常樸實,又不失韻味。
英語中的隱語更是層出不窮。如利用明喻,暗喻或其他修辭格進行語義轉換的隱語“break the ice”(打破僵局),baby(用來形容股票公司新發(fā)型的股票)等。利用諧音表達語義雙關效果的隱語如謎語Which four letters are the thief afraid of?Key:O,I,C,U(oh,I see you)再比如Who is closer to you——your mom or your dad?——Mom is closer,because dad is farther.中英文的隱語帶有很多的幽默性和趣味性,語義的解讀常常出人意料又回味無窮。學生在這種雙語文化的對比學習中,能體會到語言的豐富多彩和博大精深,同時增添了二語學習的樂趣和動力。
后維在他的生活形式觀中強調語言是生活形式的一部分。他說“我們是否對一個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的某個詞作出正確的理解和翻譯,這取決于我們是否理解那個詞在這個部落的全部生活中所起的作用;這就是說,取決于它被使用的時機,取決于在通常情況下與這個詞相伴出現(xiàn)的那種情緒表達,取決于這個詞所引發(fā)的印象,如此等等?!保?](P34)生活形式的差異會造成背景知識與思維方式的制約,而這些制約在一定程度上會導致語境理解上出現(xiàn)偏差,從而構成語用失誤。
由此可見,二語語用能力的提升是與對語篇中語境的掌控,目標語的生活形式,文化風俗,思維方式,心理狀態(tài)等等方面的把握有密切關聯(lián)的??图椅幕c思維在某些方面是與英美國家的文化與思維不相同的??图胰顺缟凶嫦龋⒅亟逃迦阂庾R強,傳統(tǒng)保守但又具有開拓精神,勤勞刻苦,尊重婦德。他們在思想意識上傾向集體主義,弱化自我意識和觀念。表現(xiàn)在二語習得中就容易出現(xiàn)文化沖突和理解偏差,在寫作和口語表述中個人觀點不明確,語篇結構的中式化,以及句法錯亂等諸多問題。因此,客家籍二語學習者除了對該語言所依賴的生活形式的各個方面要熟悉之外,還要避免將客家的文化和思維方式負遷移到二語習得中。
對語言進行哲學研究為二語習得提供了方法論上的支持。語言哲學中的各種觀念都可以為二語習得的方法提供一種角度。普遍語法的假說,語言家族相似性,語言游戲說及生活形式觀等哲學假說和思想將二語習得推向一個新的高度。對于客家籍的英語學習者來說,將客家方言與英語進行對比分析,讓學生主動性地將對二語習得中的負遷移的關注轉移到正遷移上,提醒自己盡量避免語言的負遷移,將語言間相似的或共性的內容發(fā)揚光大,增強學習的自信心。在平時的點滴積累中,挖掘客家語的潛在特征并將這些特征與英語學習相結合,進行哲學思考,有效發(fā)揮語際之間的聯(lián)系,改善和提高學生的二語學習興趣,逐漸緩解對二語學習的情感障礙。外語教師們通過將哲學思考與二語習得相結合,將給二語的教與學帶來新的啟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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