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談 居馬拜·葉爾肯
略論宋詞的形式與音聲之美
○和談居馬拜·葉爾肯
摘要:宋詞是我國古代重要的文學樣式,具有諸多美學特征,其中,形式之美與音聲之美最為突出。詞的形式之美主要表現(xiàn)為句式長短錯落而又相對整齊;音聲之美主要表現(xiàn)為可以按譜歌唱,聲調(diào)、韻律和諧,節(jié)奏富有變化之美。
關(guān)鍵詞:宋詞形式之美音聲之美
詞,又稱“長短句”,是我國古代十分重要的文學樣式。據(jù)學術(shù)界比較一致的觀點,它發(fā)源于初盛唐時期,至唐末五代時逐漸走向成熟,在得到文人喜愛并吸引他們參與創(chuàng)作之后,走向雅化之途,從而可以與詩分庭抗禮,在文學園地中占有一席之地。
王國維說:“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盵1]后人服膺,遂以為至論,于是“宋詞”便地成為宋代文學的代表樣式。當然,這種說法存在偏頗,并不是很準確,但是,至少說明宋詞成就超卓,正所謂“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受到后世推崇,也不足為怪。
那么,宋詞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能越至宋代詩文之前,與唐詩相提并論?
當然,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人們對新興文學樣式的鐘愛、宋詞在整個詞史中的地位及成就最高、宋詩的成就難以超越唐詩、人們對宋文的關(guān)注與評價不足,等等。這些原因,都是從外部著眼,都未圍繞宋詞本身進行探討,有鑒于此,本文擬深入宋詞內(nèi)部,從其美學特征方面進行論述,從而揭示宋詞為人們所喜愛以及推其為宋代文學代表樣式的原因。
所謂形式之美,是從書寫的角度來看。無論何種作品,都必須首先寫在或刻在某種載體之上,然后才能被保存、閱讀和欣賞。目前我們所見到的古代詩歌,最早的是寫在竹簡或木牘上的,后來是抄在簡帛和紙上,至唐,人們發(fā)明了印刷術(shù),就開始大量印刷文學作品。除此之外,還有題壁、碑刻、題畫、題扇等多種書寫樣式,因此也就相應地有了題壁詩詞、碑刻詩詞、題畫詩詞、題扇詩詞等名稱。除去書法本身的因素,從這些樣式展現(xiàn)的效果來看,最美的恐怕還是詞。
漢魏晉南北朝,五、七言詩定型并逐漸成熟,雖然樂府歌行仍有雜言,但從整體上來看,字數(shù)相對固定,形式整齊劃一,在書寫或閱讀時都能感受到一種整飭之美。從這時書法、繪畫技巧的高度成熟,王羲之、顧愷之等著名書畫家相繼出現(xiàn),這都可以看出當時人們對于形式美的追求。隋唐之際,格律詩形成。這種詩歌樣式迅速以其整齊劃一的句式、抑揚頓挫的平仄、聲調(diào)和諧的韻律征服了當時的文人,成為深刻影響后世文學和主導詩壇的主要形式。
所謂盛極必衰,唐詩達到頂峰之時,亦是走向衰落之始。審美的疲勞使人們不再滿足于整齊劃一的格律詩,一些有才力的文人開始嘗試長短不一的曲子詞,并對它們加以改造,使其既有長短的錯落變化,又必須遵守整體形式的劃一,于是就從晚唐五代,宋詞開始逐漸盛行。
從現(xiàn)存的宋詞來看,有令、引、近、慢之分,有小令、中調(diào)、長調(diào)之分,但無論哪種分類,字句長短錯落,則是其主要特征。當然,這與詞的音樂性是有關(guān)系的,為了依照詞調(diào)的旋律進行演唱,就不能拘泥于固定的五言或七言,就必須增減字數(shù),正如王力先生所說:“(在詩的基礎上)增減一兩個字,就是真正詞的開始?!盵2]這個情況到宋代慢詞興起之后,就變得極為普遍。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詞大致保留了整齊的樣式,雖然每一句的字數(shù)不盡相同,但上下闋看起來卻十分齊整。舉例來說,《采桑子》一調(diào),按照詞譜規(guī)定,總字數(shù)為44個字,上闋22字,下闋22字,句式為:上闋7,4,4,7,下闋7,4,4,7,上下闋呈對稱狀。一闋之內(nèi)也自然對稱,如上闋上半部分是7,4,下半部分是4,7,呈軸對稱形制。下半闕亦然。如果寫成書法作品,就可看出其錯落中有齊整,有一種建筑的形式之美,如晏幾道的《采桑子》就是如此:“花前獨占春風早,長愛江梅。秀艷清杯,芳意先愁鳳管催。尋香已落閑人后,此恨難裁。更晚須來,卻恐初開勝未開。”[3]其他如《江城子》《蝶戀花》《玉樓春》《臨江仙》《風入松》等都是。
當然,也有很多并不完全對稱的詞調(diào),上闋字數(shù)與下闋字數(shù)并不相同,一闋之內(nèi)也不對稱,但是,總體上來看,給人的感覺依然渾然一體,依然有齊整之感。如《探春令》共51字,其中上闋26字,下闋25字,上闋的句式是7,5,3,5,3,3,下闋是7,5,7,3,3,可以看到上闋“3,5”的句式在下闋變成了“7”的句式。以蔣捷的一首《探春令》為例:“玉窗蠅字記春寒,滿茸絲紅處。畫翠鴛,雙展金蜩翅。未抵我、愁紅膩。芳心一點天涯去,絮濛濛遮住。舊對花、彈阮纖瓊指。為粉靨,空彈淚。”[4]這種變化,給人一種錯落的美感。
當然,還有上下兩闋字數(shù)、句數(shù)都不相同的,這種情況也有一些,如《雨霖鈴》上闋句式為4,4,4,6,4,4,6,5,7,7;下闋句式為7,8,6,7,4,8,7,5,給人的感覺似乎是基本上不對稱,好像沒有上面兩種情況那樣的形式美感;但從字數(shù)上看,該詞牌共103字,其中上闋51字,下闋52字,上闋與下闋字數(shù)僅差一個字,如果想想古代書寫是不加標點符號的話,那么,這首詞總體上看,依然是很整齊的。
詞與音樂本來就是合二為一的,必有聲譜,然后再有歌詞,所謂“倚聲填詞”,即是指此。因此,音樂性或者說音樂美是詞的一個重要特征。吳熊和在《唐宋詞通論》中說:“從音樂方面說,詞是燕樂發(fā)展的副產(chǎn)品;從文學方面說,詞是詩、樂結(jié)合的新創(chuàng)造?!盵5]從起源來看,詞產(chǎn)生于民間,文人最初并未大量參與,其創(chuàng)作也主要是由民間藝人和坊中樂工完成,從流傳下來的詞作來看,雖然感情真摯、文辭質(zhì)樸,但藝術(shù)技巧卻無法與后世詞作相比,這可能與詞本來就是當時普遍流行的歌曲有關(guān),如果要做類比的話,大約相當于今天的流行音樂,可能有的旋律很好聽,但歌詞卻很俗。
詞的傳播,早期也與音樂有關(guān)。我們知道,詞是通過歌兒舞女所唱而廣泛傳播和流布的,這從柳永傳世的故事中可見一斑。葉夢得《避暑錄話》載:“柳永,字耆卿,為舉子時,多游狹邪,善為歌辭,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為辭,始行于世。于是聲傳一時?!盵6]教坊樂工以柳永所作詞配新腔,必須諧洽,才能歌唱,只有這樣,才能聲辭兼美,才能受人們喜愛。所以《避暑錄話》又載:“一西夏歸明官云:‘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盵7]其所歌者,不僅僅是柳詞,還有附載于其上的音樂,由此可見,宋詞之美,不僅僅在于文辭,而且也存在于配樂演唱之中。
宋詞音聲之美的第二個方面是聲韻之美。聲調(diào)、韻律和諧,節(jié)奏富于變化,自然有音樂的美感,即便不唱,讀來也瑯瑯上口,有一唱三嘆、回環(huán)往復之效。如上文所述,詞的句式豐富多變,有二字、三字、四字、五字、六字、七字、八字不等,穿插排列,讀起來就有錯落之感,再加上平仄的使用,就更凸顯出聲調(diào)的抑揚起伏,不管是唱還是誦讀,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旋律與節(jié)奏。如柳永的《彩云歸》:“蘅皋向晚蟻輕航,卸云帆、水驛魚鄉(xiāng)。當暮天、霽色如晴晝,江練靜、皎月飛光。那堪聽、遠村羌管,引離人斷腸。此際浪萍風梗,度歲茫茫??皞?。朝歡暮散,被多情、賦與凄涼。別來最苦,襟袖依約,尚有余香。算得伊、鴛衾鳳枕,夜永爭不思量。牽情處,惟有臨岐一句難忘?!盵8]上闋句式為:7字、3字、4字、3字、5字、3字、4字、3字、4字、5字、6字、4字;下闋句式為:2字、4字、3字、4字、4字、4字、4字、3字、4字、6字、3字、8字。從字數(shù)來看,幾乎涵蓋了所有的句式。如果從古音的平仄來分析,結(jié)果如下:“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仄平平。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睆挠庙崄砜?,則用“航、鄉(xiāng)、光、腸、茫、傷、涼、香、量、忘”,為《平水韻》的“七陽”,屬于一韻到底。這種字數(shù)、平仄的交錯穿插,加上一韻到底的形式,不僅具有形式的美感,而且具有聲調(diào)和韻律的美感。
以上僅舉數(shù)例進行分析,以求管窺宋詞在形式和音聲方面的美學特征。當然,宋詞還有感情之美、辭藻之美、圖畫之美等諸多美學特征,我們今后將繼續(xù)研究,使人們對宋詞之美能有一個更為全面的認識。
(本文為新疆大學國家級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宋詞漢哈雙語對照翻譯的實踐與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為:[201410755003]。)
注釋:
[1]王國維:《宋元戲曲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2][4]王力:《漢語詩律學》,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34頁,第577頁。
[3][8]唐圭璋編:《全宋詞》,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49頁,第36頁。
[5]吳熊和:《唐宋詞通論》,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頁。
[6][7]葉夢得:《避暑錄話》,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和談居馬拜·葉爾肯新疆大學人文學院83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