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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主義憲政:堅定中國道路的應有之義
——兼談中國夢的實現
鐘俊
(安徽師范大學政治學院,安徽蕪湖241000)
摘要:在近代中國,憲政更多地被看作是推進國家獨立富強的工具。我們今天仍須強調:要實現“中國夢”,市場經濟和民主憲政,缺一不可。當前,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作出了“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重要決定,由于依法治國的核心是依憲治國,故將憲政作為我國政治體制改革的方向,應是順理成章的邏輯推演。事實上,市場經濟體制的完善、社會利益多元的沖突、政治文明目標的確立、重要憲政事件的疊加、人權保障理念的勃興、民主憲政觀念的傳播等,已使社會主義憲政建設成為大勢所趨。因此,我們要采取實質性的舉措,積極穩(wěn)妥地推進社會主義憲政建設。
關鍵詞:中國夢;憲政;富強;政治體制;憲政建設
2012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提出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誠然,作為中國道路的主要內涵之一,中國的政治模式已經和正在成就“中國夢”,但肯定中國政治模式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它已經盡善盡美。伴隨著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堅定不移地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深化政治體制改革,是完善現有中國政治模式的重中之重。[1]為此,需要大膽借鑒人類政治文明的優(yōu)秀成果,積極推動社會主義憲政建設。
對何為憲政,西方政治與法律學界有著豐富的論述。例如,C·H.麥基文認為:“在所有相互承接的歷史階段,憲政有著亙古不變的本質,它是對政府的法律限制,它是專政的反對,它的反面是專斷即恣意而非法律的統(tǒng)治。”[2]丹尼爾·S.勒夫認為:“從歷史上看,憲政的產生總是基于這樣的理由,即確定國家的邊界并限制國家的管理者。憲政,是一個比法治或法治國更高的抽象概念,其含義與有限國家相當。在有限國家中,正式的政治權力受到公開的法律的控制,而對這些法律的認可又把政治權力轉化成為由法律界定的合法的權威?!保?]斯蒂·M.格里芬認為:“憲政正是這樣一種思想,正如它希望通過法治約束個人并向個人授予權利一樣,它也希望通過法治來約束政府并向政府授權?!保?]而在中國法學界,近二十年來學者們多將憲政同“立憲”與“行憲”聯系起來,并以“民主、法治、人權”等基本要素概括其內涵與外延。如郭道暉先生認為,憲政是以實行民主政治和法治原則,以保障人民的權力和公民的權利為目的,創(chuàng)制憲法、實施憲法、維護憲法和發(fā)展憲法的政治行為的運作過程,它包含民主、法治和人權三要素;許崇德先生認為,憲政是實施憲法的民主政治,民主政治構成憲政的實質要件,憲法實施構成憲政的形式要件;鄒平學教授認為,憲政是以憲法(立憲)為起點、民主為內容、法治為原則、人權為目的的政治形態(tài)和政治過程;周葉中教授認為,憲政是以憲法為前提,以民主政治為核心,以法治為基石,以人權保障為終極價值的狀態(tài)或者過程,等等。[5]
盡管自近代以來,中國所有信奉民主主義的思想家和政治家都對憲政持肯定態(tài)度,有一點卻不容置疑:中國傳統(tǒng)政治素來只有王政而無憲政,在開明專制的封建政體下,炎黃子孫也曾創(chuàng)造出輝煌燦爛的華夏文明,無論是“開元盛世”還是“康乾盛世”,“天朝上國”的繁榮富強都曾讓世界仰慕不已!因此,近代中國在西方堅船利炮的威逼下為救亡圖存而引進的憲政——為突出民主又稱“民主憲政”,一開始便遭到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質疑和反對。圍繞是否應施行民主憲政,近代中國的知識分子們曾發(fā)生三次激烈的論爭。一是清朝末年圍繞“開明專制”,革命黨和改良派分別以《民報》和《新民叢報》為陣地進行了一場歷時兩年多的大論戰(zhàn)。論爭雙方都承認國民程度影響憲政道路的采擇,但雙方給出了不同的判斷,革命黨人更否定了依靠清朝統(tǒng)治者推行立憲的可能;二是民國初年圍繞袁世凱專制行為展開的論爭,論者較系統(tǒng)地批判了所謂的“開明專制”,提出只有實行民主憲政才能促進國民程度問題的解決。在對中國憲政路徑的采擇中,孫中山的“訓政論”日益系統(tǒng);三是30年代關于“新式獨裁”的論戰(zhàn),雙方爭論的焦點是“新式獨裁”的必要性與可能性。在這三次論爭中,較集中的是對國民程度問題的關注——主要是與民主憲政有關的意識、觀念和能力。如孫中山提到的奴性問題,不曉得如何做主人等等。另外還提到了舊官僚、武人、政客對民主的破壞,統(tǒng)一的民族國家等問題。或許他們對國情的分析并不準確,對民主憲政條件的理解也不科學,但注意到這一問題已難能可貴。[6]
從現實來看,近代中國面臨內憂外患,作為一個轉型國家又存在二元社會結構帶來的大量問題,時代要求中國政府必須是一個強有力的高效政府,能夠迅速地發(fā)展經濟,動員全國人民抵御列強侵略。實際上,在近代中國,憲政更多地被看作是推進國家獨立富強的工具。于是,在憲政“條件論”和“富強論”的雙向強化下,中華民國最終以新式獨裁替代了民主憲政。不過,我們沒有必要苛求先人。民主主義者在憲政問題上的“本末倒置”并不是憲政失敗的根本原因,企求通過憲政走向富強的愿望本身也沒有錯,恰好相反,它是中國施行憲政的強大動力。畢竟民主、自由、法治等憲政理念,對于當時商品經濟不發(fā)達的中國來說完全是“舶來品”,很難與傳統(tǒng)的封建文化做到“水土相服”。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將憲政作為富強之具,憲政運動才能獲得朝野各界的支持而得以推進。當1949年誕生的新中國不再將憲政作為走向富強的手段時,“憲政”便由超時尚的政治話語逐漸淪為受批判的政治禁語。此后近三十年,社會主義新中國一直陷于“有憲法而無憲政”的困境。
幸運的是,起始于1978年的改革開放開啟了一個偉大的時代。經過數十年的經濟體制改革,政治體制改革的呼聲日益強烈,憲政的基本理念也逐漸得到了大多數學者的認同和一些政府部門的重視。遺憾的是,由于憲政文化的缺失,普通群眾對憲政仍然表現冷漠。與此同時,一些學者公然反對憲政,繼《理論研究動態(tài)》2004年刊發(fā)《關于不可采用“憲政”提法的意見和理由》一文后,《紅旗文稿》、《環(huán)球時報》、《黨建》又于2013年相繼刊文,對憲政提出全面的質疑。于是,當憲政仍是少數有識之士的追求目標時,憲政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繼續(xù)遭受批判也就不足為奇了;當憲政改革不是依靠群眾力量而是依靠學者倡導來推動時,憲政建設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舉步維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要擺脫這種困境,就必須讓人們認識到:憲政仍是復興中華、走向富強的有效手段。或許這與近代中國視憲政為富強之具一樣有違憲政理念,但卻能喚起朝野各界的共識。畢竟,國家富強是沒有人會反對的目標,從長遠來看,反對憲政改革的既得利益集團自身也會從國家富強中受益。有了這樣的共識,最高決策層便能以超凡的膽略和魄力,突破既得利益集團設置的各種障礙,大刀闊斧地進行憲政改革,從而開創(chuàng)一種典型的‘權威推進型’憲政發(fā)展模式。
不過,要論證憲政在當代仍是復興中華、走向富強的有效手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眾所周知,在沒有“憲法至上”的領袖權威型政治體制下,我們以“小米加步槍”戰(zhàn)勝了國民黨反動派,取得了抗美援朝的偉大勝利。也正是在這種體制下,我們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基本路線,在1978年后的三十多年間,創(chuàng)造了年均經濟增長率10%的奇跡,使得中國GDP總量躍居世界第二,外匯儲備穩(wěn)居世界第一。[7]在98年特大洪災和08年汶川地震的應急反應與災后重建中,這種體制也顯示出巨大的優(yōu)越性。既如此,人們不禁會問:我們?yōu)槭裁床谎永m(xù)這種體制走向富強?難道只有推行憲政才能復興中華?的確,事實勝于雄辯,否定這種體制下取得的成績不是自欺欺人就是別有用心。但唯物辯證法也告訴我們: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由于領袖權威型的政治體制本質上仍屬于“人治”范疇,故其優(yōu)越性的發(fā)揮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各級領導干部先進的政治覺悟和高尚的道德情操。然而,在市場經濟和價值觀念多元化的時代,我們甚至難以讓各級領導干部做到廉潔自律,更逞論以共產主義信念塑造大批“圣賢”——盡管也有不少焦裕祿、孔繁森、畢世祥似的楷模人物;在法治社會中,我們也不能依賴隨時可以發(fā)動的群眾運動讓廣大干部對人民保持敬畏,從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于是,我們看到了一個在經濟繁榮背景下充滿內憂外患的中國:就內憂而言,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等問題突出,諸如勞動就業(yè)、社會保障、收入分配、教育衛(wèi)生、居民住房、安全生產、司法和社會治安等方面關系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眾多,信訪總量居高不下;以GDP高速增長為目標的竭澤而漁式的粗放發(fā)展模式,付出的資源環(huán)境代價過大;城鄉(xiāng)、區(qū)域、經濟社會發(fā)展不平衡,貧富差距懸殊;信仰危機和道德淪喪致社會風氣江河日下,“法輪功”、“全能神”等各類邪教組織層出不窮;等等。就外患而言,東突、藏獨等分裂勢力和民運、法輪功等敵對勢力相互勾結、狼狽為奸,在境內外煽風點火、活動猖獗,嚴重威脅我國國家安全和領土完整;美國則為遏制亞洲最龐大的“出頭鳥”沖擊其世界霸主地位,費盡心機構建起一個龐大的反華同盟,以致周邊國家在南海和釣魚島等問題上屢屢向中國發(fā)難;正在崛起的印度除了不時制造邊界事端,更要與中國爭奪亞洲未來的主導權等。
面對經濟繁榮表象下的嚴峻局面,我們既要有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高度自信,也要有對現行政治體制進行改革的理性自覺。“一位英明絕倫的領袖和一批素質優(yōu)秀的精英也許可以在一段時期、在某些局部替代民主憲政,但要長時間、全面的替代,卻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最終總會走進由勵精圖治到驕奢淫逸、政怠宦成的循環(huán)?!保?]作為人類政治文明和法治文明的結晶,憲政有利于防范“人治”之下的治亂循環(huán),跳出“其興也渤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律(黃炎培先生語),無疑是深化改革的應然選擇。每一位有歷史責任感的中國人,都應當認識到:對于實現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言,市場經濟和民主憲政,猶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
論證憲政是中國富強之具,或許只是一種凝聚共識、推進改革的宣傳策略。而今,中共十八大報告在闡述政治體制改革時強調要:“以保證人民當家作主為根本,以增強黨和國家活力、調動人民積極性為目標,擴大社會主義民主,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并將“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列為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的七項重要任務之一。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又作出了“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重要決定,指出“建設法治中國,必須堅持依法治國、依法執(zhí)政、依法行政共同推進”,強調要“把全面貫徹實施憲法提高到一個新水平”。由于依法治國的核心是依憲治國,故將憲政作為我國政治體制改革的方向,應是順理成章的邏輯推演。事實上,“憲政乃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中的應有之義”,[9]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人權、法治、民主制等憲政基本問題的理論探討,已經厘清了社會主義憲政與資本主義憲政的本質區(qū)別,奠定了無產階級憲政觀和社會主義憲政建設的理論基礎。[10]更為重要的是,伴隨著二十一世紀的時代腳步,中國的社會變革正以空前的廣度和深度波瀾壯闊地展開。在這場變革中,建設社會主義憲政,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
(一)市場經濟體制的完善,是憲政建設的根本動力
與自然經濟和產品經濟不同,商品經濟是憲政成長的經濟沃土,“商品是天生的平等派”。[11]尤其商品經濟發(fā)展的高級形態(tài)——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權利經濟。它不僅反對權力至上和人治,而且由于它主要靠主體平等、意思自治的法律規(guī)范調整,因而它內在地、本能地要求樹立憲法與法律的權威,建立憲政。事實上,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市場經濟與憲政的互動性,在域外憲政運動的過程中就已凸現。中共十四大以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日趨健全和完善,這為我國憲政建設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動力,表現在:首先,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法治經濟要求社會存在有一整套完整的法律制度作保障,而憲法是法律制度中最基本、最核心的內容,規(guī)范著法律制度適應經濟體制的轉型;其次,市場經濟導致政治和經濟分離的二元結構出現,權力的所有者和行使者日趨分離,這就必須依靠憲法和法律約束權力;再次,市場經濟的正常運行要求生產和交換具有明確性、可預測性和財產的安全性,這就促使人們形成法治行為模式,并且成為占主導地位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憲政意識則是其核心內容;最后,市場經濟的建立過程,也是以民主政治和法治為原則,以保障人權為目的,制定憲法、實施憲法等內容構成的政治行為的動態(tài)運作過程。
(二)社會利益多元的沖突是推動憲政建設的直接動力
馬克思主義認為,利益是一切行為的直接動因。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社會結構開始發(fā)生總體性的變動,其中利益分化和多元共生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其根本原因在于思想的解放和以發(fā)展生產力為核心內容的改革。不同個體的利益希望得到最大可能的平等保護,而只有法律做到這一點,憲法由于在法律制度中的核心地位,自然被要求推崇和尊敬,社會主義憲政應運而生。同時,利益的沖突也需要有一個框架對此進行整合,形成一套疏導、調節(jié)和制止紛爭的理性法律規(guī)則體系及制度,使利益多元化的自發(fā)趨勢不至于危及既存政治秩序的穩(wěn)定狀態(tài)。法治由此而來,法治的靈魂是憲治,其結果是憲政的建立和穩(wěn)定。
(三)政治文明目標的確立是憲政建設的重要動力
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既是中國各族人民作出的歷史性的選擇,也是我國憲法的重要內容。中國憲政“后發(fā)外進型”的特點,決定了中國共產黨在憲政建設中始終起著關鍵性的推動作用。而以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和根本價值觀的共產黨的各項事業(yè)最終也都會促進憲政價值目標的實現。建國以來,特別是近二十年來,我國的憲政建設基本上就是在執(zhí)政黨推動下進行的。在新的歷史時期,中共十五大提出“依法治國”的方略,標志我國在確立憲法權威問題上邁出了關鍵一步,也為執(zhí)政黨推動憲政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隨著2004年全國人大第四次修憲將“政治文明”納入憲法,2007年十七大報告明確指出要“擴大社會主義民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發(fā)展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同年底,胡錦濤同志在同全國政法工作會議代表和全國大法官、大檢察官座談時,又石破天驚地提出了“憲法法律至上”。2012年11月,中共十八大報告則再次強調:“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發(fā)展社會主義政治文明?!蔽覀冇欣碛上嘈牛涸谡挝拿髂繕撕褪舜缶竦闹敢苿酉?,中國的憲政建設一定會如日出東方,蒸蒸日上。
(四)重要憲政事件的疊加是憲政建設的現實動力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中國共產黨先后出臺了一系列具有重大影響的決議,進行了一連串具有深遠意義的改革;一部部重要法律頒布實施,圍繞司法改革、司法公正和司法創(chuàng)新的一步步發(fā)展等。這些重大憲政事件都從正面意義和正向作用力上構成對社會主義憲政建設的直接推動。與此同時,乙肝患者艱難維權第一例、憲法司法化第一案等重大司法實踐,以及此消彼長并具影響力的群體性事件,又從負面意義和反向作用上對社會主義憲政建設形成內在推動機制,引發(fā)權力主體的主動反思、改革和完善。最終促進了諸如選舉城鄉(xiāng)平等、政府信息公開、重大決策聽證、行政首長問責、法律法規(guī)審查、司法疑罪從無等重大進步。[12]
(五)人權保障理念的勃興是憲政建設的又一動力
人權,作為一種理想,是人們對未來社會關系的一種追求;作為現實,則是對人們現存社會關系的一種規(guī)定。人權于是在層次上存在著不同的形態(tài),包括應有權利、法定權利和實有權利。市場經濟喚起人權,催生了通過了憲政的運作保障人權的法治理念。沒有憲政,人權只是停留在紙面上的靜態(tài)憲法條文當中,而不可能表現在公民的實際享有中。因此,憲政是法定人權向實有人權轉化所不可逾越的關鍵環(huán)節(jié)。自2004年“人權入憲”以來,保障人權的話題越來越凸顯并體現在政府理念、制度和政策之中。人們對人權孜孜不倦的追求,就成為我國憲政建設的恒久動力。
(六)民主憲政觀念的傳播是推動憲政建設的精神力量
觀念、學說是人們行動的先導,是規(guī)范和制度得以形成和運轉的強大精神力量。對于憲政建設而言,民眾的思想覺悟及與之相伴隨的政治參與熱情,是不可或缺的社會條件。在近代,基于對自然法理念的執(zhí)著和社會契約論的解說,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提出了人權、平等、民主等主張,闡述了通過制定憲法來規(guī)范國家權力的行使,以保障公民權利和自由的立憲主義思想。從而為近代立憲運動奠定了理論基礎,西方的憲政由此水到渠成。[13]可見,民主憲政觀念的傳播是憲政國家得以形成的人文條件。在當代中國,研究憲政在學術界已蔚然成風。有學者統(tǒng)計,僅2008年,相關文章的數量就達到了431篇;同時,代表執(zhí)政黨政治取向的《人民日報》也開始出現了向學術靠攏的趨勢。[14]這種輿論導向,必將對推動社會主義憲政建設產生積極影響。
憲政建設不同于政治革命,不可能高歌猛進、畢其功于一役。在專制傳統(tǒng)根深蒂固的中國,打破專制、實行憲政是纏繞近代整整一個世紀的難題。正如梁治平先生《憲政譯叢·總序》所言:“中國自有憲法已近百年,然中國之憲政建設尚待完成。蓋憲法之于憲政,猶如法治之于法制,其盛衰興廢,不獨受制于法律之制度,更取決于政制之安排、社會之結構、公民之素質與民眾之信仰。”[15]憲政所需的“法律之制度”可以通過修憲很快地制定出來,但憲政所需的“政制之安排、社會之結構、公民之素質與民眾之信仰”卻不能于短期內造就。因此,當代中國的社會主義憲政建設只能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和憲政意識的覺醒而逐步推進。但要注意的是,憲政的循序漸進不能是“自然演進”,更不能成為政治體制改革裹步不前的借口。為此,我們應當積極借鑒人類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采取實質性的舉措推進社會主義憲政建設。
筆者認為,近期要把民主制度建設擺在突出位置,積極穩(wěn)妥地推動中國的民主進程。這是因為,第一,樹立憲法的最高權威是憲政的集中表現——憲法是靜態(tài)的憲政,憲政是動態(tài)的憲法。而憲法權威的樹立,依賴于憲法的有效實施。為此,通過健全合憲性審查制度等措施來監(jiān)督憲法的實施,無疑是十分必要的,但合憲性審查的建立健全,實為民主制度運行的自然結果。如果將紙面的憲法安排視為一部機器,那它必須借助于民意的驅動才能運轉。如果我們還沒有將憲法確認的民主過程激活,就無需抱怨憲法還不夠“至上”,以及為何還沒有一個專門機構把它作為尚方寶劍。[16]第二,在是否應將憲政與民主政治相區(qū)別這一問題上,學術界尚存一定爭議。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自近代中國引進立憲主義思想以來,民主與憲政就融為一體,成為革命力量反對專制獨裁的旗幟。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更是中國共產黨始終不渝的奮斗目標。中共十八大報告指出:必須繼續(xù)積極穩(wěn)妥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發(fā)展更加廣泛、更加充分、更加健全的人民民主。第三,建立有限政府是憲政的基本精神,這一精神表現為兩個憲法原則:一是公共權力不得行使憲法沒有授予的和禁止行使的權力;二是公共權力不得侵犯且有義務保障實現憲法所規(guī)定的公民基本權利。而要建立權力受限制的責任政府,就必須發(fā)展人民民主,這也是解決當今我國各種社會矛盾的根本措施。例如,要在涉法涉訴信訪工作、司法權力運行機制和戶籍制度改革中取得實效,要在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中真正解決官僚主義作風等問題,都必須大力發(fā)展人民民主。
當前,積極穩(wěn)妥地推動中國的民主進程,除了健全社會主義協(xié)商民主制度、推進協(xié)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fā)展外,也需要改革完善選舉制度、發(fā)展選舉民主(或曰票決民主)。根據已故學者蔡定劍先生的調查研究,我國基本具備了在縣鄉(xiāng)兩級實行行政首長直接選舉的條件,設區(qū)的市、自治州和省級人大代表也完全可以由直接選舉產生。例如,在深圳、四川、江蘇等地進行的人大代表競選、鄉(xiāng)鎮(zhèn)長直選和縣鄉(xiāng)兩級政府領導人的公推公選,就充分證明擴大直接選舉范圍的改革切實可行。蔡先生還指出:實踐是最好的民主培訓班,公民的政治參與能力和選舉水平只有在民主實踐中才能不斷提高,不給予實踐,我國的人民民主就永遠不能發(fā)展。[17]
鑒于當前“干部任用不規(guī)范成為各地方和單位存在的一大問題”,[18]且“四風問題”的根本解決有賴于人民民主的發(fā)展,筆者基本贊同蔡先生擴大直接選舉范圍的觀點。但必須強調,筆者反對在一個具有兩千多年封建傳統(tǒng)的國家全面實行自由競爭式的普選制,這不僅是因為蘇東劇變的教訓對社會主義國家而言已是前車之鑒,更是因為民主政治的發(fā)展受到經濟、社會、歷史傳統(tǒng)和公民素質等綜合因素的制約。“人們每次都不是在他們關于人的理想所決定的和所容許的范圍之內,而是在現有的生產力所決定和所容許的范圍之內取得自由?!保?9]“權利永遠不可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所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的發(fā)展?!保?0]因此,民主只能逐步地發(fā)展,一步一步地前進。在全國范圍內實行普選制這類“票決民主”,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建設的長遠目標,它有賴于一系列經濟文化條件的日積月累,有賴于執(zhí)政黨對民主建設發(fā)展規(guī)律的探索總結,也有賴于人民群眾政治覺悟和民主素養(yǎng)的逐步提高。所以鄧小平同志指出:“搞普選也要有一個逐步的過渡,要一步一步來。我向一位外國客人講過,大陸在下個世紀,經過半個世紀以后可以實行普選。……因為我們有十億人口,人民的文化素質也不夠,普遍實行直接選舉的條件不成熟。”[21]的確,在我們這樣一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擁有56個民族的泱泱大國,如果人民群眾缺乏足夠的文化素質和政治理性,“票決民主”帶給我們的絕不是福音。清末民族仇殺、民國外蒙獨立和十年文化革命,就是歷史的明證;而2013年披露的湖南衡陽人大賄選案,又再次敲響了現實的警鐘。就領導人選拔而言,普選制也不一定比薦舉制更能“慧眼識才”。
有鑒于此,改革完善我國的選舉制度,只能是逐步擴大直接選舉的范圍,且無論是人大代表的直接選舉,還是地方行政首長的直接選舉,都應采取試點、總結再推廣的穩(wěn)健方式。具體而言,第一步,對2017年香港特首直選及2020年立法會議員直選的經驗進行總結,于澳門特別行政區(qū)進行改革試點(如臺灣統(tǒng)一也可進行改革試點);第二步,在總結特別行政區(qū)直選經驗的基礎上,建立健全相關制度,在全國范圍內推行設區(qū)的市、自治州人大代表的直接選舉,以及鄉(xiāng)鎮(zhèn)一級行政首長的直接選舉;第三步,在總結直選經驗的基礎上,于適當時機將直接選舉的范圍進一步擴大至省級人大代表和縣級行政首長。這一設想采取循序漸進的方式,將有助于逐步提高人民群眾的政治覺悟和民主素養(yǎng),克服相互攻訐、賄賂拉票、操控選舉等“票決民主”中常見的弊端,也有助于通過制度建設保障民主政治的健康發(fā)展。筆者相信,只要在完善直接選舉制度上設計出科學的路線圖與合理的時間表,則“中國的民主制度會依照中國的國情循序漸進地得到發(fā)展。”[22]當然,逐步擴大直接選舉的范圍,需要對憲法和選舉法等進行相應的修改。在立法程序啟動之前,為發(fā)展選舉民主,可先考慮對地方行政首長的政績考核制度進行民主化改革。譬如,規(guī)定轄區(qū)內選民可通過自愿到指定地點投票的方式,參與地方行政首長的任期考核:凡不滿意票達到一定比例的地方行政首長,考核結果直接定為不合格;獲得半數以上滿意票且有半數以上選民參與了投票的,考核結果才有可能定為優(yōu)秀,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在發(fā)展選舉民主的過程中,必須注意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這是因為,從當前來看,改革選舉制度、擴大直接選舉的范圍勢必帶來政治風險,如果能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即便改革失誤引起政局動蕩,由于直選的是人大代表和地方行政首長,并未觸及中國共產黨的各級組織,故中共仍能憑借執(zhí)政黨的領導地位糾正失誤、控制局面,不會出現類似蘇聯戈爾巴喬夫民主化改革的結局(因此筆者不贊成諸如“先黨內民主后黨外民主”、“以黨內民主推動人民民主”之類的主張[23])。從長遠來看,只有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才能確保民主建設朝著一切權利屬于人民的社會主義方向發(fā)展,才能保證民主建設有一條正確的路線方針作指導,才能為民主建設提供一個團結穩(wěn)定的政治環(huán)境。如果離開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而抽象地空談民主,“那就必然會造成極端民主化和無政府主義的嚴重泛濫……中國就將重新陷于混亂、分裂、倒退和黑暗……”[24]例如,20世紀六七十年代發(fā)生的“文革”,紅衛(wèi)兵踢開黨委鬧革命,結果導致全面內亂,民主法制被嚴重踐踏和破壞;而八十年代泛起的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結果又導致1989年政治風波等嚴重動亂,給國家和人民造成了極大的危害,這些都是血的教訓。[25]
綜上所述,對實現“中國夢”而言,市場經濟和民主憲政,缺一不可。當前,隨著法治中國建設的全面推進,中國的法治建設應當也必然邁向法治的高級階段——社會主義憲政階段。只有通過憲政的制度化安排,才能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有機統(tǒng)一,使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生機盎然。因此,推進社會主義憲政建設,是我們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加快建設法治國家的理性選擇,更是我們堅定中國道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應然選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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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崔維
作者簡介:鐘?。?976-),江西武寧人,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政治學、理論法學。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4YJC710058)。
收稿日期:2014-11-25
DOI:10.3969/J.ISSN.2095-7238.2015.01.007
文章編號:2095-7238(2015)01-0035-08
文獻標志碼:A
中圖分類號:D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