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川
一只斑鳩死了
山腰那粒石子,終于邁了一小步
慌亂中的趔趄,笑死了
三根芭茅草,五朵野薔薇
山還是那么高,天還是那么遠
用盡全身力氣,那粒石子
坐了下來:閉目,凝神,頌經(jīng)
它等著另一只斑鳩死去
很多年了,香客們在寺廟中消失
加深了山的蒼綠和幽靜
那粒石子枯坐著,如一口古井
蓄滿斑鳩飛翔的聲音
自己只是水做的一個試驗
此刻,我在睡覺
屋子后面的草葉在拔節(jié)
盤算著:先讓一只蝴蝶
還是先讓一只蜻蜓棲息
這細密的心事,逃不過
正在假寐的風的眼睛
陪伴草葉的露珠
是一個舊時書僮,偶爾
也想亮起來,它不知道
自己只是水做的一個實驗
想證明時間和破碎之間
微妙的關(guān)系。夜色是慈祥的
輕輕蒙住事物們的眼睛
是不想讓它們過早看見
必須看見的東西,比如夢中
我緊握的刀,從嘴角
流出的一股股呻吟
1938年(外一首)
老四
第二個本命年剛剛來臨
祖父去縣城看望未過門的媳婦
小花開滿汶河兩岸。
那片空地,50年后是父親的大棚
70年后一切變了
小花依舊開放,大棚消失了
旁邊祖父和祖母的墳也消失了
柏油路和人造小花貼在汶河身上。
時間從縣城劃過來
在這里安家;時間還要思考
那些既定的往事,以及命運。
祖母說嫁妝早準備好了
你再不拿去。鬼子已經(jīng)來了
北方
矗立在曠野中的煙囪,有的屬于工廠
有的屬于火葬場。
我時常像熱愛北方一樣熱愛這些拔地而起的生殖
器
還有黃昏,晚霞讓我著迷
在北方,我被群山、曠野、孤煙吸引
河流的源頭總有一泓清泉,那是母乳
在云朵抖落的村莊周圍
為了接近寒冷,我試圖爬到煙囪上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