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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人類學“單向度”研究取向之反思

2015-04-09 10:35向玉成
思想戰(zhàn)線 2015年1期
關鍵詞:客源地單向人類學

向玉成

旅游人類學“單向度”研究取向之反思

向玉成①

旅游人類學的“單向度”研究取向,主要表現(xiàn)為研究地域和范圍選擇、游客流向以及文化影響三個方面的研究預設,這就導致了其只注重研究了旅游人類學中“目的地、游客、旅游中介系統(tǒng)、客源地”“四大塊”任務之中的“目的地、游客”。但旅游客源地與旅游目的地之間的文化影響與被影響并非僅僅是“單向度”的。目前,旅游人類學既有研究取向已不足以涵括全球旅游新格局,尤其是中國旅游大發(fā)展及其系列新課題。應在改變“單向度”研究取向的基礎上,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旅游人類學。

文化互動影響;旅游人類學;“單向度”

人們在滿足了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之后所產(chǎn)生的對新的物質環(huán)境和精神環(huán)境的向往、追求以及相關活動,都可稱之為旅游或旅游活動。旅游目的地是能夠盡可能地滿足旅游者新的物質和精神需求的一個特色鮮明的地域文化系統(tǒng)。*向玉成:《樂山旅游史》,成都:巴蜀書社,2005年,引言、第6頁、第17頁。旅游始于尋找文化之間的異同,最終找到人類文化的“大同世界”或曰“理想國”。所以旅游是人的本能,是一種“剛性需求”,是永遠也不會停止的人類文“化”( “化”自我、同時“化”他者)活動事象。

可以明確地說,當今一個全球性的、誰都不能回避的大難題就是:發(fā)展旅游的過程中如何“處置”文化?*[美]格拉本,彭兆榮等:《旅游人類學家談中國旅游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旅游學刊》2006年第1期。相對于對文化采取實用主義態(tài)度的隨心所欲式“開發(fā)”而言,另外一些觀念也值得我們反思:(1)文化是“凝固”不變的;(2)旅游是影響目的地文化的“罪魁禍首”;(3)旅游對文化只有破壞作用而不具備建設作用;(4)旅游目的地文化僅僅“單向度”*本文中“單向度”一詞,主要是指描述旅游人類學偏重于研究旅游對目的地文化的影響,而對目的地文化反過來影響游客、客源地等重視和研究不夠的情況,目的是為了凸顯其研究在文化影響上的“方向性預設”,其意與法國社會學家赫伯特·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單向度的人》一書中“單向度”一詞相異(馬氏所謂“單向度”意指社會只有一個聲音,一個思想,而沒有反對的聲音,著重強調只存在單一價值取向這一內在特性的現(xiàn)代發(fā)達工業(yè)社會已經(jīng)是一個單向度而不是多向度社會)。地被影響。

一、問題的提出

“現(xiàn)代旅游業(yè)在人類歷史上是一種跨文化的、最大的、和平的人口移動。假如這是真的,那么他不可避免地成為人類學研究的一個題目。”*[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3頁??梢哉f,由于學科研究特點決定,旅游人類學“天生”就注定了其十分關注旅游開發(fā)與目的地文化保護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關系。而目前旅游學以及涉及旅游的許多學科尤其是旅游人類學的研究重心,更多傾向于旅游導致的目的地文化變遷問題,而未對文化互動過程中旅游目的地文化反過來對游客、旅游中介系統(tǒng)(旅游從業(yè)者及相關系統(tǒng)如導游、旅游媒介、旅游企業(yè)、規(guī)劃界、政府等)和客源地的文化影響予以應有的關注和研究,*相對于文化互動對旅游目的地的文化影響研究而言,目前專題研究文化互動對旅游客源地、游客以及旅游中介的文化影響問題的成果甚少。僅有章海榮在《旅游文化學》(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王汝輝在《旅游客源地與目的地的文化交流和互動研究》(四川大學2005年碩士學位論文)及楊麗娟《西學東漸之后:旅游人類學在中國》(《思想戰(zhàn)線》2014年第1期)中有所涉及。本文謂之“單向度”研究取向。*一些學者對“旅游”的定義,已經(jīng)內涵了旅游僅僅對目的地或旅游地產(chǎn)生影響的“單向度”思維模式,如墨菲(Murphy)把旅游定義為關乎旅游者和目的地居民雙方的社會文化事件(Murphy P E.,Tourism: A Community Approach,London: Routledge, 1985,p.2);賈法爾(Jafar)認為,旅游是離開常住地的游人、滿足游人需要的產(chǎn)業(yè)和旅游地三者之間社會交換給旅游地帶來綜合影響的一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轉引自姜 遼等《21世紀以來旅游社會文化影響研究的回顧與反思》,《旅游學刊》2013年第12期)。同時,目前涉及旅游的許多學科,如旅游地理學、人文地理學、人類學、社會學、文化學、心理學、文化地理學、經(jīng)濟學、生態(tài)學等,主要還著重于研究旅游對目的地的文化影響問題,對此姜遼等上述引文有涉及,可參見。

對于旅游人類學受人類學傳統(tǒng)的影響而偏好為處于“弱勢”的東道主代言,西倫·努涅斯(Theron Nunez)論述道:

我希望人類學家擺脫那些經(jīng)濟上、社會上和政治上的不公正,而這一切又往往是由于旅游業(yè)發(fā)展而引起的。……人類學家應該謹慎行事,因為人類學家應克制自己,不要把旅游業(yè)咒罵為一種不應該的侵略、一種剝削、一種對地方文化的破壞。應該說,旅游業(yè)的確使交通得到了改善,使水得到了純凈,使鄉(xiāng)村有了電,這些都是旅游業(yè)帶來的好處。試問,有誰沒有從中獲利,不管是農(nóng)民還是民間藝人,不管是從政府的角度還是從游客的角度?目前就我們所知,要證明旅游業(yè)具有非同一般的破壞性或邪惡性,還很難做到。對某些國家和地區(qū)來說,發(fā)展旅游業(yè)也許還是一個最好的選擇,盡管旅游業(yè)有時被證明會對自然資源和人文資源帶來一定的破壞。作為人類學家,如果我們不愿如實暴露文化的虛假和人類的現(xiàn)狀,我們的所作所為就是不道德的。我們必須完全抵制這樣的看法,即認為當?shù)厝瞬荒苓m應這個變化著的世界或被同化到一個變化著的世界里,我們不能再把他們視為人類學研究保護區(qū)內的原始寵物。*[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0頁。

對于旅游業(yè)給目的地社會文化帶來的正面和負面影響,國外早期研究更多關注其負面影響,如Kottak(1966)、Harrell & Bond(1978)、Arrones(1990)等人,對旅游給目的地社會帶來的益處均持否定態(tài)度。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對旅游業(yè)給目的地的影響有了客觀全面的認識。從20世紀80年代末期開始,西方旅游人類學界已經(jīng)在開始反思其相關理論,改變并消除由于民族主義情懷而帶來的對旅游的“誤判”和“偏見”,但時至今日,旅游人類學界部分學者仍然認為,旅游是加速民族傳統(tǒng)文化衰落的“原罪”。*楊麗娟:《西學東漸之后:旅游人類學在中國》,《思想戰(zhàn)線》2014年第1期。學理式的分析當然有必要,但實際上,很多學者已經(jīng)從學究式的討論轉向具體的實證研究,并提出了大量有益的對策建議。*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56~62頁。瓦倫·L.史密斯(Valene L. Smith)認為,近年來,大量有關旅游業(yè)的研究都轉向了如何更好地理解旅游業(yè)所帶來的影響。文化變遷以現(xiàn)代化的形式,大大損害了貧窮、落后地區(qū)的傳統(tǒng)文化,這種情況不但正在發(fā)生,而且正在加速。但是旅游業(yè)也不一定會產(chǎn)生文化上的破壞。旅游業(yè)可以是一座橋梁,有利于對文化的相關性和國際的了解。民族文化旅游可向游客提供參觀至少部分本地文化的機會,很明顯,一些文化屬性,如大眾性的儀式是可以與外來者分享的,但并不會對其文化造成破壞??傊糜我约奥糜握弑旧聿粦摮蔀檎麄€社會欠佳的替罪羊。*[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緒論、第5~9頁、第15頁。國內早期的研究中,不少學者認為旅游導致民族文化商品化和庸俗化,從而不利于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但隨著旅游研究理論的深入,更多學者肯定了其積極意義。如馬曉京(2002)認為,民族旅游文化商品化對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既有積極影響也有消極影響,在商品經(jīng)濟還非常落后的民族地區(qū),其積極影響遠遠大于消極影響;楊慧(2003)認為,民族旅游強化族群認同,推動民族傳統(tǒng)文化復興并激發(fā)民族文化的復制、再造與創(chuàng)新。此外,一些學者還通過實證來研究旅游對民族村寨經(jīng)濟社會改善、消費觀念、思想意識、人際關系等方面的具體影響。*相關論述可參見王汝輝《民族村寨社區(qū)參與旅游制度與傳統(tǒng)文化保護比較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前言、第33~35頁。筆者贊同此類觀點。我們不應將旅游產(chǎn)業(yè)發(fā)展中的問題如利益分配不公問題、影響文化問題、破壞環(huán)境問題、“毒害”人心問題等等與旅游本身混為一談。康奈爾大學的格林伍德教授(Greenwood)指出:

由于旅游業(yè)的發(fā)展,工業(yè)化、都市化、環(huán)境污染、貧困、內戰(zhàn)、人口流動及其他因素的影響,地方文化產(chǎn)生了變異。那么在這些因素當中,旅游業(yè)有沒有產(chǎn)生了獨特的作用?其產(chǎn)生的文化變遷是不是都是負面的?對這些問題,至今的人類學文獻沒有提供明確的答復。*[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58~159頁。

這種質問和反思是客觀而必要的。

奧里奧爾·P.森耶(Oriol Pi-Sunyer)也明確說:

旅游人類學研究大多考察游客或旅游業(yè)對東道社區(qū)和社區(qū)某方面的影響,如對社會、文化或經(jīng)濟方面的影響。這一研究內容是人類學這個學科的基礎,它可以解釋為社區(qū)(或文化)對外界影響作出的反映,即研究的重點是社區(qū)和社區(qū)成員,是社區(qū)成員怎樣或無力應付外界施加給他們的影響。社區(qū)成員雖然不能控制這些影響,但卻容忍它們的存在,因為他們能夠帶來經(jīng)濟利益。與旅游研究主題有關的理論模式大部分借用了現(xiàn)代化理論。……這些設想和觀點非常適合發(fā)展中社會和第三世界社會大眾旅游的初期階段。*[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62~163頁。

在此,我們要問,如果旅游人類學迄今仍然沿襲早期人類學的研究取向而不根據(jù)社會變遷加以反思并變遷,這種研究取向能適應社會需要嗎?或許是意識到了這里面存在的研究取向問題,森耶接下來論述說:

然而,這一視角并不能讓我們解釋旅游的過程,因為旅游不會始終如一,即便在同一地方也是如此?!绻承┯脕矸治雎糜维F(xiàn)象的模式不能把時間及其改變看做社會和不同文化之間關系的一個要素,對之進行充分考慮,那么這些模式也幾乎不能讓我們從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層面去思考旅游的問題。*[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63~164頁。

遺憾的是,對于究竟應該采用何種新的模式,森耶并未予以明示。

旅游者生成社會(或曰旅游客源地)的基礎結構決定的旅游模式、旅游需要、旅游行為、旅游體驗等,如何通過旅游者影響旅游目的地?在這個領域,旅游人類學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趙紅梅:《旅游人類學理論概談》,《廣西民族研究》2008年第1期。同時,具體到中國而言,在發(fā)展旅游的過程中,我們的旅游目的地如何通過自己的文化來“化”游客,進而反過來影響游客所來自的客源地?這是各界都應思考的一個大問題,在此僅僅把眼光放在目的地是不夠的。孫九霞教授在論及中國旅游人類學存在的問題時,指出了外來借鑒不夠、本土創(chuàng)造不足、專業(yè)訓練缺乏、研究滯后、深度有限等方面,從而導致的后果之一就是使得我們的研究領域大多側重于目的地社會,忽視對客源地社會的研究。*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337~339頁。這深刻地指出了目前相關研究的缺失所在。因此,如果我們僅僅研究旅游對目的地文化的(消極方面)影響,那是遠遠不夠的。

實際上,文化并非是“凝固”不變的,影響旅游目的地文化變遷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不僅僅是旅游;只要有外來因素介入,就會影響到文化,如社會歷史變遷、經(jīng)濟因素——人們都有權享用更好的物質生活條件,等等。 “將文化變遷與其經(jīng)濟—政治背景割裂開來的做法,本身就有悖于文化人類學的整體性原則。”*光映炯:《旅游人類學再認識——兼論旅游人類學理論研究現(xiàn)狀》,《思想戰(zhàn)線》2002年第6期。格拉本教授(Nelson H.H.Graburn)關于“將旅游視為一種上層建筑,研究決定此上層建筑的基礎結構,亦是未來旅游人類學應該深入拓展的領域”*參見趙紅梅《旅游人類學理論概談》,《廣西民族研究》2008年第1期。的思想,對筆者深有啟發(fā)。馬克思主義和唯物史觀尤其注重從經(jīng)濟基礎的角度來研究和解釋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演變。對于旅游目的地文化的變遷,我們不能唯旅游是論。今天,人們要尋找“理想國”,旅游成了人們釋放壓力的“出氣筒”,再加上西方旅游人類學傳統(tǒng)——主要側重于研究旅游對目的地文化影響的“推波助瀾”,似乎旅游成了“單向度”破壞目的地文化的“罪魁禍首”。筆者并非否認旅游對文化的消極影響,而是希望更全面地看待影響文化變遷的因素。筆者以為,旅游客源地與旅游目的地之間的文化影響與被影響并非僅僅是“單向度”的;文化不僅僅是被動的,文化也是有“反作用力”的;旅游目的地的文化并非僅僅“單向度”地、被動地“受影響”,其對游客、旅游中介系統(tǒng)和客源地文化也有反作用力。但是,目前涉及旅游的許多學科,在此問題上大都還處于“單向度”思維層面,尚未能從目的地文化也會影響游客和客源地這方面來加以深入研究。以旅游人類學為例,由于受西方人類學傳統(tǒng)的束縛,旅游人類學恰好在這個問題上陷入了“盲區(qū)”,導致其研究取向的“單向度”化。

鑒于上述研究狀況,本文以旅游人類學的研究取向為中心,對其“單向度”研究取向進一步加以分析。

二、研究取向:三方面的“單向度”預設

大量關于旅游與游客的研究,尤其是在西方旅游人類學的研究中,研究者似乎不約而同地預設了一種“奇怪”的研究出發(fā)點,即游客們到旅游目的地去旅游,總是從“先進”地區(qū)到“落后”地區(qū),從西方國家到非西方國家,從“發(fā)達”地區(qū)到“不發(fā)達”地區(qū),從富裕地區(qū)到貧窮地區(qū),從人數(shù)眾多民族地區(qū)到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從作為“帝國主義”的旅游者到第三世界,如此等等。在史密斯主編的《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中,諸如“地方性的第三世界貧困”、“去他人貧困的土地上參觀”、“我們可能見到的貧困和乞丐”等表述甚多。*[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03頁。努涅斯亦說:“人類學家已經(jīng)注意到了,許多年來,旅游業(yè)已經(jīng)給東道國的本土社會帶來了沖擊和影響”,雖然其也承認,“涵化的理論”認為,當兩種文化發(fā)生碰撞和接觸時,“引起了不同程度的社會文化整合,還引起了不同的人口和其他方面的變化,所以這些都導致了一種對稱的互借”,但他又論述認為,“作為旅游者來說,他們不易從東道主那里借鑒其文化,而東道國的人卻很容易受外來文化的影響,這就促使了東道地區(qū)一系列變化的產(chǎn)生”。*參見[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33~234頁。這樣一來,其所謂的“對稱的互借”,很明顯只是一種表述技巧,而非真正意義上的“雙向度”互借,實質仍為強調“單向度”影響:既不對稱,亦無互借。因而此語中表達出的旅游人類學的“單向度”取向色彩,十分明顯。從文化上來說,似乎總是“先進文化”通過旅游者影響落后的旅游目的地文化。筆者以為,上述理論觀點,明顯帶有“救世主”的意味,似乎旅游就是游客作為“救世主”到需要和可能的地方去拯救貧困的人們的一種社會現(xiàn)象。我們不禁要問,旅游者出發(fā)旅游時,是這樣考慮的嗎?旅游真是這樣嗎?說到底,究竟旅游是什么?

上述“單向度”思維模式和研究取向,最大的缺陷就是預設了旅游對目的地文化的“單向度”影響、游客對東道主的“單向度”影響、旅游客源地對旅游目的地的“單向度”影響??赡苓@也是目前旅游人類學研究中,重視旅游對旅游目的地文化變遷的影響研究而輕視旅游對游客和客源地的影響的原因。同時,這可能也是我們反復論述旅游破壞目的地文化,但很少反過來深入研究旅游對目的地文化建設、旅游對游客文化素質的提升以及旅游對客源地文化的影響等問題的深層次學理原因。此中可明顯看出近代以來各種強勢文化的“霸權”思維模式在學術研究中的“投影”。從上述“單向度”的研究取向轉為“雙向度”的研究,這或許是旅游人類學等學科下一步應該大力加強研究的領域——即旅游如何影響游客?如何提升游客的文化素質?如何通過游客和旅游中介系統(tǒng)反過來影響游客所來自的客源地文化?由是觀之,旅游人類學目前僅僅在自己的“四大塊”研究領域中著重研究了其中“一至兩塊”任務而已。面對目前中國已經(jīng)成為全球最大出境旅游客源國的新形勢,既有旅游人類學的研究模式和理論框架已經(jīng)難以涵括這一全球旅游新格局所帶來的系列課題,那么我們應該如何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旅游人類學,從而盡量避免對西方旅游人類學的“食洋不化”?

具體而言,旅游人類學的“單向度”研究取向,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的研究預設:

(一)研究地域和范圍選擇上的“單向度”預設

旅游人類學的研究范圍和地域選擇,與其宣稱的理論研究目標之間,存在著明顯差距。根據(jù)納什教授(1996)的分析框架,旅游人類學的研究主要從旅游目的地、游客和客源地三種不同的研究視角切入。“以旅游目的地為研究對象,探討旅游對于當?shù)厣鐣幕冞w的影響,是旅游人類學最為傳統(tǒng),同時也是最為普遍的研究模式?!毕啾戎拢瑢τ谟慰偷难芯縿t“仍然是旅游人類學研究工作的難點”;而“客源地的分散性和不確定性”則“往往會使研究難以深入”,雖然對其加以研究將在相當程度上拓展旅游人類學研究的領域。從以上觀點可明顯看出目前旅游人類學的研究取向、重點和問題所在。雖然宣稱“不管是針對旅游目的地,還是針對游客或者旅游客源地,旅游人類學的研究都涉及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32~33頁。但實際上,旅游人類學仍然主要將研究焦點集中在目的地。格拉本教授認為,近年來旅游人類學家們十分關注這樣一些問題:人們?yōu)槭裁绰糜??為什么出現(xiàn)不同類型的旅游?為什么特定旅游模式總與一定歷史階段的特定社會群體相關?影響旅游行為的因素是什么?*趙紅梅:《旅游人類學理論概談》,《廣西民族研究》2008年第1期。上述思想,已經(jīng)將視線拓展到旅游者(游客)及客源地領域了。不過,迄今關于游客和客源地的相關研究成果,較之對目的地的研究成果而言,差距甚大。也有論者認為,西方旅游人類學研究目前主要是從目的地社會、游客以及客源地社會三個不同的視角進行研究。*宗曉蓮:《西方旅游人類學研究述評》,《民族研究》2001年第3期。但是,旅游人類學對于上述“三大塊”任務都完成得一樣好嗎?是否有可能只研究了其中的“一塊”(目的地)或“兩塊”(有時涉及旅游者)?此外,旅游人類學其實還忽略了另“一大塊”任務,即對旅游中介系統(tǒng)(旅游從業(yè)者及相關系統(tǒng)如導游、旅游媒介、政府、規(guī)劃界等)的研究。

從研究問題的選擇也可以看出其研究的傾向。有學者認為,旅游人類學在研究的問題上,主要體現(xiàn)在:(1)旅游對目的地社會與文化的影響問題;(2)旅游發(fā)展過程中的文化商品化問題;(3)旅游與地方社會的發(fā)展問題;(4)旅游與族群認同的關系問題;(5)旅游過程中的文化接觸、文化沖突以及文化涵化、文化融合問題;(6)社會權力與意識形態(tài)對旅游的操控問題;(7)社區(qū)參與旅游發(fā)展問題;(8)旅游與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問題;(9)旅游活動中的社會性別問題;(10)旅游的發(fā)生與游客群體的形成問題;(11)旅游景觀符號的社會化敘述問題;(12)旅游的“舞臺真實”與在地化問題;(13)旅游的儀式性問題;(14)游客的動機與行為規(guī)律問題。*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34頁。在上述研究問題中,絕大部分是直接關于目的地的,可能只有“旅游的發(fā)生與游客群體的形成問題”、“旅游的儀式性問題”以及“游客的動機與行為規(guī)律問題”是直接關于游客的,而直接關于客源地和旅游中介系統(tǒng)的問題則頗為少見。

(二)游客流向研究上的“單向度”預設

對游客流向進行“單向度”研究預設,國內外學者均有論述。努涅斯認為,大多數(shù)游客代表了世界上“有錢的”那一部分人,而許多東道地區(qū)和國家也相對要“窮些”。許多政治上敏銳的人類學家還觀察到,發(fā)展中國家的新都會和工業(yè)化項目常常受到西方的資助,但使現(xiàn)狀更為惡化,即富人變得更富,窮人變得更窮,這些最終是國際性的問題,單從人類學的方面是不能立即得到解決的。在游客和其他部門之間的經(jīng)濟交換中,雖然運輸部門、旅行社、政府會大大獲利,而游客花在當?shù)氐纳唐泛头丈系腻X,花在當?shù)厣鐓^(qū)的錢,花在當?shù)氐氖袌?、出租車、餐館、小吃的錢等,都可以給當?shù)貛矸睒s和富裕,這比任何其他活動帶來的益處都要大得多。*參見[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0~241頁。而國內也有學者指出,在實際的旅游活動中,作為游客,他們通過自己的貨幣付出在心理上將自己定位在某種優(yōu)越感上,其實這是一種“金錢的權力”在作祟,會大大影響旅游的質量。*參見彭兆榮《文化遺產(chǎn)學十講》,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281頁。因此,旅游人類學家們正在這里糾結。我們經(jīng)常能見到的是西方人類學家們那種內在的或潛在的將游客描述為“高高在上”的人(西方人)的心態(tài)。旅游似乎成了“富人”對“窮人”的幫扶,成了游客用“多余的閑錢”濟貧的方式。旅游真是這樣的嗎?或者,我們可以問,在旅游人類學家筆下本來打算出去“放松”的游客,為何最后又變成了“施舍者”?旅游果真是人類“命中注定”的一種財富再分配方式嗎?還是旅游人類學家們認為是這樣的?旅游是人類尋找“大同世界”或曰“理想國”過程中必然進行的行動嗎?還是僅僅作為“西方中心論”思潮下學者們對“落后”地區(qū)及其文化以“悲天憫人”的情懷澆自己塊壘之酒杯?旅游以及由此引發(fā)的所有問題,是人類尋找“理想國”過程中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嗎?旅游人類學對游客流向的上述論斷,僅僅表述了現(xiàn)象的“一半”。我們不禁要問,“落后”地區(qū)的游客到發(fā)達國家去旅游,其優(yōu)越感是如何體現(xiàn)的?有何特點?所以,旅游學、旅游人類學的理論研究和體系構建,還任重道遠。

(三)文化影響上的“單向度”預設

格林伍德認為,對旅游業(yè)的研究有兩種基本方法:“一種是從政治經(jīng)濟學的角度研究旅游業(yè)給當?shù)貛淼膶嶋H的和負面的影響……人類學家對旅游業(yè)的另一種關注,還在于對其文化方面的研究,特別是對把旅游當做文化剝削這一問題上?!?[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58頁。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無論旅游人類學兩種關注重點中的哪一種,其研究取向的單向度預設色彩,都十分明顯。雖然旅游人類學家宣稱“旅游作為全球化跨文化活動的一種產(chǎn)物,我們需要對其從發(fā)生到被接受,以及通過旅游活動所產(chǎn)生的文化互動的結果進行更加深入的理解。簡言之,人類學對旅游的研究,有助于將它推到一個更廣闊的文化背景中”。*彭兆榮:《文化遺產(chǎn)學十講》,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24頁。但實際上,人類學對旅游活動所產(chǎn)生的“文化互動”的研究,目前主要還停留在文化“單向度”影響方向——即在旅游對目的地文化的影響方面成果豐碩,而在旅游對客源地文化的影響方面,還很難斷言有能與前者相媲美的相關成果面世。是故,旅游人類學還有大量工作要做。

從文化交流和互動影響來說,目前的旅游人類學乃至旅游學的研究,過于偏重將旅游客源地與旅游目的地、將游客與東道主截然分開。實際上,二者并非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二者是互相影響、互相依存的地球村里的“村民”。誰都不能否認:目的地的東道主同時也可能是客源地的游客,此時客源地的游客就相應地成為了東道主。因此,不改變原有的預設研究取向,從“單向度”轉為“雙向度”,我們的旅游人類學研究,就有可能還會在“先進的”客源地對“落后的”目的地的單向影響(尤其是文化影響)上糾結不清。所以詹姆斯·萊特(James Lett)認為,“人類學對旅游的研究僅僅才開始”!*[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5頁。

造成上述研究取向預設的原因,應該說是來自于旅游人類學脫胎于人類學傳統(tǒng)的“胎傷”。我們知道,對于文化尤其是“異文化”或“他者”的研究,是人類學的傳統(tǒng)。由于早期的人類學者以西方人想象中的“他者”和“異文化”為主要研究對象,因而從一開始就較為關注人種與文化的差異。他們主要研究那些所謂“簡單的”、“原始的”民族文化。在旅游人類學的重要代表人物如格拉本和納什的研究中,無論研究取向如何,上述研究傳統(tǒng)仍在延續(xù)。*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18~22頁。就像納什所言,長期以來,人類學者就對社會文化變遷感興趣,20世紀70年代,那些對變化很敏感的人類學者發(fā)現(xiàn)旅游在他們所研究社會的發(fā)展中,作用十分復雜,他們開始研究旅游;到80年代,人類學者“目標明確地把關注點轉向了旅游”。*參見[美]丹尼遜·納什《旅游人類學》,宗曉蓮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9頁。國內旅游人類學的相關研究,情況亦復如是。2002~2006年在我國國內召開的數(shù)屆“人類學高級論壇”,以及人類學與民族學、地理學、遺產(chǎn)與旅游方面相關會議,上述主題持續(xù)得到眾多學者關注即為明證。*參見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44~46頁。

三、存在問題:只著重研究了目的地和游客

上述單向度研究取向帶來的問題,概言之,主要就是在目的地、游客、旅游中介系統(tǒng)、旅游客源地“四大塊”任務中,旅游人類學其實只著重研究了其中的目的地和游客而已。人類學家對旅游業(yè)最佳理論方法產(chǎn)生的分歧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方面,一些人類學家,如格雷伯恩等,他們的興趣主要是研究旅游業(yè)對游客來說所具有的文化內涵;另一方面,還有一些人類學家如納什,他們的興趣主要是評估旅游業(yè)對東道國所產(chǎn)生的社會文化的影響。事實上,自1977年以來,格雷伯恩和納什教授一直在激烈爭論研究旅游業(yè)什么方法最佳。格雷伯恩認為,最好是把旅游業(yè)看做一種人類需要身心愉悅的普遍現(xiàn)象,源于人類賦予他們活動意義的一種永恒的趨勢。而納什則認為,旅游可以被看做一種普通的旅游形式,人們追求它是為了娛樂,其起源難以說清,但其文化多變性是可以評估的。*[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2~243頁。對于這兩種觀點,詹姆斯·萊特認為“不一定是矛盾的……他們之間可以看做一種互補的關系”,其“區(qū)別在于,一個是要研究維系人類本性,一個是要研究維系人類生活”。*[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3頁。筆者以為,游客為了“維系人類的本性”(筆者稱之為“尋找理想國”)而去旅游,過程中對維系目的地的“人類生活”(游客想象中的“理想國”)產(chǎn)生了各種影響,同時,目的地的“人類生活”方式(游客可能在此找到其“理想國”的片段或“影子”),當然也會對前去旅游的游客“本性”產(chǎn)生各種影響(游客部分認同并修正自己的“理想國”模式)。故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上述兩大流派的理論分歧,其實是不矛盾的。問題是,雖然上述兩大流派都宣稱要從“旅游”的“起源”開始研究,但迄今旅游人類學的具體研究領域,依然主要還停留在著重于對東道國或曰目的地方面,對于游客如何“生成”(來自不同客源地的不同游客為何要去旅游,為何要選擇相同的或不同的旅游目的地*關于“解釋為什么游客做出這樣的選擇”,國外似乎只有少數(shù)學者如史密斯(Smith,1979)和穆爾(Moore,1985)“用案例研究”回答過這個問題。詳見[美]瓦倫·L.史密斯主編《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4頁。);對于客源地如何“生成游客”(如何“提供”游客的旅游時間、經(jīng)費等旅游基礎條件);對于游客在旅游過程中受到的各種影響;對于客源地在游客回去后受到的影響(包括游客把錢花在了目的地從而對客源地經(jīng)濟造成的影響),則很多時候是被研究者忽略了的。雖然在理論上學者們都認為要研究旅游的產(chǎn)生,研究游客的動機和心理、思想原因、體驗、個人感悟,以及旅游發(fā)生地(客源地)如何提供旅游的基礎,但實際上卻很少研究游客的“收獲”及其受到的影響,以及由他們帶回去的對客源地的影響(例如經(jīng)濟方面,游客將錢用于旅游對客源地的經(jīng)濟有何影響?對文化又有何影響?)。為什么旅游人類學會將研究聚焦于旅游對目的地文化變遷的影響方面?如果不從更大的研究范圍、以更寬廣的視野來進行探討,旅游人類學就遠不能說是已經(jīng)做到了“涉及人類生活各個方面”。

當然,“單向度”研究取向所帶來的問題遠不止上述,還有以下諸多問題:游客們?yōu)楹纬鋈ァ胺潘伞??打算如何“放松”?為何做如此打算?不同的人為何選擇不同的目的地或旅游方式?這些問題,恐怕不能單純從目的地的情況來回答,而必須聯(lián)系游客自身、旅游中介系統(tǒng)以及游客生成的環(huán)境(客源地)來研究,才能得到更好的答案。

大量的荒野旅游、自助游、驢友到邊遠地方“發(fā)呆”、冒著生命危險進行極高山等探險旅游,支撐游客行為的心理動機是什么?旅游人類學在這些方面投入的注意力還遠遠不夠,而主要是將視線落在了“少數(shù)民族”、“邊遠落后地區(qū)”的“村寨”或“族群群落”聚居地。更不用說,當涉及我們的少數(shù)民族同胞到漢區(qū)、到國外旅游時,情況又如何呢?目前,這方面的研究,還有待拓展和深化。從個人而言,一旦旅游目的地已經(jīng)“成熟”,個人去旅游,未必就一定對當?shù)匚幕?經(jīng)濟除外)造成了實質性的影響,反而可能是旅游者自身受到的影響和變化更大,帶回來的文化方面的影響和變化(顯性的和隱性的)更多。對此我們還關注得很不夠。

旅游是非常復雜的社會現(xiàn)象,游客構成也是多元化的。僅僅簡單地認為游客就是“富人”到“貧窮”之地“放松”等觀點和研究取向,遠不足以涵括所有的游客類型,更不用說千差萬別的游客個體了。面對當今全球化背景下旅游的大發(fā)展和游客的大流動,上述理論和研究取向,是否能夠涵蓋旅游帶來的所有課題和問題,值得深思。相對于旅游學對游客和客源地的研究廣度和深度而言,旅游人類學在這些方面的研究,遠不如自己對旅游目的地及其文化變遷的研究深入,因而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彭文斌教授曾論及,對于一個人類學者而言,將自己的立場“格式化”未必完全是件好事。*彭文斌:《中國民俗旅游的發(fā)展及中國學術界的參與趨勢——兼論西方人類學界對民俗旅游發(fā)展“后效應”的思考》,《西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1期。努涅斯也指出,“從人類學的角度來全面研究旅游業(yè),就必須研究其范圍和多樣性。從傳統(tǒng)上來講,應科學地建立起分類學和方法學。對旅游業(yè)的研究要想得出徹底和決定性的結論還為時過早”。*[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38頁。要之,旅游人類學已經(jīng)到了從沿襲早期人類學研究主要針對以西方視野為中心看待落后地區(qū)文化變遷這一預設研究取向的“框框”中跳出來、擴大研究范圍和研究視野的時候了?;蛟S這是21世紀旅游人類學新的學術突破口。

四、結論與討論:真正意義的學科體系建構有待完善

(一)研究范圍偏窄的“胎傷”難以愈合

由于旅游人類學的研究面比較狹窄,不太關注全球廣大的旅游市場,而是埋頭于以民族地區(qū)為代表的“簡單的”、“原始的”民族文化“田野點”,以至于旅游人類學有成為“旅游民族學”或“民族地區(qū)旅游人類學”的趨勢,從而成為目前旅游人類學研究的“胎傷”,*楊麗娟:《西學東漸之后:旅游人類學在中國》,《思想戰(zhàn)線》2014年第1期。導致其非但對客源地和旅游中介系統(tǒng)的研究甚為薄弱,就連本屬其傳統(tǒng)優(yōu)勢的田野工作,也面臨新挑戰(zhàn)。眾所周知,田野調查是人類學等學科最為注重的實證方法之一,在此我們姑且不論“今天的田野能否反映昨天的真實”這個學理性的大問題,僅就具體的調查范圍而言,選取一個或幾個點進行的所謂“田野調查”,是否就一定能夠反映整個族群的文化生活“常態(tài)”及其“變態(tài)”?對于這些問題,國內學者已經(jīng)開始深思。彭兆榮教授就曾明確提出“如何對現(xiàn)代旅游進行‘田野作業(yè)’?”的問題。*彭兆榮:《文化遺產(chǎn)學十講》,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37頁。孫九霞教授也指出,“對于旅游人類學者而言,如何超越那種習慣于研究‘原始的’、‘封閉的’所謂‘原始部落’小社區(qū)的傳統(tǒng)研究方法,是一個十分現(xiàn)實的問題”;“人類學的旅游研究,尤其是那些以游客和客源地為主要研究對象的研究,使人類學這一傳統(tǒng)利器在現(xiàn)實的研究當中面臨著許多新的考驗?!T如此類問題,使得人類學的旅游研究在方法上的改進成為一種必然的要求”。*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28~29頁。也許,中國旅游人類學者正在逐步將研究視野擴展到廣大的中國各地,包括漢民族地區(qū)的各種豐富多彩的民俗文化遺產(chǎn)領域這一趨勢,是反映上述反思的一種十分值得推崇的研究取向,雖然這一新動向才剛剛開始。因此,對于目前中國旅游人類學與遺產(chǎn)文化研究中出現(xiàn)的一些新的研究動向、研究領域、研究手段與方法、理論觀點以及研究成果,我們需要進行認真總結、提煉,這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旅游人類學的基礎性工作之一。

(二)研究內容“背景化”導致其研究深度不足

如果人類學家們僅僅將旅游作為“表象”而非“基石”,那將可能導致“旅游”成為旅游人類學研究的“藥引”而非“患者”,“旅游”僅僅是人類學家們研究“文化”(旅游目的地文化)的“跳板”和工具而已。結果會致使本應作為研究內容的“旅游”僅僅作為旅游人類學的研究“背景”。許多研究問題,從提出開始就顯示出旅游人類學“自說自話”的特點。如果人類學家們孤軍奮戰(zhàn),缺乏旅游學界尤其是旅游業(yè)界(如旅游規(guī)劃界)的學力注入,則可能會導致其關注的問題過于“陽春白雪”。一般大眾、政府官員、地方利益體、旅游企業(yè)等,對于旅游人類學家們所談論的“文化原真性”、“文化異化”等等話題,可能不一定從心底里是愿意聽聞的,而這也并非僅僅是他們的問題,旅游人類學也應反思,為何我們的“聲音”人家不感興趣?徐杰舜教授就曾強調,人類學家首先應該“進入到應用領域當中”。*參見呂永鋒,徐杰舜《人類學家也要反思自己》,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fd1ad10100psmn.html。在旅游規(guī)劃界(可劃入旅游中介系統(tǒng))看來,樂于“田野”奔走、偏愛東道主—游客之類話題的人類學者,或許未必都能體會到與政府、景區(qū)、旅游企業(yè)和多重利益主體打交道時的“人生百態(tài)”。在這里,缺乏旅游“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空談式旅游文化創(chuàng)意與經(jīng)營方案,是無濟于事的。根據(jù)Sautter和Leisen繪制的旅游業(yè)利益主體圖,“旅游規(guī)劃師”需要協(xié)調的旅游業(yè)利益相關者,計有本地商戶、員工、政府部門、競爭者、國家商務鏈、游客、積極團體、本地市民等8大類。*陳 昕,呂宛青:《我國遺產(chǎn)地旅游利益相關者系統(tǒng)研究》,北京:中國旅游出版社,2012年,第114~115頁。旅游規(guī)劃設計的干擾因素之多,由此可見一斑。實際上,在具體操作過程中,情況可能更為復雜。而就像旅游規(guī)劃中經(jīng)常遇到的情況一樣,如果脫離實際情況,旅游人類學的研究就可能因“紙上談兵”而淪為“一紙空文”。

(三) “文化保護”的泛化傾向和“固化”思維亟待改變

“一百多年來,越來越多的人類學家都在努力描述異域社會的習慣以免其消失在單一世界文化主流中?!?[美]瓦倫·L.史密斯:《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張曉萍等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49頁。人類學的這一傳統(tǒng),今天仍然在旅游人類學的研究取向中被尊奉,這可能是前述問題形成的主要學理原因。由于旅游人類學“天生地”喜歡強調旅游對目的地文化的破壞作用,導致人們一窩蜂地、不管具體事實地競相指責旅游開發(fā),好像不大談“保護文化”,就是文化的罪人一樣。對于“文化保護”的泛化傾向,我們應該深入分析思考。須知人類歷史上,文化的變化是一直進行并且還將繼續(xù)進行下去的。對文化的“固化”思維,應該改變。比較科學的方法,應該是對文化保護與開發(fā)進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加以區(qū)別對待,而不應籠統(tǒng)地、抽象地大談保護文化,因為那是沒有建設性價值的。

(四)難以涵括世界旅游發(fā)展尤其是新興旅游大國如中國旅游大發(fā)展后形成的新格局及其系列課題

脫胎于西方人類學傳統(tǒng)的旅游人類學,帶有揮之不去的“西方中心論”思維定勢,因而其相關理論今天已經(jīng)難以涵括全球化新格局下的諸多問題。具體到中國這個目前已經(jīng)成為最大出境旅游客源國但仍是世界上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海量的中國游客到全球各地旅游,收獲了什么?從西方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收獲了什么?從比我們不發(fā)達的國家和地區(qū)又收獲了什么?中國游客對西方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有何影響?對比我們還不發(fā)達的國家和地區(qū)又有何影響?21世紀的中國旅游人類學研究,應該在這些方面痛下工夫,避免本土化不足、原創(chuàng)性不夠的弊端,大力拓寬研究面,真正從研究“一至兩塊”到完整研究“四大塊”,修正西方旅游人類學不適合中國國情的部分,研究旅游人類學新的理論、方法和規(guī)律,著力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旅游人類學。*楊麗娟也強調要建設旅游人類學的“中國模式”。參見楊麗娟《西學東漸之后:旅游人類學在中國》,《思想戰(zhàn)線》2014年第1期。這很有可能是對旅游人類學成為一門真正學科的“中國貢獻”。要真正建構起旅游人類學的學科體系,就必須突破其從人類學傳統(tǒng)中沿襲下來的“單向度”研究取向,從“旅游”的“起源”開始,不僅研究旅游目的地和旅游中介系統(tǒng)受到的影響,而且應該也必須研究旅游者自身受到的文化影響,以及旅游者回到自己的出發(fā)地后所帶去和發(fā)生的文化變遷。中國旅游人類學應“將西方所創(chuàng)立的旅游人類學理論和概念延伸到中國,進而形成依賴中國現(xiàn)實的再創(chuàng)造理論,這都是真正的建樹。不應該停留在對西方研究消化不良的階段上,或者說這個階段不應該停留得太長。*參見孫九霞《旅游人類學的社區(qū)旅游與社區(qū)參與》,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341~342頁。作為已經(jīng)成為最大客源國的中國,中國旅游人類學應該擔當起建構完整、科學而有中國特色的旅游人類學體系這一重任。

(責任編輯 段麗波)

向玉成,四川旅游學院教授、博士(四川 成都,61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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