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霍小玉是唐傳奇《霍小玉傳》中的女主角，瑪格麗特是法國十九世紀著名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小仲馬在《茶花女》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她們在作品中都是典型的風塵女子。她們生活在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形成了不同的性格特征，但她們都經(jīng)歷了十分相似的悲劇式命運，上演了一幕人生悲劇。她們出淤泥而不染，并在污泥中追求真摯純潔的愛情，但由于社會制度、道德觀念等原因，她們都難逃悲劇命運的擺布。這兩個人物形象在不同的文本中有了相似的悲劇命運，本文將對這兩篇小說的悲劇性及造成這種悲劇性的根源作一個初步的比較的探討。

[關(guān)鍵詞] 霍小玉；瑪格麗特；悲劇命運；社會道德

《霍小玉傳》是中唐傳奇小說的壓卷之作，為蔣防所作，收入《太平廣記》中。小說描寫了隴西李益與妓女霍小玉的愛情悲劇。小說中塑造的霍小玉是一位有著閉月羞花之貌的女子?！暗X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耀，轉(zhuǎn)盼精彩射人?！?她為了爭取屬于自己真正的愛情而下了很大的賭注，可惜最終她輸?shù)醚緹o歸，還賠進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小說在語言的運用、氣氛的渲染、枝節(jié)的穿插等方面都頗有獨到之處，誠如明人胡應(yīng)麟所說：“唐人小說紀閨閣事，綽有情致，此篇尤為唐人最精彩之傳，故傳誦弗衰?！彼€被明代杰出戲劇家湯顯祖改編為“臨川四夢”中的第一夢《紫釵記》。

《茶花女》是十九世紀法國著名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小仲馬的成名之作。在小說中，作者運用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手法，展現(xiàn)了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巴黎名妓——茶花女悲劇的一生。茶花女是一個性格鮮明、思想明朗、感情純真而又富有自我犧牲精神的一個姑娘。雖然命運和生活把她推進了另一種境界，成為風塵女子。但是，她純真的本質(zhì)沒有改變。為了高貴的愛情，她寧可失掉一切，寧可受盡屈辱和誤會。最后，把自己一步步引向了死亡，默默地離開這個有著愛情、卻無法得到愛情的殘酷世界?！恫杌ㄅ肥堑谝槐玖鱾鞯轿覈耐鈬≌f，由著名翻譯家林紓先生用文言譯為《巴黎茶花女遺事》。

霍小玉與瑪格麗特都是不幸淪落風塵、美貌才情并存的女子，雖深陷泥淖卻依然有著高貴的靈魂。她們都是風月場上紅極一時的人物，卻對真摯長久的愛情抱著純真的憧憬，最終卻都在命運捉弄下境遇凄慘：一個帶著無限的不甘與憤懣飲恨而終，另一個在奢華墮落的生活中內(nèi)心痛苦、自暴自棄，最終因肺病而香消玉殞。兩位女子的悲劇既是性格的悲劇，更是社會的悲劇。

一、小說的悲劇性

《霍小玉傳》展現(xiàn)了隴西李益與歌妓霍小玉的愛情悲劇。李益初與霍小玉相戀，同居多日且定下海誓山盟。得官后卻礙于家長壓力娶了表妹盧氏，并與霍小玉斷絕往來?；粜∮袢找顾寄畛杉玻蟮弥钜姹硹壝思s，憤憤欲絕。一黃衫俠客得知霍小玉的不幸遭遇后，對李益的忘恩負義感到十分憤怒，又感動于小玉的癡情，遂挾持李益至小玉家中與她相會?；粜∮衽R終前痛罵李益，使他內(nèi)心不得安寧，其后更是因為猜忌而多次疑妻、虐妻與休妻。

《茶花女》則主要描寫了一個漂亮的農(nóng)村姑娘瑪格麗特為了謀生去了巴黎卻不幸落入風塵，過上了揮霍無度、奢侈空虛的生活。后來她被青年阿爾芒的赤誠之心所感動，引起了心靈依舊純結(jié)的她對美好真摯的愛情生活的向往。二人在遠離巴黎市區(qū)的鄉(xiāng)下過起了美滿的田園生活，在這個過程中，瑪格麗特也漸漸改掉了揮霍腐化的壞習慣，心靈的創(chuàng)傷也漸漸愈合。然而阿爾芒的父親卻因為偏見和自私而迫使她離開了阿爾芒。不明真相的阿爾芒對她進行了種種侮辱和傷害，致使瑪格麗特心力交瘁，最后在貧困與疾病中郁郁而終。

魯迅曾經(jīng)說過：“悲劇就是將人生中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睆倪@一點上來看，這兩部小說都是徹底的悲劇。兩位風華絕代、貌美如花、內(nèi)心純潔的名妓的愛情理想的破滅，在愁病交加、絕望痛苦中香消玉殞，使小說洋溢著濃烈的抒情色彩和悲劇氣氛，擁有感人至深的藝術(shù)魅力，顯示了一種“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的感覺。

二、小說悲劇產(chǎn)生的根源

1、森嚴的社會等級制度

數(shù)千年的男權(quán)社會，女性一直處于社會的底層。她們沒有參政議政的權(quán)利，沒有受教育的權(quán)利，沒有參與社會生活的權(quán)利，更沒有主宰自己命運的能力。生活在最底層的妓女尤為如此。生活貧困潦倒的女性為了生存而被迫出賣自己的肉體，使自己成為供男性玩弄的一種沒有物價的商品。即使有的妓女被男人們追捧著，也僅僅是被她們的美貌和姿色、才情所吸引。她們依舊出賣色相，委身于男人，成為男人炫耀的工具、財富的象征、權(quán)利的所指。

霍小玉生在唐代。唐代經(jīng)濟繁榮，國力強盛，思想大解放。婦女地位有所提高，她們開始關(guān)注自己的愛情，對待愛情顯得十分積極主動。然而這終究只是上層社會女性的專利?；粜∮褡鳛橐粋€從霍王府被趕出家門的弱女子，由社會中上層進入社會下層，縱使是“姿質(zhì)儂艷，一生未見”如霍小玉，為了維持生活還是不得不淪落風塵，當了歌舞妓。當時那種強大的等級觀念決定了分屬娼妓與貴族這兩個不同階級營壘的人之間是不會產(chǎn)生穩(wěn)固而持久的愛情關(guān)系的。所以霍小玉雖不斷追求愛情生活，但心中還是常存疑慮，“妾本娼家，自知非匹，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在李益要離開她去上任時，她也只是表示只想和李益再過八年恩愛生活。這些都是那個社會森嚴等級重壓的結(jié)果。在她心里已清醒地認識到，他們這種結(jié)合是不會被社會所接受的。社會環(huán)境影響著霍小玉，成為了她悲劇人生的根本原因。

茶花女處所的法國正是七月王朝統(tǒng)治時期，也是法國資本主義由上升轉(zhuǎn)向沒落的時期。當時法國資本主義已經(jīng)高度發(fā)展，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資產(chǎn)階級過著紙醉金迷的享樂生活，而人民卻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并且社會的等級制度依舊森嚴，對處在社會底層的妓女依舊輕視。資本主義用虛偽的道德以及饑餓等生理需求使她們“自愿”接受貴族資產(chǎn)階級的玩弄與蹂躪?，敻覃愄刈鳛椤獋€的農(nóng)村姑娘，為了謀生，來到浮華的巴黎。但是，作為一個處于社會底層的來自農(nóng)村的弱女子，要在消費水平極高的大都會養(yǎng)活自己，瑪格麗特不得不靠著自己的美貌和青春，賣笑求生，成為資產(chǎn)階級上流社會的玩物。資本家們圍繞在她身邊請求她做他們的情婦可只是因為她是當時最有名最漂亮的交際花，可以作為他們炫耀的資本，滿足他們的虛榮心。從來沒有一個人動過把她娶回家的念頭。所以這種階級之間的不平等是她悲劇命運的根本原因。

2、人物自身性格的原因

霍小玉與瑪格麗特的性格雖然不盡相同，但她們對愛情都抱有純真的憧憬和絕對的忠誠，毫無保留地付出。也許正是因為社會等級制度的無法逾越，身份的卑微，風塵之中太多的無奈，才使她們在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上格外認真，格外珍惜，格外忠誠。但是她們還是忽略了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殘酷差距。這也是導致她們悲劇產(chǎn)生的一個重要原因。

霍小玉作為霍王的小女兒，自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禮，情趣高雅，能歌善舞，美貌深情。因為多才與惜才，她想要找一個品格性情都要與她相稱的才子。之后她陷入了對才子李益的迷戀之中。即便是清醒如她，在那些山盟海誓一紙作廢，她被無情拋棄后更加傷心執(zhí)著，最終一病不起。溫柔中的剛烈決絕以及內(nèi)心的不甘又使她在離世前對李益大聲責罵：“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我死之后，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這將一個柔弱女子的剛毅品格推到了極致。霍小玉所托非人，不管如何鐘情癡心，也沒有留住自己的愛情和幸福，最后用癡心一片換來的還是愛情的祭奠，她自己也為這份未果的愛情而獻出了自己年輕美麗的生命。

茶花女是一位單純善良的姑娘，她在沖動、放縱和任性之中又不失忠誠認真。她對人生的態(tài)度消極是因為她看透了人間的虛情假意。在她的軀體里，始終深藏著“不教泥淖陷渠溝”的靈魂。當她知道她的愛情破壞了阿爾芒的前途和他們整個家庭的幸福時，她犧牲了自己，離開了阿爾芒，獨自承受著誤解和悲痛。她把她和阿爾芒的愛情當作了生活的全部，以至于失去這段愛情后，她絕望地自暴自棄?，敻覃愄卦谀淌苁酆托腋５目嗤吹耐瑫r，還要忍受來看愛人的誤解和猜疑。最終她在貧病交加和孤獨絕望郁郁而終。茶花女的愛情也就成了一朵用血淚凝就而成的悲劇之花。

3、戀人的性格原因

如果說森嚴的等級制度和根深蒂固的門第觀念是造成霍小玉與瑪格麗特的悲劇的外因，人物性格和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是造成悲劇的內(nèi)因，那么戀人身上懦弱等人生弱點則對這兩段愛情悲劇的產(chǎn)生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雖然李益一開始是因為虛榮心，因見到了“若瓊林玉樹，互相照曜，轉(zhuǎn)盼精彩射人”的霍小玉而產(chǎn)生了愛慕之心，但李益并非不愛霍小玉。但當霍小玉怕李益因自己身份低賤而拋棄她時，他還引山河作喻，指日月表心，情辭懇切。在他當官赴任前，他們曾經(jīng)“如此二歲，日夜相從?！碑敾粜∮駥λf：“迨君壯室之秋，猶有八歲……妾便舍棄人事，剪發(fā)披緇，夙昔之愿，于此足矣”時，他也又愧疚又感動，“不覺涕流”，毅然答應(yīng)了要回來迎娶霍小玉。然而，面對李母“以與商量表妹盧氏，言約已定”，愛情的狂熱回到了現(xiàn)實的冷酷，他完全沒有反抗精神，甚至連坦白的勇氣都沒有，反而因太夫人“素嚴毅”，就“逡巡敢辭讓，遂就禮謝，便有近期”。他開始感到驚懼和惶恐，“自以辜負盟約，大愆回期，寂不知聞，欲斷期望，遙托親故，不遺漏言”，接著“潛卜靜居，不令人知”。如此畏畏縮縮，完全不像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所為。屈從后的李益或許成就了政途與功名，但“生字以愆期負約，又知玉疾候沈綿，慚恥忍割，終不肯往。晨出暮歸，欲以回避”。他沒有去努力做一些事情來解決這個問題，只是一味地逃避。李益是有負霍小玉的，但是他的負心并是是喜新厭舊?；粜∮袼篮?，他“為之縞素，旦夕哭泣甚哀”，可見他內(nèi)心的掙扎與良知的自責。他這種懦弱無反抗的性格也是悲劇產(chǎn)生的重要原因。

三、悲劇的沉思

霍小玉和瑪格麗特的故事表面上是寫兩個深陷泥淖而忠貞善良的妓女的悲劇人生，實際上反映的卻是等級社會的森嚴門第和道德倫理的冷酷無情。不管是九世紀的大唐，還是十九世紀的法國，貴公子們與娼妓們尋歡作樂、花天酒地都可以被社會接受，甚至會成為上流社會的軼事而被人們津津樂道?？墒钱斔麄冎g產(chǎn)生了愛情，破壞了階級社會固有的等級制度的時候，這就成了大逆不道，人人都得而誅之。因為這是統(tǒng)治階級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這個愛情悲劇就不可避免了。社會中的道德、宗教以及禮教的力量，無形中形成了一個枷鎖，把她們牢牢地束縛在悲劇的情境中，使她們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她們的悲劇不僅僅是愛情悲劇，更是鮮明的社會悲劇，她們的香消玉殞是對黑暗丑惡的階級社會最大的控訴。所以，這兩個悲劇故事對當今社會仍有極大的借鑒意義。

當今社會，男女雖還說不上完全平等，但是對比起封建社會來說已經(jīng)有了極大的進步。女性大膽地追求自己的幸福，注重自己的感情，不再是“戴著鐐銬跳舞”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但是在當今社會，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要樹立正確的婚戀觀。就像《傲慢與偏見》中的伊麗莎白與達西的愛情一樣，婚姻必須要以愛情為基礎(chǔ)，以金錢為基礎(chǔ)的婚姻是不幸福的。但是沒有金錢，只是以美貌與情欲為基礎(chǔ)的婚姻同樣也是不可靠的。面對如今的愛情，要善于獨立思考，敢愛敢恨，追求人格獨立與平等權(quán)利。在面對強勢家長的時候，不要一味退縮，也不要不顧他們的看法，要完整地表達自己的觀點與看法。

現(xiàn)實中也有許多原本幸福的戀人們因為虛榮心和對彼此的不信任而落入了痛苦的深淵。現(xiàn)在的許多愛情不管包裝得多么奢侈美麗，但是愛情的品質(zhì)已經(jīng)變異。金錢、欲望、虛榮心如此殘酷地影響著愛情，慢慢地滲透到我們的生活中，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就被異化。貧窮的男人，丑陋的女人都是買不起愛情的族類，但是在金錢的干預下，愛情的基因迅速變異，在這種情況下，愛情變成了一種交易。當面對愛情與金錢的選擇時，許多人迷失了自我，甘愿做金錢的奴隸。當人們離金錢最近的時候離愛情最遠，金錢輕而易舉地顛覆了愛情，多么的可悲。虛榮心也是愛情的殺手。男人接近漂亮女人，希望她們可以成為他成功事業(yè)的點綴；女人接近成功男人，希望他們可以為自己的富裕未來買單，這都是虛榮心的表現(xiàn)。

參考文獻：

[1]《太平廣記》第十冊.卷487 / 李昉等編.中華書局 1961年版.

[2]《茶花女》小仲馬著，董強譯 上海三聯(lián)書店 2009年版.

作者簡介：丁馨（1993—），女，湖南衡陽人，浙江省理工大學文化傳播學院11漢語言文學（1）班本科在讀，主要研究方向為文學教育與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