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觀宋

（東莞理工學(xué)院 文學(xué)院，廣東東莞 523808）

《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讀隨札

段觀宋

（東莞理工學(xué)院 文學(xué)院，廣東東莞 523808）

徐俊先生《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是對敦煌寫本詩歌進行全面而系統(tǒng)整理的巨作，但其在原卷辨認、文字?？狈矫孢€有進一步探討的余地，本文從這些方面作了進一步探究。

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析疑；補正

徐俊《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是對敦煌寫本詩歌進行全面而系統(tǒng)整理的巨作，但其在原卷辨認、文字?？狈矫孢€有進一步探討的余地。筆者曾先后發(fā)表《〈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讀札記》［1］44、《〈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訂補正》［2］117、《〈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議》［3］51等三篇文章，對其?？边M行了商補。而今重讀該書，又發(fā)現(xiàn)了若干值得商補之處。茲擇其要者按頁次臚列于下，以就教于方家。為節(jié)省篇幅，仍依前三文之例:文中所校詩句及引證《輯考》的詩句，都不寫明詩題，而直接標出其“頁碼·行次”。《輯考》所作的?？被蛩龅男Ｓ?，簡稱“徐?！薄?/p>

13·3 非彈（但）能摧外道心，早時落卻天魔膽。

按，“時”當為“是”之音訛?！霸缡恰豹q已是，為唐宋俗語詞，見蔣禮鴻《敦煌文獻語言詞典》［4］388。敦煌文獻中，“時”可訛作“是”，如《輯考》236·8:“皆言怨憤此時銷?！毙煨?“時，原卷、丙卷、丁卷、己卷作‘是’，據(jù)乙、庚卷改。”因此，“是”應(yīng)亦可訛作“時”。再者，“時”可訛為“事”，如《輯考》14·8:“四事供養(yǎng)敢辭勞?”又698·倒1:“春光何事（時）到流沙?”“事”可訛為“是”，如《輯考》440 ·3:“萬是（事）通融得?！币蚨笆恰币喈斂捎灋椤皶r”。

14·7 獅子吼，無畏說，深嗟懵懂頑皮析（靻）。

按，“頑皮析”不可解，故徐先生校改“析”為“靻”。然“靻”與“析”形音皆不相近，且“靻”為姥韻字，與月部之“說”亦不押韻，“頑皮靻”亦不成文理，故徐校必誤。今按，“析”當為“折”之形訛?！罢邸庇兴懒x?！抖Y記·祭法》:“萬物死皆曰折?！薄罢邸敝肆x唐宋仍有用例，如宋·蘇軾《屈原塔》:“古人誰不死，何必較考折。”“考折”即壽考與短命?！吧钹点露B皮折”，即深深地嗟嘆懵懂頑皮到死，語意通暢無礙。且“折”亦月部字，正與“說”相韻。敦煌文獻中，“木”旁常與“扌”旁相混，如《輯考》169·15:“策杖寨衣屢驀橋”，徐校:“杖，丙卷作扙”?！抖鼗透柁o總編》［一二一○］“不揀”，甲本即寫作“不棟”。

29·倒3 題書樂天字，未坼已沾裳。坼書八九讀，落淚千萬行。

按，“坼”當因與“拆”形音皆近而訛:“未坼”、“坼書”當即“未拆”、“拆書”。敦煌詩集殘卷中，“坼”、“拆”?；ビ灐藶椤安稹庇炞鳌佰濉?；“坼”訛為“拆”者如《輯考》235· 9“妖光暗射臺星坼”，徐校:“坼，原卷、戊卷作‘拆’……此從項楚校作‘坼’?！?/p>

89·1 縱橫負才智，顧目丂（眄）安社稷。

按，徐?！澳縼@”為“眄”，誤?！澳縼@”乃“盻（盼）”之俗寫。《輯考》83·7“顧目丂青云端。”徐先生即?！澳縼@”為“盼”，是。又709·6:“縱橫顧盼益光華。”此則正作“顧盼”?！邦櫯巍闭?，向左右或周圍看來看去之意也。

125·1 太白食毛頭，中黃沒戍樓。

按，“毛頭”不可解，“毛”當為“旄”之省旁字。“旄頭”即昴星，《漢書·天文志》:“昴

曰旄頭，胡星也?！薄疤资趁^”即太白食昴，指太白星（金星）遮蔽了昴宿。《輯考》444·5“曉夕秪望白髦（旄）頭，何時再覩黃金鉞?！眲t作“髦頭”，徐先生?！镑帧睘椤办浮?，是。

139·倒5 奉為我尚書遐靈永固，神壽無虧。

按，此“遐靈”與“神壽”對文，“靈”當為“齡”之音訛?！板邶g”乃老年人高壽的敬語，這正與語境相合。

154·1 功名至竟（今）知何在，今日歸心逐雁行。

按，徐先生?！熬埂睘椤敖瘛?，誤?！爸辆埂睘樘扑嗡渍Z詞，猶究竟，用于表追問，到清代尚有用例。例如:唐·杜牧《題桃花夫人廟》詩:“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墮樓人?！碧啤ち_隱《錢塘江潮》詩:“至竟朝昏誰主掌?好騎赪鯉問陽侯?！鼻濉ゅX謙益《陸宣公墓道行》:“人生忠佞看到頭，至竟延齡在何許?”例多不備舉。而“功名……知何在”正是追問句，故當用“至竟”無疑。

165·5 青蛾隨月轉(zhuǎn)，紅粉向花開。

徐校:轉(zhuǎn)，甲、丙二卷作“盡”。

按，龔澤軍《〈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補》:“原卷寫‘盡’，只是在旁寫一‘轉(zhuǎn)’，但‘轉(zhuǎn)’字不甚清晰，當從甲、丙二卷作‘盡’?！M月’一詞往往用來形容美麗女子之眉，如《敦煌變文·伍子胥變文》‘臣聞秦穆公之女，年登二八，美麗過人。眉如盡月，頰似凝光。’”［5］74今按，龔先生謂“轉(zhuǎn)”字當從甲、丙二卷作“盡”。然“盡”字義無可取，且與其旁注之“轉(zhuǎn)”字在意義上無關(guān)聯(lián)。故龔先生謂“‘盡月’一詞往往用來形容美麗女子之眉”乃臆說，實不可從。筆者以為，“盡（盡）”當為“畫（畫）”之形訛?！扒喽辍敝该?。因眉如初月，故用“畫月”指稱畫眉?！爱嫛弊峙宰⒅稗D(zhuǎn)”字，即為說明畫眉之動態(tài)。“青蛾隨月畫”，其意就是將眉隨著初月的形體宛轉(zhuǎn)地畫。龔澤軍先生所舉《敦煌變文·伍子胥變文》一例中的“盡月”，也應(yīng)是“畫月”之訛。以“畫月”指稱畫眉，唐詩中多見，如:駱賓王《詠美人在天津橋》詩:“水下看妝影，眉頭畫月新。”杜牧《贈張祜》詩:“粉毫唯畫月，瓊尺只裁云?！倍爱嫛庇炞鳌氨M”，乃是敦煌文獻中常見之現(xiàn)象。例如:《輯考》129·1:“云起（氣）輕盈驕畫閣。”徐校:“畫:甲卷作‘盡’?！庇?35·7:“東鄰有女眉新畫?！毙煨?“畫:乙卷、庚卷作‘盡’?！庇?33·1:“紅顏美貌盡（畫）時難?！崩嗖粋渑e。

177·倒6 海晏河清好瑞年，八方無事總奸（?）天。

按，“奸”字不誤?！凹椤蓖ā案伞?，求的意思。古書中有例，如《史記·齊太公世家》:“太公望呂尚者……以魚釣奸周西伯?！?/p>

186·5 清酒濃如雞臛，知（?）豘與白羊。

徐校:疑“濃”字衍。

按，“濃”為衍文無疑。導(dǎo)致衍“濃”字的原因則在于其后表比較的動詞“如”。實則句中之“如”當為“與”之音訛。敦煌文獻中，“如”、“與”二字常相混，如《輯考》380·倒7:“妾心恨與（如）對秋囗（風(fēng)）?！薄爸碑敒椤柏i”之音訛。羅常培《唐五代西北方音》有“之魚互注”例，謂魚韻字在唐五代西北方音中已變成i韻，從而與之韻混同［6］102。這證明“豬”在唐五代西北方音中與“知”同音。敦煌文獻中雖不見“豬”訛為“知”之例，但與“豬”同音的“諸”與“知”互訛卻多見。僅就《輯考》各舉一例:“諸”訛為“知”者如236·5:“柏臺多士盡狐精，蘭省諸郎皆鼠魅?！毙煨?“諸，戊卷作‘知’?！薄爸庇灋椤爸T”者如788·倒4“五根（恨）不遇善諸（知）識?！奔热弧爸T”與“知”可相互音訛，那么與“諸”同音的“豬”當然也就可與“知”相互音訛。“豬豘”為同義并列復(fù)合詞，《漢語大詞典》等大型辭書未收，但唐宋古籍中有用例，如唐·孫思邈《千金翼方》卷十二《養(yǎng)性·養(yǎng)老大例第三·論三首》:“非其食勿食。非其食者，所謂豬豘、雞、魚、蒜膾、生肉、生菜、白酒、大酢大咸也，常學(xué)淡食。”宋·張君房《云笈七籖》卷36《雜修攝·攝生月令》:“季冬……勿食豬豘肉，傷人神氣?！?/p>

210·倒3 與披（?）花共色，別樹鳥同聲。

按:筆者曾?！芭c披”為“異坡”［3］54。后讀北魏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其卷四《法云寺》條:“荊州秀才張裴常為五言，有清拔之句，云:‘異林花共色，別樹鳥同聲?！钡靡宰C明筆者?！芭c”為“異”完全正確。至于?！芭睘椤捌隆?，則似未盡善。“披”字當依《洛陽伽藍記》校為“林”?！爱惲帧迸c“別樹”對仗，比“異坡”與“別樹”對仗更為工整。“林”之訛為“披”，蓋因兩字之行草體甚為形似，致抄錄

者誤錄之故。

259·倒1 周公安社稷，孝義乃為先;宇宙人為貴，君親最年焉。

按，張錫厚《〈敦煌詩集殘卷輯考〉輯誤》:“‘最年’，不詞；陳祚龍校作‘最嚴’，當據(jù)改?！保?］172今按，“君親最嚴焉”，不成文理，且“嚴”、“年”形與音（嚴，疑紐嚴韻；年，泥紐先韻）皆不近似，無由致訛。筆者以為，“焉”當為“尊”字行草體近似而訛?！澳曜稹币辉~，古籍中多見，其義本為年長、年高，例如:《南史·劉瓛傳》:“又上下年尊，益不愿居官次廢晨昏也。”《?？庇洝?“六朝時似稱人之母為‘尊上下’，而自稱其母為‘上下’?！薄吨軙び钗淖o傳》:“摩敦年尊，又加憂苦。”“摩敦”也是對母親的稱呼。這兩例，“上下年尊”、“摩敦年尊”，都是說母親年高。后轉(zhuǎn)為指稱尊長。例如:元·關(guān)漢卿《金線池》第一折:“有句話多多的苦告你老年尊，累累地囑托近比鄰?！贝死袄夏曜稹奔蠢献痖L?！熬H最年尊”，意即君王、父母最為尊長。如此，既語意暢達，又與上文之“孝義”相應(yīng)。

274·6 自家父母拔卻，只是圖他富貴。

按，“拔卻”于義無取?！鞍巍碑敒椤皰仭敝?。敦煌文獻中，“拋”可訛為“把”，如《敦煌變文集·破魔變文》（351·15）:“金輪王先生，帝子王孫，把（拋）卻王位，獨在山中寂寞。”“拔”與“把”同音，故“拋”亦當可訛為“拔”。

333·倒3 沙漠關(guān)河路幾程，師能獻土遠輸城（誠）。因茲卻笑賓熬［上“敖”下“火”］（獒）旅，史藉（籍）徒章（彰）貢賦名。

按，徐校“熬”為“獒”，誤，“賓獒”不詞。“熬”當為“燹”之形訛，“燹”則為“獻”之音訛。《國語·楚語下》:“公貨足以賓獻，家貨足以共用?！表f昭注:“賓，饗贈也；獻，貢也。”“賓獻”為同義并列復(fù)合詞，饗贈、進貢之義，這正與下文之“貢賦”相應(yīng)。據(jù)顏廷亮《歸義軍設(shè)立前夕敦煌和長安僧界的一次文學(xué)交往——悟真與長安兩街高僧酬答詩略論》一文所論［8］37，該詩為敦煌高僧悟真入朝“奉獻佛教經(jīng)論”時而作，因而知“旅”即旅人，乃該詩作者悟真自稱?！遁嬁肌?81·1:“敦煌旅人憑此法，龕龕圣瑞接云霞?！保?］76即旅行僧自稱“旅人”之例。所賓獻的就是“佛教經(jīng)論”。稱外出賓獻者為“賓獻旅”，猶如稱外出經(jīng)商者為“商旅”。這兩個詩句，意為:（與“師能獻土遠輸誠”比起來）該嘲笑我這個赴朝奉獻佛教經(jīng)論的旅人，史籍枉自彰顯貢賦的名聲。

396·倒6 挹流納廣大，歡異增遲回。

按，“歡異”不詞?！皻g”當為“歏”之形訛?！皣@異”義為感嘆詫異，古籍中習(xí)見。例如:《后漢書·皇后紀上·明德馬皇后》:“后時年十歲，干理家事，勑制僮御，內(nèi)外諮稟，事同成人。初，諸家莫知者，后聞之，咸嘆異焉?！碧啤ご骶凇稄V異記·崔日用》:“衙畢，使奴取諸寺長生豬。既至，或跛或眇，不殊前見也，嘆異久之。”

401·倒3 自矜一生忽如此，大笑旁人獨愁苦。

按，“忽”字于義無取，當因“總”字爛文而訛。敦煌文獻中，“總”多寫作“緫”，其爛文則為“怱”，遂訛而為“忽”。句謂那些富貴之人自以為一生總是這樣富貴。

436·5 織女啼哭莫狍糟（抱槽），誰能為女（汝）造浮橋。

按，徐校“狍糟”為“抱槽”，于義不可通。今按，“狍糟”當為“暴躁”之音訛，煩躁、急躁義，元·張光祖《言行龜鑒》卷一:“君子所養(yǎng)，要令暴躁邪僻之氣不設(shè)於身體?！本渲械摹氨┰辍奔从脼榇肆x?！翱椗淇弈┰辍奔础翱椗┰?、啼哭”，意為織女不要煩躁、啼哭。

475·倒5 桅（?）恨斂眉長嘆息。

按，“桅”當為“抱”之形訛?！氨Ш蕖迸c“斂眉”對文，謂心中懷有恨事?！氨Ш蕖蹦斯湃顺ＵZ。例如:《漢書·王嘉傳》:“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銜怨而受罪?！睍x·陶潛《停云》:“愿言不獲，抱恨如何！”唐杜甫《負薪行》:“更遭喪亂嫁不售，一生抱恨長咨嗟?！?/p>

475·倒3 浩浩天能照知大，丈夫沉滯囚他國。

按，“知大”不詞，當為“諸人”之訛?！爸T人”即眾人，如《韓非子·解老》:“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圖以想其生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薄读簳@傳》:“任昉嘗得一篇缺簡書，文字零落，歷示諸人，莫能識者。”該兩詩句意為:浩浩上天能照耀眾人，可是我這個大丈夫卻沉滯囚禁于別國。敦煌文獻中，“諸”、“知”?；ビ?，例見上文“186· 5 清酒濃如雞臛，知（?）豘與白羊”條，此不贅引；“大”則當為“人”之增筆訛字。

665·8倒5 引頂門前側(cè)耳聽。

按，“引頂”不詞?！绊敗碑敒椤邦^”字行草體之形訛。“引頭”即伸頭。敦煌文獻中，“引”常用為伸義，如《輯考》384·5:“所恨枝高引手難?！庇?19·4:“引頸長鳴望云路?！苯允?。《輯考》883·4:“甚好兒郎學(xué)括頂，言語忠（中）間不忠（中）聽?！崩兄绊敗?，亦當為“頭”之訛?！墩f文·手部》:“括，絜也?！彼^“絜”，就是扎束?！袄^”意為扎束頭發(fā)。敦煌文獻中，“頭”常訛作“頂”，如《敦煌變文集》卷二《舜子變》（129·2）:“立有姑（孤）男姑（孤）女，流（留）在兒壻手頂（頭）。”限于篇幅，例不多舉。

744·倒3 欲知賤妾相思處，碧海清江解沒深。

按，“解沒”在敦煌文獻中僅此一見，在其它古籍中則皆不見。魏景波、魏耕原《敦煌詩歌疑難俗詞考釋》據(jù)此孤例釋其義為“定不、會不”［9］112，恐不可從。今按，“解”當為“熠”之形訛?！办跊]”為唐宋俗語詞，又寫作“漝沒”，這么、如此的意思，見蔣禮鴻《敦煌文獻語言詞典》P372。句謂想要知道我的相思之情有多深，就像碧海清江這么深。

776·2 今照（朝）是我日，且放學(xué)生郎歸。

按，“我日”不詞。當依長沙窯瓷器題詩作“假日”［10］72?！凹佟币粲灋椤凹摇?，“我”與“家”兩字的行草體甚相似，故“家”又訛而為“我”。下句“學(xué)生郎”亦當依長沙窯瓷器題詩作“學(xué)郎”。

777·3 黃金將來隨手散，不如人意進長存。

按，“進長”不詞?！斑M”當為“鎮(zhèn)”之音訛?！版?zhèn)長”為唐宋俗語詞，長久的意思。敦煌文獻中多見，如《輯考》274·6:“百骸俱悔（毀）盡，一物鎮(zhèn)長靈。”《敦煌變文集》卷五《佛說阿彌陀經(jīng)講經(jīng)文》（451·倒1）:“百納（衲）遍身且過日，一瓶添了鎮(zhèn)長聞?！碧扑嗡幸嘤欣缥宕笆耦櫗偂洞簳郧?“鎮(zhèn)長獨立到黃昏，卻怕良宵頻夢見。”“鎮(zhèn)”、“長”實為同義連文，故表示長久之義，也可單用“鎮(zhèn)”，如《輯考》384·2:“閨門鎮(zhèn)不開，夢從何處入?！贝死版?zhèn)不開”即長久不開。又791·倒5:“彫（雕）弓歲歲恒看月，金鉀（甲）年年鎮(zhèn)被霜?！贝死版?zhèn)”與“恒”對文，為長久義尤其明顯。

812·4 將身豈憚千山路

徐校:此句甲卷作“修身不達關(guān)山”，以下缺失。

按，“將身”與下句“學(xué)法寧辭度百秋”中的“學(xué)法”對文，故必依甲卷作“修身”為是（甲卷“達”當為“怛”之音訛。“不怛關(guān)山路”與“豈憚千山路”意同）。然“修”之與“將”，形音皆相差甚遠，故“修”訛為“將”，必非直接致訛。竊以為“修”先音訛為“收”，“收”再形訛為“將”（“將”與“收”的俗寫行草體甚為相似）。像這樣輾轉(zhuǎn)致訛的現(xiàn)象，《輯考》中多見，段觀宋、黃燕珊《敦煌詩集殘卷訛別字釋例》一文有詳論［11］42，此不贅?！靶蕖庇灋椤笆铡?，這在敦煌文獻中有例證，如張錫厚《王梵志詩校輯》［三一三］:“多置莊田廣修宅，四鄰買盡猶嫌窄?！毙Ｔ?“廣修，陶本作‘廣收’?！奔词?。“收”訛為“將”雖暫無例證，但“將”訛為“收”的例證卻在敦煌文獻中可以找到，如張錫厚《王梵志詩校輯》［○一五］:“錢財不關(guān)己，荘收永長離；三魂無倚住，七魄散頭飛?！崩械摹扒P”，乃“裝”之借，指裝殮；“收”即為“將”之訛，動態(tài)助詞，見董志翹、蔡鏡浩《中古虛詞語法例釋》［12］289。“將”既然可訛為“收”，“收”也就當然可訛為“將”。

826·倒1 早晚合知心明曉，努力懇尅憂古詩。

按，張錫厚先生謂“‘合知’，非是；P3906原作‘會知’。‘憂’，非是；P3906原作‘尋’，清晰可見?！保?］173今按，張先生校“合”為“會”，校“憂”為“尋”，皆是。然“懇尅”不詞，而張先生未校，故特此拈出而校之:“尅”當為“苦”之音訛?！皯┛唷豹q言辛勤、勤苦，這正與“努力”之義相類?！皯┛唷币辉~，敦煌文獻中習(xí)見，如《輯考》856·4:“懃耕懇苦足糇糧。”又883·3:“懇苦學(xué)問覓財（才）藝。”其它古詩中亦有用例，如唐·李商隱《驕兒詩》:“爺昔好讀書，懇苦自著述?！?/p>

932·倒1 呼朋日日追於賞，結(jié)伴朝朝花果園。

按，“追於賞”不可解?！办丁碑敒椤斑[”字爛文（丟落“辶”旁）之形訛?！斑[賞”一詞，為遊玩觀賞或遊覽觀賞之意，古詩文中習(xí)見，例如:《晉書·謝安傳》:“安雖放情丘壑，然每遊賞，必以妓女從?！碧啤ゑT贄《云仙雜記·百花獅子》:“曲江貴家遊賞，則剪百花裝成獅子相

送遺?！彼巍ね跤韨牎独钕壬鷪@亭記》:“而能開一園，構(gòu)二亭，竹樹花卉，少而且備，遊賞讌息，近而不勞?！痹ぺw顯宏《晝夜樂·春》曲:“遊賞園林酒半酣，停驂，停驂看山市晴嵐?！薄遁嬁肌分幸嘤杏美?71·倒4:“幸因逐（遊）賞起（去）西東，陌上春遊逢一翁?！?/p>

［1］ 段觀宋.《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讀札記［J］.中國韻文學(xué)刊，2010（2）:44－47.

［2］ 段觀宋.《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訂補正［J］.敦煌研究，2011（1）:117－120.

［3］ 段觀宋.《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議［J］.東莞理工學(xué)院學(xué)報，2012，19（2）:51－57.

［4］ 蔣禮鴻.敦煌文獻語言詞典［M］.杭州:杭州大學(xué)出版社，1994.

［5］ 龔澤軍.《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校補［J］.圖書館雜志，2008（3）:74－76.

［6］ 羅常培.唐五代西北方音［M］.南京: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33.

［7］ 張錫厚.《敦煌詩集殘卷輯考》輯誤［J］.社會科學(xué)輯刊，2005（5）:168－173.

［8］ 顏廷亮.歸義軍設(shè)立前夕敦煌和長安僧界的一次文學(xué)交往:悟真與長安兩街高僧酬答詩略論［J］.絲綢之路，2012，（22）:35－45.

［9］ 魏景波，魏耕原.敦煌詩歌疑難俗詞考釋［J］.敦煌研究，2005（6）:107－112.

［10］ 徐俊.唐五代長沙窯瓷器題詩校證［M］//唐研究:第四卷，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

［11］ 段觀宋，黃燕珊.敦煌詩集殘卷訛別字釋例［J］.東莞理工學(xué)院學(xué)報，2010，17（6）:38－43.

［12］ 董志翹，蔡鏡浩.中古虛詞語法例釋［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4.

The Collations of An Archaeological Study of Dunhuang Poetry

DUAN Cuan-song
（College of Literature，Dongg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Dongguan 523808，China）

An Archaeological Study of Dunhuang Poetry written by Xu Jun is an outstanding work which systematically and comprehensively collates the Dunhuang handwriting poems.But it is of necessity to further study on some items such as recognition of the originals，collation of the words and characters.This paper will make further researches on these items.

An Archaeological Study of Dunhuang Poetry；collation；resolution；complement

G256.3

A

1009－0312（2015）04－0043－05

2015－04－14

段觀宋（1953—），男，湖南茶陵人，教授，主要從事漢語史和古籍整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