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叢耀
在影像的歷史中跋涉
——寫在10卷本《中國影像史》出版之際
□文│韓叢耀
影像文化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對中國影像發(fā)展史做出完善的書寫絕非易事,它的非常之難可以概括為“四難”,史料難得,史事難定,史論難立,史觀難建。史料,史事,史論,史觀,這是該書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愿望是好的,但實際取得的效果比設想的目標仍有很大的一段距離。搜尋全面的影像史料,尊重確鑿的影像史事,建構科學的影像史論,形成正確的影像史觀,這是我們從此一直要努力的目標。
影像文化 《中國影像史》
10卷本《中國影像史》(入選“十二五”國家重點圖書、音像、電子出版物出版規(guī)劃)終于由中國攝影出版社出版面世,作為主編,幾年間甘苦自知,個中滋味難以言表,然聞覺散發(fā)油墨味的書香,總覺得還有些話說。我們知道,影像的書寫是瞬間的,影像史的書寫卻是漫長的,充滿著曲折、艱辛與無奈。中國如此,世界亦如此。
“欲知大道,必先為史”。最近國人都在談論中國夢,其基本共識是,要實現(xiàn)中國夢,就要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一個民族的復興首先是文化的復興,對歷史有清醒的認識,繼承和弘揚民族文化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實現(xiàn)中國夢要走中國道路,弘揚中國精神,符合中國文化精神。無論從傳統(tǒng)還是現(xiàn)實角度,將中國夢與影像史相結合起來研究都具有重要意義。
影像文化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影像記錄著中國,也見證著中國的發(fā)展。一部影像記錄史就是中華民族的復興史,“中國夢”的見證史,中國人民走向幸福的當代史。將中國夢與中國影像的發(fā)展結合起來研究是自然而然的事。
從中國多災多難的近現(xiàn)代史而言,一部被影像記錄的中國近現(xiàn)代史,就是一部大型的中國之夢影像史詩,它讓國人在溫夢中驚醒,在噩夢中掙扎,在醒夢中自立,在拾夢中探索,在現(xiàn)實中筑夢。中國夢是中華民族實現(xiàn)民族獨立、民族自強后的一種燃醒。正因中國百年的切膚之痛,中國人提出中國夢的實現(xiàn)一定要走和諧發(fā)展、和平發(fā)展的道路。
從中國當前現(xiàn)實出發(fā),影像的大眾文化特性是凝聚各方力量實現(xiàn)中國夢的有效手段之一。為什么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中國夢能得到13億中國人民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致?lián)碜o?主要因為它將共產(chǎn)主義的遠大理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想等變成人民聽得懂的語言、摸得著的未來。在影像信息化時代,影像學者不能再用高深的語言說話,藝術家不能再用泛藝術的手段糊弄人,人民需要最通俗、樸實的語言來憧憬未來。影像史的研究可以讓我們清楚地看到我們這個民族曾經(jīng)走過的道路、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辛酸苦難、受到日本軍國主義和西方帝國列強任意蹂躪的屈辱。
由此而言,影像的歷史擔當是獨一無二的!
我們都是攝影的后來者,對影像史既充滿著時間距離,又充滿著空間距離,許多原本親切的地方讓今人反而感到了陌生。原本應該大書特書的地方,只是一筆帶過。影像作為一種客觀存在,實際上,它的歷史可以包括與它同行的一切既有。也許正如歐洲杰出文化歷史學者布克哈特所說,距離給予史家一個更高的位置,可以從雜亂中感受到和諧,因而獲取對歷史力量和精神的整體把握。
雖然我們已經(jīng)很熟悉意大利文藝批評家、歷史學者克羅齊的命題:“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也無數(shù)次地聆聽過“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的教誨,但我們?nèi)匀幌雽ふ視鴮懹跋袷返奈幕軜?,一個屬于影像自身歷史的文化架構,并試圖去確定文化架構的核心。如我國學者楊念群先生所說,每個文化架構都有一個神圣的核心,這個神圣的核心有助于社會和政治的定位,使得社會成員認清自身的地位,它由此成為文化、社會和政治匯聚的所在地。這種努力只是不想讓影像史“淪落到只能向宏偉學術工程提供建筑材料的供應商的可悲地步”,而是“應該自己將被其視為將建筑材料的歷史‘碎片’組合成在普遍聯(lián)系中具有明確位置的完整的學術大廈”(楊天宏語),架構屬于影像自身發(fā)展歷史的學術大廈才是影像歷史學家該做的事情。
當然,歷史的書寫不應將一切研究對象等量齊觀,我們都知道歷史書寫不過是作者的一種選擇性記憶,這種記憶的強度又取決于歷史材料閱讀刺激的大小和留在心里痕跡的深淺。影像史的書寫更是這樣,自始至終都充滿著作者個人敘事張力與事實客觀軌跡的矛盾。本著尊重歷史、尊重影像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我們一直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西班牙科學家塞韋·奧喬亞在上個世紀曾經(jīng)說過:科學的進步及其非凡的成就,是我們這個世紀最大的特色。在這樣一個科學進步的世紀里,有兩樣進步,不但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同時對人類的道德及社會的政治也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那就是攝影術的廣泛運用及計算機的發(fā)明和使用。華特·本雅明在20世紀初就曾斷言:將來的文盲是不懂得攝影的人,不是不會書寫的人。可見攝影對整個人類社會的文明進程顯得多么的重要,但對人類社會進程顯得這么重要的一項事業(yè)其自身的發(fā)展史卻沒有被很好地書寫出來,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史學積淀深厚的文化國度里,影像發(fā)展史的研究和書寫反而顯得非常之薄弱。
但是,想對中國影像發(fā)展史做出完善(哪怕是完整)的書寫也絕非易事。
一是史料難得。中國影像史料的搜集非常之難,超出了我們的想象。貌似哪兒都有,實則連圖書館、檔案館、博物館、資料室都難以查到可資使用的史料。即使查到了一點,想復制也是非常困難的,因為這些史料已經(jīng)成為一些公共事業(yè)機構的“私有”財產(chǎn)了。查找中國影像發(fā)展歷程的史料耗用了我們的大部分時間,其中的艱辛和無奈非“個中人”不能體味到“個中滋味”。再說,就是為了搜集基本的寫作資料,我們動用的人力已經(jīng)超出百人,耗時兩年多,這也只是對中國影像發(fā)展歷史的材料梳理了一點點,相信更多的影像史料還躺在文獻故紙堆中,淹沒在歷史的長河里,掌控在個人及國內(nèi)外有關機構的手上。
二是史事難定。許多影像的基本信息缺失,實際上與其說是缺失,不如說是中國影像文化的天性使然——重“寫”意,而輕“寫”實,重“藝術”而輕“紀實”。如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基本信息,當時的真實情況是怎樣的,這是當時的原始信息文本還是后來再構建的信息文本,等等。對材料的梳理、考證很是難為了我們,其他學科多少代人持之以恒地接力研究走到了今天,已經(jīng)有了可觀的基礎,已經(jīng)有了系統(tǒng)性的史料和公認的史事,而影像史的研究卻才剛剛起步。我們面對這樣薄弱的基礎所開展的影像史研究,其茫然與曲折是可想而知的,窘迫使我們幾度停滯不前。我們也知道中國影像史事的梳理需要一些時日,可我們的寫作是需要在一定的時間段完成的,所以許多史實的呈現(xiàn)顯得倉促、還不夠嚴謹,時間允許的話應該進一步地斟酌再斟酌。
三是史論難立。攝影界對于影像歷史書寫方法的批評之聲一直不絕于耳,尤其是攝影家、理論家、批評家的聲音很不一致,意見有時又是針鋒相對的,令我們無所適從,不知道該聽什么樣的意見,有時甚至分不清到底什么樣的意見是對的。再者就是意見多建議少,尤其是對于影像史的書寫工作有正能量的建議比較少。也正因為批評的不確定性,讓我們很難及時的改正,如有的批評是針對史料的,有的批評是針對影像史寫作的,有的批評是針對影像史的未來模樣的,甚至有的批評是針對作者個人的。我們雖然也拿出了中國影像史寫作的基本要求甚至給出了“寫作模版”以供撰寫各卷本作者參考,還集中一段時間對各卷作者進行培訓,但由于每位作者的理解度不一樣,做史學研究的能力和方法不同,呈現(xiàn)的研究文本還是很不一致。有的僅僅停留在史料的梳理、史實的自然呈現(xiàn)上,沒有在圖像史學理論的指導下,通過精細的研讀史料,多方考據(jù)史事之后形成中國影像史學研究的基本理論架構。當然,這種“自然”的寫史方式容易被人接受,但對于影像與社會的互動性的揭示來講,顯得多少有些無力,影像史料豐富性的內(nèi)涵沒有能夠得到很好的挖掘,影像產(chǎn)制意義的場域沒有能夠得到有效的闡釋。因此并未達到我們想要建立一套中國影像史學理論研究體系的構想。最后我們只好集各路方家之智慧結合自身的一點點努力,勉力而為之。幸好,這是原新聞出版總署的委托出版項目“中國影像歷史”,是個命題作文,本著做研究課題的認真態(tài)度,負責任地完成預設的研究文本和研究體量是我們必須選擇的方法,或者說是我們必須完成這一“命題作文”的規(guī)定動作。因此,研究文本總體上的搖擺度不大,但是距離建構中國影像歷史的宏觀理論體系框架的要求還有很大的差距。
四是史觀難建。雖然我們始終有一個謙虛的心態(tài),寫作上仍然是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當然不是我們本性如此之好,是因為我們深知影像史書寫的艱難,我們所做的工作和該做的工作比起來真是“八字還沒有一撇”,連拋磚引玉都談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個“草船借箭”,我們現(xiàn)在呈現(xiàn)的文本是“借箭”的“草船”,各位攝影家、理論家,各路方家智者,請將你們的批評和建議射過來,我們將認真地分析整理、消化和吸收,再一點點地修改我們的文本,修訂再版,再版后再修訂,直至達到一個多少能夠使人感到基本滿意的程度。這也可能是我們目前能夠想到的一個又快又好的辦法,即借用大家的智慧和力量,把中國影像史書寫文本盡早地完善和豐滿起來。我們的設想是在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的有關部門建立長期使用的電子郵箱和聯(lián)系電話,專門搜集中國影像史的資料和各路方家的批評建議。這個聯(lián)系方式起碼要保持10年,并且長年累月運行。10年時間不短,但也不長。20多年前中國的攝影家們、攝影界的領導們都呼吁加強中國攝影史的研究,最近幾年甚至在全國性的會議上都開展了專門的研討。研討又研討,呼吁再呼吁,但也只是“只聽樓梯響,未見人下來”。所以說,我們現(xiàn)在就從頭開始,扎扎實實地起步,做一些影像史料的搜集和整理工作,為《中國影像史》的修改勘誤提供真正有價值、有質(zhì)量的史料,應該說,《中國影像史》首次出版之后才是我們對中國影像史研究的真正開始。給《中國影像史》10年的修改、補充和完善的時間,《中國影像史》一定會還你一個較為滿意的容顏。
史料,史事,史論,史觀,這是我們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今天看來,我們的愿望是好的,但實際取得的效果比設想的目標仍有很大的一段距離。搜尋全面的影像史料,尊重確鑿的影像史實,建構科學的影像史論,形成正確的影像史觀,這是我們從此一直要努力的目標。
攝影術發(fā)明初期,尼埃普斯和達蓋爾對攝影術觀念發(fā)生了分歧:一個認為通過他們兩個人的合作努力,一定能夠完成像一件科學技術發(fā)明一樣的、完善的攝影術;另一個則意識到僅一個研究團隊甚至一個國家的科學技術研究力量都不足以完成攝影術,而應該把手里掌握的、尚未成熟的攝影術公布于世,讓世人無償分享他們的成果,同時用全人類的智慧來完成它、完善它。后來的攝影發(fā)展的事實大家都知道了,在這個母體中還孕育出了電影和電視等視覺技術影像。所以,現(xiàn)在我們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一點瞭望心得也要盡快地公布與分享。再者,影像史的書寫對電影發(fā)展史進行觀照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不是將研究下限設在1949年,電視發(fā)展史也是我們也書寫的內(nèi)容。這樣一項需要全人類的智慧來完成的事業(yè),其發(fā)展史的書寫也應該由大家一起來完成,既然歷史選擇了由我們執(zhí)筆先來,作為主編,就不得不從心底發(fā)出真誠的感謝。
《中國影像史》能夠面世,感謝是必需的。
首先要感謝的是為中國的影像事業(yè)——攝影事業(yè)、電影事業(yè)而開拓奮斗的先輩們!是你們書寫了中國的影像歷史,我們在這里使用了您留給我們的影像,由于種種(確實是各種各樣我們能想到的和我們想不到的)原因,可能在署名和版權上有所疏忽甚或錯誤,請原諒這不是我們的故意,孩童都知道這是不應該的,一定是因為什么歷史因素和現(xiàn)實因素造成的,希望這些先輩們的親朋好友、曾經(jīng)的領導或同事、師生和先輩的后人看到《中國影像史》的初版后,將文本的謬誤之處及時告訴我們,我們真誠地致謝,盡快地勘誤校正。還要感謝對中國影像歷史做出研究的各位前輩、專家、學者和其他研究人員,我們一定引用和參閱了你們的許多研究成果,雖然有一一注明出處并有致謝之責,但疏漏和不當時有發(fā)生。如果我們對您的研究成果引用對了,那原本就是您的智慧,光榮永遠屬于您;如果引用錯了,那是我們的責任,我們將承擔全部過錯。
其次要感謝的是原新聞出版總署的有關領導,是你們給了我們做中國影像歷史研究的機會;感謝中國文學藝術界聯(lián)合會的領導,在你們的大力支持下,我們有很自由的學術研究空間,有對中國影像史深化研究和延展研究的可能;更要感謝的是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的各位領導和各個機構、單位,你們的具體關心、精當指導和熱情鼓勵,激勵著我們加快了研究的進程,你們幫助我們克服一個又一個困難,讓我們內(nèi)心一直充滿著溫暖;尤為讓我們感念的是那些具體地幫助我們查找資料和直接提供資料的人士,是您的百查不厭、百問必答和不厭其煩地協(xié)助我們搜集查找資料,才讓我們有了今天這樣的文本。另外要特別感謝那些無私的、長時間地為中國影像史的書寫查找和搜尋資料的各位人士,才使得我們有了寫作的可能。
中國的影像事業(yè)發(fā)展之路有它自身的軌跡,除了在“攝影術”誕生之后與世界幾乎同步的技術技能外,中國人在探索機械成像、光學成像方面有著自己輝煌的歷史和鮮明的足跡,因此在書寫中國影像史的時候,我們不能數(shù)經(jīng)忘典、崇洋貶中,我們要給中國人在探索影像發(fā)展的進程中留下本應有的位置,公平公正地對待一切為了影像進行探索的人們,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是外國人還是中國人,是現(xiàn)代人還是古代人,任何一種厚此薄彼的書寫其實質(zhì)都是對歷史的真正傷害。影像作為一種大眾文化,它將使得整個世界都是它的永久遺產(chǎn)。
攝影術的發(fā)明是有明確的時間記錄的,而對攝影(“攝”與“影”)的探索誰能斷言是始于何時?人類對影像尤其是對影像技術的研究探索遠不是幾個人就能定論的,它需要全世界的共同努力,幾代人的不懈探索,逐漸積累,逐步完善。
傅雷先生說過:“世唯有學殖湛深之士方能知學問之無窮而常惴惴默默,懼一言之失有損乎學術尊嚴,亦唯有此惴惴默默之輩,方能孜孜矻矻,樹百年之基?!蔽覀兌忌钪约翰皇恰皩W殖湛深之士”,亦未能“孜孜矻矻,樹百年之基”,但在《中國影像史》的書寫過程中的的確確是“常惴惴默默”,懼怕“有損乎學術尊嚴”的 “一言之失”。
相對于《中國影像史》這樣宏大的文化建設工程,編著者的力量顯得非常渺小,研究能力多有不足,錯誤和不當之處就難免了,因此,我們殷切地期待各路方家的批評與指正。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