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敬山,喜饒尼瑪
(1.中央民族大學藏學研究院 北京 100081;2.中央民族大學 北京 100081)
佛教界在抗日救亡中扮演的角色
——以戴傳賢倡導的“佛教護國法會”為例
韓敬山1,喜饒尼瑪2
(1.中央民族大學藏學研究院 北京 100081;2.中央民族大學 北京 100081)
1930年代,面對祖國山河破碎,人民顛沛凄苦,不分民族、不分界別的抗戰(zhàn)序幕由此拉開。中國佛教界積極投身于現(xiàn)世救亡的斗爭,開展了一系列撫慰戰(zhàn)爭籠罩下的民眾心靈。國民政府元老之一的戴傳賢是推動修建護國法會的最核心人物,他身體力行地發(fā)起了一系列著名的公共佛事活動。他以修建各種護佑國家為主題的藏傳、漢傳佛教法會為載體,以誦經(jīng)說法、報國救難為弘法利生的重要方式,將佛教與國家政治有機契合,使西藏在內(nèi)地呈現(xiàn)出一個和現(xiàn)代中華民族——國家整合在一起的西藏。戴傳賢的救佛教即是救國的理念融入人心,使20世紀中期藏傳佛教徒對中國通俗和政治文化的參與得到廣泛宣揚,這種參與牢固地把國家這個“想象共同體”奠基于不可否認的堅實事件中。
戴傳賢;佛教界;抗日救亡運動
1931年,日本關東軍悍然在中國東北發(fā)動“九一八事變”,山河破碎,人民顛沛流離,凄苦萬分。中華民族由此拉開了同仇敵愾,不分民族、不分界別的抗戰(zhàn)序幕。在這一時期,中國佛教界順勢而上,主動而為,積極投身于現(xiàn)世救亡圖存的斗爭,并在國民政府的強力支持下,開展了一系列撫慰戰(zhàn)爭籠罩下的民眾心靈,客觀上緩解了民眾的精神痛苦,起到了積極而有效的作用。作為國民政府元老之一的戴傳賢①則是推動修建護國法會的最核心人物,他雖身居高位,卻始終身體力行將佛教與國家政治有機結(jié)合,發(fā)起一系列公共佛事活動,并為此“證明了佛法不是消極的,厭世的,而是積極的,入世的,救佛教即是救國”[1]的理論。他的思路,不僅僅停留在理論上的敘述,而是進行了一系列的具體實踐。這種實踐是以修建各種護佑國家為主題的藏傳、漢傳佛教法會為載體,以誦經(jīng)說法、報國救難為弘法利生的重要方式。
“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國難當頭,憂患日深。戴傳賢出任專議對日事宜的特種委員會委員長一職。一個多月后的11月16日,戴傳賢在“國難嚴重,折沖樽俎之余”[2](P75)與“善信男女共同發(fā)起”[3](P318)修建仁王護國法會,法會由藏傳佛教領袖之一的九世班禪主持,并請南京寶華山隆昌寺“全體比丘百人修建”。[3](P318)這是戴傳賢正式推動建立的第一次護國法會,同時也是九世班禪第一次以宗教領袖的
身份在南京與廣大信眾見面。
這次莊嚴的法會極其隆重,國民政府考試院、監(jiān)察院、司法院院長悉數(shù)參加,“參加者有戴傳賢及其妻子鈕有恒(1886-1941)、他的兒子戴安國(1912-1984)、蔣緯國(1916-1997)、司法院院長居正(1876-1951)和監(jiān)察院院長于右任(1879-1964)。由于戴傳賢身為考試院院長,因此國民政府五大院中就有三個院長出席本次法會?!盵4]由此可以看出此次法會,無論是官方的重視程度還是民間的參與規(guī)模甚至時間長度均在民國史上堪稱史無前例——“不獨為期最長,誦經(jīng)人數(shù)亦最多”,[3](P318)截至1932年1月下旬“為期百日圓滿”。[3](P318)戴傳賢在法會開幕式上宣讀了其以至誠之心寫下的千字文《仁王護國法會發(fā)愿文》,這篇發(fā)愿文刊登在次年5月出版的《海潮音》刊物上,從中可以一窺戴傳賢此時的真實用意。
戴傳賢在這篇發(fā)愿文中向全國各族同胞發(fā)出十條倡議,并多次公開向信眾宣講,“愿與親愛同胞,共信共行”。[5](P1176)值此日本侵華初期,戴傳賢大聲疾呼:“國家的危難源自于國民的業(yè)力,人們必須為過去的惡行懺悔,方能清除國家前進的障礙。他希望國民具有虔誠的信仰并在道德中踐行,努力工作、盡孝,只有這樣國家方能強大?!盵4]發(fā)愿文在當時社會起到了激濁揚清的效果。
這次法會的另一重要作用是使內(nèi)地民眾“對藏傳佛教的興趣發(fā)生爆炸性增長”。[6](P101)法會結(jié)束后,戴傳賢特意將此發(fā)愿文寄給九世班禪十冊,祈望借其“金口一音,強于凡夫萬眾之演說”,[7](P157)并盼望將這篇發(fā)愿文翻譯成蒙古地方、西藏地方文字,“廣宣于邊地同胞,則為助于宣化者,當亦非小”。[7](P157)為國事操勞的戴傳賢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重視此事。
在法會結(jié)束近一年后,戴傳賢又為此發(fā)愿文事于1932年10月3日致信九世班禪,請其“復印成千數(shù)”,[7](P159)“廣勸五族同胞,共立同心之愿”。[7](P159)10月19日,戴傳賢在致九世班禪的信中第三次提到仁王護國法會發(fā)愿文,并請“佛門真子,學道虔誠,跪?qū)懛ㄈA,達于七載”[8](P1220)的國民政府謝鑄陳秘書代表其參會,第三次捎去此發(fā)愿文“二千冊”[8](P1220),可見他對發(fā)此十愿文的高度重視。此間,戴傳賢還在多次講演中不斷重復并呼吁“國民政府應該正直誠信,世界各國應團結(jié)合作,摒棄暴力,保護弱小國家?!盵4]發(fā)愿文中主要內(nèi)容有“信仰堅固,確實信行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德,相待以誠,相接以禮,表里如一,心口相應,團結(jié)一致,永遠不渝”;“刻苦自勵,克勤克儉,富者濟人以財,智者濟人以道,財不令藏于地,學不令私于身”;“進德修業(yè),堅其意志,強其身體,修其言行,廣其智識,力矯浮佻之時弊,作真實之功夫,養(yǎng)成耐勞苦守紀律之性行”;“在官者廉潔奉公,營業(yè)者誠實任事”;“上承先德,下啟后人”;“愿世界各國政府人民……同棄凌暴之心,扶持弱小之民族……厚往薄來,協(xié)和共濟”;“善用世間之科學,則法器悉為輪寶”[5](P1176-1178)等。綜上所述,護國法會中戴傳賢向佛教大眾發(fā)表的系列演講,核心觀點就是倡導民眾抵制外道邪見、世俗之務和妖魔鬼怪,在其他方面則應該為他人貢獻財富和佛法,并在俗世間宣揚十善法,學習佛教最原本的教義,利用好現(xiàn)代科學??梢哉f,這篇發(fā)愿文實乃“充分展示了戴傳賢對于佛教在拯救國家危難中所扮演的角色?!盵4]
戴傳賢除了請謝鑄陳親捎書信一封外,還于捎信當日給九世班禪發(fā)電,說明自己因工作原因無法參加,期盼法會“盛會宏開,重光正法”[9](P299)并“藉祝國厘,而祈民福”。[9](P299)可見其出發(fā)點還是希望借助九世班禪宗教領袖身份,入情、入理、入腦、入心地撫慰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下的國人,使民眾得以心靈上的慰藉。他主張操辦的一系列護國佑民法會,使“班禪的權(quán)力和聲望迅速在全國得到公認。”[4]這不能不說是戴傳賢的良苦用心。
除此而外,戴傳賢還電告九世班禪,自1933年3月20日起,“兩星期內(nèi),每日午后七時二十分,賢在廣播電臺講演,請告有收音機之機關注意”,[10](P300)收聽的內(nèi)容是戴傳賢自己關于發(fā)愿文的見解。這個講演“戴氏面對可能是他一生中范圍最廣的聽眾”,[6](P170)這個聽眾中包括戴傳賢邀請的九世班禪,原因是其對西藏問題的間接態(tài)度可令九世班禪更好地理解國民政府的對藏政策,展示其在國難當頭之際,始終以救國立命,以救教立心,站在國家立場安撫民眾,使九世班禪心中將中國對西藏的主權(quán)歸屬時刻化為其行動上的自覺,“很多人親眼見證他
承認中國對西藏的主權(quán)?!盵6](P171)戴傳賢為國所做的種種努力得以成功顯現(xiàn)。
“七七事變”后,戴傳賢還與時任蒙藏委員會委員長的吳忠信一起又一次在南京寶華山修建“仁王護國法會”百日。正在返藏之路上的九世班禪立即在青海玉樹積極響應并“連日祈禱”,[11](P309)祈禱前方抗戰(zhàn)勝利。
南京法會的巨大成功給了九世班禪充足的信心,堅定了其在戴傳賢的幫助下依托法會并將法會聚合成為國為教服務的中心舞臺。借助這次法會的影響力,1932年10月9日,九世班禪在北平“以香巴拉凈土及其為世間帶來和平的國王為中心”[4]主題,在“雍和宮太和殿修建時輪金剛法會”,[12](P382)“京中各界人士無不推崇備至”,[12](P382)班禪“祈禱和平,中央及張學良各助二萬”。[13](P54)“戴傳賢花費了一點時間利用這種力量來為國家服務。”[4]
“九一八事變”后,國難的嚴重,為中華歷史所未曾有。在戴傳賢的倡導下,在眾多佛教信眾的支持下,九世班禪多次以時輪金剛法會②為救國方式,在杭州、西寧等地修建時輪法會,均取得巨大成功。值得一提的是,在杭州法會上,戴傳賢正式成為九世班禪的佛門弟子,開始“公開對班禪頂禮膜拜”。[14](P85)以朱芾煌③為代表的佛教界部分人士對戴傳賢和九世班禪修建法會的做法提出質(zhì)疑,④新聞輿論界更對以戴傳賢為首的政府高層提出直接或間接的批評。⑤“現(xiàn)在外族既不斷壓迫,中國之公理至此而窮,故他們轉(zhuǎn)而乞靈于宗教。因為中國政治不能復興中國,他們乃熱望阿彌陀佛加以援手?!盵15](P105)魯迅也在《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的文章中不點名批評戴傳賢,⑥老舍將“戴氏對拯救性‘真咒真經(jīng)’的期望等拿來說俏皮話”,[16](P174)“甚至更有人污蔑說他禮佛完全是為了蒙古和西藏行懷柔政策,是一種政治手段和障眼法罷了!”[17](P22)當北平要人們通電全國,為時輪金剛法會勸募道場經(jīng)費⑦時,抨擊更加強烈,但“為國家民族前途作計,以戴季陶先生為首,對外界一切批評,皆甘愿忍受,不辯一詞?!盵12](P382-383)
由此分析,新聞輿論界面對列強,似乎只是看到了堅船利炮的厲害,并沒有體會到佛教對于戰(zhàn)爭狀態(tài)下醫(yī)治百姓病痛的特殊療效,并沒有“清楚地感覺到這個藏傳佛教法會在消災和帶來世界和平之外,還有著有用的政治目的?!盵18](P173)九世班禪注意到戴傳賢的沉默,于是在時輪金剛法會上不失時機地舉例說:“提倡科學,而科學即建在因果律上,必明即空而假說,乃非迷信。故若懷救國濟世之愿,即應于時輪壇中,虔誠頂祝!”[12](P383)這段話間接地回答了社會上的批評,這種坦誠最終令“各方懷疑冰釋矣”。[12](P383)
戴傳賢堅持以佛教救國救民的思想,絲毫沒有受社會輿論左右。1933年7月13日,他給蔣介石的電文中袒露心扉:
倘荷諸佛垂慈,稍布祥和,雖埋骨異域,在所不計。賢個人所售魔纏,自知都緣自召,政府布種既大,受苦更非賢比。惟有以教救心,以實業(yè)救命,一切政治,視作慈善事業(yè),然后政府先有自存之法,人民方有得救之路。[19](P290)
1934年4月26日中午,戴傳賢完成西北考察后返回南京。與此同日,九世班禪正式圓滿完成在十三世達賴喇嘛追薦法會上的使命。此間中國佛教界最高領導人“太虛接受班禪的灌頂”,[20](P256)使九世班禪在內(nèi)地的宗教影響力處于巔峰狀態(tài),隨后應“江浙凈士及南北各省向慕宗風者之請,建時輪金剛法會”[21](P82)于杭州,“祈禱世界和平,祝國民之康樂”。[12](P382)九世班禪抵達杭州靈隱寺后看到法會均已按照戴傳賢要求準備妥當。戴傳賢當日遺憾地電告九世班禪由于自己“稍感風寒”,法會開壇之日,“不及趕到”,“稍緩數(shù)日”[22](P302)后方可抵杭州。戴傳賢雖沒有第一時間親臨法會現(xiàn)場,但卻密切關注九世班禪的行程。當九世班禪到杭州次日即27日,戴傳賢對九世班禪予以特別的鼓勵:“明日建壇,一切敬煩偏勞”,[23](P248)并稱這次法會是“千載一時之盛會,四方民眾所歸依,決定圓滿順利”。[23](P248)28日啟建時輪金剛法會“主壇誦經(jīng)”。[24](P79)戴傳賢在4年后到甘孜致祭時曾回憶此次法會,“來會受結(jié)緣灌頂者逾萬人。遠道跋涉而至者,北逾大漠,南逾嶺表,西極流沙……慕道之外,別無所求?!盵21](P82)法會開始當天,戴傳賢再次發(fā)去電報,希望“法會平安圓滿,便
足令康、藏、青、蒙萬里人民歡樂”,[25](P248)同時也對法會的積極效果做了準確的預估:“敬一人而千萬人悅,乃古來安國之道”,[25](P248)可見戴傳賢以自身的政治影響力將自己崇敬的九世班禪推上國家宗教舞臺的中央,“戴氏其所以百般殷殷敬禮,則在融和邊疆各宗族情感”,[12](P386)使其產(chǎn)生對中國各族信仰佛教人民的傳播力、影響力,以便為“安定大后方,以爭取抗戰(zhàn)最后勝利”[12](P386)凝聚共識,最終實現(xiàn)鞏固邊疆、鞏固國防、民族和睦的目的。那么,對于社會上熟知的“中樞對班禪大師之崇敬,無過于戴氏”,[12](P386)有人提出疑問,“戴氏奉佛之目的,豈在于此乎?”[12](P386)答案顯而易見。
值得一提的是九世班禪主壇誦經(jīng)當日,身體卻“過勞欠安”,[26](P302)戴傳賢聞訊后急電九世班禪“法會為日甚長,務懇節(jié)勞養(yǎng)息”,[26](P302)并告其將請“醫(yī)官同往”[26](P302)為其診療,“請安心調(diào)攝”。[26](P302)
法會結(jié)束后,戴傳賢立即對杭州法會的成功舉辦予以政治、宗教上的高度評價:“佛門之光,國家之慶。且結(jié)此善緣,于西藏將來建設,或不無小補?!盵27](P303)戴傳賢此番用意,不言自明。就在此次法會上,戴傳賢接受九世班禪的灌頂,并取法名不動金剛,由此開啟了其佛學上的深度思考。
1935年9月1日,九世班禪返藏途中在青海西寧塔爾寺修建時輪法會,為災難深重的國家祈福,同時給戴傳賢“匯來銀五千元,托交賑委會代為施給災民”,[28](P249)九世班禪如此愛國愛民之意愿,實乃與國家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的具體寫照。戴傳賢在此電結(jié)尾不忘囑托賑務委員會要立即“去電申謝為盼”,[28](P249)藉此向九世班禪表示衷心的敬意與謝忱。戴傳賢與九世班禪雙方熔鑄政治領域和宗教領域的優(yōu)質(zhì)資源下的互動,最終得到國民政府和信教群眾的完全支持。
1933年1月14日,44歲的戴傳賢與眾信徒為“護國濟民”,[29](P1322)虔誠邀請二度到京的九世班禪修建護國濟民、弘法利生、藥師七佛法會于南京寶華山隆昌寺。由于“藥師本愿為十二”,[3](P325)戴傳賢于是發(fā)十二大愿,將他在1931年底發(fā)表的《仁王護國法會發(fā)愿文》中的十大愿再次納入,同時在此法會上又增加兩愿,組成十二大愿,希望信徒“終身奉之,以為法要”。[29](P1322)
兩條新愿為第九條和第十二條。其中第九條是“愿全國同胞漢滿蒙回藏以及回疆乃至西南諸省山間民族,共存天下為公之大心,同發(fā)團結(jié)國族之大愿,以三民主義為依歸,則共信斯立,以忠信篤敬律言行,則互信以固,分多潤寡,人人存乎慈悲,截長補短,事事行于方便,同心同德,并育并行,復興富強安樂之中華,有志竟成,造成盡善盡美之民國,后來居上”;[3](P328)第十二條是“愿大慈大悲藥師世尊,運無緣慈,施無畏法,憫念眾生,普垂加被,使人人覺悟,共發(fā)至誠,懺既往之夙業(yè),種當來之善果,一切煩惱災障,消除無余,村城國邑,布滿佛號經(jīng)聲,大地河山,盡成琉璃世界,千秋萬世,善業(yè)昭垂,四海五洲,仁風永被,中華鞏固?!盵3](P328)上述新增的兩愿,進一步突出體現(xiàn)了戴傳賢對民族團結(jié)和睦,中華疆土安寧的期盼與重視。
為實現(xiàn)這十二愿,戴傳賢開始奉行十二遵行,遵行中包括的服務社會、尊重女性、普設醫(yī)院、廣施藥品、立法施政、改良刑政、政重民生等現(xiàn)代國家理念通過宗教的本愿形式令佛教弟子悉數(shù)遵行,值得國家管理者的思考。
發(fā)此十二愿對戴傳賢意味著“自誓之后,四眾弟子,愿竭身心,力求實現(xiàn)。”[30](P1182)戴傳賢自謂曰:“此非一人之私言,實為天下之公言。故不敢顯個人之名,托之于眾人之口。”[2](P94)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此次法會上,戴傳賢受藥師灌頂,名曰不空金剛。自此之后,其開始大量書寫佛學文章,并大多署名為不空。
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日軍侵占中國“遍二五行省,生靈涂炭,城市邱墟”,[31](P1182)“慘毒之深,亙古未有”。[2](P43)“蒙古王公,康藏大族”[31](P1182)以及國民政府代表約1500多人,于1939年9月29日“發(fā)護國濟民之心,立弘法利生之愿……虔求抗戰(zhàn)勝利……并追薦陣亡將士,死難同
胞”。[31](P1182)此次法會前后開壇誦經(jīng)四十九日,期間,藏族高僧多次蒞臨講法,期以無邊佛力,消除災難。就在這次法會上,戴傳賢根據(jù)國內(nèi)國際兩個大局,準確地預測到“今中國戰(zhàn)局,甫現(xiàn)勝利之光”。[31](P1182)此時恰是抗日戰(zhàn)爭最為艱難的時刻,中國必敗的輿論開始蔓延。戴傳賢針對部分人士抗戰(zhàn)亡國的論調(diào),堅定地認為中國抗日戰(zhàn)爭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于是在1942年就此專門成立“護國息災法會常設機關”,[32](P318)此次由重慶佛教信徒發(fā)起的護國息災法會,公推50歲的戴傳賢擔任會長,“群資領導,自是為始,相沿數(shù)年未易。”[3](P397)
護國法會的背景是“全球大難乃起,中國受禍者二十五省,世界遭難者亦二十余國?!盵32](P317)法會邀請南華上人、103歲的虛云⑧禪師于“仲冬月丙申日”[33](P1184)即12月9日蒞臨主法,并“通電全國十方佛剎同發(fā)大心,共修凈業(yè)”。[2](P43)法會以“共發(fā)菩提大心,啟建護國息災大悲道場四十九日,奉祈國泰民安,萬國康樂”[32](P317-318)為主題,戴傳賢隨同虛云在華嚴禪寺祈禱達37日,國民政府最高領導人蔣介石還專此前往華嚴禪寺,“鞠躬盡禮,尤為僧俗四眾所同欽感,誠以至誠之道,并不因宗教之別,而有所異也”。[2](P43-44)這些都是戴傳賢將個人信仰推至救人救國救世層面的又一表現(xiàn),對亞洲佛教國家影響且大而深。
因此,戴傳賢等國民政府高官信仰佛教,潛心研究佛教,固有其祈求個人的消災祈福,但在戰(zhàn)爭中,他們更祈求通過佛教來拯救中國、振興中國、發(fā)展中國,減輕人民在連年戰(zhàn)爭中的身心苦痛,使民眾精神獲得暫時的寄托,意圖社會呈現(xiàn)止痛療傷的效果。他認為由于“宗教在中國占甚大地位,邊疆更甚”[34](P489)的國情,政府應該對政治與宗教須同步發(fā)展予以深入研究。而正是“通過流亡的喇嘛、密宗儀式和國家支持的活動,西藏在內(nèi)地呈現(xiàn)出的乃是一個和現(xiàn)代中華民族——國家整合在一起的西藏。二十世紀中期藏傳佛教徒對中國通俗和政治文化的參與得到廣泛宣揚,這種參與牢固地把中華民國這個‘想象共同體’奠基于不可否認的堅實事件中。”[6](P149)
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這是一百多年來中國人民第一次反對外敵入侵取得的完全勝利。當年,大敵當前,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最大限度地調(diào)動了全民族、各階層、各界別的力量。正是愛國主義凝聚起全民族的力量戰(zhàn)勝了侵略者。因此,我們需要緬懷抗戰(zhàn)歷史,共創(chuàng)美好未來!
[注 釋]
①戴傳賢:(1891-1949),字天仇、良弼、選堂,又字季陶,晚號孝園,法名不空、不動,浙江吳興人,寄籍四川廣漢。早年獲日本早稻田大學政治經(jīng)濟學士學位,歷任孫中山大元帥府秘書長,中國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中山大學校長、中央訓練部部長、國民政府委員、考試院院長、國防最高委員會委員兼常委、國史館館長等。
②時輪金剛為西藏格魯派(因該派僧侶均身穿黃色僧袍,亦稱之為黃教)密宗無上瑜伽五大金剛之一,班禪為格魯派最高領袖之一。
③朱芾煌(1885-1941):四川江津縣人,16歲中秀才,1906年考入上海中國公學,1909年東渡日本求學。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后任總統(tǒng)府秘書。1921年離開政界皈依佛教,組織“三時學會”,譯述及刻印佛教經(jīng)典。1934年開始編纂《法相辭典》,至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前完成。
④對九世班禪評論道:“彼班禪,雖僭佛號,實為凡夫……今者班禪,違教食肉,尚不配稱佛之弟子,況僭佛號。又問班禪,于諸眾生,有慈悲否?若有慈悲,寧當斷彼生命,供自饕餮?若無慈悲,世間焉有無慈悲心,可稱佛者?”(朱芾煌:《與戴傳賢院長論迎請班禪除國難書——由佛法真理,批評密宗誦咒救國》,《海潮音》第14卷第3號,1933年3月,轉(zhuǎn)引自《普門學報》(高雄)第49卷,2009年1月,第293頁。)筆者以為,朱實乃不了解青藏高原僧侶之飲食,以吃肉與否為標準試圖將九世班禪拉下神壇,客觀上來講是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長久隔閡的緣故。同樣作為宗教人士的朱芾煌其實是看出了戴傳賢崇信九世班禪的真實用意,“中央為懷遠人,雖不妨優(yōu)遇班禪,令于異日可收政治效用,然尊崇宜有限制,信仰當遠邪迷?!敝燔阑偷脑捰纱丝梢娗昂竺?,其將九世班禪的宗教行為當成邪迷看待,只能認為以戴傳賢為代表的國民政府崇信九世班禪與尊崇藏傳佛教畫上等號,實乃對戴傳賢的誤解,并由此引發(fā)了漢傳佛教部分僧侶的嫉妒與責難。朱芾煌對戴傳賢建立時輪金剛法會的效果提出質(zhì)疑:“又彼在平,建立時輪金剛法會,亦為靖難而設,會幕朝閉,日兵夕來。咒若有靈,國胡至此?初既無驗,后豈得靈?前鑒匪遙,智者當審。”(朱芾煌:《與戴傳賢院長論迎請班禪除國難書——由佛法真理,批評密宗誦咒救國》,《海潮音》第14卷第3號,1933年3月,轉(zhuǎn)引自《普門學報》(高
雄)第49卷,2009年1月,第293頁。)對戴傳賢進而勸說道:“身既在朝,應盡扶危定傾之責,豈得臨難以抱佛腳了事……豈可舍是不作,而日乞憐于巫鬼之靈?”(朱芾煌:《與戴傳賢院長論迎請班禪除國難書——由佛法真理,批評密宗誦咒救國》,《海潮音》第14卷第3號,1933年3月,轉(zhuǎn)引自《普門學報》(高雄)第49卷,2009年1月,第294頁。)由此可見針對戴傳賢輿論風暴的強烈。
⑤著名的新聞記者曹聚仁在1931年9月13日寫下《誦經(jīng)禮佛》,文中不點名批評戴傳賢:“想起孫總理最后還高喊‘和平’、‘奮斗’、‘救中國’,絕無半點懺悔意味的口號,他的信徒乃從革命的陣線逃向念佛的路子,兩相對比,顯然可知現(xiàn)在是怎樣一個暮氣沉沉的時代!”(曹聚仁:《誦經(jīng)禮佛》,引自氏著《曹聚仁雜文集》,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5年5月,第663-664頁。)
⑥魯迅于1934年9月25日寫就《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刊載于當年10月20日《太白》半月刊第一卷第三期,署名公汗。文中稱:“一到求神拜佛,可就玄虛之至了,有益或是有害,一時就找不出分明的結(jié)果來,它可以令人更長久的麻醉著自己。”(魯迅著:《魯迅全集·且介亭雜文》第六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1月,第121頁)人民文學出版社在2005年最新出版的注釋版本對“求神拜佛”四字予以解釋:“當時一些國民黨官僚和‘社會名流’,以祈禱‘解救國難’為名,多次在一些大城市舉辦‘時輪金剛法會’、‘仁王護國法會’”(魯迅著:《魯迅全集·且介亭雜文》第六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1月,第123頁),并予以肯定魯迅對戴傳賢等官員和社會名流的批判。
⑦加以抨擊和諷刺如“以誦經(jīng)救國,是于救國方案又為別開生面的一種。倘此種舉動,出于鄉(xiāng)婦村嫗,見于社廟神祠,我們必一笑置之。今發(fā)起者與贊助者為當代要人及中央政府……”。(作舟:《時輪金剛法會》,《東方雜志》第29卷第5號,1932年3月,第5頁。)
⑧虛云:(1840-1959),俗姓蕭古巖,字德清,湖南湘鄉(xiāng)人。60歲后改字幻游,號虛云,19歲出家,40歲發(fā)心朝五臺山,以報父母恩,由普陀山法華寺起香,三步一拜,備受饑寒而道心愈朗,三年遂愿,到達五臺山,親見文殊菩薩金顏。此后在云南中部闡教近20年,95歲返曹溪,重建南華,中興云門。歷任福建鼓山、廣東南華、云門大覺諸大寺院住持。1953年發(fā)起成立中國佛教協(xié)會,被選舉為名譽會長。是年,當選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1959年在江西逝世,終年12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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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陳立明]
[校 對 陳鵬輝]
K265
A
1003-8388(2015)04-0041-07
2015-03-15
韓敬山(1974-),男,滿族,遼寧大連人,現(xiàn)為中央民族大學藏學研究院在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近代藏族歷史和近現(xiàn)代邊疆地區(qū)社會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