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媚
“像煎蛋面這種,看起來很簡單,但別的店都做不好。華興煎蛋面也只有總店這家味道最好,你知道是為什么?”顧小朦正和林佩說得高興,就聽到有人在叫:“顧小朦!顧小朦!”她轉(zhuǎn)過頭去,看到電梯間旁邊的椅子上坐的一個人正在站起來。
那人臉上堆滿了笑,迎了過來。
顧小朦愣在那兒,想,這是誰啊?
那人走過來,看見小朦臉上茫然的表情,笑容就僵住了。他說:“小朦,我是賀平啊!”
顧小朦還是一臉不解的樣子。林佩在旁邊說:“小朦,你們聊啊,我先上去了。”
那個叫賀平的人臉紅了起來,著急了,他提高了聲調(diào)說:“賀平啊,你不記得了?我是志強的同學(xué)??!”
說起志強,小朦當(dāng)然想起來了,但她想起的是志強。“賀平”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似乎還是有一點耳熟的。小朦知道麻煩了,自己又忘記了一個人。
呆了幾秒,小朦忽然變得熱情無比:“賀平?。∧阕兓罅?,我都認(rèn)不得你了!你什么時候來的?”
賀平的臉色漸漸和緩過來,他說:“我回來了,不在北京了?!?/p>
“回來做什么呢?”
“我能做什么,當(dāng)然還是老本行?!?/p>
小朦哪里知道賀平的老本行是什么,但她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樣子,繼續(xù)對話。她說:“開始了嗎?”
“還早呢,才回來兩天。都還在計劃中?!?/p>
“那現(xiàn)在很忙吧?”
“現(xiàn)在還沒開始忙事兒,先把基本生活解決了再說。”
“什么基本生活?”
賀平說:“住房啊。先得把住房之類定下來再說?!鳖D了一下,賀平又說:“小朦,你上樓去吧,電梯都來好幾趟了?!?/p>
小朦說:“你是專門過來看我的吧?到我們辦公室坐坐吧?!?/p>
賀平不肯,他說:“我過來辦點事兒,正好碰上。你去上班吧?!?/p>
小朦聽著不對,她再糊涂也明白,這賀平是來專程看自己的,只是自己完全把對方忘掉了,現(xiàn)在對方正覺得不爽呢。小朦說:“要不,我今天晚上請你吃飯吧,給你接風(fēng)?!?/p>
賀平仍不肯,說:“不用麻煩,改天你有時間再說吧。”
小朦說:“今天就有時間啊,今天周末,晚上就該吃飯。就這么說定了。你給我你的手機號?!?/p>
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約好了五點半再打電話約地方。
顧小朦回到辦公室,林佩正在對面座位上望著她笑。
小朦也只好笑笑,說:“看到了吧,我的記憶力又分岔了?!?/p>
林佩仍不住地笑:“今天我算見識了。對了,那人是誰???”
“他說他叫賀平,是徐志強的哥們,現(xiàn)在回來了?!?/p>
“那你現(xiàn)在還是沒想起他來?”
“是啊。我覺得名字挺熟的,但還是想不起來?!?/p>
林佩的設(shè)計前兩天就做完了,客戶卻一直沒來看,她現(xiàn)在正閑得無聊,就繼續(xù)跟顧小朦聊天:“你這記憶力真讓人尷尬啊,你不會哪天連我也不認(rèn)識了吧?”
顧小朦是好脾氣,隨便對方怎么說,她都有耐心,說:“那哪兒會啊?我們天天一塊混著,一塊吃一塊喝的,怎么會忘掉?”
林佩說:“哈,你的記憶力真是夠怪的,你記個好吃的,記得無比精確,記個人怎么就這么難呢?”
“所以啊,一定要多請我吃飯。我記美食的同時,就順便把同桌的人記下來了?!?/p>
“那我一定多多傳播這個秘訣,誰想讓你記得住,就得請你吃好吃的,只要把我?guī)暇托辛恕!?/p>
小朦爽快地答應(yīng):“今天晚上我就請你吃飯!”
林佩做出驚訝的樣子:“為了記住我?”
她倆周末經(jīng)常約著一起過,但一般都是AA制的。
小朦說:“嗬,是啊。我今天約了剛才那個賀平吃晚飯,你陪我一塊吧?!?/p>
林佩說:“哦,你要請吃賠罪???”
小朦不肯承認(rèn):“他沒發(fā)現(xiàn)我忘記他了,我應(yīng)付這種事情,太有經(jīng)驗了,呵呵,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就讓對方多說話,多說話他就能多透露信息,我就能對他有大致把握了,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現(xiàn)在在哪兒。對了,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林佩說:“現(xiàn)在才吃了午飯,就要計劃晚飯,也太早了吧。要不,去吃魚,我看魚能幫你補補腦子!”
顧小朦對林佩是一點不生氣。“可現(xiàn)在吃什么魚好呢?”顧小朦腦子里展開了美食大搜索,臉上露出神往的表情,說,“要是能找到以前那個喬氏魚莊就好了。”
林佩說:“喬氏魚莊?沒聽說過。”
顧小朦說:“那里的魚絕對是做得最好吃的??上?,不知現(xiàn)在搬到哪里去了?!?/p>
- 喬氏魚莊 -
其實喬氏魚莊顧小朦總共也沒去過幾次。
還是八年前吧,那時顧小朦還沒畢業(yè)。是周朗帶她去的。顧小朦還記得那次,周朗像往常一樣,跟她約好,在東風(fēng)電影院門口碰頭。約的是五點半,顧小朦便知道,是約著去吃晚飯。
他們見面一般都會約在電影院門口。
東風(fēng)電影院是在顧小朦的學(xué)校和周朗的單位中間。電影院門口有一個書報亭。顧小朦經(jīng)常把那兒的書報都翻了一遍了,還沒見到周朗到,實在不好意思再賴在那兒不走,便只好買上一份晚報。
那天,顧小朦剛到,周朗就來了。
顧小朦還記得那天周朗穿了一件淺藍(lán)的牛仔褲,一件純白的T恤。之所以記得這樣真切,是因為自己那天也正好穿了件同樣淺色的牛仔裙,配一件白T恤。兩人一見面就笑了,因為穿的衣服就像是約好的一樣。
周朗騎上車,對顧小朦說:“走?!?/p>
顧小朦便乖乖地跟著騎在旁邊。
顧小朦特意打量著自己和他的打扮,覺得得意非凡,覺得自己和周朗穿的是情侶裝。
也許周朗也意識到了什么,他的車騎得比平時快。
顧小朦的自行車車圈小,騎起來很慢,周朗平時挺照顧她的,會特意放慢速度,和她并行。今天卻急急忙忙的。顧小朦要加快速度才能跟上。她一邊騎,一邊想,自己要不要賭氣離開。也許自己沒跟著他,他也不會知道。
拐過幾條街,過一座大橋,鉆進一條小巷,周朗才慢下來。周朗說:“快到了?!?/p>
顧小朦和周朗并肩騎著車,小朦的情緒才慢慢好轉(zhuǎn)。
沒騎多遠(yuǎn),就看見一幢兩層經(jīng)由普通民房改造成的古香古色的小樓。門上的匾額寫著“喬氏魚莊”四個字,門旁掛了一個藍(lán)色的幡子,上面大書一個“魚”字。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看見這個“魚”字。
小朦笑了,說:“以前只見過門口掛‘酒字、‘面字的,也有‘飯或者‘豆花,第一次見到掛個‘魚字的。”
周朗說:“就是這兒?!?/p>
進了店堂,看見里面還有個木樓梯,兩人想都沒想,就直接上了樓梯,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店里沒有太特別的裝修,木結(jié)構(gòu)老房子剛剛翻新過,補了漆??雌饋泶蠓胶唵?,周朗點點頭,對顧小朦悄悄說:“看樣子還行?!?/p>
小妹來倒茶,老板親自過來點菜。老板熱情無比地宣布著他們有的魚的品種和做法。周朗說:“老板,你不是本地人?!?/p>
老板仍舊情緒飽滿地說:“是啊,你聽口音聽出來的吧?”
周朗說:“你不像是剛剛開店的人?!?/p>
老板說:“嘿,兄弟你好眼力,我以前在新津開魚莊,就一直想到成都來開。開了十年,攢了點資本,才敢到成都來。所以,我這兒的魚的口味和品種保證你喜歡,保證跟其他店不一樣?!?/p>
老板和周朗聊得高興,周朗便應(yīng)老板之邀,去廚房看魚。
顧小朦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視線很好。望出去,正是江水。這江水有的季節(jié)會很臭,但現(xiàn)在很好,水量很大,流速快,聽得到嘩嘩的聲音。
周朗點了菜上來,跟小朦相對坐著,喝著杯里的茶。仍舊不說什么。
小朦心里有氣,覺得這周朗,對店老板怎么話都那么多,跟自己面對面坐著,就一下子變得這么不愛說話。這么一想,也不愿意開口了。
沉默地喝了兩杯茶,周朗見小朦不說話,只好先說:“這段時間,學(xué)習(xí)緊吧?”
小朦就軟了,想,也沒必要跟他這樣斗氣,自己平時想見他都還見不到呢,何況他又不欠自己。于是,便開始講學(xué)校附近,最近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吃的小吃,那家賣紅苕餅的小攤檔增加了豌豆餅,那家酸辣粉店的蔬菜改成豆芽了……這些內(nèi)容匯報完了,就只好嘰嘰呱呱地講自己在學(xué)校的事,其實無非就是同寢室的女生化妝了,失戀了,同班的男生打架了,住院了……講了一小會兒,小朦又覺得心虛,這些內(nèi)容太無聊了。她想知道周朗的事,周朗的事情多有意思啊,她想知道,周朗的報社是怎么樣的,周朗的稿子是怎么出來的,周朗的同事是怎么樣的一些人……可周朗又不肯說。
幸好菜上得快。老板承諾幾分鐘可以鮮魚上桌,看來是做到了。
先上的一是份藿香鯽魚。兩條小小的鯽魚,臥在味道濃郁的湯汁里。周朗說:“你看這老板,做的是實在,肯用這種小鯽魚來做菜。小鯽魚比現(xiàn)在那種長得又肥又大的鯽魚好太多了。而且單為兩條鯽魚就做一份菜,成本很高啊?!?/p>
顧小朦也不客氣,夾了一條鯽魚放在自己的碗里。小朦一邊吃一邊說:“是啊,小鯽魚果然很細(xì)膩,但這份菜這么少,老板太會賺啦?!?/p>
周朗笑了,說:“你怎么算的賬啊?這里魚是論斤賣的。是我只點了兩小條啊。”
顧小朦看看空了的盤子,小聲說:“還有下一道菜吧?不然,我只有拿這個剩下的魚湯拌飯了。”
顧小朦是故意這么說的,她當(dāng)然還知道,周朗來就會點好些菜的。
顧小朦接著說:“我一直喜歡魚湯拌飯。這藿香味的,倒還沒試過。這個藿香,是我們平時吃的藿香正氣水那個藿香嗎?那個味道怎么那么可怕?!?/p>
正說著,一大份喬氏油辣魚就上來了。
周朗嘗了嘗,對小朦說:“趕緊吃這個,這個火候剛剛好,這個油溫這么高,吃到后面,魚肉就老了?!?/p>
小朦一聽,也趕緊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主攻油辣魚。這魚又燙味道又重,麻辣刺激。周朗神秘地說:“吃出有些什么地方不同嗎?”
小朦仔細(xì)品了品,說:“要比別的店做的麻辣魚要鮮一點,似乎可以叫鮮甜一點?!?/p>
周朗對小朦豎了豎拇指,小聲說:“我剛剛?cè)ニ麄兊膹N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有一大捆甘蔗,他們一定是在這油辣魚里用了甘蔗汁做調(diào)料?!?/p>
兩人就此進行了一番熱烈地討論。緊接著上桌的香炸魚排和椒鹽魚鱗也成為他倆話題的延續(xù)。特別是用魚鱗做菜,連周朗也是第一次見到。
討論了半天,還是請了老板來講解。老板說,每次他都覺得魚鱗扔了怪可惜的,后來,就想出了這道菜。
周朗的興致很高,覺得最后的兩道菜,連同附送的傳統(tǒng)小菜醒蘿卜、汲水胡豆等等,下酒正好,就叫老板打了二兩自泡的酒。看了看顧小朦,說:“你呢?要不要也來一點兒?”
小朦搖搖頭,她沒勇氣喝酒。
周朗開始喝酒,話也就多了起來。小朦趁機多問一點話:“你為什么每次去餐館吃飯,那么低調(diào),不讓老板知道你是寫美食評論的呢?”
周朗說:“怎么能暴露身份?。窟@就像偵探一樣,暴露了身份你就得不到真實的情報了?!?/p>
顧小朦說:“那你每次的餐費,報社能報賬嗎?”
周朗說:“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公正和專業(yè)。你知道有個米其林評論嗎?哦,是國外的一個最權(quán)威的美食評論,他們的評論員直接可以影響一個餐館的興衰。如果餐館知道他們要來,會把他們當(dāng)國王一樣接待,可他們就怕這種情況,所以,他們?nèi)コ燥?,還得化裝,變成別的形象才能去?!?/p>
顧小朦笑道:“那不是相當(dāng)于微服私訪?”周朗說:“對,就是這個感覺。能做成他們那樣,多牛啊?!?/p>
顧小朦見周朗喝得高興,也忍不住了,說:“我也嘗嘗這個酒吧。”
周朗見小朦要酒,也很高興,說:“對,你嘗嘗,他這個酒是枇杷和橙子泡的,很甜,女孩也適合?!?/p>
周朗又要了二兩酒,分了一兩給小朦。果然,這個酒味道很醇,一點不辣口,喝在嘴里,果味濃郁,像一種甜酸的水果飲品。
顧小朦也喝得高興起來,問周朗:“你為什么每次要帶我一起吃飯???”
周朗說:“你喜歡美食啊,對每道菜都那么認(rèn)真,我如果單是把你講的記下來,改一改,就可以當(dāng)美食評論報告了?!?/p>
小朦說:“哦。你對美食懂得比我多多了,不用叫我啊?!?/p>
周朗說:“你吃飯的樣子也很好,很有激情,連帶著一起吃飯的人都覺得快樂??!”
小朦說:“其實也只是跟你在一起才這樣的?!?/p>
周朗沒有把話接下去。顧小朦忽然覺得一陣燥熱,伸手把窗子打開,江風(fēng)一下子吹了進來,風(fēng)把兩人吹醒了一樣,兩人都沉默了。一直到結(jié)賬離開,兩人都沒怎么再說話。
林佩以前只隱約聽顧小朦提到過有個叫周朗的人,這次聽小朦講喬氏魚莊,才知道原來這個周朗是寫美食評論的。林佩說:“那你是從那時開始這么關(guān)注美食的?”
小朦笑了,說:“林佩,你怎么忽然這么文縐縐的。什么關(guān)注美食,就是好吃嘛。我是天生就好吃,可以前沒個系統(tǒng),只能算是胡吃海塞,碰到周朗,被他領(lǐng)著開了竅。”
林佩覺得好奇:“那你怎么沒有也走上寫美食評論的這條道?。磕氵@么才華橫溢的?!?/p>
小朦笑著說道:“哎,你在罵人啊。把這叫才華。”
林佩說:“說真的,你這方面真是很突出啊。你怎么沒選個能發(fā)揮的職業(yè)?。俊?/p>
小朦說:“這怎么可能?吃飯不能當(dāng)飯吃的。那個周朗,后來也改行了?!?/p>
- 堂昌板鴨 -
是周朗的電話。顧小朦很久沒有見到周朗了。她畢業(yè)這兩年多,工作非常不穩(wěn)定,好幾份工作都沒干多長。幸好周圍有徐志強他們一大群朋友,也處于這種狀態(tài),大家能相互安慰,一塊取暖,過得還是很熱鬧。
周朗在電話里說:“小朦,明天有時間吧,我?guī)闳タ纯从筒嘶ǎ渤猿院贸缘臇|西。”
顧小朦還是覺得很詫異。很久以來,顧小朦都覺得周朗在躲她,所以,慢慢自己的情緒也就淡了,沒想到,現(xiàn)在又忽然冒了出來。
顧小朦還是高興,想起從前兩人揚言要攜手吃遍成都的日子,馬上答應(yīng)了。
周朗說好,第二天來接她。
十點的時候,顧小朦準(zhǔn)時到達(dá)自己住的小巷的路口,一出來就四下張望。她不清楚周朗說的來接她是什么意思,是說,兩人騎車去看油菜花嗎?如果是,她再回去拿自行車也來得及。
這時就看見旁邊停了一輛嶄新的奧拓,周朗打開車門,下來,很愉快地沖顧小朦揮手。
顧小朦上了車,打量著周朗,說:“嗬,你長胖了啊?!?/p>
周朗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是啊,以前做美食版都不胖,沒想到現(xiàn)在跑新聞還長胖了?!?/p>
小朦說:“為什么?。颗苄侣剳?yīng)該很辛苦啊?!?/p>
周朗說:“看跑什么新聞了。跑社會新聞當(dāng)然辛苦。我現(xiàn)在做的這些,應(yīng)酬太多,是喝酒喝胖的。”
“新車吧?”
“是啊,剛剛買的。不過,你別擔(dān)心我的車技,我開別人的車已經(jīng)開了半年了?!?/p>
“今天我們是去哪兒啊?”
“我?guī)阆氯マD(zhuǎn)轉(zhuǎn),踏踏青,順道看看我戰(zhàn)斗的地方。你不是愛吃美食嗎,真正的美食其實不在城里?!?/p>
周朗現(xiàn)在的話明顯比以前多了,他待顧小朦很親切隨和,一邊開車,一邊詢問著小朦的現(xiàn)狀。小朦跟他講了自己的苦惱,自己的幾份工作為什么都做不長。小朦說:“我都在想,要不和幾個朋友自己搞個工作室吧,自己去接一些設(shè)計的活,不受那么多限制?!?/p>
周朗說:“小朦,不要著急,你的事情我?guī)湍阆胂?,能找到個合適女孩子做的事的。你們現(xiàn)在接觸的事情不多,自己開工作室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其實要學(xué)會適應(yīng)工作。剛剛畢業(yè)都容易這樣,慢慢就安定下來了,就知道和工作和平共處了?!?/p>
小朦現(xiàn)在也正是猶豫不定的時候,聽周朗這么一說,心里就穩(wěn)了一點。
見小朦聽得進去,周朗說:“過一陣子,又要招公務(wù)員了。要不你報個名,如果成績過線,我再幫你跑跑,應(yīng)該沒問題的?!?/p>
小朦說:“當(dāng)公務(wù)員?那專業(yè)完全丟掉了!”
周朗說:“你不喜歡就算了。我?guī)湍懔粢饽愫线m的吧。我現(xiàn)在情況比以前好多了,應(yīng)該幫得到你?!?/p>
小朦還是挺感動的,她說:“周朗,你變了?!?/p>
周朗說:“怎么變了?是說話比以前多了?”
“是啊,也不單是話多了。你性格好像都變了?!?/p>
“是啊,我也覺得這兩年我變化很大。我現(xiàn)在比以前明白了。以前剛剛畢業(yè),脾氣太拗,現(xiàn)在才慢慢搞懂。當(dāng)然那時脾氣不好,也是因為壓力太大,理想太空?,F(xiàn)在壓力也大,但是自己能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了?!?/p>
小朦明白了周朗的意思:“你是說,我現(xiàn)在也正像你兩三年前那樣?”
“小朦,你很聰明啊,一點就透。你還記得我當(dāng)時那樣嗎?隨時憋著一股勁一樣,完全不能放松。哪怕做一件小事,都以為,這件小事能做成頂尖。這種狀態(tài),把自己累壞了,連周圍的人都累壞了。”
小朦回想起三年前周朗帶著自己到處尋覓美食寫文章的樣子。那時的周朗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一副嚴(yán)肅認(rèn)真,深思熟慮的樣子。小朦說:“我覺得那時你也很好啊?!?/p>
周朗說:“好什么好!你那時還小,在學(xué)校里,所以,就認(rèn)為我已經(jīng)很成熟了吧?!毙‰α诵?,又想起那時候,自己被周朗迷住了,但周朗除了找她一塊吃飯以外,似乎什么都沒興趣。因此,他們沒一起看過電影,沒一起散過步,甚至好好聊天的時間也沒有。小朦那時一直陷在周朗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的謎題里。每次周朗約自己出去,都會想,他今天會不會高興一點,會不會對自己說一點什么。
不過,今天聽周朗的這番話,小朦似乎對那時的周朗明白了點。
車從城西出去,上高速,轉(zhuǎn)大件路,轉(zhuǎn)到一個小鎮(zhèn)上。還在小鎮(zhèn)外,周朗就開始打電話:“溫書記啊,我馬上就到了。”
到達(dá)一個長得像人民大會堂一樣的建筑面前,就看見有一個穿黑呢夾克的男人和一個穿黑西服套裝的女人迎了出來。周朗和顧小朦下了車。
那兩人熱情地跟周朗握手,周朗把顧小朦介紹給兩人,說:“這是我朋友,小朦,學(xué)設(shè)計的?!?/p>
兩人顯然認(rèn)為顧小朦是周朗的女朋友,接著是一番“郎才女貌”之類的恭維。
那兩人的職務(wù),顧小朦沒聽明白,反正就是書記啊秘書之類,顧小朦對這些完全不懂。
那兩人和周朗好一陣寒暄,然后問周朗,是不是先到辦公室坐一坐,周朗說:“不了不了,我們還是直接去稻香村吧?!?/p>
兩人也很懂事的樣子,點著頭,上了輛黑色的豪華小車,出了小鎮(zhèn),往郊外開去。
周朗開車跟著那輛車,對顧小朦說:“這兩年,我專跑郊縣新聞,對周圍太熟了。很多小縣小鎮(zhèn),都有真正好吃的東西,傳到成都都變味了。我以后慢慢帶你吃。你現(xiàn)在時間又多,我以后下來,也可以帶著你??雌饋?,好像成都什么都有,比如懷遠(yuǎn)三絕。但成都其實只有懷遠(yuǎn)兩絕。還有一絕是什么?”
小朦說:“是呀,我只知道懷遠(yuǎn)的葉兒粑和凍糕,真不知道另外一絕是什么。成都懷遠(yuǎn)三絕的店里,都只有這兩樣?!?/p>
周朗笑笑說:“懷遠(yuǎn)三絕,還有一絕是豆腐簾子,你知道為什么叫這個名字?”自然,顧小朦只有茫然地?fù)u搖頭。周朗繼續(xù)說:“豆腐簾子是把新鮮豆腐切成細(xì)絲,像簾子一樣。只有那兒的水才做得出那種綿實緊致的豆腐,其他地方怎么可能把豆腐切成絲呢,所以,想搬到成都都搬不過來。切成絲的豆腐,連同肉絲等作料,輕輕一燒就入味了,吃起來味道又滑又濃?!?/p>
小朦聽得笑了,說:“你還是沒變啊,對美食的追求一點兒沒變。”
很快車就拐進鄉(xiāng)間,進入一個度假村。
下了車,穿過一幢幢的小樓,進到一個大廳。
周朗把一大沓報紙遞給剛才那兩人。那兩人很高興,把他們讓進里面一個豪華包間。
那男子說:“報紙我們當(dāng)天就看了,真是太感謝了!寫得好哇。這樣,我們鎮(zhèn)今年的先進就當(dāng)定了?!敝芾收f:“太客氣了。我們還有什么說的。以后,溫書記有什么事,只管招呼。”
這種類似的語言充斥著整個席間,顧小朦還看到那個溫書記輕輕松松地遞給了周朗一個厚信封,周朗客套了一下,也輕松地收下了。
另外那個女人專門招呼顧小朦,親切地給顧小朦介紹當(dāng)?shù)氐母黝愄禺a(chǎn),桃花魚、黃辣丁之類。顧小朦一面嗯嗯地答應(yīng)著,一面吃著對方熱情夾來的菜。那女人用公筷不停地給顧小朦夾菜,自己完全沒怎么吃東西。但這種吃法,顧小朦也完全不適應(yīng),所以,什么東西吃到嘴里,都完全沒感覺。她偶爾也打斷一下,想幫那女人放緩夾菜速度,說:“你們這兒的風(fēng)景不錯啊?!?/p>
那女人馬上說:“是,我們是個農(nóng)業(yè)鎮(zhèn),別的不行,田園風(fēng)光倒是最好。這個度假村里面那些小別墅你看到了吧,里面的設(shè)施都是非常好的,每幢非常獨立,中間距離又遠(yuǎn),完全沒有干擾。上面來視察的時候,我們也請他們到這兒住。這個度假村,其實基本是不對外營業(yè)的。你和周記者要有時間,什么時候到這兒來住一下。我給你們安排最好的房間。這里自由得很。”
顧小朦明白她說的意思,臉有點紅,支支吾吾地,不好接口。
吃完飯,又喝了好長時間的茶,顧小朦坐在那兒,感覺十分不自在。中間找了個借口離開包間,一個人在度假村里轉(zhuǎn)了好長時間。
這度假村靠近一條蜿蜒的小河,河兩岸正盛開著大片的油菜花,黃花襯著旁邊碧綠的麥苗,顯得非常明亮。真是好風(fēng)光??上н@里的別墅顯然不是為了風(fēng)景而修建的,窗戶都不臨河,大約只是為了絕好的私密性設(shè)置的。
回去的時候,周朗見顧小朦情緒不高,就問:“小朦,你吃得還好吧?”
小朦說:“挺好的。”這么說,周朗當(dāng)然知道顧小朦沒有吃好。顧小朦是那種談起吃就眉飛色舞的人。周朗說:“他們這兒,現(xiàn)在這些品種的魚是引進的,他們覺得珍貴,其實不是很有特色。真正好的是他們的板鴨。他們的板鴨是很傳統(tǒng)的,這邊河灘多,鴨子長得野,肉質(zhì)緊密,做板鴨的時候,他們用了柏枝和米糠來熏,味道很干香。他們想上其他小型工業(yè),不知道自己這兒的長項是這個板鴨。我跟他們說,他們都不信這個可以做大。當(dāng)然,不做也好,這些一旦規(guī)模生產(chǎn)了,就沒有現(xiàn)在好吃了。你剛剛吃了板鴨沒?”
這么一說,小朦想起來了,自己剛剛上桌的時候,是吃了兩塊板鴨,的確味道不錯。但因為整個吃飯的感覺不對,所以,對這菜也沒太深刻的印象。小朦說:“嗯,吃了。好像是不錯?!?/p>
周朗說:“沒關(guān)系,他們專門給我拿了兩只,你等會兒帶回去。”周朗指了指后座的那兩只禮品袋。
周朗見小朦不大說話,就又開始講他在周邊城鎮(zhèn)的吃飯體會。小朦心里起了抵觸,更覺得周朗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顧小朦說:“周朗,你這兩年變化是很大啊?!?/p>
“怎么,小朦,你上午見到我的時候,你就說過了。我前幾年,埋頭向前,好多事情都忽視了,是故意忽視的,當(dāng)時,一心想著把工作做好,把路子走出來,覺得事業(yè)成了,才可以想其他的。那個時候,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卻不敢有所表示?,F(xiàn)在,我才覺得那個時候太單純了?!?/p>
顧小朦聽著這句話,沉默良久,想起那時候為了周朗找自己方便,專門去買了個傳呼機,然后就每天盼著傳呼響,周朗的傳呼不多,大約一兩周會有一個,基本都是約小朦去吃飯。小朦接到傳呼,想到是周朗打來的,總是飛奔著,從自己五樓的宿舍沖下來,跑到對面研究生宿舍樓下面的小賣部,才能回到電話。有一陣子,盼傳呼盼得神經(jīng)兮兮的,于是便開始織毛線,想織一條圍巾送給周朗,指望周朗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思。可是,圍巾織好的時候,天已經(jīng)轉(zhuǎn)熱了,第二年冬天,他們來往已經(jīng)很少,送圍巾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圍巾被小朦鎖在了柜子里,周朗并不知道。
那時候,自己平時總拖了一兩個女生,在校園周邊尋覓不同的小吃。也是指望著,自己發(fā)現(xiàn)的美食,可能會成為周朗寫稿的題材。
但眼前這個周朗,似乎跟小朦印象中的周朗沒多大的關(guān)系,不再是那個沉默執(zhí)著,但內(nèi)心好像有一團火的周朗。小朦說:“情況不一樣了。”
周朗說:“你剛剛不是說,你沒有男朋友嗎?”
小朦說:“感覺不同了。”
周朗堅持地說:“我以前對你是關(guān)心太少了。我想過了,我以后會好好對你。你放心,牛奶會有的,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p>
誰知這俏皮話并不能讓小朦笑起來。小朦心里也覺得對周朗抱歉,她其實覺得周朗一直對她挺好的。只是周朗現(xiàn)在的距離已經(jīng)太遠(yuǎn)了。
林佩說:“小朦,怎么講著講著就發(fā)神了。你說的那種好吃的板鴨是哪里的???”
顧小朦說:“堂昌鎮(zhèn)啊。一個特別小的小鎮(zhèn)。我只去過一回。不過,帶回來的板鴨是真的很香。”
林佩說:“你這么講啊講的,我的口水都流要出來了。你快說,晚飯我們?nèi)コ允裁?,你?zhǔn)備拿什么菜去向那個你忘了的人謝罪?!?/p>
兩人討論半天也定不下來。林佩知道,顧小朦的很大樂趣,在于談?wù)撨@些美食,而不是真的想拿個主意。林佩便說:“那我來決定,人家從外地來,吃火鍋吧!外地回來的人,都很饞火鍋?!?/p>
牛油火鍋
六點準(zhǔn)時到達(dá)麻辣人家,已經(jīng)有人在門口等位了。小朦轉(zhuǎn)過頭來,得意地對林佩說:“看,幸好我們訂了位?!?/p>
到了二樓臨窗的座,林佩也忍不住稱贊這個位置好。
整個建筑是個仿古建筑,這個座位在二樓的邊上,這里仿佛一個有著美人靠的長廊,外面對著一個街心公園。在這里吃火鍋,不但有好風(fēng)光,空氣也很流通,不會搞得一身一頭的油氣。
林佩問:“這個人既然是徐志強的同學(xué),你為什么不直接問問徐志強?”
小朦說:“這你又不是不知道?!?/p>
正說著,賀平就來了。
賀平說:“抱歉,遲到了啊。讓你們等我?!?/p>
“沒晚沒晚,這個地方不好找吧?”
“好找好找,這個地方看起來很不錯啊,很遠(yuǎn)就聞到這個店的火鍋味道了。憑著香味就能找過來?!?/p>
小朦笑了,把林佩介紹給賀平,并說:“我們還商量了,覺得你從外地回來,最想吃的應(yīng)該就是火鍋。這家店是清油火鍋,跟老灶火鍋不同,老灶火鍋牛油味太重,現(xiàn)在大家的口味變清淡點了,清油火鍋現(xiàn)在更受歡迎?!?/p>
賀平說:“我看外面已經(jīng)等了好多人了?!?/p>
顧小朦說:“是啊,這家店是現(xiàn)在非?;穑單挥喌猛砹硕嫉门抨?。”
賀平說:“我第一次見你,就是吃火鍋呢?!?/p>
顧小朦仍舊一點印象沒有,但現(xiàn)在有心理準(zhǔn)備了,她便沉著地接口道:“好多年了啊?!?/p>
賀平說:“那次還是在志強家里,一大幫人。你還拎了只板鴨來給大家下酒?!?/p>
說到板鴨,顧小朦就想起了那一次。
就是從堂昌帶回來的那只板鴨。周朗把顧小朦帶回城里,說要請小朦吃晚飯。小朦不肯,便假說要去給朋友過生日。周朗見留小朦不住,便把那兩只板鴨遞給小朦,小朦不想收,周朗便說:“你中午沒有吃好,回去好好嘗嘗,堂昌就這個東西不錯。再說,你也可以帶去跟你的朋友們一塊嘗嘗。”
聽到這話,小朦就接了一只。那群朋友現(xiàn)在大都手頭拮據(jù),錢混著花,經(jīng)常沒錢了,大家就煮一鍋白水面來吃,有這樣一只板鴨真是不錯啊,可以開心地吃一頓了。
小朦就騎著車,拎著這只板鴨去了徐志強那兒。
徐志強有一套單獨的房子,兩室一廳,是他父母單位分的,他父母另有房子,這房子就他一人住著。但其實,這房子早已變成大家公共的了,許多朋友都有這兒的鑰匙。兩間臥室各有一張大床,經(jīng)常房間就變成一間男生寢室,另一間是女生寢室。大家把這里稱為公社,把大家稱為社員,徐志強則是強隊長。
徐志強見小朦拎了只板鴨來,說:“呀,這要是昨天送來多好,我們連著幾天沒吃肉了,嘴里都淡出鳥來。今天,就只是錦上添花了?!?/p>
顧小朦前幾天也在這兒混了好些白飯,只有點泡菜豆瓣下飯,她說:“我還不是一樣??蛇@板鴨今天才飛來啊?!?/p>
徐志強說:“但今天還有更強大的東西出現(xiàn)!”
顧小朦說:“UFO?”
徐志強說:“我要給你們露一手,我做徐記火鍋!”
顧小朦很詫異:“呀,你發(fā)財了?”
這一陣,這幾個朋友差不多都沒什么工作了,顧小朦也沒有,只靠零星給別人畫點圖掙點房租,只有徐志強一人在證券公司里上班,實際上,是他一人的工資在養(yǎng)活大家。所以,每到月初領(lǐng)了工資,他總是先把一個月的米和面買夠。
但現(xiàn)在是月末,徐志強哪來的錢?徐志強說:“你別猜了,坐等美食吧!我做火鍋很正宗的哦,專門學(xué)過的?!?/p>
顧小朦心下好奇,便一直跟著徐志強在廚房打轉(zhuǎn)。
只見廚房的灶上已經(jīng)有一大鍋骨頭湯正燉得白湯翻滾,香味撲鼻。
其他幾位公社社員正在客廳擇菜,一個叫蓉蓉的女社員進來叫:“小朦,還不快來幫忙!”
顧小朦深吸一口骨頭湯的香氣,說:“不行啊,我得打下手呢?!毙熘緩婏@然也很愿意小朦在這兒參觀,他炫技似的倒出一大袋郫縣豆瓣,并把袋上的品牌標(biāo)志展示給小朦看,說:“看看,正宗的鵑城牌!”然后拿了菜刀在菜板上均勻地剁起來。
細(xì)細(xì)地剁完以后,燒油鍋,炒料,下牛油,加骨頭湯,瞬間油爆麻辣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徐志強做這些的時候,動作大大咧咧的,很像一個大廚的樣子,他一邊做,一邊得意地回頭,看著小朦。
小朦說:“聞起來很不錯啊,正宗的老灶火鍋。你要不去開火鍋店吧?”
徐志強說:“那是,要我開火鍋店了,那還有皇城老媽的份嗎?可是我沒老板娘啊,要不,你當(dāng)老板娘,幫我算賬,給我撐腰,我就去開店。”
顧小朦說:“呸,現(xiàn)在全部的人的口糧都靠你了,你去開店,沒工資拿回來了,那這全體社員就餓死了?!?/p>
徐志強說:“開餐館怎么會餓死兄弟呢,大家每天都會有肉吃有酒喝了啊,不像現(xiàn)在吃得這么慘。不過,不對哦,這樣,全是自家兄弟來吃,那怎么賺錢???”
小朦嘻嘻地笑道:“那就跟現(xiàn)在一樣,現(xiàn)在就是相當(dāng)于每天開食堂啊。”
等火鍋底料熬好,配菜備齊,大家又一齊動手,從廚房拉了根煤氣管到客廳,把煤氣灶也搬到了客廳。
大家圍坐下來,十來個人,很擠,但也很快樂。桌面放滿了菜,每個人的碗沒地方放了,就都拿在手上。喝酒的杯子不夠,就搞了一個大茶缸,倒了酒,傳著喝。
再多的菜也不夠。毛肚、黃喉、豬肝、酥肉、午餐肉、火腿腸等等這些肉類的迅速被消滅了,蘑菇、菠菜、苕粉、豆芽、藕片、白菜也快速消失。最愛起哄的男社員左左開始敲碗,學(xué)著嗷嗷待哺的小鳥的樣子,高叫著:“還要啊,還要??!”
徐志強說:“咋個沒看到土豆呢,還有土豆怎么沒搞出來!”
于是從廚房的地上拎了一大袋土豆出來,發(fā)幾把小刀給大家,大家快速削皮,洗完切好,快速下鍋。
這停頓了一下,滿意的情緒浮上來,大家開始高高興興地喝酒。有人又去洗了幾個杯子出來,也倒上酒。
只看到一個個臉上顏色紅起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每個人都高興陶醉。小朦也喝酒,忽然想起來:“哎呀,板鴨!”
徐志強說:“怎么把這忘記了,這么重要的!”轉(zhuǎn)身進了廚房,把板鴨斬了出來。
賀平回憶起那次到徐志強家吃火鍋,說:“那天大家玩高興了,最后吃的板鴨是生的,大家都沒發(fā)覺。”
林佩聽得很驚訝,說:“小朦也會這么干,太稀奇了。她的舌頭超級靈敏的?!?/p>
顧小朦想起來了,雖然,她仍沒想起那次有賀平在場。但那次是有徐志強的同學(xué)來了,因為總是人多,顧小朦也不太注意。或者,可能,賀平也沒說什么話吧,或者,為美食沒做什么貢獻。
顧小朦說:“那次大家都喝高了,根本沒發(fā)現(xiàn),板鴨沒蒸。反正又咸又香,下酒正好?!?/p>
顧小朦還能記得起那天后來的事情。
大家又吃又喝,胡鬧了一通,鬧到很晚。顧小朦和徐志強說話,說著說著,就嫌其他人太鬧,聽不清彼此的聲音,就拿了兩個凳子搬到陽臺上繼續(xù)說。
兩人都是忽然打開的話匣,說起來滔滔不絕,停不住了?,F(xiàn)在的苦惱,對未來的期望,經(jīng)歷過的事,喜歡的作家和導(dǎo)演……什么都談。中途徐志強離開過兩次,一次去泡了茶,拿了暖水瓶出來,另一次是進去找了一件軍大衣來給顧小朦披上。
兩個人像是忽然發(fā)現(xiàn)了彼此相似。一直聊一直聊,完全不覺得累。最后停下來,向陽臺外望去,忽然意識到,天色正在亮起來。
兩人就忽然陷入了沉默,看著天空一點點泛白,馬上就要天光大亮了。徐志強終于打破沉默,說:“小朦。”
顧小朦轉(zhuǎn)過頭去,望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徐志強說:“餓了嗎?”
顧小朦嗯了一聲。徐志強說:“那我們出去吃點早餐吧?!?/p>
顧小朦忽然覺得口干舌燥,正是吃火鍋和喝酒后口腔里的那種很不清爽的感覺。三月末的清晨也讓人覺得很涼。便點頭說好,兩人出了門,徐志強帶顧小朦來到住家附近的一個小吃店坐下,兩人各吃了一碗醪糟粉子。甜食吃下去,小朦覺得全身又暖和起來。
賀平邊燙著鴨腸,邊對著兩個女孩回憶:“我還記得那天吃了火鍋喝了酒,大家都住在徐志強那兒了。第二天早上,我要去上班,騎車出來,就看見你和徐志強正坐在一個小飯館里,兩人相對而坐,說著話。我當(dāng)時就覺得,你倆是被那么多人給鬧出來了,沒地方去,只好呆在外面的小飯館。我覺得,這種感覺挺好的。當(dāng)時也搞得我很感動,所以,我也就沒跟你們打招呼,直接走了?!?/p>
顧小朦說:“你后來呢?”
賀平說:“后來,我跟你們那伙人玩過兩三次,我住得遠(yuǎn),來玩特別不方便,再后來,我單位就把我派北京辦事處了。第二年春節(jié)我回來,就聽說,徐志強去拉薩了,你們那時就分手了吧?”
- 蛋烘糕 -
那算分手嗎?
一伙年輕人,玩得久了,自然里面就鬧了幾場戀愛。特別是女社員蓉蓉和兩個男社員先后好過,搞得這一群人慢慢地就有了些別扭。有的人因為情感原因慢慢消失了,有的人因為工作穩(wěn)定了,也慢慢消失了。
徐志強日感失落。十來個人泡在他那兒的時候,他嫌煩,覺得完全不能安靜,一本書都看不了。但有時,他回去發(fā)現(xiàn)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也不知該干什么。好在,他可以來找顧小朦。
每次,他來叫顧小朦,都大大咧咧地,并看不出他有什么心事。他把顧小朦叫到家里,然后下廚,做兩三個好菜,請顧小朦品嘗。
顧小朦那時工作一直不順,接一些零散的設(shè)計單,有一搭沒一搭的,最后收到的錢要不很少,要不根本就收不到。
徐志強想過向家里求助,幫顧小朦正式做個工作室,或者,幫小朦接一些正式的設(shè)計的活。徐志強的父親在市里主管工商,要幫到顧小朦并不難。但顧小朦堅決拒絕,徐志強更覺得小朦好。
顧小朦還記得他們通宵談天的那次,徐志強說過:“左左他們還說羨慕我,覺得我工作穩(wěn)定,收入多,家里可以罩著我。其實,我還羨慕你們。你們不憑誰的幫助,只靠自己,選擇的道路也是自己選擇的?,F(xiàn)在雖然不順,但將來一定能成功的。我是很不愿意干現(xiàn)在這工作的,辦公室工作,這根本不符合我的性格。做這份工作完全因為我家里的緣故。我們領(lǐng)導(dǎo)是看著我父親的面子,我在單位怎么都行,這更讓我覺得沒意思。現(xiàn)在這份工作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資助這幫朋友……”
徐志強那一陣,越來越多地沉溺在廚房里,一個菜接一個菜地鉆研著。左左他們覺得不對,小朦還聽到過他們對徐志強提醒說:“強隊長,你這樣對小朦是不對的。男人,靠做飯是穩(wěn)不住女孩的?!?/p>
徐志強以一貫的態(tài)度回敬他們:“我就是公社飼養(yǎng)員,你們還不一天天地吃著,覺得我的廚藝越來越精良了??纯矗銈兊谋於伎扉L出來了。我強隊長,催豬不吹牛!”
那一次要開糖酒會,周朗幫顧小朦找了幾個廣告設(shè)計的活兒。顧小朦天天趕稿,不再去徐志強那兒吃飯。徐志強還經(jīng)常煲了湯熬了粥給小朦送來。
最后一天早上,顧小朦還懵懵懂懂地,就聽到有人敲門。顧小朦穿著睡衣,打開了門,看見是周朗站在門外。
周朗笑著說:“看你的樣子,肯定是熬到半夜。”周朗一邊說著,一邊輕松地解開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
小朦說:“你別脫外套,我這房間透風(fēng),很容易著涼的??偹惆雌诟阃炅?。你坐一坐,我收好,你就可以帶走了?!?/p>
周朗說:“不急,我還給你帶了老婆餅,剛剛出爐的正新鮮?!彼咽掷锏暮凶舆f給小朦。現(xiàn)在,這個城市正在流行老婆餅。周朗說:“我們報社的女同事都說這家店做的最好吃。嘗嘗,你一定會很喜歡。”
小朦拿出來,咬了一口,果然,皮又薄又酥,內(nèi)里卻是柔軟的,不過甜也不過膩。
小朦把所有的設(shè)計稿夾好,把拷好的磁盤也放進袋里,遞給周朗。門外又有人敲門。
小朦趕緊去把門打開,她憑本能就知道是誰來了。果然是徐志強。
徐志強把一個分層的保溫桶高高地舉在前面,笑嘻嘻地看著顧小朦。
顧小朦忽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還穿著睡衣,頭發(fā)也是亂的。這時,周朗一邊扣外套一邊走了出來,說:“小朦,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稿子我全帶走了。”
顧小朦點著頭,完全是蒙的。她心想,這徐志強,他會怎么以為?
顧小朦租的房子,門道特別狹窄。徐志強只好貼著墻讓周朗出去,然后沉著臉進到房間里。
顧小朦也隨著他的眼光環(huán)視了一下房子,床上的被子也是零亂的,房間里也亂七八糟的。小朦說:“徐志強,你誤會了。”
徐志強反問:“我誤會什么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小朦呆在那兒,人覺得又倦又乏。打開徐志強留下的保溫桶,發(fā)現(xiàn)上面一層是四只蛋烘糕,下面裝的是粵式老火白粥。
這么大清早的,是不會有蛋烘糕賣的,這都是下午街頭巷尾賣的小吃。顧小朦最喜歡吃蛋烘糕這種街頭小點心,但經(jīng)常抱怨,很難吃到好吃的了?,F(xiàn)在街頭的蛋烘糕,不是雞蛋放得不夠,就是發(fā)酵粉的比例不對,火候、油溫、餡料也都很難配合好。
現(xiàn)在這蛋烘糕烤得恰到好處,略略有點糖焦色。這是小朦最喜歡的。
拿起來,還是熱的。
小朦忽然明白了,因為粥的熱度,給蛋烘糕保了溫,這蛋烘糕應(yīng)該是烤好不久放在保溫桶里,一路提過來,就還是這么熱。
這么說,徐志強真的去買了做蛋烘糕的小銅缽。
蛋烘糕用料不算復(fù)雜,但卻得用專用的小銅缽。很小的缽,放在小火上,舀一小勺蛋粉液,剛剛占滿缽底,銅缽才能快速準(zhǔn)確地傳導(dǎo)熱量,還帶一個銅蓋,快速地蓋上蓋,才能做到“烘”。
雖然還惦記著帶氣而走的徐志強,但顧小朦還是忍不住盛上白粥,把蛋烘糕吃掉,蛋烘糕不能吃涼的。顧小朦想,反正他是去上班了,等他下班再說吧。
這四只蛋烘糕,兩只是花生芝麻餡的,兩只是酸豇豆肉末餡。正是顧小朦最愛吃的兩種。
顧小朦吃著,還是覺得很感動,這蛋烘糕雖小,但自己做卻實在太麻煩。想起這一陣經(jīng)常很冷落徐志強,而徐志強則變得一方面小心翼翼的,一方面又十分敏感。顧小朦想起最初見到的那個徐志強,完全是一個掌控一切的老大,現(xiàn)在卻這樣……顧小朦想,可能是自己太忽略他了啊。
吃完早餐,顧小朦困意又上來了。一陣迷糊。
傳呼機響了,顧小朦一看,是徐志強打來的。她下了樓,去了公用電話,回電話過去。
徐志強接起電話就說:“我辭職了!”
顧小朦以為聽錯了,說:“什么?”
徐志強已經(jīng)把電話掛掉了。顧小朦再打過去,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
顧小朦蒙在那兒,她知道自己沒聽錯。因為剛才那個誤會就這么沖動地去辭職,小朦也覺得很生氣,越想越氣,呆在房間里,小朦覺得心都被氣疼了,心臟一扯一扯地痛。她想,她不給他解釋了。
但到了晚上,顧小朦還是沉不住氣了,她覺得要去給徐志強說清楚。顧小朦去了徐志強那兒,開了門,只看到左左一人在。
左左說:“強隊長回他父母那兒了,你們怎么了?”
顧小朦就說:“早上他烤了蛋烘糕過來……”
左左就叫起來:“這個強隊長,他還真這么干??!我們幾個都勸過他了,這么下去怎么得了?”
顧小朦又把徐志強的誤會和辭職講給左左聽。左左說:“他已經(jīng)給我們說了辭職的事。辭職就辭職吧,這對他說不定是好事。好長時間其實他都挺郁悶的,我們也都看得出來。再說了,他的工作是他父母安排的,要不行了,他父母再安排一個也行?!?/p>
此后的幾天,徐志強都沒回過他的房子,顧小朦因為糖酒會的稿子要修改,下印廠也要盯,忙了好一陣。顧小朦一直沒機會當(dāng)面給徐志強解釋,但她想,左左一定是幫她把話帶給了徐志強。
徐志強和左左幾個,不多久,就離開成都,去了拉薩。左左跟小朦講,徐志強辭職,家里很生氣,最后,他聲淚俱下地立了字據(jù),問父母借了五萬塊錢。
顧小朦很疑惑:“字據(jù)?”她知道,他家里對他一向是非常寵的。
左左說:“字據(jù)是說,如果一年之后,生意沒做起來,就必須按父母的安排去上班。這下,強隊長壓力很大了,沒退路了。我其實很理解他,他是希望能真正有個事業(yè),好讓你佩服他。呃,他還說,他掙了錢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買幾臺機器,開個設(shè)計室?!?/p>
林佩正在教賀平燙毛肚:“你看,要七上八下,按這個節(jié)奏,數(shù)個七八次上下,就剛剛好?!?/p>
賀平一邊學(xué)林佩一樣數(shù)著,一面說:“哎,還是涮羊肉最簡單,兩下就吃飽了?!?/p>
林佩笑著說:“小朦,你趕快教育一下他!”
賀平說:“小朦前年到北京來出差,就鬧著要吃羊肉呢!”
顧小朦心下一亮,說:“是前年冬至的那天吧?”
“是啊”,賀平說,“那天你說了句名言,我印象深刻啊。你說,美食其實不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是和什么人吃,吃的氛圍是什么樣的。美食只是個輔助。”
- 羊肉湯鍋 -
前年的冬天,顧小朦去北京出差。是給一個雜志展做展位設(shè)計。開始以為很簡單,很快就能做完。結(jié)果,現(xiàn)場出了很多問題,進程就拖了下來。其中好幾幅大招貼尺寸完全不符。顧小朦打電話回來找人幫忙,結(jié)果,左左說有一人正好回北京,可以把招貼帶過來。
那人就是賀平。
顧小朦這才想起來。她現(xiàn)在才想起問賀平:“那次是左左讓你帶招貼過來嗎?”
賀平說:“左左?是徐志強啊,他托我?guī)У?。也托我晚上請你吃羊肉。哦,他?dāng)時還說,不要提到他。”
那天是冬至,賀平把招貼送過來,又協(xié)助小朦搞完,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
賀平說:“我是地主,我請你吃羊肉吧?!?/p>
顧小朦說:“好啊,今天正好是冬至?!?/p>
“那我們?nèi)|來順吃涮羊肉?!?/p>
“不,我想吃燒的羊肉。”
“嗯。要不,我們?nèi)コ孕陆宛^,那兒羊肉多?!?/p>
“最好是那種有湯的羊肉啊,像四川那種。”
兩人那天打著車,四處找羊肉,賀平記得前兩年,北京流行過紅燜羊肉,應(yīng)該符合小朦的要求。兩人在夜晚的街上走著,吹著風(fēng),走了很久,又冷又餓。顧小朦最后不好意思了,說:“那隨便吃什么吧。”
顧小朦平時不會這么任性的,只因為那天是冬至。冬至對于她和他們,是個特別的節(jié)日。
成都人很看重冬至,冬至要隆重地過,冬至吃了羊肉,整個冬天才不會冷。
這一天,全城的人都會出門去吃羊肉。專賣羊肉的店,靠今天就能養(yǎng)活半年。一般的餐館,今天也統(tǒng)統(tǒng)改賣羊肉,吸引那些在羊肉館排不到位的顧客。城里有一條街也全是羊肉湯館,在冬至的晚上,可以看見這條街坐滿了人,桌上的羊肉湯鍋正在翻滾,每個人的頭上,也是熱氣裊裊。外地人來看見這景象都要驚嘆一聲。城外有一個小鎮(zhèn)是專做羊肉的,一個鎮(zhèn)都是羊肉館。每到冬至這天,通往這個鎮(zhèn)的道路一定堵塞,終于開到那個鎮(zhèn)的人,也很難找到停車位,不但店里要排位,停車位都要排。
這個節(jié)日,對于徐志強這個公社來說,也更是一個公社節(jié)日。
冬至,朋友們要一起過,相互取暖,這比圣誕節(jié)元旦都更為重要。
顧小朦在北京的這個冬至,情緒很不穩(wěn)定。
她知道,他們正在成都過節(jié)。她跟左左通過電話,左左也說,他們今晚早就訂好位了。今年是在外面吃。
小朦想,就算她在成都,她也未必能出席。
徐志強年初的時候,去了拉薩做電腦生意,誰知完全行不通,拉薩的思路跟這邊完全不同,所有的方案都失敗了。最后虧了個精光,幾個月就回來了。
徐志強回來后,仍然不肯見顧小朦。他沒對父母食言,又去做了他們安排的另一份工作。顧小朦情況也好轉(zhuǎn),跟幾個同行約好,組成了一個小團隊,接到活大家分做。顧小朦和一個搭檔逐漸走近了,兩人開始了正式戀愛,就搬到一塊住了。
因為徐志強不肯見顧小朦的原因,顧小朦也就慢慢和以前那幫朋友疏遠(yuǎn)了,只是有些單線聯(lián)系。
左左在電話里悄悄向顧小朦透露:“今天強隊長要帶女朋友來。你不在成都也好,免得煩心?!?/p>
顧小朦想起來了,那個冬至,在北京,她和賀平最后是去了一個叫“紅玫瑰”的新疆餐館。那里,吃是次要的,許多人都是去看表演的。
有許多年輕漂亮的維吾爾族姑娘出來跳舞,也熱情地拉著顧客跳舞。那些男顧客,笨拙地擺動著手和腳,紅著臉,頭上頂著姑娘給他們戴的小花帽。
賀平那天很開心,被維吾爾族姑娘拉起來后,也樂呵呵地跳著。
顧小朦的心卻一直飄在遠(yuǎn)方。
她想起了之前的每個冬至。想起了前一年,她現(xiàn)在知道,那是她跟他們過的最后一個冬至。
那天,徐志強在家里燒了一大鍋羊肉。大家都吃得大汗淋漓。喝紅酒,好些人都醉了。自己也醉了。有人放了節(jié)奏很快的音樂。
那天晚上,徐志強先和哥們輪番擁抱,然后轉(zhuǎn)身過來,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賀平滿頭大汗,吃得臉通紅。灌了兩瓶冰鎮(zhèn)啤酒,似乎也不能解熱。他拿了張報紙來扇,面對兩個氣定神閑的女孩,又很不好意思,說:“在北京呆久了,吃辣的能力退化了。但是,過癮??!”
顧小朦忽然想起來,問賀平:“我們這么久沒聯(lián)系了,你怎么知道我現(xiàn)在的單位的?”
賀平已經(jīng)忘記了他中午說的,是恰巧碰上,他說:“徐志強說的啊?!?/p>
左左和蓉蓉他們先后都離開成都了,徐志強的消息顧小朦是一點都不知道。顧小朦說:“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啊?”
賀平說:“他很好啊。他自己開了個小公司,開發(fā)了一種花生紅豆奶,想和現(xiàn)在市場上份額最大的維維豆奶搶市場?,F(xiàn)在正在跑推廣,主要就想針對各大火鍋店,讓顧客吃火鍋的時候配著喝,所以,他把那豆奶命名為‘火鍋伴侶,聽起來還行哈。但現(xiàn)在還不順,每天都很辛苦地跑。我現(xiàn)在回來做,還有很多事情要跟他合作呢?!?/p>
顧小朦說:“呃,那他怎么樣了?”
賀平明白了這個怎么樣是什么意思,他說:“他還光棍一條呢,跟我一樣。哪天大家聚聚吧。你對吃的感覺那么好,正好給他出一點主意。”
正聊著,賀平手機響了。賀平拿起一看,就笑了,說:“你看,正說著電話就來了?!?/p>
顧小朦說:“我跟他說兩句?!辟R平把手機遞給顧小朦。顧小朦按下通話鍵就聽到徐志強的聲音了:“喂,賀平啊,怎么樣了?”
小朦頓了一下,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