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寒

“很遺憾，我不得不通過這封信告知大家，自6月1日起，我將辭去咖啡陪你執(zhí)行總裁職務，另謀發(fā)展?！笨Х扰隳愎芾碛邢薰荆ㄖ袊–affebene，下稱咖啡陪你）執(zhí)行總裁戚東在微信里公布辭職信，公司一再遮掩的資金危機被徹底引爆。

3年前扛著“趕超星巴克”大旗，咖啡陪你進入中國市場，人氣韓星張根碩作為中國區(qū)代言人頻頻站臺，去年“都教授”金秀賢接棒成新一季代言人。這家深諳中國營銷之道，甚至在電影《紅顏露水》里成為男女主角Rain和劉亦菲“劈情操”重要取景地的韓國最大咖啡連鎖企業(yè)，在中國遭遇滑鐵盧，負債累累。

咖啡陪你的多名員工告訴《中國經(jīng)貿(mào)聚焦》記者：“工資拖欠好幾個月了，還偷偷停繳了半年的社保、公積金。”據(jù)悉，公司拖欠員工工資約1000萬元，欠下127家加盟商近2億元的退款。戚東在辭職信中也大吐苦水，“已有8個月沒有領到薪水?！?/p>

自2008年成立以來，咖啡陪你在韓國已有900多家門店。2012年3月，與中企亞太投資有限公司（下稱中企亞太）合資成立咖啡陪你管理有限公司，總部設在上海。

僅僅兩年的跑馬圈地，中國門店數(shù)量飆升至2014年底的接近600家，并創(chuàng)造了一年內(nèi)開店500家的奇跡。然而，這個號稱“韓國星巴克”的咖啡品牌讓眾多加盟商沒了店又賠了錢，其“螳螂繁殖”式擴張模式飽受質(zhì)疑。

資金全線告急

近日，幾乎每天都有咖啡陪你的“債主”直奔位于北京朝陽區(qū)民族園路2號的中企大廈7樓中企投資集團，咖啡陪你的中方大股東即是該集團下的全資子公司中企亞太。

一位北京的加盟商周先生告訴本刊記者：“從今年初得知可能無法討回意向金后，就找到了北京總部。見不到人，高管都跑了，要不就是辭職了，去過好幾次都沒拿到錢?！?/p>

5月4日，位于延靜里中街凱泰大廈的咖啡陪你北京管理有限公司已經(jīng)人去樓空，位于上海金虹橋廣場C座6樓的上?？偛俊Х扰隳悖ㄉ虾＃┩顿Y管理有限公司也隨之關閉，加盟商只能到中企大廈碰運氣。

5月19日，來自全國各地的69位加盟商向朝陽區(qū)公安局經(jīng)偵大隊報案并遞交了材料，“69個加盟商涉及金額約4200萬元，還有一些沒找到組織的加盟商，保守估計欠款至少有5000萬。”上述加盟商說道。此前有加盟商對媒體稱，全國已知的維權加盟商有127家，涉及資金粗略估計2億元左右。

咖啡陪你究竟身背債務幾何？戚東不愿透露具體金額，只解釋稱：“其中有些不是債務，是應付賬款，加盟意向金按照合同12個月后才能抽回?！?/p>

目前警方尚未答復是否立案，按照規(guī)定，接到報案后公安局必須在一周到2個月答復立案或不立案，加盟商們還在等待消息。

同樣前去“討債”的還有供應商和施工單位。一位來自燕郊的供應商表示，咖啡陪你拖欠設備款達500萬元。另有七八家施工單位，追款金額從40萬-145萬元不等。

不僅如此，多名咖啡陪你的員工向本刊記者透露：“從今年年初開始就被欠薪，有些新來的員工連一天工資都沒拿到。盡管后來陸續(xù)補發(fā)工資，但還欠了最近一兩個月的，而且補發(fā)的工資中扣掉了社保，實際上社保并沒有給員工上?！?/p>

“我去年到醫(yī)院看病，才發(fā)現(xiàn)公司在2013-2014年間漏繳了半年的社保。一開始公司一直否認推托，直到我讓公司安排人事部的同事陪同我去社保局和公積金中心，現(xiàn)場查到?jīng)]有繳納的證明，公司才肯承認，”一名員工向記者無奈地抱怨，“雖然公司承諾會于一個月內(nèi)進行補繳，但到現(xiàn)在都沒有補繳。辦公室關了，負責人不接電話、不回短信，找不到任何人解決。申請勞動仲裁也沒用，公司就說沒錢了。”

有內(nèi)部人士預估，僅員工工資拖欠了約1000萬元，有的部門員工已經(jīng)被欠薪長達5個月。在3月份時管理層曾向員工承諾至3月31日之前會解決工資問題，但并未見效。4月中旬，高級副總裁宋雋對員工承諾五一前一定發(fā)工資，結(jié)果又沒兌現(xiàn)。4月20日，中企投資集團董事長陸長青現(xiàn)身，以視頻會議的形式安撫員工，“整個視頻2分鐘都不到吧，說是要去韓國要錢，然后就沒消息了?！?/p>

錢去哪兒了

在辭職信中，戚東透露自接任執(zhí)行總裁一職以來，積極努力尋找資金合作，但最終都功虧一簣，中方股東在三個月前停止單方面墊資，致使其工作完全無法開展。作為公司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戚東，雖然離職，但仍在尋求新的投資方。

6月5日，戚東向媒體透露，咖啡陪你已經(jīng)和貓屎咖啡達成戰(zhàn)略合作，將引入風險投資機構進行股權投資，“目前正在做審計和評估工作，合作達成后我們將進入中國連鎖咖啡第一集團，投資額足以償還目前的債務?！倍嗝麊T工與供應商向本刊記者表示，“已經(jīng)對公司失去信心了，誰知道這消息能不能成真？”

多位離職員工稱，內(nèi)部傳言老板已經(jīng)把錢轉(zhuǎn)到海外做投資去了。戚東對此否認，稱這是外界對大股東的誤解，“最好的澄清就是資金到位后拿出解決方案，但這個得大股東方面出來說話?！?/p>

中企投資集團一位負責人向媒體表示，公司此前已成立對接小組，相關問題正在處理。至于資金鏈緊張的原因，他解釋道：“部分原本正常施工中的項目中途停止，引起部分供應商要求退款。前期為了保持品牌形象，部分準備退意向金的資金用于提前給供應商結(jié)款，已退款項超過5000萬元。但之后仍有公司賬戶被凍結(jié)，在輿論影響下，部分原本有意愿合作的風投公司也與公司終止合作，導致目前資金鏈緊張?！辈贿^，這一說法難以讓眾多債主信服。

“螳螂繁殖”式加盟

在戚東看來，資金鏈吃緊是由于咖啡陪你有70%的加盟店采取加盟商出資51%，咖啡陪你出資49%的合資形式，“合資店的數(shù)量有點多了，占用了我們大量資金。負面信息出來后新加盟的少了，原有加盟商又要拿回錢，導致擠兌效應。”

一家大型連鎖超市的招商負責人告訴記者，咖啡陪你的加盟比例有三種，分別是51%+49%、60%+40%和100%加盟。在公司發(fā)展前期，更鼓勵加盟者選擇51%+49%和60%+40%的加盟類型，一方面獲得利潤更快，公司還擁有話語權，另一方面加盟者資金壓力較小，發(fā)展速度也更快。

以一個200平方米的標準門店為例，加盟者除了前期交50萬元的意向金之外，后期要按照自己的比例（49%）出160萬元左右的費用。

除了50萬元的加盟費和品牌使用費，這160萬元包括受托管理費25萬元、設備機器用品36.8萬元、物流保證金10萬元、教育培訓費5萬元、設計和工程指導5萬元，“裝修按每平方米3000元收費，營業(yè)執(zhí)照、衛(wèi)生許可證辦理還要收5萬元。實際上這160萬就足以開店了。”上述招商負責人透露。

事實上，這長長的加盟費用清單中，幾乎每一項都存在標價虛高或虛設名目的問題。“比如各種保證金，加盟商與咖啡陪你的合作，其實就是合資開店，哪有股東向另外一個股東交保證金的道理?！鄙鲜稣猩特撠熑苏f道。

值得注意的是，咖啡陪你旗下還有一家咖啡陪你（北京）商貿(mào)有限公司，就是負責加盟店的設備裝修。一臺市價5萬元的金佰利雙頭半自動咖啡機，咖啡陪你的標價則要12萬元，明顯虛高。

不過，這種僅需出錢，無需花精力打理，還能坐享收益的加盟模式吸引了眾多加盟商，約八成咖啡陪你門店都是此類受托經(jīng)營方式。

對于100%比例的加盟者，咖啡陪你不負責店鋪選址及裝修，無法從裝修中獲利，但賺取運營管理費（營業(yè)額流水的4%）。

“咖啡店賺不賺錢，選址很重要。”今年4月，于北京翠微凱德Mall開業(yè)的咖啡陪你在經(jīng)營了3個月后，因虧損而關閉。

加盟主張先生透露，這家店租金每月7萬元，但位置并不是太好，位于凱德Mall一層靠后的位置，客流跟同一樓層位置相對好的星巴克相比差很多，每個月的利潤連員工工資都發(fā)不出，不得不關店止損。

損失按照投資比例由咖啡陪你和加盟主承擔。值得注意的是，面臨和張先生一樣的選址困境的不止一家，多地出現(xiàn)咖啡陪你關店潮。在咖啡陪你貼吧，有人甚至將其加盟模式稱為“螳螂繁殖”，意為邊開店邊關店。

非一日之寒

其實戚東在上任執(zhí)行總裁之前，咖啡陪你可能已經(jīng)面臨資金問題。

有員工向記者回憶，去年10月雖然還發(fā)工資，但發(fā)得比正常時間要慢，報銷也很困難。隨后，有消息稱咖啡陪你因經(jīng)營不善正在全國瘋狂關店，還出現(xiàn)了拖欠員工工資、供貨商貨款和坑騙加盟商等一系列嚴重違約問題，甚至連公司兩大股東也已全線撤離。

今年1月8日新上任的執(zhí)行總裁戚東發(fā)布《致全體合作合作伙伴信》予以否認。信中他表示新的股權結(jié)構已經(jīng)確認，股東方也同意共同增資，并與招銀國際金融有限公司簽訂了股權認購協(xié)議。

戚東的接班上臺顯得匆忙，頗有一種臨危受命的味道。今年1月1日的新年致辭署名還是彼時任總裁的王朝龍。王朝龍曾擔任星巴克中國區(qū)總裁，不過僅被咖啡陪你任命一年時間，這位曾嚷著“要把銀行開進咖啡店”的高管就辭職了，甚至連一封公開的辭職信都沒有。

一位業(yè)內(nèi)人士向記者分析：“王朝龍的辭職或許是因為他已經(jīng)預感到咖啡陪你‘命不久矣，也可能是因為與投資方的經(jīng)營理念不和，掌控不了局面?，F(xiàn)在回頭來看，他一聲不吭地出走的確是件很不正常的事情?！?/p>

此后，官方頻頻發(fā)文安撫合作伙伴。3月16日凌晨3點半，時任執(zhí)行總裁的戚東發(fā)文，向合作伙伴致歉：“到今天還是沒有籌到需求的資金。不過好消息是會有筆資金于4月15日前到位，可以支付所有應付款的大部分?！?/p>

4月16日，官網(wǎng)發(fā)布《關于“咖啡不加糖”朋友圈虛假信息的申明》，稱“咖啡陪你管理有限公司目前各方運營有序、正常，請投資人、加盟商、供應商、消費者以及媒體朋友們不要輕易相信虛假信息?！?/p>

中韓不和？

本刊記者查詢北京市企業(yè)信用信息發(fā)現(xiàn)，2013年該公司的三大股東為中企亞太、金善起、咖啡陪你香港控股有限公司（Caffebene Hongkong Holdings Limited），出資金額分別為2500萬元、1000萬元、1500萬元。2014年，金善起的出資額減半，香港控股的出資額則增加到了2000萬元。

有咖啡陪你已離職員工告訴記者，金善起和咖啡陪你香港控股有限公司同屬于韓資，中韓控股比例為各占50%。該員工坦言，中韓兩方面的股東關系并不和諧，“雙方曾因是否高價聘請明星代言等問題引發(fā)矛盾，最終以韓方妥協(xié)結(jié)束?！?/p>

這個明星或指因韓劇《來自星星的你》而火速躥紅的金秀賢，去年9月咖啡陪你簽約其為新一季中國區(qū)代言人，據(jù)悉金秀賢在韓國的代言費為1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566萬），若廣告出口到中國或日本，代言費提高至15億-20億韓元?！半y道公司真的是有錢任性嗎？現(xiàn)在看來就是打腫臉充胖子?！痹搯T工說道。

細看公司的高管成員，盡管韓方多于中方，但該員工稱，中方管理層其實比較有控制和話語權。有意思的是，咖啡陪你管理有限公司和中企亞太的法定代表人均為俞豈凡，但多位咖啡陪你員工稱，該公司實際控制人為中企投資集團董事長陸長青。

據(jù)了解，中企亞太投資有限公司成立于2010年，總部位于北京，分別在中國國家工商總局及香港注冊，投資的業(yè)務涉及地產(chǎn)、金融、養(yǎng)殖、旅游、社團、服務等多個領域，旗下?lián)碛小疤迫私帧焙汀靶闼钡绕放啤?/p>

“從一開始，作為財務投資人的中企亞太就奔著讓咖啡陪你上市的目標?！睋?jù)知情人士透露，最初中企亞太的方向是新三板，但后來由于合資方不同意而改道香港主板。

就在雙方矛盾不斷激化之時，去年9月公司的物流也出現(xiàn)了問題。由于咖啡陪你給供應商回款時間過長，導致供應商停止供貨。

據(jù)上述內(nèi)部知情人士透露，韓方管理時回款的期限能井井有條，但在中企投資方面商議每家各管理4-6個月后，中國投資方給供應商的賬期能拖延就盡量拖延。而當韓方希望把企業(yè)話語權接回時卻插不進手，最終被中企亞太方面徹底擠走。

韓方撤資的消息不脛而走?？Х扰隳愕呢撠熑藢γ襟w表示，就他個人了解的情況而言，韓方股東目前仍未撤資。

把加盟作為融資平臺

上海咖咖奧連鎖咖啡董事長姜世奎稱：“星巴克作為行業(yè)領軍品牌，在中國16年才有1000多家店。但咖啡陪你短短兩年，就擁有將近星巴克一半數(shù)量的店?！痹谶@樣驚人的發(fā)展速度之下，咖啡企業(yè)是很難保證直營店和加盟店擁有同樣品質(zhì)的。

一位大型超市的招商負責人告訴記者：“咖啡陪你的加盟門檻很低，利用加盟策略席卷投資者現(xiàn)金流，想盡一切辦法從加盟業(yè)主身上壓榨利潤。從一開始，咖啡陪你的加盟模式就是靠收取加盟費圈錢。目前很多企業(yè)把加盟作為融資的平臺，根本就不管加盟店能不能掙錢?！?/p>

加盟模式在餐飲行業(yè)最為常見，對加盟店的管控則是重中之重。“咖啡陪你的加盟模式不嚴謹，只是忙著收加盟費，管理上幾乎沒有下功夫。靠收取加盟費而把門店管理置于不顧，咖啡陪你出事是遲早的事情?！北本┱岩亓闶酃芾碜稍児究偨?jīng)理劉暉表示。

相比之下，其他品牌企業(yè)開放加盟會利用舉行加盟店之間評比的方式激發(fā)門店活力，但咖啡陪你并沒有完整的制度促進門店的發(fā)展。

中國連鎖經(jīng)營協(xié)會相關人士對記者分析，當門店數(shù)量劇增的時候，受托經(jīng)營模式對品牌商的物流、供應鏈管理乃至于加盟體系的建設等多方面都提出非常高的要求，一旦企業(yè)跟不上就很容易出現(xiàn)因產(chǎn)品標準化無法保證而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問題。

上述招商負責人提醒加盟業(yè)主：“沒有人有錢不自己偷偷賺，還去放加盟，當然不排除想上市需急速擴張的。加盟不是最終的路，想做，還是得跳出來，自己干?！?/p>

一位加盟了兩年的店主向記者表示心痛：“一個在韓國遍布大街小巷的品牌，為什么會走到今天？本來很多好的產(chǎn)品卻都無法上市，應該可以大火的咖啡館卻日漸被一些山寨咖啡館比對下去。走到今天，實在痛心?！?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3/08/30/qkimagesjmjjjmjj201507jmjj20150731-2-l.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