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虹

摘 要： 《陌上?！肥乔Ч琶v述了一位美麗堅貞又不畏強暴的采桑女以超人智慧和出眾口才，巧妙地挫敗使君無恥欲望的故事。該詩始見于《宋書·樂志》，題作《艷歌羅敷行》，以后許多古詩本都選用此詩。

關(guān)鍵詞： 《陌上桑》 詩句理解 前人研究

古代一些詩人，如曹植、李白、杜甫等至少二十幾位都寫過《陌上桑》這類主題的詩，由此可見《陌上桑》這首詩在中國詩壇上的影響之大?，F(xiàn)初中《語文》第六冊、《大學語文》（普校版）、大學文科教材《中國文學史》、“文學作品選”均選介了此詩。

古人對此詩早有評點，新中國成立后今人評析較多，還為羅敷是貧女還是貴婦至今爭論不休。筆者無意參與此爭，但在研讀本詩后，卻感到當今評析文章對很重要的一句詩和該句中很重要的一個詞沒能進行準確評析，以致影響對詩的后半部分的準確理解和合理解釋。這一句就是“使君一何愚”，關(guān)鍵詞就是起著領(lǐng)挈后半首詩作用的“愚”。為了表述清楚，先將與該句聯(lián)系緊密的詩句抄錄于下：

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羅教前置辭：“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保ㄔ娨韵率橇_敷為了嚇走使君以自救而盡力夸贊丈夫的威勢與顯貫、無量之前程、儀表和風度等妙語。）

很顯然，羅敷說使君“愚”是因為“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但為什么各有“婦”、“夫”，就是使君的“愚”呢？這就是我們要探究和玩味的。

當今評議對“使君一何愚”三句，大致解釋為：羅敷義正詞嚴地斥責（或怒斥）使君的無恥頑劣：“你怎么這樣愚蠢，你有你的妻子，我有我的丈夫?！保ü们曳Q此為“斥責說”）。這樣解釋沒有令人信服說明使君“愚”在什么地方。首先，從“斥責”角度看，意味著使君的“有婦再娶”甚至“勾引乃至霸占有夫之婦”是不道德的，損人利己太甚了，所以要受到譴責、怒斥。問題是使君的這種作為和欲望，從性質(zhì)和邏輯關(guān)系上看，只能說成“壞”，而不能被認為是“愚”。東漢人許慎《說文解字》釋：“愚：憨也?！奔次覀兘裉煺f的“傻、蠢”，據(jù)此，說使君“愚”是不合適的。其次，結(jié)合當時的社會狀況，“有妻再娶”并不應(yīng)該受到“斥責”。封建社會并非一夫一妻制，有權(quán)、有錢、有勢的男子擁有三妻四妾是正?，F(xiàn)象，所以使君何“愚”（即壞）之有？更何況東漢時代豪門權(quán)貴搶劫民婦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是非、廉恥、良心、道德在他們心中早已蕩失殆盡，對他們斥責講理非但無用，只怕更增厄運。如《后漢書》“粱節(jié)王暢傳”就記載有梁節(jié)王劉暢掠取小妻37人的丑行；“樂成清王黨傳”也記載有樂成靖王劉黨霸占民婦并殺其丈夫的罪行。那些被迫害的家庭中大約沒有不哀告、呼救、怒斥，甚至反抗的人員，但喚回了哪一個禽獸的良知呢？因此，羅敷挺身上前“斥責”使君，持理斗爭的勇氣確實可嘉，卻令人捏一把汗：一個弱女子在那樣惡劣的社會風氣下，面對為官一域、禍害四方的使君和一群如狼似虎的吏卒，采取這種“義正詞嚴”的態(tài)度，不但毫無效果，還很有可能立即激怒不講理的使君，反使自救困難。如此，就很難說使君“愚”了，倒是羅敷顯得有些“迂”了。

如何理解“使君一何愚”呢？從此句的下文羅敷虛構(gòu)出一個出類超群的丈夫可以看出，說這句話是羅敷為嚇跑使君而采用的虛張聲勢的方法，其神態(tài)和語氣不應(yīng)是義正詞嚴的斥責，而是調(diào)侃、戲謔和嘲弄——這樣的解釋仍體現(xiàn)在“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兩句及上下文中。

先說“羅敷自有夫”一句，這應(yīng)該是羅敷夸夫的領(lǐng)句，與羅敷夸夫的一段應(yīng)該是情調(diào)一致、意脈相承的。這句承接“愚”字，聯(lián)系夸夫，意思是：我羅敷是有丈夫的，而且我丈夫無論在權(quán)勢、前程、相貌、風度上都比你使君強得多，使君你是惹不起的，但是你居然不打聽清楚就打我的主意，這不是自討苦吃、引禍上身嗎？使君你多么“愚蠢”呀。這樣理解更能說明羅敷的聰明、機智，當使君“遣吏往”打聽羅敷的情況時，羅敷看穿了使君的邪念，并很快想出了自救的對策，于是她不動聲色、不卑不亢地應(yīng)付著。當使君的無恥要求提出來時，羅敷的“置辭”應(yīng)聲而出。羅敷嘲笑使君的“愚”與夸夫是一意貫通的。（“斥責說”認為“羅敷自有夫”是嚴厲拒絕神態(tài)，以下夸夫又是嘲諷、戲謔口氣，這樣解釋就忽略了羅敷“置辭”的對策，并隔斷了情調(diào)上的一致性。）

再說“使君自有婦”，這是使君“愚”的另一種表現(xiàn)。羅敷沒有說明“愚”在何處，需要我們再探究。既然使君畏懼羅敷之“夫”，那么與“懼外”相對應(yīng)的就應(yīng)該是使君的“懼內(nèi)”，即使君是怕老婆者。其潛臺詞是：你真“愚蠢”呀！你竟敢與我“共載”，把我?guī)Щ啬慵?，你老婆不收拾你嗎？這同樣是對使君的挖苦、嘲弄，怕老婆在那個社會是丟人的事。問題可進一步深入：對“使君自有婦”一句，作者為什么不把上述潛臺詞寫出來呢？僅此一句與“羅敷自有夫”引發(fā)的長篇夸夫，辭在結(jié)構(gòu)形式上多不對稱，我們認為：這正是該詩現(xiàn)實主義真實性之體現(xiàn)。使君的夫妻關(guān)系如何，羅敷并不了解，使君自己卻十分熟悉，故羅敷編造不得，虛點一句，達到嘲弄戲謔的效果即可。但使君不了解羅敫，更不了解羅敷的“丈夫”，羅敷可以盡興地向使君神“吹”和夸贊，借此從地位、心理上壓倒使君，使他心存畏懼又自慚形穢，最終狼狽地逃去。請看，這樣的結(jié)構(gòu)形式是不是很真實地再現(xiàn)了當時“智斗”的場景呢？

現(xiàn)在，我們將“使君一何愚”以下詩的結(jié)構(gòu)安排圖示如下：

羅敷前置詞：“使君一何愚” 使君自有婦（懼內(nèi)）——（點到為止）羅敷自有夫你敢嗎？你配嗎？？搖威勢、顯貴；前程無量；儀貌風度超群。？搖

羅敷的“置辭”達到了以弱勝強、正義戰(zhàn)勝邪惡的目的，充分展現(xiàn)了羅敷的聰明機智，并由此反襯出了使君的“愚”，正因為采桑女的“智”戰(zhàn)勝了權(quán)勢者的“愚”，為中國文學史留下了一幕精彩的人間喜劇。

參考文獻：

[1]冰心.漫談《小桔燈》的寫作經(jīng)過.中學語文教學，1979（2）.

[2]老舍談創(chuàng)作.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2（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