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富 明

(河南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河南 洛陽 471023)

論人類解放超越烏托邦的內在依據(jù)

彭 富 明

(河南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河南 洛陽 471023)

烏托邦是人類文化中一個基本精神傳統(tǒng)，它與人類解放存在某些方面契合，但并不表明人類解放等同于烏托邦。人類解放是近代歷史時期的特定產(chǎn)物，具有鮮明的歷史性、階級性和科學性特質，與烏托邦無論是內在精神實質，還是外在表現(xiàn)形式，均存在著深刻分歧。如果混淆烏托邦與人類解放的界限，將會導致對人類解放信念的消解。

人類解放；烏托邦；信仰；超越

人類解放是馬克思主義的最高命題，這是馬克思主義信仰者的普遍共識①，也是甄別馬克思主義與非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標尺。然而，許多學者嘲諷馬克思主義的人類解放理論是無法實現(xiàn)的烏托邦。作為馬克思主義的最高命題和價值旨歸，如果人類解放的可能性遭到懷疑，那么，馬克思主義整個理論大廈的科學性必將受到質疑，其后果是：人們會放棄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動搖社會主義的信念，喪失對共產(chǎn)黨執(zhí)政的信心。所以，從學理上辨析人類解放與烏托邦兩個概念之間的關系，探尋人類解放超越烏托邦的內在依據(jù)，這不僅是一個亟待解答的理論課題，還是一個關涉社會主義命運與前途的重大實踐課題。

一

在人類文化的長河中，烏托邦是一個綿延不絕的思想傳統(tǒng)，從柏拉圖的《理想國》到近代的《烏托邦》、《太陽城》、《新世界》等著作中，都彌漫著濃厚的烏托邦精神，致使當代一些西方學者對烏托邦精神給予高度頌揚。著名哲學家布洛赫指出，人的生存是被各種各樣的激情與渴望所驅使的，而希望則是人各種激情和精神中最本質的東西，它使人的生存直接地指向未來，指向那些“尚未”存在的東西，從而使人能夠創(chuàng)造性地開創(chuàng)未來。這種對于未來的幻想所激發(fā)出來的改造現(xiàn)狀的欲望就是“烏托邦精神”。布洛赫從生存論視角，闡述了烏托邦與希望的內在關聯(lián)，它表明一個思想，即人不是某種給定存在物，而是一個尚未完成的過程，一個不斷向未來可能性開放的不斷生成、不斷超越的過程。卡爾·曼海姆據(jù)此強調說：“如果摒棄了烏托邦，人類將會失去塑造歷史的愿望，從而也會失去理解它的能力?！盵1]236

當代一些著名哲學家們在贊揚烏托邦精神的同時，紛紛把馬克思主義的人類解放理論看做新時期的烏托邦。布洛赫明確說，馬克思主義也是一種烏托邦，一種“具體的烏托邦”[2]。這種“具體烏托邦”與“抽象烏托邦”相對立。后者是一種貶義的烏托邦，它與人們隨意描繪與抽象臆想相關，而前者則是指向未來的一種夢想和期盼，是隨著知識的增長而發(fā)生的一種新型烏托邦，這是一種“有知識的希望”，一種對應于烏托邦主義的慎思篤行。布洛赫在《烏托邦的精神》中還明確地把烏托邦精神看做人與動物相區(qū)別的根本標志，看做人的一種超越性向度，它不是外在地加給人們生活的東西，而是歷史和社會生活本身所固有的東西。布洛赫認為，由于馬克思主義否定對未來社會作任何精確的預言，而是主張積極地參與改造社會的歷史過程，從而與舊的幻想、抽象的烏托邦主義相對立[3]。

布洛赫能夠洞察到馬克思主義與傳統(tǒng)烏托邦的差異，這是深刻的一面，而他又把馬克思主義的人類解放看做烏托邦，卻是錯誤的。烏托邦與人類解放有一定程度的契合，但是它們存在著本質差異，絕對不能把人類解放等同于烏托邦。烏托邦與人類解放都表現(xiàn)為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一種張力。恰如馬克思·韋伯所言，關于世界應該如何的概念與現(xiàn)實世界發(fā)展了沖突，就產(chǎn)生了現(xiàn)實存在與理想之間的緊張感，同時也對未來產(chǎn)生了一種希望感，從而為人類企圖按照自己的理想改變世界的活動創(chuàng)造了基本前提?，F(xiàn)實的矛盾與缺陷是人類憧憬烏托邦的心理因素，而人類解放是在對現(xiàn)實的非正義進行批判的基礎上提出了人類未來發(fā)展的方向與出路。簡單地說，烏托邦至多表達了人類對未來的一種主觀愿景，它本身沒有多少理性依據(jù)與現(xiàn)實基礎，也不是社會歷史必然顯現(xiàn)的趨勢。但是，人類解放代表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方向，是歷史辯證法必然展開的未來畫卷。兩者在諸多方面存在著根本差異，需要深入探究與比對。

二

歷史地看，人類社會發(fā)展離不開對烏托邦精神的向往，這是階級社會被壓迫階級的本能反應和對命運無法抗爭的無奈嘆息。而人類解放則是近代歷史時期的特定產(chǎn)物，具有鮮明的歷史性、階級性和科學性，它與烏托邦無論是內在的精神實質，還是外在的表現(xiàn)形式，均存在著深刻的分歧。

首先，從概念上看，兩者含義迥異。托馬斯·莫爾在1516年出版的《烏托邦》中賦予烏托邦兩個含義：一是“福地樂土”(eutopia)，一是“烏有之鄉(xiāng)”(outopia)。烏托邦既表示努力追求“福地樂土”的崇高，又表示尋找“烏有之鄉(xiāng)”的徒勞。在道德上，烏托邦或許是“福地樂土”，而在歷史上，它卻可能是 “烏有之鄉(xiāng)”[4]1。烏托邦的根本含義是無法實現(xiàn)的空想。盡管現(xiàn)代哲學家對烏托邦的概念作了新的闡釋，但美妙、虛無、空想依然是烏托邦概念的獨特標簽。

西方馬克思主義的著名學者馬爾庫塞指出，烏托邦是一個歷史概念，傳統(tǒng)的烏托邦觀念指的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社會變革方案。而他堅持，一切不與自然規(guī)律相悖的方案都是可能的，不可能只是暫時的，這種可能性是在歷史的發(fā)展中顯現(xiàn)的，而不是一開始就有標準來測定其可能與否。馬爾庫塞把烏托邦和可能性聯(lián)系起來，推進了人們對烏托邦的認知。正如彼得·克萊科克在《激進派的悖論：1945-1970年美國左派的困境》一書中寫道：“馬爾庫塞把‘烏托邦’定義為隨著歷史發(fā)展不斷擴大的人的希望的地平線。當一個時代幻想的夢境在物質上(即在經(jīng)濟上和技術上)成為切實可行時，它們就會轉變?yōu)闅v史的可能性?！盵5]哈貝馬斯也確認：“絕不能把烏托邦(utopia)與幻想(illusion)等同起來?；孟肴绻⒃跓o根據(jù)的想象之上，是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而烏托邦則蘊含著希望，體現(xiàn)了對一個與現(xiàn)實完全不同的向往，為開辟未來提供精神動力。烏托邦的核心精神是批判，批判經(jīng)驗現(xiàn)實中的不合理、反理性的東西，并提出一種可供選擇的方案。它意味著，現(xiàn)實雖然充滿缺陷，但應相信現(xiàn)實同時也包含了克服這些缺陷的內在傾向?！?歷史上)許多被認為是烏托邦的東西，通過人們的努力，或遲或早是會實現(xiàn)的，這已經(jīng)被歷史所證實?！盵6]

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擴展了烏托邦概念的含義域，發(fā)展了烏托邦理論。然而，他們把馬克思人類解放理論納入到烏托邦的范疇，看似賦予馬克思人類解放理論以學理合法性和現(xiàn)實正當性，但恰恰削弱了馬克思人類解放理論的革命性與科學性，何況把人類的理想看做烏托邦的不同層次表現(xiàn)，混淆了理想與空想的界限，無意間貶低了人類思維和想象的價值。人類解放概念含義較為明確，是指人作為一個類，從人與自然、人與社會領域中發(fā)生的一切關系之中徹底擺脫束縛，獲得自由全面發(fā)展的歷史過程。它不是“福地樂土”，也不是“烏有之鄉(xiāng)”，而是實實在在的人類未來的前進方向，它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有著必然的正當性。

其次，對待現(xiàn)實，兩者態(tài)度懸殊。烏托邦與人類解放都否定現(xiàn)實的非正義性，批判現(xiàn)實弊端與丑惡的一面，然而在態(tài)度上兩者還是有差距的。烏托邦對現(xiàn)實持徹底否定態(tài)度，只看到現(xiàn)實的丑陋與罪惡，看不到現(xiàn)實是歷史發(fā)展進程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看不到惡是歷史進步的一個因素。誠如恩格斯所說:“以往的社會主義固然批判過現(xiàn)存的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及其后果，但是它不能說明這個生產(chǎn)方式，因而也就不能對付這個生產(chǎn)方式；它只能簡單地把它當做壞東西拋棄掉?！盵7]740因此，烏托邦是一種悲觀的道德主義情感，它要在現(xiàn)實的世界之外虛構一個幻想中的世外桃源、瀛洲仙境，而這一切均子虛烏有，難覓蹤跡。

人類解放對現(xiàn)實持辯證的態(tài)度，既批判現(xiàn)實非正義不合理的地方，又客觀地評價現(xiàn)實的歷史進步性，并能洞察現(xiàn)實矛盾的根源，尋求歷史發(fā)展的動力。所以，人類解放不是創(chuàng)想世外桃源，更不是創(chuàng)想在某個孤懸海外的地方實現(xiàn)夢想，而是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上實現(xiàn)人類的普遍解放，它不是某個國家獲得解放，不是某個民族獲得解放，而是整個人類的每個人都獲得解放。人類解放就是在塵世建立“天堂”，在共產(chǎn)主義社會實現(xiàn)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因此，人類解放既批判現(xiàn)實又尊重現(xiàn)實，既立足現(xiàn)實又超越現(xiàn)實?，F(xiàn)存的物質條件和生產(chǎn)關系是歷史留給我們進行活動的客觀基礎和限度，是人類通往解放的階梯和基礎，否則人類解放就會淪為空想、流于形式。正如馬克思所說：“只有在偉大的社會革命支配了資產(chǎn)階級時代的成果，支配了世界市場和現(xiàn)代生產(chǎn)力，并且使這一切都服從于最先進的民族的共同監(jiān)督的時候，人類的進步才會不再像可怕的異教徒那樣，只有用被殺害者的頭顱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漿?！盵8]773現(xiàn)代大工業(yè)創(chuàng)造的發(fā)達生產(chǎn)力是人類解放的物質基礎，離開這一現(xiàn)代文明成果，根本無法實現(xiàn)人類解放的偉大事業(yè)，只能是貧窮和惡的東西再次沉渣泛起。

再次，從對理想的描繪來看，兩者展現(xiàn)的圖景不同。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康帕內拉的《太陽城》等烏托邦式著作，以文學小說的體例講述烏托邦國家的故事，對烏托邦城公民的生活、風俗、飲食、文化、家庭、教育、政治管理、軍事體制、經(jīng)濟活動、體育比賽，甚至是男女的服飾都有細致詳盡的描寫，目的是顯示與現(xiàn)實世界的不同。人類解放反對對未來作詳細的規(guī)劃，認為制定得越是詳細越會陷于空想。所以，人類解放理論只是論證了實現(xiàn)人類解放的條件和達到人類解放的基本原則，而沒有對未來人們生活的日常圖景作出細致入微的勾畫。

布洛赫客觀地說：“馬克思十分謹慎，無意用艷麗的色彩來預先描繪任何一種未來社會。他完全有理由脫離其烏托邦先驅者的操作過程，而這些人往往據(jù)此把純粹的愿望確立為未來。在社會生活的風貌中，憑空捏造、無中生有的國家童話與外面世界完全無涉，或者很少相干的。盡管這種抽象的操作過程很少是私人的，而且在其中隨便浮動著；此外，接踵而至的烏托邦多半也不受時代的制約，甚至不合乎時代的精神境況?！盵4]1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人類解放不是一步可以達到的去處，而是一條不斷從政治解放走向社會解放走向勞動解放的漫長過程，是人逐漸把人的本質歸還給人自身的上升過程。用詩意的語言表達就是“人類解放在路上”，通過人類無數(shù)代的努力逐步擺脫社會一切不公正的關系對人的束縛與奴役，使每一個人都獲得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

最后，在未來的社會關系上，兩者的制度基礎不同。烏托邦構想的城市國家建立在賢人統(tǒng)治與神學等級制之上，如在太陽城里，最高統(tǒng)治者是一位司祭，叫做“太陽”，也稱為“形而上學者”。他是世俗和宗教界一切人的首腦，一切問題和爭端要由他作出最后的決定。在他的下面有三位領導人，分別是“威力”、“智慧”和“愛”。沃爾金指出，康帕內拉在《太陽城》中沒有安排過特殊生活、受特殊教育的固步自封的統(tǒng)治階級。然而，統(tǒng)治這個社會的又是一些具有司祭和世俗教師雙重身份的人，他們構成了獨特的、宗教的教階。最高執(zhí)政者是最明智的哲學家，同時他又是最高司祭。法官和低級職員都是一些教師和司祭。這說明，太陽城的政治制度是民主原則與“賢人統(tǒng)治”原則的混合物。

以神學等級為基礎的賢人政治與人類解放的制度是根本不同的。人類解放的過程是一個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邁進的過程，是一個政治上消滅國家、消滅階級、消滅強制性分工的解放過程。當強制性的外在政治力量消失了，個人就不再受壓迫受奴役，第一次真正地成為社會、自然和自身的主人，個人潛能獲得自由全面和充分的發(fā)展。宗教信仰作為精神上世俗世界的異化，也失去了生存的根基，失去了與政治權勢相互依持的基礎。隨著虛假共同體的瓦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被一種新型社會組織形式即自由人聯(lián)合體所替代。在自由人聯(lián)合體中，社會管理是建立在真實民主基礎上的自我管理，經(jīng)濟基礎是重建勞動者個人所有制，分配原則是各盡所能、按需分配。共產(chǎn)主義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制度等與烏托邦描繪的空想社會顯然有著根本的制度差異，一個是建立在迷信和權威統(tǒng)治之上的虛幻城邦，一個是建立在自由人聯(lián)合體之上的真實共同體。

人類解放超越烏托邦的內在依據(jù)不僅存在于上述幾方面，更重要的還表現(xiàn)在實現(xiàn)理想的途徑與道路存在著天壤之別。

三

在實現(xiàn)途徑上，烏托邦的實現(xiàn)寄希望于“天國”的降臨或某一時刻人類理智的覺醒。因此，面對現(xiàn)實，它是沉靜的反思，而不是革命的行動。正像朱迪思·希克拉曾指出的那樣：“從柏拉圖到托馬斯·莫爾先生及其效法者，烏托邦都是一個使人沉思而不是使人行動的超歷史的范型；它是一種現(xiàn)實道德判斷的準則，而不是一種對未來的規(guī)定?！盵9]83莫爾把太陽城這個烏托邦的孤島想象成一種完美的社會秩序，然而對它的實現(xiàn)卻沒有抱樂觀的態(tài)度。他說，烏托邦社會是“我所憧憬的，但不期待它隨后就能實現(xiàn)”[4]1。莫里斯·邁斯納認為，西方世俗的烏托邦思想的悠久傳統(tǒng)，既不含有歷史的期望，也不要求政治上的積極行動。他特別指出，這是一種消極形式的烏托邦，主要是對未來美好正義的社會作學究式的描述。從古到今，這種烏托邦形式持續(xù)不斷地浮現(xiàn)。它的歷史意義就在于揭露了現(xiàn)實社會的弊端，并向人們宣示了新的可能性生活。

莫里斯·邁斯納贊成積極烏托邦形式，說它不僅提出了對未來社會的幻想，而且把這種幻想與人們行動的期望結合起來，即認為它的降臨或多或少已迫在眉睫，至少是正在到來的過程中，一種烏托邦主義可使人們相信能夠靠自己在現(xiàn)世的行動創(chuàng)造完美的新秩序。因此，這個烏托邦主義就要求根據(jù)對必然東西的幻想去采取集體的政治行動以改造社會。據(jù)此，他指出烏托邦精神在19世紀馬克思主義理論中找到了特別有力的表述[3]。把馬克思主義歸結為積極形式的烏托邦是錯誤的，但他看到了馬克思主義與傳統(tǒng)烏托邦特征的區(qū)別還是有一定意義的。正是在此種意義上，布洛赫表達了對烏托邦精神的肯定：一方面，烏托邦精神表達了對現(xiàn)實的不滿和批判，這種批判渴望新生活，敢于向舊的價值秩序和不合理的社會秩序發(fā)出挑戰(zhàn)；另一方面，烏托邦希望體現(xiàn)了對一種尚未實現(xiàn)、尚未成為現(xiàn)實的美好事物的期待和向往，它是我們永恒的目標，是我們存在的超越性維度，是我們的良知與救贖?，F(xiàn)實的世界是一個虛假的世界，種種虛假的意識形態(tài)把我們下降成為動物，使其喪失了烏托邦精神，而烏托邦精神的復活將導致一場徹底摧毀虛假世界的戰(zhàn)爭，這一精神的復活就是對現(xiàn)實的虛假和罪惡的宣戰(zhàn)。就此而言，烏托邦的功能是每個社會憧憬未來的依據(jù)，是在任何歷史情況下可能成為更好發(fā)展階段的依據(jù)[3]。布洛赫所說的烏托邦精神對現(xiàn)實的宣戰(zhàn)，具有很大的鼓動性與迷惑性，他不是引導人們積極投身于火熱的社會變革實踐中，而是在精神領域里進行觀念革命，以為如此就能實現(xiàn)人類解放。其實，精神革命與人類解放視域中的社會革命有著天壤之別。

恩格斯對空想社會主義借著理性原則構想的理性正義王國神話所進行的批判同樣適用于烏托邦。他說：“對所有這些人來說，社會主義是絕對真理、理性和正義的表現(xiàn)，只要把它發(fā)現(xiàn)出來，它就能用自己的力量征服世界；因為絕對真理是不依賴于時間、空間和人類的歷史發(fā)展的，所以，它在什么時候和什么地方被發(fā)現(xiàn)，那純粹是偶然的事情?！盵7]721他認為，“真正的理性和正義至今還沒有統(tǒng)治世界，這只是因為它們沒有被人們正確地認識。所缺少的只是個別的天才人物，現(xiàn)在這種人物已經(jīng)出現(xiàn)而且已經(jīng)認識了真理；至于天才人物是在現(xiàn)在出現(xiàn)，真理正是在現(xiàn)在被認識到，這并不是歷史發(fā)展的進程所必然產(chǎn)生的、不可避免的事情，而純粹是一種僥幸的偶然現(xiàn)象”[7]721-722。在此，恩格斯科學地區(qū)分了空想社會主義與科學社會主義的區(qū)別，在一定意義上，這也是人類解放與烏托邦的在實現(xiàn)途徑上的根本區(qū)別。

人類解放是一種革命的理論，它是在探索到人類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和實現(xiàn)人類解放的社會政治條件之后，號召被壓迫被奴役的無產(chǎn)階級和廣大勞動群眾起來進行積極行動，推翻資產(chǎn)階級統(tǒng)治，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砸碎套在人們身上的政治與經(jīng)濟枷鎖，掙得自由獲得解放。馬克思明確地講，哲學家們只是在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馬克思的人類解放理論不是在書齋里苦思冥想的成果，而是在批判舊世界中發(fā)現(xiàn)的新世界。馬克思提倡哲學要與現(xiàn)實聯(lián)姻，不僅要實現(xiàn)哲學的世界化和世界的哲學化，而且主張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的東西還需要物質的力量來摧毀。人類解放理論不是僅僅去解釋世界，更重要的是以它為指導去改變現(xiàn)存世界。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恩格斯明確地說：“共產(chǎn)主義對我們說來不僅僅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也不僅僅是現(xiàn)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而是“那種消滅現(xiàn)存狀況的現(xiàn)實的運動”[8]87。布洛赫也客觀地講：“在馬克思那里，這一最后的、永久的洞察就是：真理不是自為的真理，而是一種解放的真理，一種世界變革的真理，即解釋世界目的和意義在于改變世界，以理論為鑰匙，以實踐為杠桿?！盵2]

總之，人類解放不是烏托邦，人類解放不僅是一種關于人類解放的理論，更是關于人類解放的實踐與革命的行動。自古以來的烏托邦思想都是由于社會生產(chǎn)力和人類交往范圍不甚發(fā)達的產(chǎn)物。人類解放理論是現(xiàn)代大工業(yè)發(fā)展的產(chǎn)物，兩者產(chǎn)生于不同的物質基礎，反映著不同生產(chǎn)力發(fā)展水平、階段。作為人們對未來世界的精神向往與探求，一個是以自發(fā)的方式在精神中構想未來生活的圖景，一個是基于現(xiàn)代生產(chǎn)力和社會關系的辯證演變規(guī)律，科學地回答了人類解放作為人類社會未來發(fā)展向度的科學性、必然性和正義性。如果混淆烏托邦與人類解放的界限，只會導致對人類解放信念的消解。如果說“烏托邦始終堅持正義的首要性，借此建構一種和諧的公共生活，每個人在其中都可以實現(xiàn)自我的完善”[10]31。那么，人類解放則是對烏托邦的根本超越，它不是不要正義，而是首次真正地超越了正義。這種超越不是人類的夢囈，而是通過現(xiàn)實的實踐和革命活動來不斷地向這個方向邁進，是超越烏托邦邁向人類解放必由之路?？隙ǖ刂v，通往人類解放的道路不是平坦的，它是一個極其漫長的、現(xiàn)實的必然運動過程。當今的社會現(xiàn)實距離馬克思恩格斯設想的人類解放與共產(chǎn)主義理想之間不知橫亙著多少難以跨越的喜馬拉雅山，但是我們堅信，不管通往人類解放的道路多么遙遠，多么漫長，這一理想一定能夠變?yōu)楝F(xiàn)實。正如1992年春鄧小平在深刻剖析蘇東劇變的形勢后斷言：“我堅信，世界上贊成馬克思主義的人會多起來的，因為馬克思主義是科學……不要認為馬克思主義就消失了，沒用了，失敗了。哪有這回事!”[11]383這是一個偉大政治家對人類解放科學性和人類社會未來發(fā)展方向的崇高信念。

注 釋：

①關于人類解放是馬克思主義的最高命題的問題，經(jīng)過學術界近十年的充分討論，終于達成共識。如李鵬程認為，“人的解放問題是馬克思碰到并考慮的中心問題，闡明人，是馬克思進行哲學研究的根本目的，是馬克思哲學革命的真實思想基礎”(《人的解放問題是馬克思實現(xiàn)哲學革命的思想綱領》，《學術月刊》1982年第4期)。楊適認為，“馬克思全部思想學說的宗旨：就是人類的解放”(《重讀馬克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楊魁森認為，“馬克思主義的實質是什么？從根本上說，它就是人類解放的學說。整個馬克思主義，就是圍繞著‘人類解放’這個歷史主題，以闡明人的社會本質，展示人的發(fā)展方向，尋求人的解放道路為基本內容而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馬克思主義與當代思潮》，吉林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陳學明認為，“馬克思的哲學可以概括為‘人類解放的哲學’”(《走近馬克思:蘇東劇變后西方四大思想家的思想軌跡》，東方出版社2002年版)。孫正聿認為，“就其實質內容和社會功能而言，馬克思的學說就是關于人類解放的學說，也就是關于實現(xiàn)人的全面發(fā)展的學說”(《人的解放的旨趣、歷程和尺度》，中國人民大學復印資料《哲學原理》，2002年第5期)。俞可平認為，“人類解放是馬克思主義的根本價值和最高命題”(《人的全面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的最高命題和根本價值》，《馬克思主義與現(xiàn)實》，2001年第5期)。

[1]Karl Mannheim.Ideology and Utopia [M].New York:Harcourt Brace,1952.

[2][德]E.布洛赫.馬克思，直路，具體的烏托邦[J].夢海，譯.現(xiàn)代哲學，2008(1).

[3]張羽佳.永遠的烏托邦:恩斯特·布洛赫對馬克思的解讀[J].中共濟南市委黨校學報，2007(1).

[4][美]莫里斯·邁斯納.馬克思主義、毛澤東主義與烏托邦主義[M].張寧，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5]范曉麗.“烏托邦的終結”與馬克思哲學的當代意義[J].國外理論動態(tài)，2007(6).

[6]章國鋒.哈貝馬斯訪談錄[J].外國文學評論，2000(1).

[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Sir Thomas More.Utopia[M].New York:Appleton-century-Corfts,1949.

[10]陳周旺.正義之善[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11]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責任編輯：李安勝】

On the Inherent Basis of Human Liberation beyond Utopia

PENG Fuming

(Marxism College, He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uoyang Henan 471023)

Utopia is a basic spirit tradition in human culture. It is compatible with human liberation in some way, but human liberation is not Utopia. Human liberation is the specific product in the historical period of modern time, with distinct historic and class nature and scientific qualities.It is different from Utopia in internal spirit and external form. The confusion of Utopia and human liberation will lead to the disbelief of human liberation.

human liberation; Utopia; faith; beyond

2014-11-02

教育部人文社科規(guī)劃項目“馬克思恩格斯正義理論研究”(編號：10YJA710039)。

彭富明(1972-)，男，河南淅川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政治哲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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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2-3600(2015)02-005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