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 丁夏林

布伊爾新著《“偉大的美國小說”之夢》述評

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 丁夏林

自從“偉大的美國小說”這一說法1868年誕生以來，美國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小說家，為世人所矚目。在勞倫斯·布伊爾的筆下，這些題材繁復、風格各異的作品都是“偉大的美國小說”主題的一個個變奏曲。他論述了老故事的重述如何成就了經(jīng)典，以及“美國夢”的沉浮如何與美國的南北種族分歧一樣造就了像馬克·吐溫、?？思{和莫里森那些巨匠的偉業(yè)。此外，雖然包括德里羅、品欽在內(nèi)的悲觀主義者在書寫著美國的社區(qū)如何變得“不可能”，這一切都同樣見證了“偉大的美國小說”之夢為何生生不息。

勞倫斯·布伊爾；偉大的美國小說；美國夢；南北種族分歧；社區(qū)的解體

一、 導言

2014年2月，美國哈佛大學的貝爾科納普出版社推出了勞倫斯·布伊爾(Lawrence Buell)的新著《“偉大的美國小說”之夢》(TheDreamoftheGreatAmericanNovel)。布伊爾是哈佛大學英文系資深教授，可謂博學多才、著作等身。這位艾默生及超驗主義研究專家最近十幾年來撰寫了多本關于環(huán)境及生態(tài)保護方面的學術專著，如《環(huán)境想象：梭羅、自然書寫與美國文化的形成》(TheEnvironmentalImagination:Thoreau,NatureWritingandtheFormationofAmericanCulture)、《為危機重重的世界而寫作：美國及境外的文學、文化與環(huán)境》(WritingforanEndangeredWorld:Literature,Culture,andEnvironmentinUSandBeyond)、《環(huán)境批評的未來：環(huán)境危機與文學想象》(TheFutureofEnvironmentalCriticism:EnvironmentalCrisisandLiteraryImagination)等，為生態(tài)文學批評注入了活力。而新鮮出爐的該書學術視野宏闊、論述精深，集學術專著與“美國小說史”于一身，為“十年磨一劍”之作，引發(fā)了無限閱讀快感，給許多美國研究學者、美國文學專家以及廣大文學愛好者帶來了一頓美味的文化大餐。

二、內(nèi)容述評

除前言和尾聲外，全書包括5大部分，共計13章。在“前言”中，他梳理了“偉大的美國小說”(Great American Novel)之概念的來龍去脈，對全書的主要內(nèi)容進行了簡單介紹，并試圖將專業(yè)術語降低至最大限度，以便拉近與讀者的距離。它并不是一本關于幾本美國小說的獨立論文集；它關乎如何想象這些小說在更廣大的藝術創(chuàng)作實踐和公共政策語境中形成，而即便后來者重新定義它們，離開它們的話這些“獨特”的成就無法取得，也無法理解。這些語境不局限于美國內(nèi)部，而延伸至全世界，因為作為“國族想象”(national imaginary)的載體及定義者，它們總是在與他人(非美國人)的對話中獲得能量。關于該概念具有多大的“美國性”，他認為，除了對文化合法性的焦慮以外，它起碼有4個因素。其一，超大的地盤；其二，美國憲法內(nèi)含的模糊性，即關于地方州政府與聯(lián)邦政府的關系問題；其三，個人主義的影響，即國家的故事主要在于有代表性的個人故事，尤其是必須與各種社會限制做斗爭的個人的故事；其四，從“美國革命”以來所繼承的關于美國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共和國民主制度的試驗，總是在試圖兌現(xiàn)其《獨立宣言》中的承諾。至于為什么現(xiàn)在仍然熱衷于討論它？作者認為，一方面，如今的文學批評家認為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學都不能夠從一個國家的內(nèi)部去理解。另一方面，在其他國家的民族主義盛行之時，美國的凝聚力卻正江河日下。吊詭的是，正當“美國世紀”漸行漸遠，美國甚至存在分崩離析的危險之時，人們卻更熱衷于討論它，因為爭吵不休的美國各個組成部分之間的關系本身就是一開始引發(fā)該夢想的驅(qū)動力之一。正如美國學者科希(Adam Kirsh)所言，“也許這些書的內(nèi)驅(qū)力，以及驅(qū)使我們一遍又一遍地閱讀他們的動力，就是我們每個人內(nèi)心都有的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情懷，而它不斷地被現(xiàn)實所粉碎”。*A.Kirsh.2015.Why are we obsessed with the great American novel? [N].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01-18.

在第一章“誕生、盛行及貌似的衰退”中，作者指出，“偉大的美國小說”出自美國小說家福萊斯特(John W.de Forest)之手。他在1868年1月的一篇文章中呼吁通過描述“美國經(jīng)歷的普通情感及行為”，在一幅容納國家生活的全部地區(qū)和文化范圍的畫卷中捕捉“美國靈魂”，并取得歐洲文學巨匠薩克雷、特魯姆普和巴爾扎克的氣勢。其實，對這樣的作品的召喚起源于美國獨立戰(zhàn)爭時期，但關于什么能夠構成“國家小說”(national novel)還是眾說紛紜。就像《湯姆叔叔的小屋》的接受史所證明，內(nèi)戰(zhàn)前夕交通和通信的高度發(fā)達反而造成了“想象社區(qū)”式的國家的分裂。該文章在美學上也是一個風向標，因為1850年之前不到5%的美國小說被稱為“小說”(novel),更常用的名稱為“故事”(tale)。雖然引起了許多懷疑，但是這個美夢已經(jīng)成為美國文學報道的口頭禪。1860至1920年間，人們熱衷談論何種小說可以貼上這個標簽，從而引發(fā)了一系列問題：它是一次性事件，還是幾個事件(復數(shù))？局限于某一個地區(qū)及某個地方的作品夠格嗎？必須限于美國問題或者美國場景嗎？必須是客觀的現(xiàn)實主義敘事風格嗎？必須指望作者來自某個特殊背景嗎？對其性別、族裔甚至國籍有什么規(guī)定？這些問題都沒有定論，因為帕索斯(John Dos Passos)的《美國》三部曲(USA:The42ndParallel, 1919,TheBigMoney)和斯泰恩(Gertrude Stein)的《美國人的成長》(TheMakingofAmericans)都沒有達標。連聲譽卓著的《湯姆叔叔的小屋》直至20世紀70年代都一直受到冷落，被認為與社會學而不是文學有關，其粗糙美學及種族畫像被淪為笑柄。

在第二章中，布伊爾講述了該夢如何浴火重生。例如，20世紀30至60年代初期，共有7位美國作家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其中5位為小說家。20世紀中葉之前，美國文學評論的職業(yè)化使霍桑、梅爾維爾、馬可·吐溫、亨利·詹姆斯、海明威及?？思{成為耳熟能詳?shù)拿?，而《美國文藝復興》的作者麥西遜(F.O.Matthiessen)將20世紀中期的美國文學復興歸功于5位文學巨匠：艾默生、梭羅、霍桑、 梅爾維爾和惠特曼。網(wǎng)絡上關于他們及其作品的討論證明對于21世紀的讀者和作者來說，該夢想仍是饒有興趣的話題。布伊爾寄希望予厄普代克和莫里森，認為雖然其作品(如《兔子四部曲》和《愛女》)的風格迥異，所想象的國家以及作者與美國中產(chǎn)階級文化之間的關系都不同，但他們都是有力的競爭者，說明該概念的涵蓋面很廣。在這些作品中，家庭成為演繹“被壓抑之回歸”(the return of the repressed)的場所，而小女兒被親生母親殺害的創(chuàng)傷記憶在主題關注和敘事策略方面可謂一箭雙雕。當然，將兩部小說進行橫向比較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因為可運用的敘事策略很多，但是我們必須記住：將某一部小說視為該夢想的備選必然需要考察許多敘事模式，即將“國家性”(nationness)濃縮于文學文本中的比喻和竅門不勝枚舉，因而單獨討論某個文本的意義不大。

第三章“半推半就的杰作：霍桑《紅字》的沉浮”論證了為什么《紅字》在美國文學史上具有如此獨特的地位。它使作者名聲鵲起，并永遠紅得發(fā)紫，成為詹姆斯之前歐美文學評論界公認的最偉大的美國小說家。自1985年以來，它在3大洲催生了4本小說、4個劇本、3個歌劇、2個音樂劇、3部電影及2個舞蹈劇。至今，紅色的“A”字繼續(xù)成為美國大眾文化的母題，影響了對性工作者及性罪犯的臉譜化刻畫以及右翼人士對避孕的反應，甚至成為2012年共和黨總統(tǒng)競選人拉姆尼(Mitt Romney)倡導的健康保險法的代名詞。其實，該小說是對個人自我實現(xiàn)與社區(qū)穩(wěn)定之間的張力的一次透視，通過19世紀的視角查看17世紀的清教倫理觀，并以“歐洲-大西洋”之離散視角影響了一大批歐美小說的創(chuàng)作。其中包括英國作家艾略特的《亞當·貝德》和馬可·吐溫的《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等。它與續(xù)篇的紐帶可以解釋為什么它可被視為一個標桿。

接下來的3章構成該書的第三部分，名叫“美國的希冀”。其中第四章掃描了從富蘭克林到文學現(xiàn)代主義的開端的各種“成功”故事。原來，小說是歐洲的發(fā)明，乃17世紀晚期歐洲文藝復興的產(chǎn)物。席勒1794年出版的《審美教育書簡》就談到一個完全成熟的文化應當體現(xiàn)于充分實現(xiàn)的個人生活故事中。接下來便出現(xiàn)“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的雛形。而美國的《富蘭克林的自傳》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講述了一個普通印刷廠學徒工如何通過智慧、能力、魅力成為一個富裕商人、博學者、政治家及外交家。當然，這個神話既成為樣板，又成為靶子，因為像豪威爾斯的《塞拉斯·提珀拉姆的發(fā)跡》中的主人公在事業(yè)失敗后其道德水準才上升，而倫敦的《馬丁·伊登》中的主人公事業(yè)成功后反而投海自殺。相反，以女性為主人公的成長小說漸漸興旺，如詹姆斯的《貴婦人畫像》和凱瑟的《云雀之歌》。當然，對成長與財富的關聯(lián)描繪得最透徹和最系統(tǒng)的要算沃頓的《鄉(xiāng)土風俗》了。其對“美國夢”(the American Dream)之腳本的重述為后人(如德萊賽、菲茨杰拉德、?？思{、貝婁及羅斯)指明了方向。

在第五章“遲到的上升期”中，他發(fā)現(xiàn)1925年是美國小說的豐收年。這一年涌現(xiàn)了《教授的房子》、《阿羅思密斯》及《曼哈頓中轉(zhuǎn)站》等佳作，但最著名的當推《美國悲劇》和《了不起的蓋茨比》。至此，一個年輕男子從卑微無名到社會巔峰的奮斗過程最終得到經(jīng)典式呈現(xiàn)。它們都描寫一個一字不識的中西部白人男孩向往東部的高雅休閑生活，卻被富有、漂亮但可望不可及、淺薄的年輕女子所欺騙，與其說享受往上爬還不如說是獲取美學陶醉的過程。其奮斗目標都來自大眾媒體。就影響而言，《了不起的蓋茨比》大大超過《美國悲劇》，但德萊賽對“族裔現(xiàn)代主義”(ethnic modernism)的貢獻更大，因為懷特的《土生子》幾乎復制了成長性掙扎敘事與示范性少數(shù)派經(jīng)歷相匹配的敘事模式。如果說《土生子》那種自然主義色彩濃厚的現(xiàn)實主義強化了30年代特有的社會諷刺效果和心理刻畫強度，那么貝婁的《奧吉的冒險》則重新發(fā)明了自然主義，使通常只是民俗學凝視的對象的故事人物成為它的敘述者，并擁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探究精神。其結(jié)果是一種狂歡式的雜糅。它與另外一部非裔小說《看不見的人》存在異曲同工之妙。

在下面的“連字符的美國中的成長敘事”一章中，他闡述了為什么《看不見的人》對“偉大的美國小說”發(fā)起了沖擊。在此，我們必須提到歷史背景和國際政治語境，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使歐洲及日本的基礎設施受到重創(chuàng)。它們的文化影響力也衰敗不堪，而美國文學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美國英語、美國電影、美國音樂、美國快餐及美國書籍一下子稱霸世界?！犊床灰姷娜恕氛贸霭嬗?954年——美國最高法院將學校種族隔離政策判為違憲的年份。其主人公的匿名暗示其無限的可塑性及默默無聞的地位。雖然他既聰明又雄心勃勃，但卻被一個個挫折及誘惑擊敗。就敘事層面而言，它偏離了先前非裔小說的“社會學方法”(the sociological approach)，呈現(xiàn)爵士樂演奏特有的即興式變化，使思想和情感得以充分宣泄。其語言從正式轉(zhuǎn)到口語化，再轉(zhuǎn)到正式文體。這與懷特和菲茨杰拉德那種內(nèi)斂敘事風格相去甚遠。其最大的特點在于揭露了作為“人類和社會可能性”的象征的“黑人”(the Negro)其實受到的“制度化的非人待遇”暴露了美國“民主大藍圖”的缺陷。盡管與《哈克菲歷險記》不同，但兩本小說都揭露了“文明”的弱點。不過《看不見的人》在亞馬遜網(wǎng)站上得分相當高——4.3分，其對帶連字符的美國性(即對黑人性與美國人之間的博弈)的探討最為深刻。同樣，羅斯的“美國三部曲”(《美國牧歌》、《我嫁給了一個共產(chǎn)黨》及《人性的污穢》)都以美國夢的是是非非為主題，說明美國小說的族裔轉(zhuǎn)向(the ethnic turn)初露端倪。

第四部分由4個章節(jié)構成，名叫“關于分歧的羅曼史”。其闡釋對象為《湯姆叔叔的小屋》、《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押沙龍，押沙龍!》、《飄》及《愛女》等。美國的文化分歧主要包括地區(qū)性、種族性或族裔性，涉及舊世界與新世界、東部與西部、北方與南方、白人與紅種人、白人與黑人之間的關系等。作為北方的評論家，斯托夫人對南方奴隸制的抨擊以及對非裔美國人的同情式描繪難免受到當時白人廢奴主義者頭腦中關于種族的偏見及無知的影響，而作為南方白人的?？思{和作為白種人和“前南方人”(ex-southerner)的吐溫既想擺脫地區(qū)性文化記憶的牽引，又得承認其影響，但他們對膚色的理解程度各不相同。莫里森作為非裔北方人，對在南北方仍然占主導地位的白人文化來說是個局外人，但她明白白人是其主要的國內(nèi)讀者群。由于上述作家的敘事聲音龐雜又交叉，所以國族想象的不確定性在于如何在不犧牲某些人群的完整性的情況下將這些地區(qū)或人群熔鑄成一個聲音。

在第七章中，作為“改變了世界”的《湯姆叔叔的小屋》道出了各種下層人物的心聲，如工人、俄羅斯農(nóng)奴及被大國奴役的非西方人。該作品不僅直面當時最燙手的道德及政治困境，而且囊括比其他小說更多的區(qū)域，從東北部、中西部、南部至西南邊境。其敘述者試圖在大部分南方白人認為非白人不是“人”的情況下滿懷同情地理解他們，并在家庭與工作場所分離的情況下試圖以女人的視角理解男人的世界。此外，它還從作者的中產(chǎn)階級立場試圖理解社會階梯兩端的情況，并與非新教福音派進行誠懇的對話。

在第八章中，他論述為什么《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超過《湯姆叔叔的小屋》，成為“全世界通行的大學教材”。前者的節(jié)奏更明快，種族化習語更明顯，少了豪華修辭和神學超自然主義，代之以滑稽和怪異，描述了更廣泛的難忘人物。作者對密西西比流域及其河邊小鎮(zhèn)了如指掌，而且一反一個世紀以來由一個斯文的敘述者主導的敘事路徑，讓一個鄉(xiāng)巴佬的兒子發(fā)出自己“本土”的聲音。哈克成為美國文學中最難忘的敘述者，吐溫被稱為喜劇諷刺大師。吐溫的書被門肯(H.L.Mencken)稱為這些州已經(jīng)見到的最偉大的想象性作品，海明威也聲稱所有的現(xiàn)代美國文學都來自《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Buell 2014: 261)

第九章名叫“福克納的《押沙龍，押沙龍!》、米歇爾的《飄》與南北方的文學跨種族主義”。雖然?？思{是 “文學怪客”，但他的巨人地位不可動搖。以其為代表人物的南方文藝復興表明南方的“農(nóng)業(yè)性”(agrarian)與北方的工業(yè)性不同，表明美國“將永遠是一個白人的國家”。內(nèi)戰(zhàn)后美國北方工業(yè)和技術的勃興、“對西部的征服”、美西戰(zhàn)爭及美國在經(jīng)濟和軍事上的崛起使聯(lián)邦與地方各州的關系發(fā)生急劇變化，而《押沙龍，押沙龍!》在男性自戀主義面紗下揭示了跨種族的相互共存性，但白人家庭、白人社區(qū)及其是否可以維持本身的純潔性仍舊是一個問號。比較而言，《飄》的篇幅更長、更厚重，但其魅力主要歸功于電影改編。若說前者將舊秩序的神話戲劇化，那么后者則滿足于沉醉于過去的替代性快感。

下面一章將《愛女》視為一個高峰及預兆，并認為其最可能成為當之無愧的“偉大的美國小說”。故事發(fā)生在1873至1874年，以主人公賽思的創(chuàng)傷記憶為軸心揭露奴隸制的罪惡。該書對先前美國小說的借鑒很多，旨在挖掘被湮沒的歷史真相，通過人物或者社區(qū)與其物質(zhì)環(huán)境的互動，重新描繪關于北方與南方、黑人與白人之間的分歧的羅曼史。雖然她旨在“教育黑人”，但其讀者群大大超出預期，成為了暢銷書作家。故事的倫理主線很清晰：賽思和前奴隸們必須忘記歷史才能生存，而可悲的是，到了故事的末尾，整個社區(qū)都忘記了她，連3個主要人物也都忘記了歷史。

全書的最后一部分為“不可居住的社區(qū)”，主要探討了《白鯨》、《美國》、《憤怒的葡萄》及《萬有引力之虹》。其共同點在于美國民主在危機中如何運行。為了了解美國民主為何失敗，我們必須看看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的《美國的民主》和庫伯(J.F.Cooper)的《美國民主》。后者發(fā)現(xiàn)美國的《獨立宣言》不成立，因為人不是生來平等的，而托克維爾也擔心“民主的暴政”(the tyranny of democracy)?？墒?，他更偉大的發(fā)現(xiàn)是“民眾的順從”(mass acquiescence)，即當一般人的生活條件改善后，個人就迷失于“民眾”之中，將權利交給民選代表，使商業(yè)寡頭與一般工人的距離不斷增大。這些現(xiàn)象在上述文本中充分顯露。

在第十一章“《白鯨》：從默默無聞到‘偉大的美國小說’”中，作者展示該小說如何催生了一個工業(yè)。其規(guī)模相當于內(nèi)戰(zhàn)前美國的捕鯨業(yè)，滲透至大眾文化的每個毛孔。它的內(nèi)容龐雜，其中心是一個“搜尋—摧毀”(search and destroy)的使命，不僅描述美國如日中天的捕鯨業(yè)，對宇宙的終極意義進行形而上學式探究，而且對哲學系統(tǒng)或世界宗教的相對益處進行質(zhì)問，夾雜著對跨物種的生態(tài)關系、美國命運的社會政治寓言以及全球人類危機的深層次思考。它對既有合法性但沒有實現(xiàn)普世性的人權既抱有希望又充滿諷刺的態(tài)度說明，人們在繼續(xù)做“偉大的美國小說”之夢，因為做這個夢表示“最好的還在后頭”。

下面一章為“關于20世紀社會分崩離析的‘偉大的美國小說’：帕索斯的《美國》還是斯坦貝克的《憤怒的葡萄》”。就篇幅、范圍、人物和事物群體而言，前者共達1200頁，為最扎實也最政治化的作品。1936年，作者登上《時代》雜志的封面。但是，場面雖然宏大，但人卻沒有未來；眾多的人物成長了，但是其孩子們沒有成長。后者描繪的人物的下場同樣悲慘：一家從俄克拉荷馬州前往加州尋找出路的農(nóng)民，歷盡千辛到達了目的地，卻看到另外一個更加殘酷的種植業(yè)。值得注意的是，作為具有元小說意味的故事，它們意在揭示人類主體性在強大的、日益滲透的技術文明影響下都煙消云散了。

最后一章為“20世紀晚期的極繁主義：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及其影響”。二戰(zhàn)后美國大學里“創(chuàng)造性寫作計劃”(creative writing program)的興起使學術研究與文學創(chuàng)作項目相得益彰，以至于20世紀晚期許多美國作家作為學生、教師、訪問學者或者表演者加入到作家隊伍。羅斯和德里羅等都是駐校作家，而品欽在美國康內(nèi)爾大學物理系讀本科時參加的寫作班使其走上了小說創(chuàng)作之路。《萬有引力之虹》氣勢磅礴，知識面寬廣，地理及歷史跨度極大。因其涵義的精密及多層次、敘事架構的劃時代意義及其影響的持續(xù)力，它被稱為“二戰(zhàn)以來最重要的美國小說”。它可以被解讀為一個歷史性寓言，暗射“歐洲殖民化”(Eurolonization)的必然后果，即美國最后對歐洲的反殖民行為。它對亨利·羅斯(Henry Luce)所謂的“美國世紀”(the American Century)構成一種諷刺。它暗合21世紀之交美國文學研究的反例外論及后民族主義思潮趨勢，揭示美國從種族滅絕式征服到天定使命，再到新帝國主義的過渡歷程中所經(jīng)歷的一切。

三、 結(jié)語

在世人面前，美國的美國研究專家(Americanists)往往將“美國例外論”掛在嘴邊，津津樂道地談論美國如何憑它自己的自由民主制度、教育優(yōu)先以及技術至上在世界之林傲然獨立，不愧其“山巔之城”的稱號。當十幾年前蘇聯(lián)解體后，美國人更是拋出了如保守知識分子福山的“歷史終結(jié)論”，喪失了一以貫之的自我批評精神。就小說創(chuàng)作而言，它與其大國地位基本相稱，但談不上鶴立雞群。至于美國人為何熱衷談論“偉大的美國小說”，也許美國學者斯久爾特(Cheryl Strayed)說得對：人們對“偉大的美國小說”的執(zhí)迷也許證明了更大的真理，即不可能存在一部偉大的美國小說。對此，布伊爾教授表示認可。在簡短的“尾聲”中，布伊爾認為，一方面，“偉大的美國小說”之夢可能即將銷聲匿跡，因為隨著美國的世界影響力日益降低，加上國內(nèi)“成熟”的國家官僚機構的復雜性、法律先例以及其他歷史性包袱，該夢想只是一個“殘余勢力”而已?？闪硪环矫妫J為該夢想殘而不死，無論人們怎么評說。由于拒絕承認美國是一個實在的、永久的物體的想法一開始就存在，美國小說家才如此起勁地抓住這個話題(美國的力量和威望正日益下降)而進行創(chuàng)作，正如羅斯、品欽等所做的那樣。而種族分裂、亞文化分歧的多樣性將繼續(xù)驅(qū)使作家對該夢想實踐的主導性比喻進行重訪和更新。最后，布伊爾勾勒出3種前景。其一，只要美國繼續(xù)成為外人向往的移民之地，只要紐約市繼續(xù)成為英語世界最大的出版中心，“美國”及“美國經(jīng)歷”將繼續(xù)成為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題材，雖然創(chuàng)作基地可能移至美國境外。其二，小說將繼續(xù)在美國以及世界各地被寫成及被閱讀，而數(shù)字化可能有益于小說創(chuàng)作。即使更多的人將轉(zhuǎn)向有聲讀物和電子書，評論家也將在網(wǎng)上比在圖書館里花費更多的時間。其三，30年后小說的式樣及評價機制將面目全非。人們目前也無法預測，但科幻小說有望一枝獨秀，因為甚至關于美國命運的傳統(tǒng)思維方式也是面向未來的。由此可見，“偉大的美國小說”之夢將生生不滅，雖然這個美夢的內(nèi)容將不斷發(fā)生改變。為此，我們將拭目以待。

Buell, L.2014.TheDreamoftheGreatAmericanNovel[M].Cambridge/London: 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Kirsh, A.2015.Why are we obsessed with the great American novel?[N].NewYorkTimesBookReview01-18.

(責任編輯 李巧慧)

通訊地址：210095 江蘇省南京市 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

第十屆全國英語專業(yè)院長/系主任高級論壇會議通知

第十屆全國英語專業(yè)院長/系主任高級論壇定于2016年4月14日至16日在古都河南開封舉行，由教育部高等學校外國語言文學類專業(yè)教學指導委員會、河南大學與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聯(lián)合主辦，《外語界》、《外國語》、《外文研究》等期刊協(xié)辦。

本屆論壇將邀請教育部高等學校外國語言文學類專業(yè)教學指導委員會及各分委會專家、代表性高校外語學科負責人分別做主旨報告、專題報告和教學實踐交流，并安排河南大學外語學院教學成果展示與交流活動，邀請全體代表進行實地觀摩、交流與探討。熱忱歡迎全國各高校外語學院院長、英語系主任出席會議，為英語類專業(yè)的“十三五”發(fā)展出謀劃策！

會議地點：河南開封中州國際飯店(河南省開封市大梁路121號)

電話：0371-22218888

會議費用：會務費為300元/人。會務組統(tǒng)一安排食宿，費用自理。

報名方式：參會代表請登錄http://events.sflep.com在線報名，報名截止時間是4月5日，會議邀請碼為2016YZ。

主辦：教育部高等學校外國語言文學類專業(yè)教學指導委員會 河南大學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代章)協(xié)辦：《外語界》、《外國語》、《外文研究》

該文的寫作受到2013年國家留學基金公派訪問學者項目的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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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5723(2015)04-0096-06

2015-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