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什么東西早上是四條腿,中午是兩條腿,傍晚是三條腿。”古希臘傳說中的斯芬克斯之迷,隱喻了人由幼到老的歷時性存在狀態(tài),和人面對世界的三種姿態(tài)。運用倫理學術(shù)語“斯芬克斯因子”分析《羅丹的情人》的悲劇正是電影人物身上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相互沖突,并被獸性因子控制而導致女人一生的悲劇。
關(guān)鍵詞:斯芬克斯因子;人性因子;獸性因子;理性意志;自由意志
作者簡介:邱艷(1987-),女,江蘇南京人,南京大學2014級藝術(shù)學理論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shù)教育。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2-0-02
一 、人性因子的情感碰撞
1883年,十九歲的卡米爾遇見四十三歲的羅丹,她的漂亮,靈氣和狂傲,都令羅丹震驚,而卡米爾也為羅丹在雕塑上的才華和他對雕塑的激情打動,成了他的學生,心甘情愿地做他的粗雕工和模特兒。不久,羅丹就發(fā)現(xiàn),對于雕塑這樣的工作,無論在哪個方面,誰也不會比卡米兒做得更好。卡米兒出眾的藝術(shù)感染力和她天生的靈氣,使她成為羅丹創(chuàng)作靈感的啟示者和工作上的依靠。對藝術(shù)共同的癡情和對彼此才華的傾慕,使他們一發(fā)不可收拾地迷戀上對方。然而,他們的合作對雙方的意義卻不是對等的:卡米爾只是羅丹藝術(shù)上的拐杖和感情上的補充,而羅丹卻是卡米爾面對整個世界的支柱和靈魂,此時她就是仿就是佛斯芬克斯之謎中所說的“四條腿走路”的人,匍匐在羅丹的掌控之下。
運用倫理學的理論術(shù)語“斯芬克斯因子”分析,《羅丹的情人》的悲劇正是電影人物身上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相互沖突,最終獸性因子人控制人類情感而導致的一步步墮落,最后羅丹回歸家庭但是繼續(xù)風流;而精神病院卻成為卡米爾的歸宿。
聶珍釗教授指出,就倫理意義而言,人是一種斯芬克斯因子的存在,由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組成,它們共存于每個人身上。人性因子是倫理的、理性的,理性意志是它的意志體現(xiàn)。獸性因子是人進化后仍留存的動物本能,是人體的感官欲望,自由意志是它的意志體現(xiàn)。每個正常人身上都存在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并達到某種平衡“如果其中一種因子嚴重失衡,就會產(chǎn)生心理缺陷甚至心理畸形的人”。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在人身上的存在不僅沒有一個一成不變的模式,而且即使在同一個人身上也不是凝固的,往往表現(xiàn)出不同的組合與變化。這種“斯芬克斯因子的不同組合和變化,將導致文學作品中人物的不同行為特征和性格變化,形成不同的倫理沖突,表現(xiàn)出不同的道德教誨價值”。
《羅丹的情人》中的主要人物羅丹、卡米爾、羅丹的仆人在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的組合變化甚至交鋒中,都是獸性因子脫離人性因子控制,自由意志戰(zhàn)勝了理性意志,兩種因子嚴重失衡,成為心理畸形、喪失倫理的人。經(jīng)過一番“搏斗”,人性因子終于控制獸性因子,逐步回到正常的倫理軌道:羅丹回歸家庭、卡米爾進入了國家機器。導演最后以“精神錯亂”來安排人物的命運表明:如果獸性因子同人性因子分離開來,理性意志完全喪失,自由意志不能自控也不能他控,人生也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造成毀滅,電影的倫理教誨意義和作者的道德偽飾也得以體現(xiàn)。
二、獸性因子扭曲人生
在《羅丹的情人》中,由于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的不同組合與變化,引發(fā)了羅丹和卡米爾的各種倫理沖突,使他們處于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相互沖突的倫理掙扎和煎熬中。和羅丹十五年的師生交往中,卡米爾時不時地哭泣、敢于向羅丹說出自己的想法、自己開工作室等都是她人性因子覺醒,可是這一切又因無法改變而導致倫理掙扎。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相互沖突導致的倫理煎熬在羅丹身上體現(xiàn)得最明顯。但凡成功的人,少不得認真二字。而這種個性延伸到生活里,傷害自己也是最深。就比如卡米爾。因為離開羅丹,終致瘋狂。
在兩個人分手多年后偶遇,禁不住熱烈擁抱,壓抑多年的感情就此爆發(fā)。來到卡米爾的工作室,羅丹閉上眼睛,一件件去觸摸她的作品。他喜悅地觸摸著那些,卻分明感到了這個女人的痛苦。最后,他的手落在一組三人群像上,一個男人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分明是影射他,他叫了起來,絕不能展出。這個時候無論感情有多么的濃烈,羅丹的理性因子明顯占據(jù)了上風,他絕不允許這個女人毀掉自己的前程。一場爭吵開始了。一向沉默的卡米爾,突然像個瘋子一樣地大喊大叫。她傾吐著離開他的痛苦,她開始喝酒,只是為了掩飾,這樣人們會說她是因為酒變成那樣,而不是因為羅丹??墒菍τ诹_丹專業(yè)的大師,這時在意的只是他的名聲……
羅丹愣怔住了,被這個女人的爆發(fā)力,但還是斷喝住了她。他們相戀的日子好像已經(jīng)久遠。那時候,工作室里,卡蜜爾趴在一旁睡著了,羅丹舉起油燈,走近她身旁,照亮她熟睡中沉靜美麗的臉,他看著她,喃喃自語,我只愛你,你是我靈感的源泉。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的那種女人。我相信我只愛你。你所擁有的正是我失去的。但是,這種激烈的感情我再也無力承受了。理性已經(jīng)把羅丹帶到了現(xiàn)實,羅丹走了。他執(zhí)著于他的藝術(sh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像個年輕人一樣投入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
倫理學認為,人與獸的區(qū)別在于人具有倫理意識,人具有分辨善惡的能力,因為人身上的人性因子能夠控制獸性因子,從而使人成為有理性的人。在遇到卡米爾之前,羅丹已有無數(shù)的情人,我們很明顯從卡米爾和友人的談話中感受到這位大師的風流。羅丹假借去卡米爾的家鄉(xiāng)拜訪,其實是想把卡米爾占位己有。不僅僅是她那年輕的胴體對羅丹有著致命的吸引,更是她那曠世的才華深深吸引著羅丹。他向所有的人宣布,他要收她作為學生,羅丹努力在對他們倆的關(guān)系上正?;?。人的倫理意識又賦予人各式各樣的身份關(guān)系,人的身份一旦與倫理環(huán)境結(jié)合就形成了一定的倫理身份。倫理身份不僅是個標示,它還承載著法律所規(guī)定的責任、義務(wù)和束縛。羅丹成為她的老師,也就面臨著選擇理性還是獸性的問題:選擇做個理性的人,他就不能做卡米爾的情人,因為身為老師,要做學生的情人就是亂倫,是被社會倫理所禁止的。然而,他身上的獸性因子隨時在理性的掩蓋下蠢蠢欲動。他打著老師的幌子接近自己的愛欲女神,并為了得到卡米爾而費盡周折。
三、質(zhì)疑的情感
斯芬克斯之謎以“兩條腿”隱喻健康人和獨立人格的恒久常態(tài)。然而,或許是因為卡米爾的“第二性”位置,和她從事的是被稱為“男人的事業(yè)”的雕塑,沒有人正視她的雕塑才華?!八泻湍腥艘粯拥牟湃A,她是女巫?!鄙踔吝B羅丹,潛意識里也不愿意正視她的雕塑才華。女巫,是男權(quán)文化對出格女性的蔑稱。“既不能混在男人中間,也不是在女人們中間”,卡米爾被逼進了死角。拒絕認同父權(quán)文化對女性的歸訓,“她孤身一人,單槍匹馬地從她的時代中聳立出來”,圍攻她的號角也同時吹響了,然而在她身上的理性意識也逐漸的蘇醒。
必須走出巨人的遮蔽,創(chuàng)造自己的世界。對自小就叛逆的卡米爾而言“雕塑是她領(lǐng)導的一次起義”,她以雕塑為標識,與母親的命運區(qū)別開來——她的母親無法走進父親的世界,寂寞而幽怨地陷落家庭。 “我必須爭得自由,做自己的主人?!泵詠y,掙扎了許久,卡米兒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她親手斬斷了羅丹的藤蔓,不再“羅丹的學生”“羅丹的助手”出場,她要用自己的“兩條腿”獨自上路。她參加了美展,塑像前的名片上印著:卡米爾·克洛岱爾,雕塑家,意大利大街113號。至此她的理性意識達到了高潮,她真正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存在于世。
在不能容忍女人獨自出行的時代,雕塑上的天賦和才能,給卡米爾帶來的是毀滅,孤獨,恐懼,緊張,使卡米爾精神緊張。俄底浦斯解出了斯芬克斯之謎,卻無力改變弒父娶母這道至高無上的神諭??谞柖创┝四袡?quán)時代女性命運的宿命,卻不能阻止強加給她的迫害。而沉醉于同樣一樁感情,并沒有妨礙羅丹成為一流藝術(shù)家??谞枀s遭到四面圍攻:羅丹的女模特嘲笑、嫉妒、孤立她;卡米爾的母親,一直痛恨這個大逆不道做雕塑、象“隱身撒旦”一樣的女兒,與羅丹同居后,母親更是憎惡女兒的傷風敗俗之舉,將她驅(qū)逐家門;家鄉(xiāng)的官員,期待卡米爾和羅丹能來到故鄉(xiāng),卻拒絕由她完成豎立在家鄉(xiāng)廣場上的紀念性雕塑,理由是,因為她出生在這里,維爾納夫的人會亂嚼舌頭、說長道短。
這樣的吶喊標志著她的獸性因子重新被人性因子控制、主導,她身上的斯芬克斯因子實現(xiàn)新的平衡。她意識到自己從新作為一個獨立藝術(shù)家的主體。她不斷的自我創(chuàng)作,逐漸地找回自己,接受別人的意見并不斷反省與懺悔,理性因子漸漸回歸。
四、毀滅的人生
卡密兒的獨立人格還不夠強大,她過于理想主義,不接受理想之外的妥協(xié),完全可稱得上追求完美的理想主義者。曾經(jīng)滿腹才華的卡米爾,赤身裸體地蜷縮在雕塑室,仿佛一尊獨一無二的雕像??吹靡姡床灰姷臒o數(shù)雙手,合力創(chuàng)作了這具作品。
在《瘋癲與文明》里,法國哲學家米歇爾*??陆沂玖司癫≡旱谋举|(zhì)在于:它是整肅道德、進行社會譴責的工具,它就是一個小型的司法世界。作為一個司法機構(gòu),它直接判決,不許上訴。卡米爾,她越過了父權(quán)文化對女性圈定的位置,她用雕塑表達自己,這使她獲得了反抗羅丹及其代表的男性社會價值的力量,這種力量擾亂了社會秩序,破壞了這個社會正常運轉(zhuǎn)所必需的規(guī)矩。精神病院成為她的歸宿。
三十年之后,1943年,卡米爾死去。沒有墓碑,刻著1943——NO.392的十字架陪伴著她寂寞的靈魂。對這個放逐了自己的世界,死前,卡米爾僅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余下的僅僅是緘默而已。那個與她同居了十五年,征用了她身體、感情和才華的男人,已于1917年辭世。
在關(guān)于羅丹的著作里,藝術(shù)史只留給卡米爾“C小姐”或“一位女藝術(shù)家”的無名身份。無須否認,卡米爾的悲劇里映射著羅丹的影像。是羅丹,這個對雕塑傾注了巨大熱情的藝術(shù)家,改變了長久以來的藝術(shù)觀念,還原高高在上的英雄塑像以血肉和靈魂。在他和卡米爾的作品里,看得見生命的激情在奔突。然而,接踵而來的榮譽使羅丹陶醉,他成了明星,也臣服于喧鬧的贊譽,默許了一場造神運動。但卡米爾的存在,使他感到威脅和不安,她也是羅丹精神世界的另一個側(cè)面,鄙夷現(xiàn)實中志得意滿、故步自封的羅丹。羅丹深知:她是我靈感的唯一源泉,她所有的正是我失去的。像當年羅丹承受陳規(guī)的擠兌一樣,今天,羅丹以他在藝術(shù)界的權(quán)威壓制卡米爾。
世路艱難,需要互相攙扶,某種意義上,男人和女人互為拐杖。不同的是,羅丹把自己的需要分解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讓她們做了他不同生命時期或生活場景的支撐,以滿足他不同層次的需要,她只是他廣闊世界的一部分。而卡米爾把羅丹作為自己全部的需要,與其說他是拐杖,不如說他是她的大地,她希望他能承擔自己縱身撲倒時的全部重量。渴望和滿足,在男人和女人那里出現(xiàn)的錯位,使卡米爾遭受了撲空和抽回后的失落、迷茫與痛楚。
世間的女性和男性,他們的快樂和痛苦都交織在一起,也宣喻著作為歷史存在物的人的局限性和他們自由的疆界。
參考文獻:
[1] 鐘鳴.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的斗爭與轉(zhuǎn)換——〈查太萊夫人的情人〉的文學倫理學解讀[M].外國文學研究,2013(1).
[2] 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倫理選擇與斯芬克斯因子[M].外國文學研究,2011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