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虹

（沈陽故宮博物院，遼寧 沈陽 110011）

滿族形成之我見

孫 虹

（沈陽故宮博物院，遼寧 沈陽 110011）

一個民族的產(chǎn)生、形成、發(fā)展是一個持續(xù)漸進的歷史過程，滿族也是這樣。滿族的歷史源遠流長。滿族的族源最早可追溯到先秦時代。先秦時期的肅慎人居住在東北地區(qū)，是我國最古老的居民之一。傳說中，在大禹時代肅慎人就與中原王朝建立了聯(lián)系。戰(zhàn)國以后，肅慎人被稱為挹婁。他們居住、生活、生產(chǎn)活動的范圍大體上與肅慎人相同。北朝到隋唐肅慎、挹婁的后裔稱為勿吉。到了遼金時代被稱為女真人。在元代，一部分女真人進居中原，逐漸漢化，融入到漢族之中。到了明朝初年，散居在松花江、黑龍江地區(qū)的女真人開始大規(guī)模南遷。這樣女真人的生活范圍，由黑龍江一帶遷移到遼寧省的渾河流域。

后來，建州女真崛起，經(jīng)常對明朝和朝鮮邊境進行掠奪，掠奪了大批奴隸和大量財富。大量的漢人、朝鮮人加入到女真人社會中，以后又有蒙古人、錫伯人的加入，改變了女真人單一的血統(tǒng)關(guān)系，他們在東北地區(qū)雜居共處，共同勞動，共同生活，互相學習，取長補短，在長期的歷史進演過程中，心理狀態(tài)族群認同也逐漸接近，為一個新的民族共同體的誕生準備了條件。

1635年，皇太極發(fā)了一道諭旨：“我國原有滿洲、哈達、烏喇、葉赫、輝發(fā)等名，向者無知之人往往稱為諸申（女真）。夫諸申之號，乃席北超墨爾根之裔，實與我國無涉。我國建號滿洲，統(tǒng)緒綿遠，相傳奕世，自今以后，一切人等，止稱我國滿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稱?！保?］“滿族是以女真人為主，吸收部分漢、蒙等族成員，于明朝末年形成的一個新的民族共同體?！保?］這是滿族形成的時間和特點。這個時期完成了族群的整合，滿族的族源意識成為民族意識中的一種自覺意識，滿文也創(chuàng)制完成，這標志著女真向滿洲演變的完成，滿族已經(jīng)成為一個自覺的民族。

一

女真人各部落的統(tǒng)一以及東北地區(qū)各部落各民族的結(jié)合是滿族形成的基礎(chǔ)。明朝末年的女真社會，各部族為了擴大自己的努力，爭奪人口，掠奪財物，相互兼并的戰(zhàn)爭頻繁發(fā)生，愈演愈烈“各部蜂起，皆稱王爭長，互相戰(zhàn)殺，甚至骨肉相殘，強凌弱，眾暴寡”［3］這就是對當時混亂局面的恰當描述。此時，人民痛苦不堪，厭倦征戰(zhàn)，建州女真人努爾哈赤順應民心，順應歷史發(fā)展的趨勢，于 1583年以13副鎧甲起兵，經(jīng)過30多年的征戰(zhàn)，基本統(tǒng)一了女真各部。努爾哈赤起兵之時，首先征服了他周圍的渾河部。1585年，努爾哈赤打敗了界凡、薩爾滸、東佳、巴爾達四城聯(lián)軍。1587年，兼并了哲東部和完顏部。起兵五年后，建州女真的五大部落得到了統(tǒng)一。接著兼并了鴨綠江部，打敗了海西四部以及科爾沁、錫伯、爪爾佳、朱舍里、訥殷組成的九部聯(lián)軍，經(jīng)過11年戰(zhàn)爭，努爾哈赤將建州女真各部大都統(tǒng)一起來。努爾哈赤統(tǒng)一了建州女真各部后，其進攻的方向?qū)柿藮|海女真和海西女真。到1631年，努爾哈赤再攻烏拉部，布占泰敗走葉赫部，烏拉部被兼并。自此，海西女真除受明朝庇護的葉赫部外，都被努爾哈赤兼并。在攻打海西女真各部的同時，努爾哈赤著手統(tǒng)一東海女真各部，努爾哈赤先后征服了東海女真瓦爾喀部、窩集部、虎爾哈部、薩哈連部等。這時，除以明朝為援的海西葉赫部與東海女真少數(shù)邊遠部落外，努爾哈赤基本統(tǒng)一了女真各部。

在上述努爾哈赤統(tǒng)一女真人各部的過程中，漢、蒙古、朝鮮人的加入則是一個同時進行的歷史過程。當時女真人處在奴隸制社會，女真人各部經(jīng)常發(fā)生征戰(zhàn)，還時常對明朝和朝鮮邊境劫掠，以獲取大批奴隸和財富。相當多的漢人和朝鮮人也加入到女真社會中來。加入女真社會的人，還有的是不堪忍受明朝壓迫的漢人，被逼投順到女真社會。明朝萬歷年間，土地兼并現(xiàn)象十分嚴重，農(nóng)民喪失了土地，無法生存，走投無路，投奔到女真人的地區(qū)。蒙古人與女真人居住相鄰，來往密切，甚至互相通婚。海西女真葉赫部的祖先原為蒙古的土默特部人。努爾哈赤和皇太極所娶的后妃也多為蒙古人。女真人和蒙古人早已通婚，這使一部分蒙古人也加入到女真人的社會中。

努爾哈赤在建立后金政權(quán)的過程中，他把女真人和征服降服的蒙古人、漢人都編入八旗組織中。八旗制度是努爾哈赤創(chuàng)制的，具有政治、軍事、經(jīng)濟、文化等職能，實行兵民合一，出則為兵，入則為民，耕戰(zhàn)二事，未嘗偏廢。八旗制度將原來互相不統(tǒng)屬的渙散各部女真人以及蒙古人等民族的人緊密組織在一起，對滿族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努爾哈赤死后，皇太極繼位。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皇太極征服了東海女真的余部，還征服了東北境內(nèi)其他女真人的余部，將居住在東北地區(qū)的女真人完全統(tǒng)一起來?；侍珮O還進一步征服和招攬了漠南、漠北蒙古；對朝鮮用兵，迫使朝鮮臣服；還對明朝發(fā)動戰(zhàn)爭。從天聰五年至崇德七年先后攻戰(zhàn)了大凌河、旅順、松山、錦州等地，明朝在關(guān)外除寧遠外，都落入了皇太極之手。這樣一來，滿洲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力量不斷增強，以滿洲為主體的后金政權(quán)（即后來的清政權(quán)）日益得到鞏固和發(fā)展，滿族的民族意識和民族凝聚力大大增強。

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統(tǒng)一了女真人各部，通過八旗制度對居住在東北地區(qū)的各部落各部族進行了重新的結(jié)合，使他們逐漸放棄了原來世代生存的故土，以及他們歷經(jīng)久遠形成耕種文化與觀念，完成了他們向滿族的轉(zhuǎn)化，從而形成了穩(wěn)定的統(tǒng)一的民族整體。

二

民族認同意識是一個民族形成的重要精神力量。努爾哈赤把長白山作為族源的發(fā)祥地和祖居地，這種民族意識成為女真人民族認同意識的核心內(nèi)容。散居東北各地的女真人沒有民族認同意識，也不清楚自己的族源，只是為了生存而連年征戰(zhàn)、互相兼并和掠奪。努爾哈赤起兵之后，統(tǒng)一了女真各部落，建立了后金政權(quán)的同時，也建了寺廟、堂子，明確源流以正族源之名，以這樣的形式來增強民族內(nèi)部的凝聚力。

為了增強民族認同意識，努爾哈赤尋找自己的族源，他將本民族的族源地定在長白山東俄漠惠之野斡朵里城，最直系的祖先是六世祖猛哥貼木兒，并在赫圖阿拉城建祖陵。努爾哈赤建立的政權(quán)稱為“后金”，就是承接前朝完顏部所建大金。其意圖很明顯，就是認本族與建大金的女真人是同族。努爾哈赤一再表示與“大金”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民族情感，如《滿文老檔》就記載有努爾哈赤與前朝大金民族情感的事例，“大記天帝，強令我金太祖舞，因未從而欲殺之。太祖帝憤而興兵征之，遂得大遼帝之業(yè)?！保?］努爾哈赤稱“我金太祖”，可見感情之深。他把“大金”看做是自己的同族。努爾哈赤曾反復強調(diào)對“大金”的認同，如努爾哈赤說：“天會汗乃我先祖金國阿骨達之弟，名烏齊邁，號天會汗。因獻我先祖朝古鐘，著升官職，賞其送鐘之人?！保?］等等，把所建政權(quán)稱為“后金”，這說明把金朝作為國族，是接續(xù)“大金”，表現(xiàn)出鮮明的民族意識。完顏部是生活在白山黑水的女真部落，與建州及其他各部同屬肅慎，就是女真人。這是努爾哈赤對女真各部的認同，可見努爾哈赤對同族族屬的認識是很明確的。這種意識促進了女真各部的認同，他們都是同屬一個族群，同時為他們過去的歷史上有過的輝煌而感到光榮和自豪，增強對本民族發(fā)展的信心。

皇太極繼位以后，繼續(xù)采取各種措施，加深對女真人族源發(fā)祥地的認同。皇太極對完顏部所建“大金”亦持認同態(tài)度。皇太極對“大金”太祖完顏旻、世宗完顏雍懷著崇敬之心，為了表達他的敬意。在 1629年12月征明時路過金太祖、金世宗陵寢，特別進行了隆重的祭祀，祭文650字左右，頌揚“大金”的兩位皇帝的功德，祈愿二帝保佑他征明取得勝利。由此可見皇太極和努爾哈赤一樣對“大金”有著相同的感情和認同。

皇太極時期纂修的《滿洲實錄》和《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充分地反映了民族的認同意識。這兩本書充分地闡明了滿族人族源在長白山，長白山成為滿族族源的象征。這兩部書都生動了敘述了《三仙女的傳說》，即女真人的始祖是三仙女佛庫倫所生，它的神秘性對族源的解釋具有很強的影響力，說明女真人是同祖同宗。這兩本書都描述了滿族先世形成發(fā)展的歷史軌跡?！皾M族起源于長白山之東布庫里，山下泊名布爾瑚里”這得到了女真人的廣泛認同。這兩部書對其他女真如扈倫四部、野人女真的分布及部落都作了詳實具體的描述，反映出對女真各部落的整體認同。到1635年，皇太極下令定族名為“滿洲”，不再用“諸申”的稱呼，從此，女真各部便以滿族的新面貌出現(xiàn)在中國的歷史舞臺上。

由于努爾哈赤和皇太極不斷強化民族認同意識，因此使女真各部有了強烈的親睦之感和歸屬感，保持了這個民族的長期穩(wěn)定，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滿族族源意識逐漸形成為民族意識中自覺意識，標志著女真向滿洲演變的完成和滿族已經(jīng)成為一的“自覺”的民族。

三

文字是記錄和傳達語言的符號，一個成熟的民族，不僅要有自己的語言，必然還要有自己的文字，因此，滿文的創(chuàng)制是滿族形成的又一個重要的標志。滿語起源于女真語，但滿文和女真文是兩種不同的文字。女真人曾創(chuàng)制了女真文，當金朝被蒙古兵滅亡后，女真文化仍然在女真人中使用，但是蒙古人建立了元朝，由于元朝對女真人進行長期的統(tǒng)治，女真人地區(qū)逐漸使用蒙古文字。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在女真人地區(qū)是女真文和蒙古文兩種文字通用，后來女真文逐漸為蒙古文所代替。到明朝中期以后，女真文字在女真人地區(qū)失傳，取而代之的是蒙古文字。努爾哈赤通過十多年的征戰(zhàn)，使烽火遍地、四分五裂的女真人大部分得到統(tǒng)一。努爾哈赤建立政權(quán)后，頒布的各種政令以及和明朝、朝鮮的交往文書都用蒙古文書寫，就是說女真人說的是女真語，用的卻是蒙古文字。如果不懂蒙古語，不會寫蒙古文，即看不懂用蒙古文寫成的文書，需要翻譯成女真語?；蚴桥嫒吮仨殞W習蒙古語和蒙古文字，這給女真人造成了很大的困難。努爾哈赤擁有了自己的政權(quán)，卻沒有自己的文字，而是用他族的文字書寫政令、各種文書，無疑這對自己的政權(quán)是一種諷刺。于是，努爾哈赤決定創(chuàng)制能夠代表女真人的文字，即命儒臣額爾德尼、噶蓋借鑒蒙古字創(chuàng)制自己的文字?！凹汉ツ辏?599）正月……時滿洲未有文字，文移往來必須習蒙古書譯蒙古語通之。二月，太祖欲以蒙古字編成國語，巴克什額爾德尼、噶蓋對曰：‘我等習蒙古字，始知蒙古語，若以我國語編創(chuàng)譯書，我等實不能?！嬖唬骸疂h人念漢字，學與不學者皆知，蒙古之人念蒙古字，學與不學者亦皆知。我國之言寫蒙古之字，則不習蒙古語者不能知矣。何汝等以本國言語編字為難，以習他國之言為易耶？’噶蓋對曰：‘以我國之言編成文字最善，但因翻編成句吾等不能，故難耳?！嬖唬骸畬懓⒆窒潞弦滑斪?，此非阿瑪乎（阿瑪，父也）。額字下合一默字，此非額默乎（額默，母也），吾意決矣，爾等試寫可也?！谑亲詫⒚晒抛志幊蓢Z頒行。創(chuàng)制滿洲文字自太祖始?！保?］努爾哈赤提出了不能用別國的文字書寫自己的政令文書。只有語言和文字的統(tǒng)一，才能使人們語言和書寫的文字通行無阻。同時，努爾哈赤還指出了創(chuàng)制文字的具體方法，于是噶蓋等人創(chuàng)制出文字，這就是老滿文。

老滿文由于初創(chuàng)有不少弊端。因此皇太極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責令達海等人對滿文進行改革，加上圈點，使?jié)M文成為表意清楚準確的成熟文字，這就是新滿文。有了滿文，滿族文人翻譯了大量漢族的典籍和名著，豐富了滿族的文化，使?jié)M族文化發(fā)展出現(xiàn)了新水平，也促進了民族的發(fā)展和振興，這說明滿族作為一個成熟的民族出現(xiàn)在中國歷史的舞臺上。

所以，由于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統(tǒng)一了東北女真各部及其他部族，采取各種措施增強民族認同意識，又創(chuàng)制了自己民族的文字滿文，這樣滿族作為新興的民族誕生了。

［1］勒德洪編.清太宗文皇帝實錄（卷25）［M］.臺北：臺灣華文書局，1968.463.

［2］翁獨健.中國民族關(guān)系史綱要［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675.

［3］勒德洪編.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1）［M］.臺北：臺灣華文書局，1968.3.

［4］［5］巴克希，庫爾纏修.滿文老檔（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0.378.206.

［6］滿洲實錄［M］.臺北：臺灣華文書局本，1969. 107—110.

【責任編輯：王 崇】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7725（2015）09-0225-04

2015-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