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守云

（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200234）

編輯的修辭學基礎——評郝榮齋《編輯和語言應用》

宗守云

（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200234）

修辭學對編輯語言學具有重要作用，可以提供原則、方法和材料。編輯語言學是以修辭學為基礎建立的，在理論建設、個例分析和具體問題上都離不開修辭學的指導。

編輯；修辭學；編輯語言學

“編輯”有兩個含義，一是名詞用法，指一種職業(yè)，一種人，即編輯者；一是動詞用法，指一種行為，一種工作，即編輯行為。其實細想想，這兩種含義是互為依存條件的，沒有編輯者，誰從事編輯行為？沒有編輯行為，要編輯者有什么用？因此，編輯者和編輯行為是共存的，只是在一定的語境里分開了。我們這里要談的“編輯的修辭基礎”，既包含編輯者又包含編輯行為，而這也正是《編輯和語言應用》一書的作者郝榮齋先生的意思［1］。

一、修辭學對編輯語言學的作用

《編輯和語言應用》第一編就是《編輯語言學論略》，作者把編輯語言學放在一部著作之首，顯然是有用意的，即突出編輯語言學的中心地位。而以下三編以及附編都重點討論修辭問題，則是為編輯語言學提供一個整體背景。也就是說，編輯語言學應該建立在修辭學的基礎上，修辭學則為編輯語言學提供了原則、方法和材料。

（一）修辭學為編輯語言學提供了原則

《編輯和語言應用》把修辭的原則概括為“適合情意”“貼近發(fā)受”“緊扣題旨”“適應語境”“切合語體”“協(xié)調(diào)風格”等，這些原則對編輯語言學都有指導作用。編輯過程其實也就是修辭過程，凡無需改動之處都是符合作者、編輯、載體的意圖的。該書特地把“保持原作風格”作為一個問題論述，這其實就是修辭原則中關于“自我”的保持。著名修辭學家王希杰先生特別強調(diào)“自我”在修辭中的作用，“自我，即交際者本人，是交際活動中最主要的因素，它是表達和理解兩個方面的矛盾的主要方面。就表達而言，應當作為一個基本原則提出來的是：保持自我之本色?！保?］《編輯和語言應用》認為：“優(yōu)秀的編輯決不把自己的文風、語言習慣強加于人，在進行語言文字加工時總是盡量保留作品的原味，使改文與原作水乳交融，絲毫不露斧鑿雕琢之痕?！边@是非常有見地的。而改動之處則需要根據(jù)修辭原則進行具體操作，“對于那些與作品整體風格不協(xié)調(diào)的個別地方，倒是應該動點兒‘小手術’?！弊髡吲e臧克家《老哥哥》和周立波《暴風驟雨》之例，對這些原則作了具體說明。

在修辭中，語體原則是至關重要的，該書把“切合語體”作為修辭原則，從而指導編輯語言加工的具體運作。作者以廣播電視稿件和書報刊稿件為例，說明編輯過程中不同語體應該作不同處理，“加工廣播電視稿件無疑也是要求簡潔的，但與修改書報刊稿件不同的是，它有時允許語句的適當冗余。對于某些重要信息如焦點、人名、地名等，甚至要特意重復?！?/p>

（二）修辭學為編輯語言學提供了方法

《編輯和語言應用》對修辭方法進行了很好的概括，“修辭是優(yōu)化言語的活動，當然離不開對語言符號的聚合關系、組合關系的利用、開發(fā)。在長期的利用與開發(fā)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系列修辭的方法，我們不妨概括為：選擇、調(diào)整、變通、組合?！边@些修辭方法其實也就是編輯方法。比如“調(diào)整”，“就是對話語毛坯或原型進行加工、潤飾，或者增添，或者刪減，或者調(diào)序?！倍庉嬚Z言文字加工的方法，又恰恰都和“調(diào)整”有關——更換、刪削、移動、增添等，都屬于“調(diào)整”范疇。除了對具體方法的重視，作者還上升到方法論的高度認識，“方法本身并沒有高下之分，無論采取哪種，只要用得好都會令原稿生色，甚至使作者終生難忘?！痹谛揶o研究中，會方法，不等于有方法論，但如果既會方法，又有方法論，則是研究的高境界。王希杰先生非常重視修辭學的方法論問題，他認為：“理論、原則、方法和知識都是從事實中產(chǎn)生的，是事實決定了理論、原則、方法和知識。但是，我們又認為，在某種意義上說，是理論、原則、方法和知識發(fā)現(xiàn)了事實。換句話說，在修辭學研究中，發(fā)現(xiàn)事實，收集語料，這又是受方法所制約的。甚至我們可以說，沒有一定的方法論原則，我們就不可能發(fā)現(xiàn)和收集到好的有用的語料?！保?］《編輯和語言應用》既重視具體的操作方法，也重視方法論，這是得出合理結(jié)論、取得成功的關鍵。

（三）修辭學為編輯語言學提供了材料

在傳統(tǒng)修辭學研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領域就是關于作家改筆的研究，著名修辭學家倪寶元、朱泳燚、鄭頤壽等都對此做出了貢獻。名家改筆材料作為重要的修辭學材料，為編輯語言學提供了很好的營養(yǎng)，編輯語言學正是在這些營養(yǎng)的滋補下發(fā)展完善的。綜觀《編輯和語言應用》，有許多名家改筆的例子，如巴金的《家》、李劼人的《死水微瀾》、沈從文的《邊城》、錢鍾書的《圍城》、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楊沫的《青春之歌》、羅廣斌和楊益言的《紅巖》、從維熙的《北國草》等，都是修辭學的材料，也是編輯語言學的重要內(nèi)容。

修辭作為“優(yōu)化言語的活動”（作者語），其實就是個“修改”的過程，不管這種“修改”是潛在的還是顯現(xiàn)的，虛擬的還是依存的。對編輯語言學來說，編輯對來稿的處理，主要就表現(xiàn)在“修改”上，從這一點來說，編輯其實也就是在從事修辭活動?！毒庉嫼驼Z言應用》正是站在這個高度討論問題的。由于作者對修辭材料極為熟悉，因而用于編輯語言學也是游刃有余的。這正是本書的特色。

二、編輯語言學以修辭學為基礎

編輯應該學者化，熟悉百科知識，也應該具有語言文字處理的基本功，這樣才能處理好稿件的相關形式問題，特別是作為形式載體的語言、文字、標點、結(jié)構(gòu)等。為此，編輯語言學應該以修辭學為基礎，在理論建設、案例分析以及具體問題處理等方面都遵循修辭學的基本規(guī)律。

（一）編輯語言學的理論建設

《編輯和語言應用》在理論建設方面取得了成功，就編輯語言學的對象、范疇、性質(zhì)和任務進行了系統(tǒng)的建構(gòu)。而所有這些編輯語言學的內(nèi)容，都和修辭學有關。就對象而言，編輯語言學“是編輯加工中的語言文字加工現(xiàn)象及其規(guī)則、規(guī)律”，“在決定采用之后，按照一定的原則和標準，運用一定的方法，從語言文字方面對稿件進行修改潤飾，而且主要是一種書面的修飾潤飾，為其最終出版、刊載或播映作準備?！彼^“語言文字加工”，所謂“修改潤飾”，都具有極強的修辭性，可以說，編輯語言學是一種特殊的修辭學，是修辭學在特定領域的具體應用。就范疇而言，該書認為，“編輯語言學至少應由三個方面構(gòu)成，即編輯語言文字加工原則、標準和方法，編輯語言文字加工的基本內(nèi)容，編輯語言文字加工史?！逼渚庉嬚Z言文字加工原則、標準和方法，其實就是修辭的原則、標準和方法，或者說，是修辭原則、標準和方法的特定使用。編輯語言文字加工的內(nèi)容和歷史似乎和修辭無關，實際上也還是都離不開修辭的，沒有修辭活動，編輯語言文字加工的內(nèi)容和歷史也就無所依附，這方面內(nèi)容該書都滲透進去了。就性質(zhì)而言，編輯語言學具有交緣性、應用性，“它又廣泛吸收語言學的營養(yǎng)，綜合運用語音學、文字學、詞匯學、語法學和修辭學等各分科的理論和成果。可以說，它是編輯學通語言學結(jié)合生出的寧馨兒?！睂庉嬚Z言學來說，語言學各個分支學科的影響顯然是不等同的，修辭學是其基礎，影響是最大的，而且修辭學也是語音學、文字學、詞匯學、語法學的運用，具有綜合性，在這方面，編輯語言學和修辭學是具有共通性的。就任務而言，編輯語言學旨在“揭示編輯語言文字加工的規(guī)律”“指導編輯語言文字加工的實踐”“品評編輯語言文字加工的得失”。這正對應了修辭諸方面——修辭規(guī)律、修辭實踐和修辭評論。應該說，編輯語言學的任務也正是修辭學的任務，是修辭學在特定領域的任務。

（二）編輯語言學的個例分析

《編輯和語言應用》第三編講修辭研究與鑒賞，其中《試論〈圍城〉修辭改筆之得失》也可以看作編輯語言學的一個個例分析，只不過修辭學改筆可以說自我修改，而編輯語言學一般是編輯修改，其實質(zhì)都是一樣的，即對語言文字進行加工，從而取得語言的最優(yōu)化。

《試論〈圍城〉修辭改筆之得失》根據(jù)錢鐘書“削繁求簡”“避復去板”“以俗為雅”“狀物如睹”“義切音和”的觀點，分別從這些方面討論錢鐘書改筆的可取之處。作者又從“修辭時有疵累”討論錢鐘書改筆的“小疵”，認為有些改筆反而不如原初的表達。綜觀前人的研究，往往都把目光集中在“改好”方面，至于“改等于不改”和“改壞”方面，除了王希杰等少數(shù)學者涉及以外，基本無人討論。作者從“改壞”而導致“小疵”方面討論，是有一定的方法論價值的。這些修改其實也是“編輯”，“從初刊本到初版本再到定本，其言語逐步優(yōu)化”。因此，這應該既是“編輯”過程，同時也是修辭過程。

（三）編輯語言學的具體問題

《編輯和語言應用》附編《語言生活隨筆》附錄35篇小文，短而精。這些小文都帶有咬文嚼字的性質(zhì)，說的既是編輯語言學的具體問題，也是修辭學的具體問題。我們隨便拈幾例來看。

比如，《巧用雙關的廣告詞》，作者分析了唐國強做的廣告“買保險，就是買平安”，從雙關的角度分析了這一廣告何以好。這顯然是修辭問題，也可以從編輯語言學角度討論。再比如，《“掃黃”需要更名嗎？》，作者就“兩會”期間有人建議把“掃黃”改為“掃淫”問題進行了分析，這其實是個名和實的問題，名實問題表面簡單，實際上卻牽涉到語言學、哲學、社會學等多方面問題，“正名”歷來被作為儒家修辭學的修辭原則，這也是傳統(tǒng)修辭學的重要主張，其實“正名”又何嘗不是編輯語言學問題！作者根據(jù)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給出了令人信服的見解，從語效看是正確合理的。

《編輯和語言應用》一書的作者郝榮齋先生，曾經(jīng)從事修辭學教學研究多年，又長期主持編輯出版工作，由他來完成修辭學和編輯語言學的嫁接，是非常合適的。實際上，郝榮齋先生在這一領域已經(jīng)取得了成功，李行健教授等在序言中對《編輯和語言應用》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1］郝榮齋.編輯和語言應用［M］.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2014.

［2］王希杰.漢語修辭學（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48.

［3］王希杰.修辭學新論［M］.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3. 291.

Edition Linguistics Based on Rhetorics

ZONG Shou-yun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s College,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China）

This paper makes a comment on Hao Rongzhai's Edition and Linguistics Apply.Rhetoric has great influences on edition linguistics,supplying principles,methods and materials.As the foundation of Edition linguistics,rhetorics plays an indispensible role in guiding the theory study,case study and other issues in the field.

Edition；Rhetorics；Edition Linguistics

I206

A

2095-3763（2015）03-0055-03

2015-01-12

宗守云（1968-），男，河北涿鹿人，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漢語語法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