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一曲唱盡天下事,英雄漁樵俱成空,面對似血的殘陽,歷史,仿佛也凝固了。正如“青山依舊,幾度夕陽”,人類的歷史充滿著變與不變,變化的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不變的是歷史文化的傳承與堅守。四大古國今何在?唯我中華立潮頭,依靠的正是我們民族的傳承與堅守。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雖然對曹魏集團的人物尊少貶多,然而對于荀彧卻依據(jù)歷史原型塑造了一個具有獨特性格魅力的藝術形象。
名與利的抉擇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荀彧投到時任奮武將軍的曹操帳下,曹操見荀彧大喜,贊曰:“吾之子房也?!睂④鲝茸鬏o佐劉邦的張良,任荀彧為奮武司馬,這一年荀彧二十九歲(初平二年,乃去紹從操。操與語大悅,曰:“吾子房也。”以為奮武司馬,時年二十九?!逗鬂h書·荀彧傳》)。荀彧初到曹營就展示了他識人的本領,預言董卓必死,不足為慮(“卓暴虐已甚,必以亂終,無能為也”《三國志·荀彧傳》),果然,不久董卓就死于呂布之手。見識了荀彧的識人斷事之明后,曹操更加器重他,興平元年(公元190),曹操征討徐州陶謙,任荀彧留事,讓他管理后方事務。建安元年,曹操采納荀彧計策奉迎獻帝至許昌后,提請荀彧為侍中、守尚書令。侍中和尚書令都是與天子十分親近的職位,曹操此舉,一方面是出于對荀彧功勞的表彰和感謝,同時又投其所好,將忠于漢室的荀彧安排在天子身邊,不能不說是很高明的籠絡手段。
此后,荀彧又推薦了郭嘉、荀攸等人,并且在為曹操提出了許多重要計策,為曹魏集團立下了汗馬功勞;曹操也不吝對荀彧的嘉獎,攻破袁紹后,上表請封荀彧為萬歲亭侯,建安十二年,又上表請增荀彧邑戶(封彧萬歲亭侯,邑一千戶;十二年,操上書表彧曰:“……乞重平議,增疇戶邑?!薄逗鬂h書·荀彧傳》)如此榮寵,固然有惜才之意,卻不難看出籠絡之心——精明如曹操當然看得出荀彧對漢室的忠誠,或許他也清楚,荀彧輔佐他只是為了匡扶漢室,很難完全為他所用,然而面對如此“王佐之才”,曹操又如何不動心?即使明知不可為,他也要盡力拉攏荀彧,試圖將荀彧拉上他開創(chuàng)霸業(yè)的戰(zhàn)車。也就是說,如果荀彧肯放棄匡扶漢室的信念而支持曹操,曹操絕對不會虧待他,高官厚祿唾手可得(且使魏武為帝,則彧為佐命元功,與蕭何同賞矣?!顿Y治通鑒》司馬光)
荀彧清楚這些嗎?他清楚。那他的選擇是什么樣的呢?他選擇了放棄支持曹操可能帶來的“利”——面對曹操的利誘,他始終堅定,內(nèi)心澄明;堅守了他作為人臣、作為荀氏后人匡扶漢室、為國盡忠的清“名”。
情與義的抉擇
在荀彧輔佐曹操的二十多年間,雖然荀彧始終堅持匡扶漢室的信念,但他和曹操的關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是相當不錯的。在朝不保夕的亂世中同甘共苦二十載,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叫過命的交情,兩人之間的情誼不可謂不深厚。
曹操不僅稱荀彧為“吾之子房”,將荀彧放在“居中持重”之位;而且還重用荀彧的兄長、子侄,并將自己的一個女兒(姓名不詳,后稱安陽公主)嫁給了荀彧的兒子荀惲,兩人結(jié)為兒女親家。他對于荀彧的態(tài)度可以從鐘繇的話中窺見一斑,鐘繇說:“以太祖之聰明,每有大事,常先在諮之荀君,是則古師友之義也。”(引自《彧別傳》)可見曹操與荀彧既有師友之義,又有宗族之親,兩人之間可謂是亦師亦友亦親。
但是,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董昭等人謂“太祖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勛?!币鈭D明顯地預備擁曹自立。這一提議與荀彧心中所堅守的興盛漢室的目標發(fā)生了根本沖突,因而荀彧斷然反對,他說:“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荀彧說這番話之前,內(nèi)心一定也經(jīng)過了許多掙扎——說出了這番話,他和曹操的立場不同就擺在了明面上,兩人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二十年來的甘苦與共、出生入死的義氣、兒女親家的親厚、亦師亦友的情誼,就此走到了盡頭。
以荀令君之智慧,何嘗想不到這些?然而此刻擺在他面前的,是私人之間的情感與忠于漢室的大義的抉擇!于是,在支持情深義重的朋友和匡扶漢室的大義之間,荀彧毅然選擇了堅守大義,堅守內(nèi)心的信念。
生與死的抉擇
在反對晉曹操為國公的提議時,憑借本身的識人之明和對曹操二十年來的了解,荀彧深知他的反對在曹操看來無異于背叛;以他在曹營中的地位和在士林的威望,一旦他背叛曹操,必不為曹操所容。也許從這時起,荀彧便開始打算以后了。
建安十七年,距離這次爭執(zhí)不久,曹操南征孫權(quán),表請彧勞軍于譙,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jié),參丞相軍事。(《三國志·荀彧傳》)竊以為曹操這樣做出于兩方面考慮:其一,借此挽留荀彧,畢竟像荀彧這樣既能出謀劃策又能統(tǒng)領后方勤務的人才實在難得,雖然曹操此時兵多將廣,謀士如云,但他應該還不想失去荀彧;其二,如果荀彧不能回心轉(zhuǎn)意,那也絕不能讓他站到自己的對立面。請荀彧勞軍,其實是委婉的逼迫荀彧就范。曹操在用行動告訴荀彧:立曹還是扶漢,他必須做出選擇!
根據(jù)《三國志》記載,荀彧行軍途中因病留在壽春,最終是“以憂薨”。他在憂慮什么呢?《漢書》對這段歷史給出了另一種答案:彧病留壽春,操饋之食,發(fā)視,乃空器也,于是飲藥而卒。荀彧看到曹操送來的空食盒后飲藥自盡,這就是后人津津樂道的“空食盒”事件。關于荀彧究竟是病亡還是在曹操暗示下自盡,古往今來人們多有議論,《漢書》、《魏氏春秋》、《資治通鑒》都認為荀彧死于自殺,易中天先生認為“荀彧不希望看到曹操權(quán)力過大,危及漢室,所以反對曹操封魏公,晉魏王,因而被曹操鏟除。
而我個人更傾向于認為荀彧是“殺身成仁”。當時還沒有赤壁之戰(zhàn)的大敗,所有人都認為曹操統(tǒng)一中國只是時間問題,成就霸業(yè)的曹操不會再還政于劉漢是意料之中的事,荀彧已勸過曹操,二人的關系因此破裂,他無力阻止曹操稱帝;而最令荀彧感到心痛和自責的是——這一切是他造成的!他幫助曹操成就如今的實力,曹操卻藉此圖謀自立。后世杜牧所言也許正如荀彧此時的痛悔:“譬之教盜穴墻發(fā)匱而不與同挈,得不為盜乎?”曹操一騎飛馬送來了空食盒,何嘗不是他給荀彧下的最后通牒?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倘或茍且偷生,他將畢生為這種痛悔糾纏,唯有一死,以成全自己的一世清名和最終未能實現(xiàn)的匡扶漢室的信念。生與死之間,荀彧沒有別的選擇。
荀彧遠去了,留給我們的,是他堅定的背影,是他對理想和信念的堅守。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荀彧一生的抉擇是我們?nèi)松溺R子,國之堅守,民之堅守,可知矣!
(作者介紹:梁雨萌,湖北武漢市第49中學高三·5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