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閃閃

(鄭州大學 歷史學院，鄭州 450001)

【歷史文化研究】

曹操與世家大族關系探究
——以荀彧為例

宋閃閃

(鄭州大學 歷史學院，鄭州 450001)

曹操是東漢末年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他之所以能成為曹魏政權的締造者，與其靈活地處理世家大族的關系密不可分。他不僅拉攏世族，還不失時機地打壓世族。荀彧作為世家大族的代表，在得到曹操重用后，輔佐曹操基本上統(tǒng)一中國北方，使曹操成為當時最大的割據(jù)勢力，也為曹魏政權奠定了基礎。而荀彧投奔曹操，是想利用曹操的軍事實力匡扶漢室，從根本上維護世家大族的既得利益。但隨著形勢的變化，曹操與荀彧之間產生了巨大沖突，荀彧被逼而死。他的興衰，明顯地反映了曹操與世家大族之間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

荀彧；曹操；世家大族

“唯才是舉”是曹操用人思想的核心，但曹操在實踐過程中并非完全依此而行。世家大族在曹操陣營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便是曹操“唯才是舉”的用人思想打折扣的一個原因。不過由于政治利益隨著世事而變化，曹操不斷調整他與世家大族的關系，形成了既拉攏又打壓世家大族的任用之術。荀彧作為世家大族的典型代表，他為曹操帶來了極大的政治利益，并為曹操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到最后依然難逃厄運，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可見曹操與世家大族之間關系的復雜性。

就前人研究來看，專門研究曹操與世家大族關系的文章并不多，主要是穿插其中。例如田余慶的《曹袁之爭與世家大族》，論述了曹操與袁紹對世家大族的不同態(tài)度，從而論證了兩者在實踐斗爭中形成的兩條不同的路線，以曹操為代表的法家路線最終戰(zhàn)勝了以袁紹為代表的儒家路線。曾維華、王冕合著的《論曹操對豪族的基本策略：以爭取為主》，文中論述了曹操對世家大族主要采取爭取的手段，形成了以豪族為主的新興軍事集團，著重點明了曹操因此而獲得了巨大的實際利益。王永平《論荀彧——兼論曹操與東漢大族的關系》一文，主要論述了荀彧在曹操軍事斗爭中以及協(xié)調曹操與大族名士關系時所起的重要作用。唐長孺《東漢末期的大姓名士》一文，通過對曹操不得不啟用大族名士，論證了九品中正制的發(fā)端。張旭華的《漢末東吳時期的江南名士清議》，通過曹操啟用大族名士使選曹清議化，從而論述了仿照曹魏制度的漢末東吳政權選曹的清議化。本文擬以荀彧為例，通過個案分析，專門論述曹操與世家大族的關系，以期使這一問題更加細化,以補前人不足。

一、荀彧及其所代表的世家大族

東漢末年，在鎮(zhèn)壓黃巾軍起義的過程中，形成了幾大地方割據(jù)勢力，而世家大族中的代表人物則成為這些割據(jù)勢力爭奪的對象。荀彧作為當時的名士更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荀彧字文若，潁川潁陰人。潁川荀氏是當時河南著名的世家大族?！白娓甘?，字季和，郎陵令。當漢順、桓之間，知名當時。有子八人，號曰八龍。彧父緄，濟南相。叔父爽，司空?！盵1]307荀彧年少時就很聰明，當時的名士何颙認為他有輔佐帝王的才華。荀彧初仕時遇董卓之亂，由于看不慣董卓的飛揚跋扈，便辭官回鄉(xiāng)；后受同郡老鄉(xiāng)冀州牧韓馥所邀，前去投奔，但到冀州后，此地卻已是袁紹囊中之物。雖然袁紹待他以上賓之禮，可他卻在袁紹勢盛時投奔了勢弱的曹操。曹操接納了荀彧，并在開始時又極為依賴他，有言必納，可謂士之殊榮。雖然這一切的一切自有他過人的才華，但更有借他世家大族聲望之故。最終因政治利益的不同，荀彧被曹操逼死。一代才人，就此隕落，令世人為之嘆息。

縱觀荀彧一生，他的興衰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得失，作為世族名士的代表，我們可從他的身上窺出曹操與世族集團關系的一些端倪來。東漢以來，皇帝對功臣良將多采取懷柔政策，從而造成世族勢力的發(fā)展。漢末，雖有外戚、宦官專權，又有兩次黨錮之禍及黃巾軍大起義，士大夫階層遭受沉重打擊，但實力并未就此崩潰。有很多世族的代表以清談清議為名，希望挽救行將傾覆的漢家王朝，以便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同時為挽救時局，以荀彧為代表的世家大族挺身而出。荀彧投奔曹操無疑是一正確選擇，因為曹操確有一統(tǒng)天下的雄才大略。但他投奔曹操又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因為曹操野心勃勃，怎甘心受制于人，所以曹操與以荀彧為代表的世家大族之間保持著一種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有了共同的利益，他們可以相互援助，無共同利益時，就相互斗爭，但是必有一方會失敗。結果是曹操殺了荀彧，打擊了以其為代表的世家大族集團。

二、由荀彧之興看曹操與世家大族的關系

曹操與世家大族的關系始終處于一種磨合狀態(tài)。不過大部分時間，他們是融洽相處的。

曹操本是一個深謀遠慮之人，他剛起兵之時就知道人才的重要性。在他與袁紹談論時就說：“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盵2]26最終形成了他“唯才是舉”“勿拘品行”的獨特人才觀?！暗珎ゴ蟮乃枷氩灰欢ㄍ耆吨T實際行動，對政治家的宏論，我們不僅要察其言，更要觀其行?！盵3]其實曹操一直想打破世家大族的特權，建立集中的政權。但在當時群雄割據(jù)的時代下，加之其出身等一系列因素，曹操又不得不與世家大族建立一種臨時妥協(xié)的關系。曹操雖有官宦之家的身世背景，可是門第不佳?！盎傅凼?，曹騰為中常侍大長秋，封費亭侯，漢相國參之后。養(yǎng)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審其生出本末。嵩生太祖。”[2]1在注重門第出身的當時，太監(jiān)之后無疑是曹操的一種“恥辱”，而且黨錮之禍使士人對太監(jiān)及其后代有著本能的仇恨，名士不愿與曹操為伍，這是理所當然的?？梢哉f與同時代的袁紹相比，曹操終處于下風。因此剛出道時的曹操可謂一波三折，雖說在洛陽北部尉及濟南相任上曹操也打出了一些名堂、樹立了些威風，但仍受到許多世家大族的譏諷，邊讓就是其中一例?！瓣惲暨呑?，天授逸才，聰明賢智。髫齔夙孤，不盡家訓。及就學廬，便受大典。初涉諸經，見本知義。授者不能對其問，章句不能逮其意。心通性達，口辯辭長。非禮不動，非法不言。若處狐疑之論，定嫌審之分，經典交至，檢括參合，眾夫寂焉，莫之能奪也。”[4]作為當時名士中的出色人物，邊讓不免有些恃才傲物，常有輕鄙曹操之語，曹操惱怒，就殺了他，引起了張邈、陳宮等人的背叛。田余慶曾說過：“曹操殺了曾做九江太守的邊讓，得罪了世家大族。”[5]這件事給了曹操很大的震動，所以在以后的事業(yè)中，曹操盡可能地不殺士族名士。而荀彧作為世家大族的代表投奔曹操，這固有荀彧自身的政治信仰及他的遠見卓識，但也與曹操當時特意拉攏世家大族是分不開的。比如他訪問名士，得到了橋玄、何颙等人的賞識。曹操又拜訪名士許劭，許劭說他是太平盛世里的能臣，紛亂之世里能獨霸一方的梟雄。曹操極力迎合當時的名士，但無論是橋玄、何颙還是許劭都是當時世家大族的代表。由此，荀彧投奔勢弱的曹操也就不足為奇了。在以后的歲月中，荀彧舉薦了郭嘉、程昱、鐘繇、司馬懿等人，這些人是曹操謀士集團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曹操日后的智力之源。所以說，曹操大力任用荀彧之流，是其拉攏士族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

荀彧作為這個集團的帶頭人之一，曹操更是對他十分倚重。他有言必進，曹操有言必納，他為曹操的不世之功立下了汗馬功勞。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策，就是荀彧力排眾議的結果。而在官渡之戰(zhàn)前和交戰(zhàn)中，為曹操打氣加油，出謀劃策，可以說曹操的取勝是他與荀彧協(xié)調配合的結果。由于荀彧卓越的功勛，203年他被授予萬歲亭侯的封號，同時曹操又與他結為兒女親家，納他的長子為婿。207年，曹操為他上表，要為他增加千戶的封邑，并打算任命他為三公，因他數(shù)次固辭乃止。在曹操給漢獻帝的上表中，對他的功勛給予了恰當?shù)脑u價?！皬撸酝鰹榇?，以禍致福，謀殊功異，臣所不及也。是以先帝貴指縱之功，薄搏獲之賞；古人尚帷握之規(guī)，下攻拔之捷。前所賞錄，未副彧巍巍之勛，乞重平議，疇其戶邑。”[1]316至此，荀彧生平之興盛，可謂達到了頂端。

總之，荀彧作為世家大族的代表，在曹營中得到重用，舉薦人才，形成了曹營中的潁川士族階層，這就使得曹操“唯才是舉”的用人方針不得不打些折扣。正如唐長孺先生所說：“曹操只能從大姓、名士中選用他所需要的人才，也仍然需要大姓、名士推薦他所需要的人才。”[6]曹操任用荀彧，使他與世家大族之間的關系得以協(xié)調發(fā)展，給他帶來了不少的政治利益，也是曹氏集團在當時重門第清議的大背景下得以發(fā)展壯大的重要條件。

三、由荀彧之衰看曹操與世家大族的關系

亂世出英雄，亂世也出英才。在三國人才濟濟的時代里，若非有過人之處怎會被歷史記住。荀彧無疑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他知人善任，舉薦賢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而又低調謙恭不張揚，但他依然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荀彧與曹操之所以會分道揚鑣，是因為他們有不同的政治利益。 荀彧作為飽讀圣賢之書的名士，以忠為行事準則，滿腹匡扶漢室之志，做中興之臣，留名史書。當時荀彧勸曹操迎獻帝都許，也是為了實現(xiàn)天子之臣的理想。不過曹操勢弱時無稱帝之心，但勢大之時，就不可同日而語了。204年曹操攻下鄴城，有人趁此提出恢復九州的計劃，以便擴大冀州的勢力范圍，增加自己的實力。曹操心動，但荀彧勸道：“令使分屬冀州，將皆動心。且人多說關右諸將以閉關之計；今聞此，以為必以次見奪。一旦生變，雖有守善者，轉相脅為非，則袁尚得寬其死，而袁譚懷貳，劉表遂保江、漢之間，天下未易圖也?！盵1]315對于這個建議，因曹操還未有足夠的實力稱霸天下，才暫緩了恢復九州區(qū)劃的打算。但他們的矛盾最終在212年曹操進爵為公、加九錫之事上激化了。荀彧毫不猶豫地道出：“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振漢朝，雖勛庸崇著，猶秉忠貞之節(jié)。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7]荀彧的反對態(tài)度使曹操非常生氣，不久荀彧便死了。作為世家大族的代表，荀彧在與曹操的較量中失敗了。

其實曹操本身就不是等閑之輩，他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任用那些得罪自己的士大夫，最典型的就是陳琳；也可以為了自己的野心，殺了有功于自己的士人，許攸便是一例。隨著世事推移，曹操不停地調整自己與世家大族的關系。因此他可以頒布“勿拘品行”的用人政策，也可以借口殺了孔融、許攸之流。郭嘉早死，且是在曹操急需人才之際，他可以為失去郭嘉而痛哭流涕；但郭嘉若生活于曹操晚年，天下安定，他的結局應另當別論了吧。再如程昱交出兵權，閉門養(yǎng)老，仍被誣以謀反。賈詡加入曹營之后，屢遭猜忌。由此可見，許多知名當世的世家大族由于曹操對他們的提防，難以有所作為。不過客觀來說，曹操對以荀彧為代表的世家大族既拉攏又打壓的方針是有其積極意義的，而且隨著曹魏政權的基本確立，曹操制定的方針政策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后來“九品官人法”的推行，成為士族實力壯大的溫床。

縱觀荀彧一生，身為士族的他與曹操因為政治利益暫時結合在了一起，曹操全力任用他，他也全力為曹操出謀劃策。只是形勢所變，曹操不再信用他，他也處處壓抑曹操的不臣之心。如荀彧很早就提出了興復禮學的建議，“宜集天下大才通儒，考論六經，刊定傳記，存古今之學，除其煩重，以一圣真，并隆禮學，漸敦教化，則王道兩濟?！盵1]317他希望通過儒家禮儀之道約束曹操，可曹操不臣之心卻越來越明顯，這使以荀彧為代表的世家大族極為不滿，孔融、楊修之死皆與此有關。在處理伏完問題上，曹操已開始處處留心荀彧。伏完密謀害曹，荀彧知而不報。事泄后，曹操責問，荀彧支吾搪塞。曹操多疑，若非實力不夠，想必曹操是不會放過荀彧的。后來荀彧反對曹操進位為公，曹操徹底被激怒了，加之曹操此時實力已非往日，荀彧也就沒那么幸運了?？蓱z荀彧一代英才，也只能抱憾而終了。因此荀彧雖令時人敬仰，也沒有發(fā)生邊讓被殺時的后遺癥?？梢姴懿僭谔幚硭c世家大族的關系時，已算得心應手，張弛有度了。

總之，就荀彧的興衰而言，曹操與世家大族之間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終以曹操對世家大族既拉攏又打壓政策的勝利而告結束。雖然歷來學者對荀彧有不同的評價，但陳壽、范曄、司馬光等史學大家都給予了高度贊賞。不過就當時而言，利用曹操匡扶名存實亡的劉氏王朝，本是癡人說夢，更何況天下也不是一家之物，荀彧何等聰明，竟不能看穿這些，白白做了政治的犧牲品。然而我們不能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看待古人，也只能為荀彧之死而惋惜了。但是曹操利用他拉攏了一大批世家大族為自己效力，成功地處理了他與世家大族的關系，建立了不世之業(yè)，荀彧也留名史書，令后人敬仰，那么他與曹操的組合也算是實現(xiàn)了雙贏吧。

[1] 陳壽.三國志·魏志·荀彧傳[M].北京：中華書局，1959.

[2] 陳壽.三國志·魏志·武帝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59.

[3] 李俊恒.曹操用人之道與曹魏“九品官人法”的關系[J].南都學壇，2008，(4)：52-55.

[4] 范曄.后漢書·文苑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5：2646.

[5] 田余慶.秦漢魏晉史探微 [M].北京：中華書局，2004：152.

[6] 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M].北京：中華書局，2011：41.

[7] 范曄.后漢書·荀彧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5：2290.

[責任編輯 朱小琴]

Analysis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CAO Cao and Aristocratic Family-Taking XUN Yu as An Example

SONG Shan-shan

(Dept.ofHistory,ZhengzhouUniversity,Zhengzhou450001,China)

As a famous politician and militarist of the East Han dynasty, CAO Cao becomes the founder of Cao Wei power for his skill to tackl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with the aristocratic family. He draws the aristocratic family close to his side and suppresses the aristocratic family when necessary. XUN Yu, a representative of the aristocratic family, helps CAO Cao unify the north of China and lay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Cao Wei power. As the situation changes, conflicts between CAO Cao and XUN Yu emerge with the result of XUN Yu’s suicide. The ups and downs of XUN Yu represent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AO cao and the aristocratic family.

XUN Yu; CAO Cao; aristocratic family

2015-06-27

宋閃閃(1989—)，女，河南滑縣人，鄭州大學歷史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魏晉南北朝史研究。

K236

A

1008-777X(2015)05-002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