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建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 湖北 武漢 43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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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君子”觀新論
程建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 湖北 武漢430079)
摘要:結(jié)合《論語》《孔子家語》《禮記》等書,先區(qū)分至德之人、圣人、賢人、君子、仁人、善人、有恒者,再從君子修身、踐行兩大方面解析,可以還原《論語》中知行合一、人情味十足的君子形象。
關(guān)鍵詞:《論語》; 君子; 分界; 修身; 踐行
“君子”在《論語》中出現(xiàn)107次,僅次于“仁”的109次,顯然為孔門高度重視。有關(guān)“君子”的論著已有很多,多側(cè)重“君子”的演變史,如《孔子與“君子”觀念的轉(zhuǎn)化》[1]、《先秦“君子”觀念的流變》[2]等文,于孔子的“君子觀”僅“一筆帶過”。有立足《論語》文本,論孔子“君子觀”者,如《從〈論語〉看君子人格的倫理價(jià)值》[3]等文,又單從人格層面分析,而忽略君子踐行的一面,將君子內(nèi)涵簡單化;有多角度詮釋孔子“君子觀”者,如《論〈論語〉中的“君子”》[4]等文,卻又條分縷析,使完整的君子形象支離破碎;可貴的是,有學(xué)者論及《論語》中“君子”的文化、道德意義,如錢穆解“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說“《論語》每以君子小人對舉。或指位言,或指德言……本章之君子小人,乃以德別,不以位分”[5]39,蕭公權(quán)認(rèn)為“孔子言君子,就《論語》所記觀之,則有的指地位者,有的指品性者,有些指地位與品性者?!盵6]以上研究還不夠全面、深入,故本文繼續(xù)進(jìn)行研究。
一、 君子的分界
春秋末期,社會凌亂,禮壞樂崩??鬃又苡瘟袊?謁見王侯,本想復(fù)興周禮,重構(gòu)秩序。但大廈將傾,非獨(dú)木所能支。等待孔子的,只有失敗。彼時(shí),父子相殘,夫婦不正,君不君,臣不臣,綱常喪盡。社會倫理的喪失,是孔子最痛心的。所以,他決心重構(gòu)倫理道德。無論是在《論語》,還是在《孔子家語》中,孔子皆以精神境界,將人劃分為五等,即此證明??鬃佑幸庾R以精神境界區(qū)分人的等級為五類:圣人/圣德之人、賢人/仁人、君子、士人/有恒者、庸人/小人。在《孔子家語·五儀解》中,孔子稱人有五儀:庸人、士人、君子、賢人、圣人。庸人最普通,談不上有精神境界,“所謂庸人者,心不存慎終之規(guī),口不吐訓(xùn)格之言,不擇賢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見小暗大,不知所務(wù);從物如流,不知其所執(zhí)。此則庸人也”[7]52,與《論語》“小人”相當(dāng),“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論語·里仁》);士人心有所定,行有所處,“所謂士人者,心有所定,計(jì)有所守,雖不能盡道術(shù)之本,必有率也;雖不能備百善之美,必有處也。是故知不務(wù)多,必審其所知;言不務(wù)多,必審其所謂;行不務(wù)多,必審其所由。智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則若性命之形骸之不可易也。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此則士人也”[7]52-53,與《論語》“有恒者”相當(dāng),“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論語·述而》);君子忠、信、仁、義俱全,又能篤行信道,“所謂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義在身而色無伐,思慮通明而辭不專。篤行信道,自強(qiáng)不息。油然若將可越,而終不可及者。此則君子也”[7]53,與《論語》“君子”同;賢人除了修身養(yǎng)性,還教化百姓,“所謂賢人者,德不逾閑,行中規(guī)繩。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傷于身,道足以化于百姓而不傷于本。富則天下無宛財(cái),施則天下不病貧。此則賢者也”[7]53,與《論語》“仁人”相當(dāng),“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論語·里仁》);圣人無為而治,動靜合于大道,“所謂圣人者,德合于天地,變通無方。窮萬事之終始,協(xié)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識其鄰。此謂圣人也”[7]53,與《論語》“圣人”同,“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論語·述而》)。
在《論語》中,堯、舜、泰伯、文王是圣人,精神境界最高?!叭痔煜掠衅涠?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論語·泰伯》),“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論語·泰伯》),“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論語·季氏》),“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論語·雍也》)。
在《論語》中,皋陶、伊尹、微子、箕子、比干是仁人,“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于眾,舉皋陶,不仁者遠(yuǎn)矣。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不仁者遠(yuǎn)矣’”(《論語·顏淵》),“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鬃釉?‘殷有三仁焉’”《論語·微子》)。舜是圣人,皋陶是仁人,舜舉皋陶,說明圣人精神境界比仁人高。子賤、子產(chǎn)、南宮適、蘧伯玉是君子,“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論語·公冶長》),“子謂子產(chǎn):‘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yǎng)民也惠,其使民也義’”(《論語·公冶長》),“君子哉若人(南宮適),尚德哉若人”(《論語·憲問》),“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論語·衛(wèi)靈公》)(史魚又是直人的代表)??鬃诱f“圣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論語·述而》),說明圣人精神境界比君子高。以上所舉仁人是三代時(shí)人物,而君子則為春秋時(shí)人物,又孔子說“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論語·憲問》),“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論語·憲問》),說明仁人的精神境界比君子高。伯夷、叔齊諸隱士是賢人,“子貢曰:‘諾,吾將問之?!朐?‘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論語·述而》),“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論語·憲問》)。以上賢人既有三代時(shí)人,也有春秋時(shí)人,但皆為避世的隱士,他們是有別于仁人、君子的人。在《論語》中,沒有善人的代表人物,但孔子說“周有大賚,善人是富”(《論語·堯曰》),“(善人)不踐跡,亦不入于室”(《論語·先進(jìn)》),“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論語·述而》),則孔子認(rèn)為善人精神境界比君子高,君子精神境界比有恒者高。至此,五等人精神境界高低確定:圣人高于仁人,仁人高于善人,善人高于君子,君子高于有恒者。
綜上,《孔子家語》中孔子的五儀劃分與《論語》中孔子對人的劃分近似。只是《論語》中的賢人消極避世,《孔子家語》中的賢人則積極入世,與《論語》中的仁人類似。《論語》比《孔子家語》多“善人”類,以與有恒者作比,說明今不如昔,退而求其次。錢穆解“圣人,吾不得而見之矣”章即說:“當(dāng)孔子時(shí),圣人固不易得見,豈遂無君子善人與有恒者?所以云然者,以其少而思見之切。及其既見,則悅而進(jìn)之,如曰‘君子哉若人’是也。”[5]188孔子的精神境界,在仁人與君子間?!瓣惪和硕苍?‘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孔子)之遠(yuǎn)其子也’”(《論語·季氏》),說明當(dāng)時(shí)人指孔子為君子?!叭省痹凇墩撜Z》中出現(xiàn)109次,“子曰:‘仁遠(yuǎn)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說明孔子以仁人為學(xué)習(xí)的榜樣。
此五類人各司其職:小人、庸人,即底層民眾,為生計(jì)奔波;士人、有恒者,有士位,有恒產(chǎn)、恒心,是仕宦、修身的起點(diǎn);君子,有大夫位,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賢人、仁人,有宰輔位,用賢人治國、平天下,又有愛萬物仁心;圣人,有天子位,見微知著,選賢任能,無為而治??偠灾?他們以社會地位分,又以道德分。
二、 君子的修身
《論語》與《孔子家語》皆推崇“君子”,以之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楷模??鬃诱J(rèn)為,只要肯下功夫,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最終可以成為君子。
志于道。道者,路也,追求理想也。人活著不能只顧衣食,應(yīng)有精神追求,“君子謀道不謀食。耕者,餒在其中矣;學(xué)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論語·衛(wèi)靈公》)。做事有原則,仕宦有道,“篤信好學(xué),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論語·泰伯》);事君有道,“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論語·先進(jìn)》);有師道,“然。固相師之道也”(《論語·衛(wèi)靈公》);有友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論語·衛(wèi)靈公》);事君子有道,“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論語·子路》)??鬃拥慕?jīng)歷決定了他對人生的思考:他承認(rèn),道行在命,“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論語·憲問》);他主張“道”不行則去,“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論語·公冶長》);甚至可以死,“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里仁》)??鬃拥摹暗馈?又指“忠恕”之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里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wèi)靈公》)。要忠于君、友,忠于己心,“臣事君以忠”(《論語·八佾》),“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論語·顏淵》);要嚴(yán)于己,寬于人?!爸摇迸c“恕”合,才無愧于心。
據(jù)于德。德者,得也。點(diǎn)滴的積累,終至人生的升華。道,亙古不變;而德,彼此同心。德不同道,近于感知,故可“據(jù)”。德有大小,應(yīng)取大舍小,“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論語·子張》)。有德者得天下,“南宮適問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蜃硬淮?。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論語·憲問》)。君子有德,“君子懷德,小人懷土”(《論語·里仁》)。政以德為本,“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道之以政,齊之以德,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修德貴恒,“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論語·子路》);修德為人,“執(zhí)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論語·子張》);修德慎獨(dú),“巧言亂德”(《論語·衛(wèi)靈公》),“鄉(xiāng)原,德之賊也”(《論語·陽貨》),“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論語·陽貨》)。孔門四科,德行居一,“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論語·先進(jìn)》),可見孔子重視道德的傳承。春秋末年,禮壞樂崩。為救人心,孔子說“德不孤,必有鄰”(《論語·里仁》),但少有人用心于此,以至孔子感慨“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論語·子罕》)。世人皆追名逐利,孔子獨(dú)執(zhí)著于此,“德之不修,學(xué)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論語·述而》)。
依于仁。仁者,忍也;依者,憑也??酥扑接?恢復(fù)周禮,就是“仁”,“仁者先難而后獲,可謂仁矣”(《論語·雍也》),“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欲實(shí)現(xiàn)人生理想,應(yīng)嚴(yán)于律己,故稱“依于仁”。仁者愛人,“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論語·顏淵》);仁者有常,“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論語·子路》),“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論語·顏淵》),為仁有益,“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論語·陽貨》;行仁可成君子,“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論語·里仁》);近仁為美德,“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論語·里仁》)。
游于藝。藝者,“六藝”也,即詩、書、禮、樂、易、春秋?!傲嚒笔菍W(xué)習(xí)的素材,可以徜徉其中,故不可“據(jù)”,而稱“游”??鬃又洞呵铩?刪《詩》《書》,定《禮》《樂》,贊《易》。他對《詩》《書》皆有研究,“《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論語·為政》),“小子,何莫學(xué)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yuǎn)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子張?jiān)?‘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三年’”《論語·憲問》);他守“禮”,“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論語·泰伯》),以“禮”教人,“不學(xué)禮,無以立”《論語·季氏》);他正《雅》、《頌》樂,“子曰:‘吾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論語·子罕》),又以禮樂化民,“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論語·子路》)??鬃又鲝堃浴傲嚒绷⑸?、為政,“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dá),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論語·子路》)??鬃雍蠡趯W(xué)《易》太晚,“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論語·述而》)??鬃訉Α洞呵铩菲谕醺?“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滕文公下》)。
三、 君子的踐行
孔子既主張修身,又主張致用。其理想之君子,即以天下為己任,非潔身自好者。
比于義。義,宜也,適度也。做人有原則,遇事能果敢,故稱“比于義”。 君子重“義”,“君子義以為上”(《論語·陽貨》),“君子喻于義”(《論語·里仁》),以之規(guī)范言行,“見得思義”(《論語·季氏》)。君子見義勇為,“見義不為,無勇也”(《論語·為政》),“德之不修,學(xué)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論語·述而》);以義求友,“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論語·衛(wèi)靈公》);以義仕宦,“不仕無義。長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論語·微子》);以義理民,“使民也義”(《論語·公冶長》),“務(wù)民之義,敬鬼神而遠(yuǎn)之”(《論語·雍也》)??鬃拥臅r(shí)代是爭競的時(shí)代,有世俗的誘惑,有人生的困惑。什么該做,以何立身,令有識之士苦惱。社會已無秩序,個(gè)體卻可選擇。世人隨波逐流,君子獨(dú)當(dāng)重任,“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論語·泰伯》),“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論語·衛(wèi)靈公》)。社會囂雜,故“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論語·里仁》)。君子修身有戒,“君子有三戒:少之時(shí),血?dú)馕炊?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dú)夥絼?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dú)饧人?戒之在得”(《論語·季氏》)。
周于用。用者,踐行也。“君子不器”(《論語·為政》),故稱“周于用”。君子如何做到的呢?一是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fù)也’”(《論語·述而》)。二是轉(zhuǎn)益多師,為我所用,“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論語·述而》)。三是一以貫之,綱舉目張,“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論語·里仁》),“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論語·學(xué)而》)。四是忖度人心,因勢利導(dǎo),如“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fèi)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論語·堯曰》)。
敏于行。行者,動也。行動決定成敗,故稱“敏于行”??鬃犹幱诖呵锬┠?巧言令色者有之,道聽途說者有之,嘩眾取寵者亦有之,時(shí)局因他們而更加紛亂。所以,孔子推崇踐行的君子,他說“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論語·里仁》),說“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論語·憲問》)。事前多思,固然好,但患得患失,就不好了。所以孔子主張?jiān)偎?反對三思,“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論語·公冶長》)。但君子并不盲信、盲從,“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釉?‘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論語·雍也》)。
施于政。政者,正也;施者,移也。己正,百姓安,故稱“施于政”。君子雖有積極入仕的準(zhǔn)備,卻對從政環(huán)境要求很高,“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論語·憲問》),“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遽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論語·衛(wèi)靈公》);君子施政以教化為先,如“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論語·憲問》),“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論語·泰伯》);君子身正而令從,“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論語·顏淵》);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論語·八佾》)。
四、 結(jié)語
在《論語》中,孔子通過君子、小人的對比,通過仁義禮智信的闡發(fā),塑造了完整的君子形象:他有恒產(chǎn),有恒心;他可親,可敬,可畏;他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德才兼?zhèn)?他重踐行,輕夸談,敏于事,慎于言;他不顧一己之榮辱,以天下為己任??鬃铀茉炀舆@個(gè)形象,本為警醒熙來攘往、爭競不息的世人,本為勉勵(lì)煢煢孑立、任重道遠(yuǎn)的志士。正是從這層意義上講,《論語》中的“君子”是個(gè)體和社會的榜樣,是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橋梁,“‘君子’是行‘義’的人,是‘禮’的具體體現(xiàn),是個(gè)人和社會—政治秩序的榜樣。他既是傳統(tǒng)的連續(xù)性的保持者,又是傳統(tǒng)的創(chuàng)造性的基礎(chǔ)。他按照他已取得的秩序?yàn)樯鐣某蓡T提供榜樣,為他們的個(gè)人修養(yǎng)和自我創(chuàng)造提供機(jī)會。他在各方面作為表率,喚起他人參與社會并轉(zhuǎn)變自身。他的存在是為了最充分地展現(xiàn)作為整個(gè)和諧秩序一部分的個(gè)體,從而既表現(xiàn)出自己的獨(dú)特和新奇,又保證最充分地展現(xiàn)他人的獨(dú)特和新奇”[8]??鬃右宰约旱难孕?詮釋了君子的道義。他那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zé)任感,明知不可而為之的求道精神,為后世士大夫在黑暗中奮然前行提供了精神動力。孟子為實(shí)現(xiàn)政治理想屈膝王侯,屈原為追求政治理想九死不悔,賈誼為漢室危殆痛哭流涕,杜甫為山河破碎感傷恨別,辛棄疾為中原陸沉挑燈看劍,海瑞為人間正道激濁揚(yáng)清……朱熹解《論語·八佾》“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說“言亂極當(dāng)治,天必將使夫子得位設(shè)教,不久失位也。夫人一見夫子而遽以是稱之,其所得于觀感之間者深矣”[9],說的正是孔子與后世士大夫之間存在精神的感應(yīng)。而“君子”這個(gè)形象正是連接他們的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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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李美麗】
On Confucius’ Concept of “Gentleman”
ChengJian
(Institut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Abstract:The books of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Confucius Homely Talks, and The Book of Rites are studied; the morality people, the saints, the sages, the gentleman, benevolent man, kindness people, and perseverance person are distinguished.From the aspects of cultivation and practice, the image of gentleman with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and human-interest in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could be established.
Key words: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gentleman; boundary; cultivation; practice
中圖分類號:K 225.04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2095-5464(2015)02-02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