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

無比倫比的早晨，總是像鳥翅拍擊拂過塵埃，這是濕漉漉的秋晨，無論親愛的你們生活在此處、別處、他鄉(xiāng)，無論你們是驅(qū)車行走，還是蝸居吟誦讀書，還是在繡花縫衣密織，穿越高山流水，無論你們是勇者還是哲人，也無論你們是雅士還是伊人，走吧，繼續(xù)愛、搏擊、靜思，這就是秋雨綿綿的人間一景。

眼前的雨幕都是我們置身的世界，我們經(jīng)歷著這一切，泥漿覆蓋后的地面，停頓或繼續(xù)前行的時間，好消息和壞消息像花族一樣層次分明，它們誰也代替不了誰。我熱愛這地球上的分分秒秒，熱愛水的冷卻和壺口冒出的水蒸氣，我熱愛形影無蹤，心上人的每條秘徑，我熱愛有平靜有糾錯的天氣圖像，我熱愛那些燃燒生命的人，也同時熱愛像冰雪聳入的云端。

《如果云知道》是許茹蕓多年前的歌曲，直到如今我仍然懷念傾聽那首歌曲的心情：那種排簫似的愛和憂傷。今天陣雨剛停，光線場景都顯得素凈，最喜歡早晨，許多事有待我們?nèi)ゾ幙棥?早安，這個詞越來越明亮，它會讓我們穿過陰晦的星期二的秋雨，穿過自己內(nèi)心的走廊。今天早晨看不到云，但天氣是最大的魔法師，它從來沒有窮盡過變幻云空的力量。而我們也可以創(chuàng)造自己的魔法，其核心是為了在千變?nèi)f變中堅守自己的立場。

我們在差異中趨向于某種時刻，然而這是一個錯誤。每一種風(fēng)格差異都是為那個人而準(zhǔn)備的，這就是無論白晝或夜，它們從不雷同，無論多少古老的箭鏃刺破了風(fēng)中幕布，也不論是多少悲壯的史篇哀鳴著英雄的孤獨(dú)，白晝與黑夜依然保持著永不逾越的距離。正像孤獨(dú)和狂歡，水與酒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存在，差異和風(fēng)格是無法校正的。這個下午，天空中有薄云，大街上人來人往。

噢，雨夜，靜止的標(biāo)簽宛如一幀幼蝶的標(biāo)本，需要睡眠和冥床，累了要躺下，就像躺在流沙深處，只有流沙可以告訴我時間是什么。時間就是那些讓我們學(xué)會遺忘的過去，時間就是讓我們回頭發(fā)現(xiàn)我們蹤跡的原鄉(xiāng)。時間就是讓我們朝前走，日夜秉持抵達(dá)有盡頭有流沙的遠(yuǎn)方。

今天一切事物都平常如初，水在耳畔下輕柔地沁人心脾，城市與郊區(qū)的接壤如一群蝗蟲來來往往。手垂落而下找不到親密的痕跡，滿城的機(jī)械金屬色銹蝕味道隨悲郁秋色傳播又聒噪，聲名狼藉的風(fēng)云人物潮起潮涌。這一天，一切事物都平常如初，我的衣裙穿過市井的洼地巷尾，遠(yuǎn)天的烏云遇上了迷津無法讓天空轉(zhuǎn)藍(lán)，我的足踝我的腳印遇到的都是堅硬的水泥路，而我的目光這兩眼的深池水淵是否會沉淪如初始，漸次明亮后遇到自己的平常如初，像是剝開橘子平靜的將它送到啟開的嘴唇。

我依然早起，因為明月黑暗伴我是為了將夢帶到黎明。我喜歡推開窗戶，看田畦秋天們的又一色一景的變化，最重要的是我像一個農(nóng)夫樣習(xí)慣黎明早起，呼吸到像經(jīng)文般起伏的大地深處的禪心秘語，而后是勞動耕耘。生命的快樂源于勞動發(fā)現(xiàn)，就像農(nóng)事書發(fā)現(xiàn)了春夏秋冬的演變錄。 早安，親愛的祖國！

沉溺于黑夜盡頭者無非是三種人。其一，不眠者。他們熱愛夜色像白銀樣穿透人心，舍不下這深淵的明暗。其二，冥思者。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廝守夜晚燈燭度智者的生涯。其三，癡迷者。大都是虛無主義者，利用夜色浪跡天涯。

對待黑夜的最佳準(zhǔn)則，就是在適度的憂傷中提煉適宜自己的風(fēng)尚，它們或許是一首鏡前詩，一種明月戀，一曲能召喚自己的樂音。

盡管棉花糖的甜不再誘引我們的舌尖，我們還是要在這個世界上將糖果屋重建于山頂和與果園比鄰的地方。說吧，舌尖上的甜，說吧，久違的蜂箱！說吧，遙遠(yuǎn)的棒棒糖！

這紫色的風(fēng)暴和邈遠(yuǎn)，是我一輩子想過上的理想生活，就在那直抵天邊的草垛和峽谷以西的地方。盡管蕎麥已收割了，荒草仍在瘋狂地長。在云南，在我的邊疆，我是從紫色中出世的詩人。秋意濃，在我前額上有今天的憂傷，盡管如此，我的目光仍在上升中尋找著我親愛的生活，這些雪白的鹽水澆鑄的陳年往事，那些古道遺夢，哪怕隔江隔水，仍然拍擊著我的肩。秋意濃，我該怎樣才能找到你？那一幕幕紫風(fēng)暴的天下？那些王者黑袍下的塵灰，那些秘而不宣的我的愛。

秋意濃，一點(diǎn)點(diǎn)的濃，四季分明于云壤中出世的谷物，季節(jié)像人類的舞臺，有揭幕與謝幕。秋意濃，在我眼前一點(diǎn)點(diǎn)的濃下去。最愛秋天，愛它演變的金黃樹葉，愛秋天的菊花香，愛這秋意無盡中的別離與聚守。秋意濃，像織錦般將一匹匹秋天的景致敞開……

夜，被一陣陣的細(xì)雨洗過了。終于靜下來了，白花花的寂靜，就像流水。神創(chuàng)造了黑夜，除了睡眠，冥修，除了關(guān)閉門窗，除了將身體中最為沉重的盔甲放下，除了讓自己變輕后像一只夜鳥，除了拍擊著夢的羽翼飛。除此外，黑夜對于我們來說又意味著什么？

而這束花讓我想起了荒野深處的峽谷崖頂，每當(dāng)這一刻，我仿佛在召喚自己，將身體中那種狂野的力量重新給我，讓我回到那四野茫茫不見前人也不見新人的荒野深處——只為了途中與你相遇。

秋日天氣顯得有些悶熱，很顯然明后天氣將會有變化。時間像發(fā)絲拂過面頰，但轉(zhuǎn)眼已不再是昨天的時刻，無影無物收藏時間的流逝。所以詩人說，只為了途中與你相遇。途中等待我們的永遠(yuǎn)是未知，這正是感召詩人的力量。我看見了這束玫瑰的紅，它的紅令人眩暈。世界各地的玫瑰感動了一代又一代詩人，只因為玫瑰具有夜晚的夢幻和摧毀一切夢幻的力量。

無論怎樣的人生都要開始于早晨，開始于一杯水一線天一種敘述。云層不夠藍(lán)，地面上穿梭著凡塵間的聲音，茫渺的我自己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黃昏是用來懷想的，我的懷想之中最心儀的是剎那間的美，就像雪刺破了藍(lán)，就像雨在眼窩筑居。我懷想中最憂傷的不是驚雷滾滾卷過的云簾，也不是風(fēng)搖秋樹滿地落英的時令。無以名狀的喜樂與哀愁，像菩提樹結(jié)緣的未盡詩詞。

我愛秋天，在閃電之間，不僅僅暴雨降臨前有驚悚閃電，在現(xiàn)實與幻念間，有閃電。轉(zhuǎn)眼間，已是彼岸和天涯。轉(zhuǎn)眼間，閃電還在天上，人間已被一束閃電照亮。當(dāng)我目光西移，已是下午，轉(zhuǎn)眼又是黃昏即至，像是纖細(xì)的縫衣針結(jié)上了線頭。光輪繼續(xù)西移，西移于星月斗轉(zhuǎn)，在閃電間，轉(zhuǎn)眼又是花木榮枯，轉(zhuǎn)眼是秋風(fēng)在簾外。在閃電間，忘卻和思念，哪一場戲演得更長久？

這云彩云端都告訴我說，我生活在人間。這瓜果蒂結(jié)、碧水相連的塵埃之上，又一天開始了，又一景一物開始了敘事。世界史和個人史都是由敘事開始的。我的敘事開始了一個詞語，那些詞語從窗外云路中開始述說腳印。我愛你，愛你們給予我生命的承述力。窗扉會越來越亮，也會暗，但每個人心靈的因果造就了我們的未來。

明末滇中禪宗徹庸周理大師說夢道：夢事有如波中月印，有如暗中樹影，有如空中鳥跡，有如鷺鷥立雪，有如錦上添花，有如倒影轉(zhuǎn)形，有如圓珠擊彩，有如窗外月白。半明半暗之中，似有非有之地，恍焉惚焉，一點(diǎn)精神，出沒萬狀……

風(fēng)渡我飄曳而隨浮塵起伏后自由飛翔，白晝渡我明亮以讓我勞作后再挺立身軀，夜渡我獲得黑暗而秉燭千里去候夢書的天啟，神渡我縈繞身邊寂寥隱于秘密幕障，水渡我讓我以綿柔深情禮贊萬物，山渡我以遼闊堅韌磨礪我在原地成水成精成靈，時渡我感知心跳睡眠感知天外有天境外有境。

自古如斯，長離別，長相憶，亦是萬古悲愁，天上人間奇境。今夜無藍(lán)色，亦無朱紅，但見紫色刺破天際，隨茫茫無涯而遠(yuǎn)逝。

雨在夜幕中落下，與語凡告別后，她明晨將回京。今天下午我們再一次談起米蘭·昆德拉的《笑忘錄》式的人生，庫切的《恥》。時間就這么幽轉(zhuǎn)，同時談?wù)撐覀儗φZ言的追問。語凡的眼神有一種詩人喜歡的美的深淵。啊，晚安！雨聲落下來，時光疾飛著。

談?wù)搻矍槭强蓯u的，因為愛情是一種煎熬。我們已沒有勇氣將牢底坐穿。談?wù)搻矍槭腔臎龅模覀円褵o力再去沙漠上流亡尋找到甘露。談?wù)搻矍槭怯凶锏?，我們已再無純潔的眼睛將淚水獻(xiàn)給對方。談?wù)搻矍槭翘弁吹?，我們已再無子彈上膛發(fā)動愛情這場戰(zhàn)役。

黑夜襲來，敘述顯得如此無力。我已習(xí)慣在此刻思念一個人，像恍惚間與一座神宇相遇。

晨躍出，波光四起，我輩依然用靈魂生風(fēng)水，喜迎我心的是秋日織錦。我醒來，依舊融入光陰圓輪。圈我者，是我的盟友，撫我者是我的密友，渡我者，是我的神祇。戀我者，是我的夢中人。繼續(xù)吧，春秋書，知我者必知我心憂，必知我在秋晨，已渡木舟……

我就是我，你就是你，這個問題像水滋潤著我的嘴唇，潤過了遠(yuǎn)窗外的殘燈碧月。你依然是你，在天底下將自己歷練成傳說和化石，我依然是我，在青黛色的云際成為自己的奴。

下午，光陰繼續(xù)著。空無痕跡，總是如此，美麗得難以承述幸福的秘密。林語堂告訴我說，幸福是一種秘密。不錯，在鶴的羽脊上映現(xiàn)出了江河般起伏的心靈，那是秘密之淵，也是我所發(fā)現(xiàn)的另一種人生喜悅。光陰繼續(xù)著，像菩提、像細(xì)密東方花園下的溝渠，流速聲經(jīng)過了我的前額，將心靈整個彌漫。

昨夜無眠了，秋來了，在這里織物。輾轉(zhuǎn)間，葉黃秋鶴在遠(yuǎn)空中盤旋。直到如今，我仍然沒有頓悟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因此，窗外有鶴飛過時，我將頭探出窗，愛上了那云端里的飛翔。愛，繼續(xù)愛，距離將如血脈般隆起，如山脈般朝向天際。

菊花香，就是秋天的味道了。秋，是我一年中最喜歡的季節(jié)。它存在著暗香、疑惑、舍下……哦，秋瑟將至，哪一根弓弦中有我想傾聽到的奧律。

開始了寫作，這陰霾的天氣與我之間存在著一種充盈的憂傷。渡我者，請牽引我，這秋綿下不安的魂，去哪里棲息在哪里躍出？

安，四海墻壁，水波因舒卷而安。茫茫夜色，穿過了云層下的屏障而安。心安于黑暗壁壘。數(shù)自由，以飛壁走巖而安。

看完了電影《激戰(zhàn)》，在這個流行勵志篇的時代，很多流行的口號將電影的沙盤弄得烏煙滾滾。在中國，看電影沒有任何選擇，很多看電影者只是為了消磨時光。在我看來，好電影不是為了引領(lǐng)流行和時尚，好電影應(yīng)該將觀眾引向電影的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它像是一個未知的世界，引渡觀眾在兩個多小時的時間里進(jìn)入命運(yùn)的轉(zhuǎn)盤。《激戰(zhàn)》中的拳擊場打出了觀眾的淚花，但張家輝的表演使我有新鮮感。我真的喜歡電影的天幕，如果有機(jī)會讓我制作電影，那是一種古老的魔法。我希望有魔法出竅的電影來到我們面前，因為地球人的眼睛太疲憊了。

來到了永平龍門鄉(xiāng)大平坦村的萬畝茶園。喜悅，啊，純粹的喜悅，這應(yīng)該是世界最美茶園了。我想在將來的日子里，傾盡我語言的力量，為它去歌吟與它匹配的世界最美茶園的殊榮。

徐霞客游記中說永平金光寺：寺創(chuàng)于崇禎初元，其先亦叢蔽區(qū)，立禪尋山見之，為焚兩指，募開叢林，規(guī)模宏蔽，正殿亦南向，八角層疊，高十余丈，地盤數(shù)畝。

來到了永平博南古道的花橋村。公元69年漢明帝劉莊在此設(shè)縣，從此開啟了永平的歷史。從此中原的軍隊再沒有停止過進(jìn)駐的步伐，直到公元1990年，駐守永平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撤出永平，永平軍屯的氣息才逐漸地消散。

早上好，今天去博南道，去相遇一條縱橫在古老光年中的古道。我心忐忑，時光彌漫在遠(yuǎn)山屏幕下。

離開了金光寺，告別了寬心師父，相約明年春天木蓮盛放時再到金光寺喜緣木蓮。啊，細(xì)雨在群山暮靄中落下來，落下來。

已抵昆，這是一個多么喧囂的城地，離永平的博南山、金光寺、花橋、杉陽、蘭津渡到底有多遠(yuǎn)？突然的不適，憂傷引我又重見星空邈遠(yuǎn)。啊，邈遠(yuǎn)！

夜色給我力量，無星月夜，閱讀顯得坦蕩疏朗，盡管世界越來越荒謬，心靈更需要在黑暗的過渡中得到熔煉。這夜，我看見窗下街景落花般的流逝，個人的夜晚更加堅定，執(zhí)拗而癡迷的夢幻像發(fā)絲從額前飄過，人最大的幸運(yùn)永遠(yuǎn)是找到自己，并與自己的力量擔(dān)當(dāng)苦難和磨礪。我愛這夜色如幽靈深谷，我愛這夜色如鏤空的長袖為自己而舞。

讀佩索阿《我的心略大于整個宇宙》，早年讀過他的《惶然錄》。夜色適宜讀詩歌，適宜在暗淡的燈盞下逐一地拂開書頁，詩歌的滋味像鹽樣白，帶著咸味，當(dāng)然也像星際遙遠(yuǎn)，于靈魂外徘徊。此刻我的彷徨，可以尋找到一只蝶翼的飛舞。而此刻，誰在夜幕中低吟或冥思？誰在那虛無境遇中休眠？誰伴我生伴我死？

秋，葉面會越來越黃，直至在奔涌渦流中成風(fēng)成雨，便呼嘯而去。愛我疼我棄我的春秋卷書，轉(zhuǎn)眼在眼前迷茫，胸前激蕩，時鐘永不逆轉(zhuǎn)，念想可追淵源，前方有君子在召喚。塵埃落花，萬物盡興，只爭朝夕。秋，讓我知秋雁飛行而過，水擊浪花已逝，花開絢麗正待凋零，空茫宇宙，眼眸盡頭，激蕩我白晝夢，只待秋語，引領(lǐng)我像萬靈或沉落。

早晨的百合盛開了，周轉(zhuǎn)不息的生活又開始了。黑暗退下，清朗的白晝降臨，這一幕幕輪回，帶我們重又抵達(dá)我們的愛，宛如我們上臺階越高看見的神廟就會越來越幽藍(lán)寂寥。而那上空任隨我們的呼吸自由蕩漾的是什么？而我們下臺階時，離大地越來越近，蘋果熟了，柑橘們熟了，品嘗開始了。

書桌上有未開出的百合花。此生就是愛書、房屋、裙子和花朵。愛書是一劫，它可以劫持我一生的時間，愛裙子是為了在裙子里做女人，愛房屋是為了找到寫作的空間，建立起自己的避難所，愛花朵是為了讓自己快樂！

還是喜歡這早晨這新的覺醒中一切有我無我的狀態(tài)，所有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時間像盛在晶亮的體缽，像經(jīng)過我的訴說后，遇見了明凈天空下的喜悅。

走在路上，想起了一部長篇小說的題目《甜品來臨前夕的掙扎》，特此記下。很多事突如其來，倏然消失。時間過得像風(fēng)樣呼嘯而過，驚現(xiàn)出眼前的詞語，花蕊、偶遇、風(fēng)景就像滇西山脈中的麋鹿般狡黠的閃現(xiàn)后隱身而逝，只有紙質(zhì)里的燈可以帶來星風(fēng)彌漫。

夜來了，我喜歡這樣的時刻，在寂靜中拂開書頁，玻璃杯中的白開水，旅途的窗扉，遠(yuǎn)方火車的慢。我就是我自己、一首歌曲、詩歌里的紫蠶、低垂的眉宇、炭火里的冰塊。夜來了，我喜歡這樣夜的過渡，長夜的不眠、瑰麗、閱讀的行句、我的母語、色澤、朋友油畫的春天。我就是我自己，廝守者，穿過白天漫長的煎熬、夜的沉溺者、螢火蟲、墻壁上的斑點(diǎn)。啊，黑夜之美，如光陰的仆人。

這一刻，我就是那葦草可以在風(fēng)中折斷。下午，這些說不錯楚的憂傷，仿佛從一只舊時代的箱子里彌漫而出。語境中的流水，其流速像一只鳥途經(jīng)我的眼眶。什么東西開始藍(lán)了起來？什么人在故事里召喚著我？什么樣的黃昏會產(chǎn)生愛情？什么樣的思念可以穿透水深火熱的八月？

到彌勒來參加一場婚禮，遇上的就是物事的呈現(xiàn)。感恩生命讓我存在于這塵埃之隅，與平凡的世界機(jī)遇。最重要的是感恩跨越時間的每一間隙。風(fēng)經(jīng)過了樹葉和有村落的地方，天地會突然亮起來或暗下去，熱淚在眼眶中盈盈，渺小的生命趨向那些豐饒的果蔬。每當(dāng)這一刻，神就告訴我說，活著，堅持活下去。每當(dāng)這一刻，我愛上的人，我親愛的姐妹兄弟們仿佛就在我身邊。這些塵土中的物事，以及綿延中的小路都會將我的生命歷練。

我總是無法將目光游移開這些古老的村舍，在滇南唐家營的一座老房子里，在我未來寫作夢想中的《村莊游命書》中的原鄉(xiāng)，那是一部未來書。農(nóng)民，是這個日益破碎的星球上，守位根基的最后一批農(nóng)耕文化者。只要進(jìn)入一座村莊，你就會感知農(nóng)事書中的掙扎與搏斗無處不在。生命這幕戲劇，在一座村莊依然上演得轟轟烈烈，悲悲戚戚，猶如一壇包谷酒從一座斷垣殘壁的老房子中傾身而出。

早上好，洪災(zāi)后會現(xiàn)太陽，這是古老的場景，整座城景面朝東西南北，萬靈之心始于水淵源，也必將被巨水所推波助瀾。今晨，我佇立窗前，這是我與世界萬物相融一體的時間。所有的烏煙濁流都將退下，人心在劇毒彌漫的世界里會跑得更快。每個人都在跑，時間從不會停下來。鳥在飛，樹在挺身而躍起，夢在攀巖走壁。這就是生命，它需要依附于時間，只有時間讓我們經(jīng)受磨難，只有時間讓過往山水人物永逝于歷史，只有時間讓愛永駐。

我在峨山。從峨山到塔甸到大龍?zhí)兜侥裂驓w廄，萬里彩屏，只為了有多少情未了，只為了多少意無盡，只為了邊疆夢像一盞酒。不可窮盡的驚嘆，從司城到塔甸，我舉杯，暢飲夕陽西下，美不勝數(shù)，我輩須縱橫，只為了群星燦爛，日月更皎潔。

在峨山小街鎮(zhèn)大棚村委會。越過了蔥蘢的群山，抵達(dá)了花腰彝鄉(xiāng)。一匹匹繡品中飛出了神秘的鳳凰。我在這里，在婦女生活的繡花針中尋找，屬于我的那一曲風(fēng)中吟唱。我就在這廣袤的民間，尋找隱于山水隱于眾靈的神仙。啊，神先在哪里？在花腰彝的繡布上。神先在哪里？在妖嬈的天幕下。愛上我吧！ 愛上這些美人的微笑吧！

從峨山到新平，首先是宴。我在這宴中沉淪。你們看到了魚腥草和各種香草。更重要的是酒，撲面而來的酒，讓我們?nèi)滩蛔〉母杀?。杯底下有廣闊的國家地理版圖，杯底下有出世的勇士。最重要的是在新平可以談?wù)撟杂珊蛺矍?，可以蕩漾于杯底之上的綠世界。親愛的，干杯！明天我們將去磨盤山、戛灑。明天將有美麗的新平花腰傣躍于水上天際，明天我將醉于美麗祖國之新平，醉于綠色王國和人生之極樂。明天，天際萬物之窗打開，世界來來往往，天地載物于萬念之中。親愛的，多么愛你，舉杯于蒼茫萬物，干杯！夜色茫茫，我們?yōu)樽杂傻幕觎`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