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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661(2014)10-0102-02
一
宋代的黃庭堅曾說,一個人三天不讀書,便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我想說現在的中學語文本身早已變得面目可憎了!顧城的成名作、代表作《一代人》里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學生們仿此調侃中學語文:“語文給了我迷惘的眼睛/我卻用他尋找澄明!”
語文本應該是詩意的棲居地,為什么中學語文變得面目可憎?為什么中學語文給學生的只是“迷惘的眼睛”?為什么我們對此熟視無睹,根本就不肯反躬自???為什么學生對“課外海明威”那么明眸善睞?到底是誰扼殺了“課內海明威”?
在我看來,中學語文“面目可憎”,給學生的只是“迷惘的眼睛”,是由于中學語文教育的詩意越來越淡薄了。
二
語文教育沒有詩意就好比山上沒有草木,水中沒有魚蝦,月下沒有松柏,園中沒有花鳥,必然了無生趣。由于語文教育詩意的喪失,中學語文教學也如秋天黃葉飄零的枯木,失去了本應具有的靚麗風姿。而語文教育詩意的淡薄和喪失的罪魁禍首就是連篇累牘令人頭昏耳鳴的所謂“分析”,就是理性工具的泛濫。
1979年夏天,余光中在《詩的三種讀者》一文里如是說:“讀者賞花,學者摘花,詩人采蜜。”而我們語文教師又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呢?
也是在上世紀70年代,教育家張志公先生不無痛心地指出小學三年級以前的語文教學大多成功,小學三年級以后的語文教學卻基本是失敗的,其原因主要就是隨著年級的升高語文課架空分析的分量的越來越多。殊不知當語文教學中的理性分析越來越精細的時候,隨之而來的卻是語文詩意和語文教學詩意的不斷消解。這其實不能叫精細,只能叫——雞零狗碎!
原來,我們語文教師多年來干得最出色的一件事就是把完整、美麗、鮮活的花瓣揉碎了給學生看。語文教師竟然成了手拿“分析”這把手術刀,不,屠刀——扼殺詩意的劊子手。真是慘不忍睹?。?/p>
語文教學豈能只建立在純粹理性的基礎之上!人的心靈有著比理性更高的東西,那就是直覺、想象力、自我感覺、興奮的感受性等,要知道除了“理性智慧”,還有“詩性智慧”一說。
情感才是人賴以健全的基礎,人必須通過活生生的個體的心靈去感受世界,而不僅僅是通過理性邏輯去分析認知世界。沒有了情感,也就沒有了詩意。清華大學附中韓軍著文說:百年現代中國語文教育的所有痼疾,歸結到一起,無非兩個,一個是“偽圣化”,一個是“技術化”;后者使語文教育異化為純粹語言文字訓練,以精神虛無驅逐人的真實精神和真正個人意志。
工具理性使我們的語文教學徒具散文的沉悶而失去了詩意的靈性,我們的語文教學于是踅進了功利主義的沼澤,淪陷到考試至上的旋渦里!我們的語文教學應當做的就是把個性精神生命的主動權還給學生,把語文的詩意還給學生。
三
有這樣一個小故事:一個農夫在他的地里掘到一個絕代佳人的大理石雕像。于是他就拿著它到一位喜歡各種藝術珍品的收藏家那里出售。收藏家用高價買下了這尊雕像。農婦拿著錢走邊自言自語:“這筆錢能使人生活得多門好!石雕是死的,怎么有人愿意出這么多錢買它呢?”收藏家卻欣賞著他的雕像:“多么美麗!多么栩栩如生!多么偉大的杰作!而她剛剛從千年酣睡中蘇醒!為何竟有人寧愿不要她,卻要既無生命又無詩意的錢呢?”
大家不覺得我們好多語文教師就是這個故事中的農夫嗎?語文教學不是美好的嗎?為什么要像農夫一樣只把它當作掙錢謀生的差事呢?那么,就做一個收藏家好了?不,決不能僅僅滿足于做一個收藏家,把語文的美收藏在自己心里!更不能繼續(xù)去做一個語文詩意的謀殺者,語文教師應當既能發(fā)現美、欣賞美,又能創(chuàng)造美、傳播美。
每一位語文教師都知道“語文的外延與生活的外延相等”。語文不僅僅是工具,語文更是生活,語文學習就是人的生命活動本身。其實“教育”在原初就有“喚醒”“自然生成”的意味。教育與生活在最初(原始社會)是直接統(tǒng)一的,個人是通過共同生活的過程來教育自己的。語文教學目前依然普遍存在的對課文的生物學式的解剖,使語文和語文教學遠離了生活,變得彼此隔膜起來,不但沒能彰顯語文的詩意,恰恰相反——無情的遮蔽了它!這種冷血的解剖無異于把完整的花瓣拆開來審視,使學生不能直接觀照語言,觸摸意象,遠離了語言及其事象具體的感染力。
四
要讓學生直接與語文接觸,沉潛涵泳,以保持語文原樣俱真的豐沃興現,進入另一個靈魂去經歷另一種生活。文字的閱讀總是需要一定的時間,再加上語文教學中的種種肆意解剖,需要的時間會更長。而真理是:我們應當盡力縮短文字呈現的時間,擴展文字所欲呈現的時空,盡力使事象即時表演;因為人對于文字的覺識是具體事象的活動,而非抽象的意念,它有賴于整體語境的提示;過度分析,尤其是那種離開了沉潛涵泳的架空分析只能扼殺語文的詩意。
如李白“浮云游子意”這句詩,我們同時看到“浮云”和“游子”及他們的情緒狀態(tài),是兩個物象的同時呈現,二者是一個整體創(chuàng)造。語文教師應當讓學生沉潛文本,擁抱事象,讓想像的翅膀飛騰,讓創(chuàng)造之心復蘇。教師不應在一開始就使學生和語言文字產生隔膜,成為其直接呈現的遮蔽者,成為學生直接經驗文字、感悟文字機會的掠奪者。
還是著名臺灣詩人余光中說得好:“詩是經驗的分享,只宜傳染,不宜傳授。”文字內部自有其燃燒的東西,這寶石般燃燒著的火焰時時刻刻都需要用教學的詩意去呵護,因它才是文字的真質。這就需要我們在少做無謂的分析,加強學生與語言文字的直接接觸的同時大力加強學生的體驗,加強語文和學生切身生活經驗的融合,達成“目既往還,心亦吐納”“情往似贈,興來如答”的審美(詩意)境界。人與語言、精神與存在之間的至情至性、至親至近的關系就在這樣的境界之中。語文的詩意、語文教學的詩意就在這樣的境界之中。正如荷爾德林的詩句:“充滿勞績,然而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在體驗、感悟和冥思這樣一個雖然“充滿勞績”的過程里,教師和學生不也正詩意地棲居在語文這片沃土上嗎?
果真如此,我們語文教學還會被人斥為面目可憎嗎?語文教學給予學生的還會只是一雙“迷惘的眼睛”嗎?教師和學生還體悟不到語文詩意盎然的澄明之境嗎?
五
人本質上都是詩人,詩性潛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過度的理性分析使語文教學淪為奴役、折磨和遏制人的過程,使語文的詩意和語文教學的詩意消失殆盡——它實在是扼殺學生詩意情懷的罪魁禍首!理性分析的泛濫成災對語文教學來說無異于自掘墳墓!摒棄它、砸碎它,語文教學失去的只是鎖鏈,而獲得的將是語文詩意的真正回歸!
我們有理由相信,由于詩意的復活和滋長,過分技術化的黯淡無光的語文教學就將重新獲得生命活力。語文教與學充滿詩意的一剎那就是海德格爾所謂人與世界(而不僅僅是人與語文)相遇的一剎那,在這一剎那,師生的生命不但在學習著而且在審美地生成著,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語文學習生活就會變得鮮活而迷人。
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說過,哲學的本質并不在于對真理的掌握,而在于對真理的探究;哲學意味著追尋。追尋就是人的最終命運。語文教學一直以來就在自我拯救中不斷地“追尋”著它自身的完滿。許多富有使命感和卓越才情的專家學者以及戰(zhàn)斗在第一線的語文教師都無畏地、執(zhí)著地追尋著那一片“林中空地”——語文教學的“澄明”之境。
讓我們的語文教學重返詩意的棲居地,回歸那久違的精神家園!看,語文教學的“澄明”之境不是已經出現在并不遙遠的地平線上了嗎?讓我們攜起手來,向著那憧憬已久的美好境界奔跑吧!讓學生和教師的生命活力在語文教學的澄明之境中詩意地綻放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