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 林工

1975年7月，四川省開縣（今屬重慶市）城關民中1975屆（初中）3個班共153名學生畢業(yè)生，在學校禮堂舉行了隆重的畢業(yè)典禮。他們是1973年鄧小平同志恢復國務院副總理職務，國家部分工作開始整頓，城關民中恢復了因“文革”而中止的招生后招收的首屆初中生。會后，只有少數(shù)同學被學校推薦上了高中，戶口是農村的同學就返鄉(xiāng)務農，城鎮(zhèn)戶口的同學就按毛主席“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指示，滿懷激情奔赴開縣農村當“知青”了，他們亦成為開縣歷史上最后兩屆下鄉(xiāng)的“知青”。

時隔近40年，2014年6月28日，七五屆的110多名師生早早地來到開縣新縣城楊柳街一個會議廳再相聚。會議廳里不斷播放著歌曲《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大家感覺仿佛又回到了畢業(yè)時的那個夜晚，訴說起當年的往事。

“民中”成為歷史，印記我們腦海中

1957年，毛澤東同志發(fā)出教育工作“兩條腿走路”的指示，實行公辦、民辦兩種教育體制。原開縣城關鎮(zhèn)黨委和鎮(zhèn)人民委員會為貫徹執(zhí)行這一方針，在城關手工業(yè)系統(tǒng)中組建了工業(yè)民辦委員會，由原紅光修配廠廠長葉寶興任主任，各有關廠社負責人為成員，負責組建民辦中學。當年秋，招收第一批六〇級兩個班100名學生，建立起城關民辦初級中學校。校址設在東河岸邊老關嘴角居委會，教室是極其簡陋的麻布廠廠房，學生們都是自帶書桌椅凳。張成全任校長，王仲義、鄒才俊、萬仁秀任教師。

1958年，開縣城關鎮(zhèn)又組建了商業(yè)民辦委員會，建立起城關民二中，同年秋招收六一級一個班50名學生，校址設在解放街居委會福音堂后面，胡安成任校長，曾信群、劉方盛、岳三華為教師。與此同時，原城關民辦初級中學校改名為城關民一中，新增招六一級一個班50名學生，全校共三個班，一起遷校到勝利街居委會川主廟內，新增杜芝玉為教導主任，鄒紹文、李國堯為教師。

1959年初，因大辦鋼鐵運動，農村勞動力減少，白泉公社茶山上的茶葉無人采摘，而外貿出口又急需，縣政府下令城關鎮(zhèn)去支援。城關鎮(zhèn)委、鎮(zhèn)人委動員兩個民中全體師生去白馬泉摘茶葉。民一、二中全體師生200余人服從號令，背起行裝，步行3天，行程240里趕到茶山。民一中駐扎白馬泉場上，民二中駐扎風竹坪山上，晴天上山摘茶，雨天就上課。師生們生活極其艱苦，吃的沒有大米，只有“三大坨”即包谷坨（玉米）、洋芋坨（土豆）、紅苕坨（紅薯），尤其是包谷飯，真是滿口糙，又無小菜，只靠吃城里帶去的榨菜皮做的咸菜。睡的是煙熏火烤的樓板連間鋪，因天氣寒冷，全都擠在一樓。上課也是席地而坐，用石頭搭個木板板做課桌。老師們除備課、批改作業(yè)外，還帶學生上山勞動，每天都感到十分疲憊。特別是采摘茶葉后回住處，下山時必須腳踩冰冷刺骨的白馬泉河溝的涼水過河，走熱的腳被冷水刺激后，在后來回城途中翻雞公梁陡坡時，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師生都腳抽筋，疼痛難忍。

1959年秋，民一、二中合并，復名為“城關民辦初級中學?！保ê喎Q城關民中），胡安成繼續(xù)任校長，張世俊任教導主任，教師有曾信群、肖世萬、王曉華、彭遠發(fā)、易維啟、鄒紹文等人。民中師生除上課之外，勤工儉學活動十分頻繁：多次上大慈山挑糧運回城；為修開縣人民大會堂搬運磚瓦；去豐樂、白鶴支援農業(yè)生產(chǎn)，插秧、打谷、割麥、收碗胡豆、挖地鋤田；去長沙、陳家廣柑站下鄉(xiāng)摘運柑橘；去岳溪區(qū)胡家坪山上運糧到母豬壩下船……真是東打西攻，無所不干。

為了辦好民中，“打響城關民中第一炮”，老師們教學十分賣力，學生們也學得認真，1960年秋首屆兩個初中畢業(yè)班學生參加開縣教育局組織的初中畢業(yè)、高中升學考試，除3人外，全都考上高中、中專、衛(wèi)校、初師等學校，受到四川省教育廳的獎勵和好評。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全校停課鬧革命，六六、六七、六八這3屆學生，除少部分當兵外，其余都下鄉(xiāng)當了“知青”。到1973年9月，鄧小平復出主持工作，全國開展整頓，城關民中才又恢復招生，學制3年，共招初中生153名，分一、二、三個教學班。改革開放之初的1980年代，城關民中轉為公辦。從此，民中成為歷史，只存載于《開縣教育志》中。

城關民中“文革”期間招收的第一屆初中生

開縣城關民中1975屆的同學，正是“文革”期間鄧小平同志復出工作、城關民中恢復招生后招收的首屆初中生。當時正值十年“文革”期間，學校教育大批“百專道路”，提倡“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苗”，學的課本大多是“毛主席語錄”，學校大搞學工、學農、勤工儉學，進校時學校還在建校，學習期間學生每周有幾個下午要參加學校建校的勞動。農村忙時學校放農忙假，家在農村的同學回家參加勞動，幫家里掙工分，城里的同學就在學校聯(lián)系的點上勞動，挑沙、挑二煤灰、挑石、挑磚、砌墻、遞磚等等。

畢業(yè)40年后的首次相聚，到會的110多名師生感慨萬千。原學校革委會成員的李道垠主任和韋經(jīng)英、韋成一、曾淑芳、傅崇梅、李吉芬、謝道元、易興碧、李積雙、李吉萬等10名教師到會和同學共歡。人在成都的陳揚昶老師雖然因身體原因沒能參加聚會，但看到同學們給她寫的邀請信后，專程從成都打來電話：“請轉告同學們，40年來我經(jīng)?；貞浧鹉銈?，由于你們生在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同學失去了深造的機會，但是你們奮發(fā)圖強，把青春獻給了自己的國家，獻給了家鄉(xiāng)?！崩蠋熤心挲g最大的是86多歲的原三班班主任曾淑芳，年齡最小的也有67歲。三個班的同學，年齡也在54至57歲之間。

師生們歡聚一堂，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上午的座談會上，原校領導李道垠向大會致辭，三班原班主任曾淑芳、二班原班主任韋成一、一班原班主任韋經(jīng)英和任課老師代表李積雙，先后登上同學們搭建的臨時講臺，分別為同學們上了40年后的一堂課。這次聚會籌備組的付白露同學致歡迎詞，一班、二班、三班學生代表余光富、王智、李杰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大家暢所欲言，打開了回憶的閘門。

老師的正義無私，為學生學習的楷模。同學們回憶，他們在校期間恰逢鄧小平第二次復出，各項工作開展整頓，學校主張出題考試，檢驗學生的學習效果，又提倡學生走又紅又專的道路，1975年初中畢業(yè)升高中，舉行了統(tǒng)一考試，但還是以“推薦”為主，學生成績只作參考。

一班于光富同學回憶說：我是唯一沒有參加學校推薦而上高中的人。雖然通過了統(tǒng)一考試，成績也很好，語文98分、數(shù)學99分、物理102分（物理有一個加分）、化學97分、英語45分，但是沒有通過學校的推薦，因為那時我在校好打架，有一次不服學校領導的處理，還和領導打。初中畢業(yè)后，我回家學打鐵，大概同學們上一周課以后，我才得到開縣中學王老師的通知，叫我去學校。我去后才知道，這位老師看了統(tǒng)一考試的成績，問為什么于光富同學沒有來上學，同學們說：他很調皮。王老師說，調皮的學生是可以教好的。于是，他就把這情況向學校領導反映了，學校領導征求城關民中的意見后，王老師通知我到開中，他出20道數(shù)學題，我20分鐘做了，并且全對，就這樣開中決定招我。高中畢業(yè)后，我下鄉(xiāng)當了4年“知青”，后回城當了建筑工人。但不管在哪里，我都以老師為楷模，主張正義，踏踏實實做事。改革開放后，我在家中又收5個徒弟開了家工場，維修機器、電器產(chǎn)品，成為1980年代比較富的人。開縣移民縣城搬遷，我又搞點建筑承包。現(xiàn)在日子過得還可以。我要感謝我的老師們，給了我上學的機會，教我做人做事。

平凡人，做平凡事。同學們在聚會上回憶，大家讀書學習在文化大革命時期，結婚生子趕在國家提倡晚婚晚育的計劃生育時期，工作又在調整改革時期，下過鄉(xiāng)、扛過槍、下過崗，當過磚匠、木匠、石匠、鐵匠等，但大家無怨無悔，沒有虛度自己的年華，在很普通、很平凡的崗位上為國家和家鄉(xiāng)的建設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添了磚加了瓦。

1978年，城關民中1975屆的部分同學應征入伍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入伍后還算新兵，為保家衛(wèi)國，1979年2月至3月就參加了“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在戰(zhàn)斗中，他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英勇頑強地與敵人戰(zhàn)斗，其中，一班的趙聲浩、二班的羅華富獲得中央軍委通令嘉獎，三班的鐘興榮立二等功。

二班的付白露同學已退休，但仍然在為企業(yè)和社會貢獻自己的余熱，她現(xiàn)在是開縣“三創(chuàng)”（即創(chuàng)建國家衛(wèi)生縣城、國家文明城市、重慶市環(huán)境保護模范縣）工作社會督查員。工作還是那樣一絲不茍，多次受到領導表揚、群眾好評。

三班的袁定義同學參加工作后，靠自學成為一名科技工作者，1991年獲四川省商業(yè)廳頒發(fā)的“四川省商業(yè)科學研究成果二等獎”，1992年獲四川省人民政府“科技進步三等獎”，1995年，作為第二完成人完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內貿易部利用畜禽屠宰廢棄物和菜籽餅生產(chǎn)復蛋白飼料項目，成為開縣的“先進科技工作者”和拔尖人才之一。

袁定學同學初中畢業(yè)后當了工人，從工廠下崗后自辦企業(yè)。1990年代初為開縣輕工總廠修建廠房，把自己多年辦企業(yè)攢下的積蓄全部投入進去，但該廠的基建款一直拖欠不還，使袁定學的企業(yè)無法運轉，只好停下來。1990年代末，袁定學到南方去承包一個填海工程，又債臺高筑。一次次失敗沒有把他擊垮，21世紀初，他回到家鄉(xiāng)，于2004年10月依法起訴了輕工總廠，縣法院判輕工總廠歸還袁定學本金70.39萬元，按銀行貸款利息付息，并連本帶利一次性還給袁定學。在此期間，根據(jù)開縣新縣城的實際，袁定學經(jīng)過市場考察，又開辦了一家制網(wǎng)蓋的工廠，為城市網(wǎng)管建設服務。他誠實經(jīng)營，如今他的水泥網(wǎng)蓋，成為開縣以及周邊區(qū)縣信得過產(chǎn)品。

李秋同學是一名退休職工，自己一生非常節(jié)儉，但總愛幫助別人。2013年，開縣金峰鄉(xiāng)一個近60歲的盲人蔣興才因在開縣殘疾人聯(lián)合會申請辦理的“殘疾證”當天不能拿，過幾天再進城又很不方便，十分著急。李秋在開縣兒童福利院遇見他后，當時就表示愿意幫忙，她留下蔣興才的電話，讓他安心回家。“殘疾證”辦下來后，李秋聯(lián)系蔣興才，問他們那里是否有人到城里來，她說：我放20元錢在殘聯(lián)，幫你領證的人就用它作路費。從金峰到殘聯(lián)，預計需要汽車費8元，幫助領證的人還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吃點飯。電話另一頭傳來旁人的聲音說：她是一個幫忙的人，還另外給幫忙拿“殘疾證”的人飯錢，她真是一個好人。同年，李秋看到重慶都市頻道播出在重慶沙坪壩打工修電器的肖強因漏斗胸治療無錢的事后，又按照電視節(jié)目中提供的電話號碼，與肖強通電話了解情況，并提出資助他1000元人民幣。事后肖強打電話問她是哪里人，她說：你不用問我是哪里的人，你只要把帳號發(fā)到我現(xiàn)在這個手機上就是。肖強在電話中說：你不告訴我，我不要。她才說：我們都是重慶人，是劉帥故鄉(xiāng)——開縣人。

移民建新城，我們驕傲

同學聚會的上午，大家還乘車去參觀了開縣調節(jié)壩（又名風雨廊橋）。三峽工程建成后，每年汛期，開縣城區(qū)周邊形成的24平方公里消落區(qū)大面積裸露，致使環(huán)境惡化，為消除消落區(qū)的危害，2007年，經(jīng)國家批準興建了水位調節(jié)壩。水位調節(jié)壩建成后，可治理消落區(qū)面積14.48平方公里，能穩(wěn)定庫區(qū)水位、降低水位變幅，形成新的、穩(wěn)定的生態(tài)系統(tǒng)，開縣政府還將在此基礎上打造國家級濕地公園，修建漢豐湖濱湖公園，有效改善城市人居環(huán)境?，F(xiàn)大壩主體工程已基本完成，并于今年5月25日下閘蓄水試運行，目前正開展大壩裝飾和下游魚道掃尾工程施工。

參觀中，同學們?yōu)楫厴I(yè)后近40年來參加的祖國和家鄉(xiāng)的建設，特別是自己在舉世矚目的“三峽工程”中能親手為家鄉(xiāng)的建設添磚加瓦，感到十分驕傲和自豪。老師們也為自己學生為家鄉(xiāng)的建設付出了辛苦的勞動所感動。

今日再聚，大家的頭上都添了不少銀發(fā)，但當年發(fā)生的故事，沉淀了40年依然那么新鮮，那么讓人感動，也許需要同學們用一生去回憶、去咀嚼、去收藏……

（本文作者李杰系中共重慶市開縣縣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責任編輯：楊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