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群
兩個一樣大的搪瓷碗,高5厘米,直徑15.5厘米,摞在一起放在衛(wèi)生間。天天看見,什么也沒想。那天,不知為什么,看見它們,忽然觸動了頭腦中回憶的那根神經(jīng),往事浮現(xiàn)在眼前。
1965年,我初中畢業(yè)考入了省城的地質(zhì)學校。離開家就得在外吃飯。那時的學校食堂沒有如今食堂那樣的餐盤,餐具要自備,于是就買下了這兩個搪瓷碗,一個盛飯,一個裝菜。白備的餐具也要放在食堂。兩個搪瓷碗摞在一起,倒過來扣在飯桌上,小鐵勺子放在里面。
那時我們學校食堂是“死伙”,即早中晚三餐都是一飯一菜。飯是早三兩,午六兩,晚四兩,每天都是這樣,固定不變。那么點的飯對于年輕人當然不夠吃,可要加量得自己花錢還得給糧票——家里生活困難,每月才寄給5元錢,一半交伙食費,另一半零用。錢從哪兒來,糧票從哪兒來?所以,不夠吃也只能餓著。
早餐三兩飯,菜就那么一鐵勺。年輕人吃飯快,三下五除二,三兩飯就沒了蹤影,菜也沒了,兩個搪瓷碗都空空的了。
上午,剛上第四節(jié)課,胃里就咕咕地叫了,盼望時間快點過,早下課好去食堂吃飯。估計快要到下課時間了,把書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只等電鈴一響,老師的一聲“下課”。電鈴終于響了,老師“下課”的話音還未落,男同學們就奪門而出,沖向食堂。沖到食堂門口,戛然收住腳步——門還沒開。不一會兒,門前就聚集了許多饑餓的同學。終于,門開了,穿白衣服的食堂人員拉開門閂,一閃,快速躲向一邊。否則,就會被撞個倒仰。我快速地跑向餐桌,拿起兩個搪瓷碗,沖向打飯窗口。中午的飯好,不是大米飯就是饅頭,個別時還有包子,并且是六兩。菜也好一些,有時還有一兩塊肉。只有中午,兩個搪瓷碗才沒有白用。一次,跑到餐桌邊去拿兩個搪瓷碗,沒拿好,掉在地上??焖贀炱饋?,也沒顧上看臟不臟,壞沒壞,就跑向打飯窗口。洗碗時才看見碗邊掉了一小點兒漆。
1969年11月,我們終于畢業(yè)了。離開學校時,有的同學把用了4年多的餐具扔了。我沒扔。兩個搪瓷碗還挺好,不能扔,被我?guī)Щ亓思摇?/p>
1971年5月上旬,和我結(jié)婚4個多月的妻隨我去地質(zhì)隊所在的小鎮(zhèn),我們要在那里安家。離開父母時,除了兩套被褥和幾件衣服外我們什么都沒有。妻知道家中有我上學時用的兩個搪瓷碗,特意向母親索要。于是,兩個搪瓷碗又跟隨著我了。
在小鎮(zhèn)居住的4年中,我們搬了4次家。后來到縣城,又搬了3次家。最后住上了自己購買的樓房。這么多次的搬家,這么多次的輾轉(zhuǎn),兩個搪瓷碗始終跟著我們,沒有丟掉。然而,它們像人似的老了,邊沿和全身的漆已經(jīng)脫落了許多。
那天收拾櫥柜,看見了它們,真想把它們和那些樣式舊不再好看的碗盤一起淘汰??梢幌?,它們已經(jīng)跟隨我50個年頭,沒舍得扔,就把它們放在了衛(wèi)生間,裝經(jīng)常用的鐵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