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羅伯特·哈斯文+遠(yuǎn)洋譯
羅伯特·哈斯,美國詩人、散文家和翻譯家。他1941出生于舊金山,先后就讀于圣瑪麗學(xué)院和斯坦福大學(xué),獲得文學(xué)學(xué)士學(xué)位和文學(xué)博士學(xué)位。著作包括《野外指南》(Field Guide)、《贊美》(Praise)、《人類的希望》(Human Wishes)、《樹下的太陽》(Sun Under Wood)、《時與物》(Time and Materials)、《奧利馬的蘋果樹》(The Apple trees at Olema)等6部詩集。他與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切斯瓦夫·米沃什合作翻譯出版米沃什十二卷詩集,出版一部日本俳句大師《俳句精華:芭蕉、蕪村和一茶的譯本》,以及多部關(guān)于詩歌和文化的隨筆。
獲得的獎項主要有:1984年國家圖書獎、1996國家圖書批評家獎兩屆冠軍,2008年普利策獎,耶魯年輕詩人獎,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獎,1984年美國藝術(shù)和文學(xué)學(xué)會的優(yōu)異獎,古根海姆獎、約翰D.和凱瑟琳·麥克阿瑟獎,他的報紙專欄“詩人的選擇”于1997年獲得大學(xué)婦女全國協(xié)會的年度創(chuàng)新新聞獎。
很好笑,不是嗎,卡拉馬佐夫,
先是如此悲痛,然后薄煎餅……
這些日子是三伏天,
一成不變
除非偶然,
薄霧從濕透的草地升起
消失了世界,萬物
升起并溶入大氣,
無論它是什么,會
使空氣清新
溶入大氣,使打結(jié)的
日子松開
于無形之中,像一條鞋帶。
那灰眼睛的孩子
對我的孩子說:“讓我們
在我的院子玩兒吧。沒關(guān)系,
我媽媽死了?!?/p>
*
在枇杷樹下。
差不多是一首歌,
那歌的回聲:
在蝙蝠背上我飛
愉快地朝著夏天
或是中午
在苜蓿邊緣,
狂歡著橙服特警隊,
時間無窮盡,檢查
我攜帶的木硬幣
一整個夏天
沒有察覺它。
那硬幣是祖父的玩笑,
用槲樹雕刻,
一面是印第安人,一面是水牛。
他的眼睛因高興而發(fā)亮
那么深邃豐富,他從不
笑,就像將宇宙的
秘密給我們分享。
我從未明白;在我心里
它與夏天匹配。不要
拿木制硬幣,
孩子,而后給我一個
在枇杷樹下。
*
骯臟的心
無實體,
無形狀,
《羅馬書》說的丑陋,
沒有形式,
一個人的痛苦,使天空失色,
在欲望與日常生活
之間的戰(zhàn)爭。我想起
華萊士·史蒂文斯今天早晨
平靜地步行去工作
還有兩個七月以前的一個早晨
在栗樹嶺上,閑逛
下山時,一片
腐蝕的榆樹葉,泥土色
表皮剝落,在我身旁
迎風(fēng)飄蕩。
我的身體因迫近秋天而吱嘎作響
而且不可思議地
一只蒼鷺從池塘飛起。
我甚至以為我聽見
那翅膀的拍打聲
從我下面三百碼
蘆葦叢中傳來
死神是美的母親
而那個胡須刮光的人
帶著洗滌劑的氣味,
光潔無毛,步行
去工作,一曲
單純而獨特的音樂
在他心中。
*
鄰居孩子的母親
三十一歲,
死了,在星期天早餐時,
由于喉嚨里的腫脹。
在玩具織布機(jī)上
她教我女兒
如何紡織。我女兒
是她朋友
如今女兒不能入睡
由夜間的汽笛,
斷定所有哀號
是有人死去。
我應(yīng)該對她耳語,
死神是美的
母親嗎?木制的
硬幣,孩子?全是因它
形狀優(yōu)美,給你的
恐懼一個形狀?
*
實際上,我們一起隱藏
在她的書里。
大草原農(nóng)場,蒼鷺
認(rèn)識路,古老的
鄉(xiāng)村歌曲,草藥的魔力,
湯的食譜,
纖弱孤女的
故事,找到
金鑰匙,
那葉子繁茂的
樹木中心的黑暗。
當(dāng)她終于睡眠時
我試著用契訶夫的
敏感去看
它能拯救什么。
*
瑪茹什卡,養(yǎng)蜂人的
寡婦,
盡管瘋了三年,
每天寫信
給她的兒子。謝苗
轉(zhuǎn)抄。頁面
被他的手弄臟,
被茶渣
玷污了:
“我最親愛的瓦留什卡,
索菲亞·阿格里皮娜又
病了。主人
找你。木材
昂貴。寒冷
早來??蓱z的
索菲亞·阿格里皮娜!
外國醫(yī)生
給她鹽水
但謝苗說圣約翰日前夕
她的圣像
蠟燭熄滅了。我很擔(dān)心
瓦尼亞。她病時,
主人差點兒就要
鞭打你的妹妹。
她沒有惡意。
一年中的這個時候
黑麥?zhǔn)腔疑摹?/p>
它變壞的時候,瓦尼亞,
我進(jìn)入黑夜,
而這黑夜吃掉我?!?/p>
*
俳句一首
三行
有簡潔的優(yōu)點:
多么奇怪的事情!
在梅花下方
生活著。
那黑頭的
明星般的松雞在抗議
在我們的李樹中。
賊!賊!
一只冷酷的、漠不關(guān)心的鳥兒,
他會攫去你的生活。
*
對書的酷愛
是為著孩子們
在其中窺見
將到來的生活,但
我已來到
那種生活,并
對書的酷愛
感覺不自在。
這是我的生活,
時間成孤島
在減少時間的詩歌里。
這里沒有另一個世界。
*
但我已看見它兩次。
在帕洛阿爾托濕地
海鳥在曙光中飛起
并帶我與它們一起。
下次,做夢,
河鳥托舉我,
天鵝,小天使般的燕鷗,
而一個圍著長披肩的老年婦女
在死湖邊奄奄一息
她的生命
將另一個國度里的人
從死亡里復(fù)活
*
沉重的夜晚,沒有東西
讓我們休息。在六月
中旬的炎熱中我們的貪欲
什么都不是。我們腫脹
并且加厚。狡猾的,
煉獄的,我們的兩性
將不放棄我們。
幾個鐘頭的疲憊之后
并沒有消除,
我們渴求冰冷的骨髓
從微小的骨頭里
那月光散射
在我們的皮膚上??偸?/p>
早晨到來,
驚愕的日子,
無臉的,嗡嗡嚶嚶
在腐爛的橘子汁中,
那蒼蠅,那炎熱。
*
眼淚,靜默。
那被教誨的世世代代
吃掉了我,瑪茹什卡。
我告訴他們
疼痛是形式,而且
幾乎說服
我自己。他們
不聽。他們?yōu)槭裁?/p>
應(yīng)該?誰
誰也不能在拯救我上
勝過我,哭泣
因偉大的俄羅斯短篇
故事,在夏天,
在肥沃的無花果下,
拯救你。此外,
那兒是冬天。
他們正試著用
一份新的洋蔥湯食譜。
*
用一只底部沉重的
三到四夸脫容量的平底鍋。
薄薄地切開六個大的
黃色洋蔥,用
橄欖油炒,涂黃油
直到軟化。注入
牛肉汁。燉
三十分鐘,
加紅波特酒,烘烤
一個半小時。然后
噴撒半杯
碎粒的格魯耶爾干酪,并用
煎面包片和切碎的
薩姆索奶油干酪
均勻地涂層覆蓋。在頂部
滴下溶化的奶油
烘烤,直到奶酪
冒金色氣泡。
你呼朋引伴。
在暖和的地方擠成一團(tuán)。
用勺舀。吃喝。
*
編織并哭喊。
孩子,每隔一聲的汽笛
是死神;
其他的是為了超速行駛。
看,多么滑稽,那松雞的
黑頭出現(xiàn)
于長而寬的古銅色樹葉里。
一半恐懼
是事實證明,
在我們的時代,速度拯救我們,
一種紅酒,我們已經(jīng)用
村里的鐘
無救的容忍來交易
它敲響了三次:
編織,哭喊,編織。
*
威廉·斯特勒①,形式的
英雄,做
一道食療湯。
他到白令海峽航行
全體船員瞧不起他,
一個卑鄙、焦躁的男人
出身夠卑賤
仇恨下層階級。
兩年來
他謀劃加入
遠(yuǎn)征,并把他的名字
用于所有野獸
和北方的花朵。
現(xiàn)在,白令海峽令人嘔吐,
全體船員因壞血病半發(fā)狂,
無人會讓他
上岸??只?,
能治愈你,
我能拯救你們?nèi)?。他?/p>
在乎他們
而且他們明白。兩年來
他已做了準(zhǔn)備。白令海峽聽見了。
在他的鋪位上熟睡,他已
看見死神在航行日志上書寫著。
在島上那會兒
水手找水
斯特勒采草藥
并仰望
他看見藍(lán)的、有黑羽冠的
鳥兒,在一棵松樹里尖叫。
他的思緒飛去了
柏林,圖書館,
他對奧杜邦的書曾有的一瞥
一只藍(lán)灰色羽冠的鳥兒
恰像朝他
尖叫的這只,一只
卡羅萊納州的松雞,不同于
任何歐洲的鳥兒;他知道
此刻他們所在之地,
美利堅,我們被拯救了。
無人相信他,或者,
渴望回家,他們不在乎
這是何處荒野。
他們向西部
起航。白令海峽死去。
斯特勒的松雞,憑那個
我發(fā)現(xiàn)了阿拉斯加。
他在書里寫道。
*
無人獲救。仍然
步行在紅杉林中
我聽見哭喊
賊,賊,而且
想到威廉·斯特勒;
在我的夢中我們
全被拯救。早秋
露營在溫和的
海岸,一塊陌生的土地上。
我們享受最精致的食物。
天鵝肚子被葡萄塞滿,
火雞則是被胡桃
和栗子及野李。
河流是我們的音樂:阿拉斯加
(用橡實制作面包
我們過濾掉鞣酸——
這音樂,孩子,
更多,多得多!)
*
當(dāng)我正好
是你的年齡時,戰(zhàn)爭結(jié)束
我們搬家。
一個俄克拉荷馬民家庭
居住于我們新鄉(xiāng)間
別墅的隔壁。那個夏天
昆西·菲普斯被救了。
下一個夏天他的房屋成為
非正式的五旬節(jié)會教堂。
夏夜:隱藏
在我吃無花果的花園里,
守望在多瘤的枝條
長高而且拍打
窗戶的地方
噢,耶穌。
吻過,安頓去睡,
我從窗戶溜到
屋檐,然后緊貼
枇杷樹旁。
這水果在陽光中
是棕黃色;月光下
蒼白的叢簇懸掛
像其他的月亮,噢,
耶穌,我采摘它們;
豐滿的果汁
滴到我的下巴,
我吮吸,同時側(cè)耳傾聽。
男人們呻吟。女人
啜泣并抱怨,一種
長長的不規(guī)則的腹部深處
令人困惑的聲音,半是
快樂半是痛苦
有時在一聲低哼里
結(jié)束,一支破碎的歌:
噢,耶穌。
耶穌。
*
那是我必須
給你的,孩子,故事,
歌曲,枇杷的種子,
形狀古怪;它們
是抵抗我們恐懼的
脆弱防線。死于
甜蜜里,苦
和酸中,死于
鹽,你的眼淚,
今年夏天的成熟與頹廢。
這是嘴巴里的品位,
孩子,我們是歌
死神從容不迫地
唱著的歌。它呼喚我們
就像我呼喚你孩子
使我自己平靜。這是偶然
觸摸到的一切,
情人們,救世主的
形象,書籍,我裝進(jìn)
口袋直到其發(fā)光的
硬幣,這是
萬物
因持續(xù)而不體恤的
人類使用而發(fā)光。
①十八世紀(jì)初葉德國著名植物學(xué)家、動物學(xué)家、內(nèi)科醫(yī)生、航海家。曾在俄國工作,并被認(rèn)為是阿拉斯加自然歷史的先驅(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