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勐
有那么一天,我和一個人說起《革命之路》,之前她的心情還挺不錯的,天也那么藍,可忽然就變了,她問我——你,確定你也喜歡嗎?我說是啊。于是我就看到了一種質(zhì)問,這種質(zhì)問是從她的眼睛里面迸發(fā)出來的,那么憤怒,那么失望,還有憂傷,就像我褻瀆了那個電影,就像薩姆門德斯,萊昂那多,溫斯萊特,包括我,我們的存在都是在證明著一件事情,證明這是一部屬于她——只屬于她一個人的電影。這件事終止了我們普通朋友的關(guān)系,它傷害了我,也傷害了她,它導致了兩個毫無利害關(guān)系,毫無感情糾葛,就連生活都不會有任何交集的人的莫名決裂。這是門德斯的勝利。
當然,這只是我以為的樣子。
多年以后,這個朋友已經(jīng)沒有消息了,我一定也在她的記憶里消失,之所以又想起,是因為就在前不久,可能就是我跟土路老兄聊這個欄目的那個下午,我在硬盤中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它的存在,它默默地趴了好多年,難道是為了讓我想起那個朋友?是不是出于這個原因,我才坐下來打開它,默默地看了起來??粗粗?,我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隱藏著一個驚人的秘密,那就是,我從來就沒有看過它。是的,我已經(jīng)反復確認過自己的記憶,那么,這也許就是我一直保留它的原因,我曾經(jīng)憤怒的看著它,默默的沒有打開,也沒有刪掉。如果這個事實成立,那么多年前的那場決裂,又是因何而起,我在沒有看過一部電影(也許只是看了一點點)的情況下,就向別人表示自己喜歡它,并試圖探討它,是這個樣子嗎?
我不愿承認,但事實確鑿。我相信自己不止一次的這么干過,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滿足感呢,現(xiàn)在已無從體驗。但可以肯定,在一些青蔥歲月里,我的觀影經(jīng)歷是不完整的,是在自我缺位的情況下進行的,再沒有小馬哥的激情,再沒有對夢露的沖動,而成了對大師的唯唯諾諾,在“藝術(shù)恐怖”中咬緊牙關(guān)艱難跋涉,而這些可能只是為了在與人交流中獲得贊許和認同??赡芮∏∈沁@種假象讓那個朋友信以為真,說不定當年我還表演得無比真誠,讓她真的相信有一個家伙也要將這個影片貪婪的據(jù)為己有。
如今我平靜地看完了這部片子,心情并不復雜,因為人到中年,知道一個人的夢想會如何破滅。我想,幸虧當年沒有看過這部電影,否則也許永遠都不會懂得它,永遠也無法理解那個朋友企圖私有它的心情。那么,如今我是不是也會默默把一些影片據(jù)為己有,稍加檢索,答案是肯定的。于是諒解那位朋友,同時相信她如今也定會懂得坦然與人分享,因為我們都會清楚,這件小事不僅關(guān)乎《革命之路》,它幾乎關(guān)乎所有電影,乃至人生。電影完善和豐富了我們的人生,也努力表達著我們,代表我們與世界發(fā)生摩擦,代表我們的卑微與抗爭,而我們也會選擇性的參與這種體驗,當完全參與進去,就會產(chǎn)生一種私有的情感,去爭奪對一部電影的認同。往往這個時刻,就會有人竊喜,電影也許就是這樣一場善意的陰謀。
按:對于這些雜亂無章的想法,我許久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句子來表達,今天忽然聽朋友說:未到時辰亂讀書,會被心魔擄。引用在此,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