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
面對一枚陽光
太陽不是留給大地的郵戳
白云不是夢想飛翔的翅膀
仰望天空的青蛙,它在一朵
盛開的蓮花上
看到了生命的晴空,也抓住了
自己搖搖曳曳的生活
與快樂
螞蟻站在向日葵的肩頭
它看到了比遠還遠的蒼茫,以及
炊煙上坐著的乳液似的波浪
遼闊不是蒼鷹留給大地的信箋
抱團取暖的水稻把盛夏辭退
把豐收迎娶
面對一枚陽光,我不敢把
懷揣的月亮拿出來
純潔見光融化,天真遇水消亡
此時人世偏冷,許多有信仰的人
走著走著就散了
就像低頭吃草的羊,被一根
看不見的繩子牽著走
欲望,是吃肉不吐骨頭的鬼
人啊,當你在日復(fù)一日的取舍之中
苦苦掙扎之時,你是否看到
你的靈魂已經(jīng)在生命的旗桿上被吹成
一具空皮囊
嘭嘭響的那不是戰(zhàn)鼓,那是從
孩子眼睛里跑出來的清風(fēng)
當我寫下站臺這個詞
當我寫下站臺這個詞,黎明
像畫家不經(jīng)意抬手碰翻的顏料瓶
紅的花,黃的花,藍的花,花花相擁
太陽沒有假寐
鳥鳴把露珠的夢想掛到夏日枝頭
當我寫下站臺這個詞,父親
已經(jīng)在汽笛聲里把擋土墻加固,并且
在我上學(xué)之前已經(jīng)把路基上的石碴翻扒完畢
當他在裊裊煙圈中休息時
一縷悠揚的風(fēng)穿過父親皴裂的指縫
當我寫下站臺這個詞,姐姐
就已經(jīng)在命運的顛沛流離中走失
曾經(jīng)在畫板上有自己的幸福,在線裝書里
有自己平仄的詩行。我的姐姐
你難道為了愛情,就不曾回首故鄉(xiāng)的炊煙
當我寫下站臺這個詞,站臺上
擁擠著不同的口音,行走著拉桿箱、旅行 包、蛇皮袋
人群中,我忘不掉那些灰頭土臉的迷惘、焦慮
和憧憬。他們是我的父老鄉(xiāng)親,他們
無數(shù)次被車廂帶走,又無數(shù)次在站臺上整裝 待發(fā)
當我寫下站臺這個詞,火車
轟隆隆扯一溜悶雷,倏忽間站臺一片寂靜
只有風(fēng),落寞地吹著別人遺留下的眼淚、擁 抱和祝福
彳亍中看報紙把散落的,還有余溫的人世繁 華聚攏成堆
人生總有遺憾,兩條鐵軌四目相對默默無言
懷念,每一年的今天
無數(shù)次,我在深夜你家樓下
幻想你曾經(jīng)的那一跳
是一枚瘦骨嶙峋的紙錢
而不是悼詞里摔向土地的一攤鮮紅問候
送葬的路上,我次第經(jīng)過
你詩歌中的地獄、煉獄和天堂
最后一次見面,你還是一如既往
把酒瓶喝醉,把黑夜摔碎
直至被路燈攙扶你和我,看到
燈桿下抬腿撒尿的瘋狗嘴里
滿是被撕爛的棉褲襠里滾出來的黎明
這些年,你上班沒有春風(fēng)浩蕩
你經(jīng)商卻不會做別人的孫子和王
你只能在白紙的疆場上寫下愛情、陽光
在追求詩歌的路上,你比誰跑得都快
以致我只能望著你的背影
坐在你雷聲四起的忌日里等待雨的骨骸
此刻,天空憂郁,南海害著感冒
城市的打樁機依舊反復(fù)懷孕
而電視熒屏上的歌唱依舊在歌唱
含苞的丁香還未綻放就被奠基連根挖去
這是開始,還是一次新的埋葬
哥們,你死了,今天的詩歌能為誰療傷
鐵山之巔
天車啟動,電機轟鳴
晨曦中的鐵山,他的輪廓很美
古銅色的肌膚沸騰著男性青春荷爾蒙
隨風(fēng)拔節(jié)的眼睛是誰的期盼與憧憬
陽光的鉆機,此時正用
鋼鐵的手指打開生命的骨骼
盛開在春天手掌心的一塊塊鐵礦石
像礦工寬闊的脊背,擲地有聲的汗珠
他們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他們
不談渺小與高貴,不議論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
不看花開,也不聽塵世的喧囂
倔強地搬運自己的命運,梳理生命的源代碼
站在鐵山之巔,我終于明白
我曾經(jīng)擁有的生活都是幸福的虛幻
風(fēng)揚矽塵的迷霧遮蔽我多少年探尋真理的 雙眼
還好,在我臨近而立之年
我干枯的靈魂被一粒被風(fēng)帶起的鐵砂照亮
信仰也在胸膛上探出鵝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