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王晨熙

摘要：隨著進城務工人員不斷增加，其隨行子女也越來越多。規(guī)模龐大、在城市居住時間較長的外來務工子女已經(jīng)成為新生的流動大軍，這些子女或在農(nóng)村出生被帶到城市，或在城市出生且逐漸成長，他們嘗試并且不得不接受城市的生活方式以及承載城市人生觀和價值觀。但他們在與城市社會的互動和融入的過程中卻遇到了巨大的困難，于是產(chǎn)生了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問題并日益受到關注。本研究以“成長向導”的實施效果為例，從文化資本的角度探討了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問題，希望通過本研究能為解決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問題提供幫助。

關鍵詞：外來務工子女；文化資本；社會融入；成長向導

一、問題的提出與文獻回顧

隨著外來務工子女的大規(guī)模增加，國內(nèi)學術界對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問題研究也越來越多。這些研究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兩類：第一類是描述性研究。第二類是解釋性研究。第一類的描述性研究主要是對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城市融入適應的狀況、障礙和對策的描述性研究。如黃曉燕對外來務工子女的城市融入狀況與政策調適的進行了研究。第二類的解釋性研究，如：有從社會排斥視角分析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在城市融入過程中呈現(xiàn)出的邊緣化狀態(tài)，這類研究可舉吳新慧的研究，他以社會排斥為視角，認為城市社會通過制度排斥、經(jīng)濟排斥、社會文化排斥將自身與流動兒童隔離開來，使其難以融入城市社會，其中尤以教育體制的影響為甚。這些研究多在認識問題的基礎上，分析阻礙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城市生活適應的制度性和非制度性兩方面因素。申振東、喬姍姍等人認為：阻礙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城市生活適應的非制度性因素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市民對外來務工人員及其子女的歧視與偏見；二是外來務工子女與城市同齡兒童在生活條件、生活習慣、行為方式、以及語言等方面存在的差別。就像史柏年所說的那樣：處于邊緣化的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其人格也表現(xiàn)出矛盾的邊緣性特征和孤獨自卑、落差、逆反和不滿的心理。

筆者在進行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社會融入的文獻梳理時，發(fā)現(xiàn)在解釋影響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社會融入的這些非制度性因素中，都是和文化資本有某種關聯(lián)，有的直接就是屬于文化資本范疇。如申振東、喬姍姍等在研究阻礙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社會融入的非制度因素可以直接用文化資本來解釋，外來務工子女與城市同齡兒童在生活條件、生活習慣、行為方式、以及語言等方面存在的差別，使他們所具有的文化資本是不一樣的，具有較低文化資本的外來務工人員子女處在城市的邊緣，難以融入城市，也遭受著市民對他們的歧視和偏見。這樣的發(fā)現(xiàn)給筆者研究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提供了新的視角。

文化資本由皮耶·布迪厄首先提出，布迪厄和讓–克洛德·帕斯隆于《文化再制與社會再制》一書中首次使用到了這一名詞。文化資本是布迪厄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他指出，在現(xiàn)實形態(tài)上，文化資本有三種形式。第一種是身體化的形態(tài)，表現(xiàn)為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的性情傾向，也叫文化能力，是通過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儲存在個人體內(nèi)的文化知識、文化技能和文化修養(yǎng)，包括體態(tài)、姿態(tài)、舉止儀表、交往行為、操作技能等形式的表現(xiàn)。第二種是客體化形態(tài)，體現(xiàn)在文化物品之中（例如書籍、詞典、機器等），也叫文化商品，它可以被直接傳遞或轉讓其形式上的所有權，但對文化商品的消費手段和使用手段卻只能靠學習和模仿得到。第三種是制度化的形態(tài)，體現(xiàn)在特定的制度安排上，如教育的資格認定方面的規(guī)定，這是一種將個人層面的身體化形態(tài)文化資本轉換成集體層面客觀化形態(tài)文化資本的方式，是兩者的中間態(tài)。文化資本，雖然可以有三種形式，即身體化形態(tài)、客體化形態(tài)和制度化形態(tài)，但在本研究中，文化資本更多的是指身體化的形態(tài)，在筆者看來，身體化的文化資本是最根本的，它決定和制約著其它兩種資本。

布迪厄提出文化資本的觀點是針對當時流行的一種通行觀點，認為教育是現(xiàn)代社會改變階級分裂狀況的有效機制，學生通過勤奮努力都可以通過教育這個途徑實現(xiàn)社會流動，從而有效打破階級壁壘。但布迪厄認為不同社會經(jīng)濟出身的學生在學習成就方面存在差異：因為不同階級和階級集團在文化資本的分配方面是不平等的，因而這些不同階級出身的學生在學術市場上獲得的利潤也是不平等的，家庭出身并不僅僅是通過單純的經(jīng)濟收入來影響求學的孩子，文化資本的傳承在其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外來務工子女是個特殊的群體，他們身上有父輩一代傳承給的文化資本，但是現(xiàn)如今來到了城市，他們身上具有的這種文化資本似乎使他們難以融入這個城市。筆者參加了“成長向導”項目，和外來務工子女交流時，常常感到在他們身上有父輩文化資本的烙印，如，他們對待上大學的態(tài)度往往是很輕視，覺得上與不上都無關緊要，不懂得城市生活的基本技能等。這些與城市子女文化資本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他們很難融入城市生活。那么，對于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問題是否可以從改變他們文化資本的角度進行解決呢？本研究以“成長向導”項目為平臺，從文化資本的角度探討了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問題，希望通過本研究能為解決外來務工子女的社會融入問題提供幫助。

二、調查結果分析

如上文所述，文化資本被分解成四個維度進行研究，即文化適應層面、結構性同化層面、身份認同層面和參與公共活動層面。為了更詳細地分析“成長向導”對外來務工子女社會融入的影響，下文將從文化資本的四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文化適應層面

文化適應指掌握城市生活的必要知識，了解城市的文化，以達到能夠適應城市生活的需要。而在“成長向導”活動的開展中，向導對于外來務工子女的文化適應起著重要的作用。

在長期的陪伴過程中，向導會經(jīng)常帶外來務工子女到北京的名勝古跡，他們像老師一樣，教會外來務工子女使用城市的交通工具，他們也像導游一樣，為外來務工子女介紹北京的方方面面。這種方式讓外來務工子女更加了解了北京，了解了他們所居住的城市。下面是訪談兩位參加了“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的談話：

A（樹仁中學）：在這次活動中，我學會了自己乘坐交通工具，而且也知道了倒車路線，我很高興，我終于學會了乘坐交通工具。

B（黃莊中學）：參加這個活動，我覺得我最大的收獲是了解了更多的東西，開闊了我的眼界。每一次活動都像一次旅行，可以從中學會自立，還可以從中學會如何照顧自己，更能從中得到一份真摯的友誼。這個活動的本來意義我不知道，但我是憑借我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體驗到的。人人都不想作井底之蛙，如果我們每天呆在這一小片地方，即使是在學校學習的，也不了解外面發(fā)生的世界，不知道祖國的山水秀麗，只有親身實踐，才可以知道，才可以全面了解。

向導教會外來務工子女使用交通工具，以后他們就可以方便地外出，更好地了解北京，促進其文化的適應。向導帶外來務工子女去各種景點是一種更直接的促進他們文化適應的表現(xiàn)，他們可以親自去了解北京，感受北京。為了更確切地了解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和沒有參加的學生到過北京景點個數(shù)的區(qū)別，筆者對“你到過的北京景點個數(shù)”進行了調查，調查發(fā)現(xiàn)，參加“成長向導”的同學總體上要比沒有參加“成長向導”的同學去過的景點數(shù)要多。從文化適應的角度來看，去過的景點數(shù)越多越有助于他們的社會融入，因為只有在更了解的情況下，他們才可能對這個城市產(chǎn)生認同感，從而發(fā)生社會融入。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去過的景點數(shù)越到就越可能會融入到這個城市里面。

（二）結構性同化層面

結構性同化指能夠發(fā)展出新的人際關系，融入某種群體，具有較強的交往意愿。

對于外來務工子女而言，這些與他們配對的向導都是陌生的，之前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就是這些陌生人卻對他們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關心和友好。下面是一位外來務工子女在“成長向導”初期所寫有關自己向導作文中的一部分：

向導，我們七年級大部分都有向導，我也有向導。我的向導對我特別好，我從來都不羨慕別人的向導，我就說說我向導的幾件事吧。我們有一次出去玩，我們?nèi)ワ埖瓿燥埖臅r候，我要了一盤水餃，我向導要了一碗雞蛋面，雞蛋面先端上來，我向導要我跟他一起吃，我也不客氣，我剛吃了一點水餃就端上來了，我就吃水餃了，我和向導說你也吃呀，我們一起吃了一點，然后向導把碗里的雞蛋夾給我吃，說你要補充營養(yǎng)，我就說我不吃，后來又問我面湯你喝不喝，我說不喝，然后向導就帶著我去我家家訪，家訪后我們在小屋里一起玩打牌的游戲。

這份來自陌生人的關心，讓外來務工子女感覺到了來自這個城市的溫暖，這個城市不是冷冰冰的，向導作為這個城市的一面窗口，讓外來務工子女感受到這個城市對他的友善。而這又是外來務工子女走近這個城市、融入到這個城市關鍵的一步。

在很多外來務工子女心目中，他們的向導就是他們的好朋友。在訪談一位參加了“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時，他向筆者說了這樣一段話：“以前的我，不喜歡說話，沒什么要好的朋友，可參加了‘成長向導之后，向導哥哥對我加以疏導，向導哥哥是我的第一個好朋友。后來我又有了很多好朋友，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改變了很多?！?/p>

在“成長向導”的過程中，向導在外來務工子女的心目中就是他們的好朋友，他們一起玩耍，一起交談，有的甚至變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事實上這種朋友式的關懷對外來務工子女結構性同化具有重要意義。對于外來務工子女而言，不光對這個城市的認識是陌生的，而且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他們的心理對這個城市也是存在隔閡的。他們的父母大多由于工作忙無暇顧及他們的感受，所以外來務工子女的心理問題就需要格外關注。而向導這種朋友式的相處恰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這個問題。通過與向導的接觸，這些孩子體會到這個城市對他們的認可和接受，使他們對這個城市有了一份歸屬和眷戀。

“成長向導”對外來務工子女的結構性同化還體現(xiàn)在對他們的性格影響上。調查顯示：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性格朝向開朗方向變化的比重為82%，而沒有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在這一年性格朝向開朗方向變化的比重僅為50%。在參加“成長向導”過程中，向導們和他們的外來務工子女進行了心與心的交流，向導往往主動地、積極地、真誠地和外來務工子女交流，使他們的性格發(fā)生了變化。性格的變化使他們的生活也產(chǎn)生了變化，一個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朋友變多了。他們樂于和別人交流，樂于幫助人，自然朋友也就變多了。

（三）身份認同層面

身份認同指接納自己的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的身份，能夠以一種自信的姿態(tài)與然交往。

外來務工子女在教學方面存在著很多問題，打工子弟學校和北京本地學校存在著一定差距。其實不僅教學水平存在差距，他們可以接觸的資源也是非常有限的，這在客觀上使他們比北京其他孩子差了一大截，而且這種差距已經(jīng)在客觀上顯現(xiàn)出來了。但是“成長向導”卻對這差距產(chǎn)生了微妙的影響。在和一位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交流的時候，他的無意中一句話“我們不比北京人差”讓筆者想進一步了解參加“成長向導”的孩子對外來務工子女身份的自身評價是怎樣的。

在一項“你怎樣看待自己作為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的身份地位”的調查中證明了“成長向導”對他們對自身評價的積極影響。調查結果顯示，在“認為人人平等”這一選項中，參加“成長向導”所選的比例為69.8%，而沒有參加“成長向導”的同學所選比例僅為49.3%。這種對自己身份地位和北京人身份地位的等同認識，其實就是身份認同的標志。

在有關參加“成長向導”和沒有參加“成長向導”同學的自信調查中筆者也得到了相同結論。如果把參加“成長向導”作為刺激因素（自變量）的話，那么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比沒有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自信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這種自信的提高也是外來務工子女身份認同的體現(xiàn)。

（四）參與公共活動層面

參與公共活動指愿意參與城市活動，能夠對城市的發(fā)展提出建議。

在一項“你對參加集體活動的看法”的調查表明，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很喜歡參加集體活動的比例達45%，而沒有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很喜歡參加集體活動的比例僅為33%，可見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更愿意參加集體活動。在另一項關于“你參加志愿活動的意愿”的調查結果顯示，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選擇“很愿意”和“愿意”的比例高達94%，比沒有參加“成長向導”的外來務工子女選擇此兩項的高14個百分點。這在很大程度上是“成長向導”這個項目所影響的，在“成長向導”過程中，向導帶領他們的外來務工子女熟悉了北京，經(jīng)常參加一些活動，增強了自信，也讓他們慢慢地喜歡上了這個古老而又現(xiàn)代的城市，他們參與公共活動的意愿也在不知不覺間提高。

三、討論

將“文化資本”與“再生產(chǎn)”相結合，就有了文化再生產(chǎn)理論。布迪厄的文化再生產(chǎn)理論主要有以下三點。第一，所有的教育行動客觀上都是一種符號暴力。教育行動具有雙重專斷性，教育對各種不同的文化類型強行地進行分等，這是符號暴力的表現(xiàn)方式。第二，學校通過符號暴力，實行文化再生產(chǎn)。在社會化過程中，家庭賦予子女以文化，給予其價值觀念和規(guī)范、思維和感知方式。由于教育文化就是統(tǒng)治階級的文化，所以在統(tǒng)治階級文化背景中長大的兒童顯然在教育中處于有利的地位，被賦予了更多的文化資本，因而其更易獲得成功。第三，從文化再生產(chǎn)到社會再生產(chǎn)。文化資本被制度認可后變成了一種資格，如文憑，它與職業(yè)、地位直接相關。因而文憑授予是一種制度儀式，它將人們安插到組成社會結構的不同序列位置之中，將那些注定要占據(jù)顯赫社會地位的人與那些被他們支配的人分離。

按照布迪厄對文化再生產(chǎn)的解釋，外來務工子女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繼承了他們父母的文化資本，從而實現(xiàn)文化的再生產(chǎn)，一旦實現(xiàn)了文化再生產(chǎn)，社會再生產(chǎn)變就會發(fā)生，外來務工子女只會像他們的父輩那些，而不會融入城市。但是已經(jīng)在外來務工子女身上形成的文化資本是不是不可以改變了？但是通過上文的調查研究分析，可以得到答案是否定的，即已經(jīng)在外來務工子女身上形成的文化資本是可以改變的。既然文化資本可以改變，那么就可以通過改變外來務工子女的文化資本達到實習其社會融入的目的。實際上，“成長向導”對外來務工子女的意義就可以理解為通過改變外來務工子女的文化資本而幫助他們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

[參考文獻]

[1]王毅杰、高燕等：《流動兒童與城市社會融入》，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2]潘旦：《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城市融入問題研究》，載《黑河學刊》，2010年9月，第9期，總第157期。

[3]黃曉燕：《外來務工子女的城市融入狀況與政策調適》，載《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2月，第1期，第42卷。

[4]申振東、喬姍姍、方蘇、朱汶龍：《進城外來務工人員子女融入城市生活研究綜述》，載《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7月，第4期，第26卷。

基金項目：此文為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社會工作學院碩士研究生科研《“成長向導”項目介入流動兒童的社會融入研究》項目文章

（作者單位：吉林大學珠海學院 ，廣東 珠海 519041；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北京 100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